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s.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红楼同人)红楼之穿越雪雁》作者:锦年安然【完结】 文案 一睁眼就听到自己要被卖到窑子里去; 危急时刻,又被一个仙女妹妹收留了; 正开心呢,突然发现自己居然叫雪雁!!! 这里居然是《红楼梦》? 于是和美女一起生活的日子开始啦! 注: 本文有原创人物。 不是欢腾文,请慎-入。 内容标签:红楼梦 古典名著 宫廷侯爵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雪雁,林黛玉 ┃ 配角:贾府众人,甄府众人,皇室中人 ┃ 其它:命中注定,缘起缘灭,机关算尽   ☆、楔子   二零一四年冬。   宋初七的命运轨迹出现了一个不可逆转的单向循环,然而在这个转折来临之前,她收到了人生中第一封情书。   按照她把那疙瘩纸扔进垃圾桶的速度来看,大概那封信写的并不精彩。然后过了大概一分钟,也就是宋初七抱着《红楼梦》从教学楼三楼的教室走到楼下的这段路程里,广播里开始传出足以让全校拿她当茶余饭后笑话的声音,那封可恶的情书居然就那么正大光明的被播了出来。   宋初七暗暗估算了一下声音传播的速度,慢慢闭上眼睛,在心里稍微缓冲了一下情绪。脚步即刻快了起来,不一会就回到了寝室,钻到了被窝里。   呶,这就是溆嘉高中,高一(1)班的宋初七,她总是每次一遇到不知所措的事情,就会无一例外的窝在被子里不出来,还曾经被室友嘲笑是装在套子里的人。   渐渐冷静下来,宋初七便开始寻思,下午拿什么脸见那堆吃人不吐骨头的死党。随手打开枕边的《红楼梦》翻了几页,想着下午开会的时候应该做的论题该怎么讲,刚好看到‘贾夫人仙逝扬州城 ’这几个字,心里想着,为什么贾政的夫人叫做王夫人,林如海的夫人叫做贾夫人,而都不随着夫家叫?古人真是奇怪!幸好自己没生在那样的年代,真乃人生一大幸事也!又转念一想,其实就算在了也不错,自己一直很不喜欢后四十回的结局,如果可以真的想知道真正的结局到底是什么样的?   脑海里渐渐一片混沌,不一会竟然睡着了。   ****   彼时,电视新闻里正在报道一则新闻,播音员字正腔圆地说着一段几个小时前就已经上了微博头条的飞机失事的噩耗。   此时的教室已经沸腾,多半人是取笑那封广而告之的情书,只有和玉、林婉两个人在纠结,怎么告诉宋初七,这个刚刚从食堂电视里看到的消息。因为,宋初七数年不见的父母,正好是搭乘那趟飞机回来的乘客之一。   麻烦的是宋初七没有手机,教室里也找不到人,和玉只好给与宋初七同在校报社的一个同学打电话,未果。最后还是林婉想到宋初七的臭毛病,两人赶紧跑回了寝室。   只见宋初七沉沉地躺在床上,手里的书本被窗外的风吹得翻了几页。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么么哒。锦年本人也是原书的忠实粉丝,文中出现bug请大家不要不开心,欢迎捉虫。改动的部分,大家不要介意,谢谢小天使们给评哦。   《花瓣公主》新文存稿戳我来收藏   ☆、穿越乞丐入林府   宇宙初启,乾坤混沌,日月淆和。茫茫大陆纵横交错,大陆之东南一隅名曰:姑苏,钟灵毓秀,人杰地灵,最是红尘中一二等风流繁华之所在。   这一日隆冬重雪,一乞儿蜷缩在一座老庙的墙角,冻的瑟瑟发抖,不住地往旁边的一群乞丐凑去,想是欲谋些许暖意。   “哎!滚开滚开,瞧你满身脓包,不知是得了什么怪病,别传染老子!”那乞丐头子登时横出一脚,将乞儿踢到过道上。   几个市井混混刚好路过,看到小乞儿清秀的面庞,便都挨了过来,吐出嘴里细柴草,道:“哟,这小叫花子长的还挺俊的!卖到窑子里应该能赚几个银子!”   刚要上手往脸上摸去,却被旁边的乞丐喊住,“我呸,什么赚钱!那小娘们不知道打哪来的,身上都是脓包,怕是疫病,马爷您可别碰!”   这马爷乃是这条街的市井老大,并非是真的爷,而是名字便是马爷。每日间作威作福,本来甚是遭人厌恶,偏巧,却给过这乞丐一次不大不小的恩惠,这才开口提醒道。   马爷听到这话,眉头一皱,手迅速地缩了回来,旁边不甘心的喽啰一脚将乞儿踢的翻了个身。只见她脖子上,胳膊上皆是大片的脓肿,有的地方已经溃烂,看得真教人恶心!   “真是出门踩狗屎!”马爷便绕着要往前走去,嘴里还不三不四地骂着,后面的小痞子也纷纷上去,凑热闹踢了几脚,“都死成这样了,还要在大街上恶心人,真是狗娘养的下贱胚子!”   说着便是一脚,一抬步,却感到脚踝一阵冰凉,一丝微弱的童声道:“救我,救救我,求你…”   这一下子拉回了走出没几步远的马爷的视线,“我说这扫把星,还赖上我们了不是!给我打!”   这一声令下,几个混混早已是蠢蠢欲动,大冬日里的,街道上也没几个人,连着刚刚那几个乞丐一起,皆是拳打脚踢的,这小乞儿哪有反抗的余力,只是嘴里不住地虚弱地喊到,“不要打我,不要打了,求你!求求你们!”   这一央求更是激起了他们的快意,一个比一个狠。不一会,地上便出现了猩红的血渍,带着低沉的吃痛声,乞儿的身体也渐渐失去了知觉。   “你们快些住手!”一顶八宝绯色的软轿稳稳停下,一个大约三十几岁的嬷嬷迈着步子走上前来制止道。   这马爷也是见过世面的,看着轿子,仆从竟是林家的规矩,赶紧住了手,一时间只有弯腰打哈的份,哪里还有那会子的跋扈。   “王嬷嬷请好,这叫花子染了瘟疫,您快带着小姐绕道走去,莫要沾染了病气!”马爷巧言令色,欲要让他们快些离去,不然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谁不知道,这姑苏林家是出了名的乐善好施,又是书本网,哪里瞧得上这些伎俩。   “你这泼皮,莫要伤了人命才好,哎哟,阿弥陀佛!”王嬷嬷警示一番,又念了两声佛,便示意起轿。突然闻得轿子里传出温软清灵的声音。   “嬷嬷,我们救了那乞儿可好?”   王嬷嬷乍一听,可不吓坏了,劝说阻止道:“姑娘,这可万万不能,那乞丐来历不明,又有疫病,若是过了病气,岂不是老奴又要挨骂?姑娘若是可怜她,便是赏几个钱也是有的!”   王嬷嬷说着,便吩咐前面的仆人掏起了银两,斜睨了一眼地上隐隐还在动弹的乞儿,眼里有一丝厌恶。   “嬷嬷,便是不听我的话了么?”轿内的女子的声音含蓄温软,带了一丝叹息,道:“果然我便是人微言轻,是配不上支使您老人家的!”   王嬷嬷一听这话,连连急道:“哎呦喂,我的大姑娘,您可别折煞老奴,老奴这便带了她回去,可好?。”   说罢,这才松开那画的浓重的长眉,微有不忿地向下人嘱咐了些什么,便起轿继续朝前走去。   马爷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头低得都有些抬不起来,回过神,身后的小叫花子早已经被带走了。心里暗暗咂舌,这林家的大小姐,真是厉害很,区区几句话,便能教王嬷嬷那样世道又厉害的老人下不开台,这若是长大的还得了?   霁云渐开,街道上的叫卖声也渐渐多了起来,人来人往的,刚刚的一切就像做梦似的。   ***   “姑娘,她醒了!”   宋初七睁开眼睛,眼前一片迷雾,待迷雾散开,才看到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笑嫣嫣地瞅着她,虽还小看不出十分模样,通身的气派竟犹如世外仙姝。   “我在哪?”宋初七只觉脑袋里皆是碎裂的记忆,刚一张嘴便被自己嘶哑难听的声音给吓到了。   这是哪里?自己不是在寝室睡觉吗?怎么突然声音变了?为什么身上这么疼?   宋初七歪过脑袋,眼光扫到自己胳膊上的脓肿时,差点没喊出来,天哪?这是怎么回事,我的身体,怎么了?   “你别怕,这里是在我的房中。”那仙姝清澈的眼神停在宋初七的脸上,让她有一丝安心。   “我怎么会在这?”宋初七使劲地回想,开口之余,终于意识到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她穿越了,而且好像是穿越到一个死掉的乞丐的身上。周身的痛楚提醒着灵魂和身体的不适应,暗暗忖度之间,便也知晓自己是被这个贵族小姐给救了。   突如其来的安心让宋初七松了一口气。   “你被街上市井欺负,是我家姑娘救你回来的!”王嬷嬷刚一进门,就听到宋初七的询问。   回答之余,忙给黛玉行了一个礼,有些抱怨地说道:“姑娘,怎的将她放到自个屋里,便不是尊卑上下,这万一有个好歹可怎么向老爷交待!”   “嬷嬷你又啰嗦,我自有分寸!”仙姝言辞平静,虽是语气和婉,却徒有几分威严。宋初七因见她衣领间露出一个小玉牌,上面小小的三个字:林黛玉。   “林黛玉?”宋初七有一丝错愕,同名同姓同朝代,那个金陵十二钗之首的林黛玉?就是那个睡觉之前抱在怀里的四大名着《红楼梦》里的林黛玉?   天哪   我竟然穿越到了《红楼梦》   我终于见到林黛玉了   可是   这似乎是个千红一窟万艳同悲的故事   宋初七完全没有听到王嬷嬷的絮叨,重新把目光落在仙姝的身上,只见她身量尚小,看起来很是单薄,身上单穿的是缕银梅花双排扣的月白小袄,下着天青色的素锦云纹裙,及腰的黑发用银钗简单地挽成一个流云髻,上面插了几朵红梅,衬得肤光胜雪,唇带樱红。   突如其来的刺痛让宋初七回过神去,只听闻林黛玉对她宽慰道,“你暂且挪到他处,我有空便来看你,你放心。”   说罢,宋初七便被人抬了出去,心里不由得腹诽,这具身体也不知道是不是残废,怎么浑身都这副样子,看向手,虽然也是溃烂得一塌糊涂,好歹看得出是双修长的美手,这才安慰了些。   侧着头向他处一看,眼前的精致的院子浑然天成的灵秀,丝毫看不出一点堆金砌银的俗气。刚刚仿佛下过一场大雪,覆在回廊飞檐上凭添了许多柔和,穿过一条小巷子,便是一个半月石门。宋初七刚被搁在里间的一个小床上,便有一个丫鬟领着一个大夫打扮的中年男人低头背着药箱走了进来。   “王嬷嬷,陈大夫到了。”   “陈大夫您来得好快,快些给瞧瞧,这丫头不知得了什么劳什子怪病,竟成这样了!”王嬷嬷急忙上前请到,客气的很。   “哦?我先问问她的脉息,不知可否方便?”陈大夫是姑苏名医,因着府里的小姐经常生病,便也熟络了些,不知道这病人的身份,便谨慎问道。   “嗨,不过是个捡来的丫头片子,烦劳大夫您跑一趟,左不过是我家姑娘心善不是!”王嬷嬷撩起帐子挂好,随口说道,似乎有些不满。   陈大夫和气地点了点头,便过来问诊,待看到宋初七的时候,微微愣了一下,毕竟是经年的老大夫,望、闻、问、切毫无错漏,很快便写出了方子。   “这姑娘是出了痘,没有将养得当,又受冻,又发烧,又受了些伤的引起了炎症,这伤口便化脓了。这药方一共三副,每日给她煎两次,分早晚饭后服下,不出几日便可痊愈,就连这身上的疮痍也尽好的!”   “得喜,带陈大夫去结账。” 王嬷嬷嘱咐好,忙回头将药方收好,送陈大夫出去,“陈大夫好走!”   这才转过身看向宋初七,淡淡地说道:“托我们姑娘的福,你便在这歇着,等身体好了再上去伺候吧! ”   宋初七休息了这会,身体早已恢复了知觉,精神也好些了。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怎么问,只道:“那个…王嬷嬷?”   “你倒伶俐,说吧,有什么事?”王嬷嬷听宋初七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姓身份,倒流露出几分赞赏。   “烦劳嬷嬷替我多谢姑娘,姑娘的大恩大德,初七没齿难忘!”   王嬷嬷见这乞儿竟如此懂规矩,突然变得有些和气,“你叫初七?”   宋初七挣扎着坐起,点了点头,“我叫宋初七。”   “初七,这名字太刁钻了。”王嬷嬷皱了下眉头,眼睛一亮,便道,“你便叫雪雁吧!我昨还听姑娘念道,雪雁南归梦什么的,你又投她的缘,想来姑娘也欢喜。”   “雪雁?”宋初七微微一怔,难道自己就是那个红楼梦里最不出彩的丫头雪雁?   不觉地看了王嬷嬷一眼,勉强笑道,“我很喜欢这个名字,多谢嬷嬷。”   王嬷嬷此时对宋初七的好感骤升,不免坐在床头,又多嘱咐道:“你既然入了林府的门,便是府里的人了,以后可别再我啊我的!没规矩!”   宋初七点头应和,身子竟有些发软,腹部很是疼痛,微微咳嗽了几声。   王嬷嬷略有些避讳,忙用帕子掩了口鼻,说道:“那你好生歇着,我去看看姑娘,恐怕还生着气呢!”   说完也不等宋初七回应,便起身朝门口迈去,门外亮光投进来,只看得到她黑色的身影,镀着亮光。 作者有话要说:  新坑开启,跟着蠢丫头一起看红楼之梦,希望喜欢原着的天使们不要太考究,么么哒。   最重要的一点,小天使们不要忘记收藏哇!!!   ☆、入府疗伤知冷暖   这林府虽是书本网,却也是姑苏一带的钟鼎之家,最注重的便是知书达礼。合府的丫鬟小厮说话行事,皆是柔声细语,恪守本分。   宋初七本就是碍于于乞丐的身份,屡觉不安。哪料想这院子里的小丫鬟对自己竟是异常的客气体贴,就像招待半个客人,饮食起居竟无一不妥的。   “雪雁妹妹,该吃药了。”一个大约十二三岁的丫鬟端着一个红漆木的盘子径直走了进来,轻声笑道。   宋初七愣了一下,面对新名字还是有些不大适应。不过,她本就是文静隐忍的那种性格,便也没露出什么端倪,连忙起身,不好意思地笑道,“多谢木梨姐姐,这些日子烦你照料我。”   “妹妹这是哪里的话?”木梨看着宋初七,眼里含满了暖意,“我不过是瞧着妹妹和我当初竟是一样的境遇,由已推人自然愿意帮你。”   “姐姐也是姑娘救回来的?”宋初七嘴上疑问,心里却有些纳闷,怎么这林府的人都爱往家里捡人!   “妹妹说笑了,姑娘才多大啊!我入府都已经三四年了!”木梨顿了顿,将木盘里的药给她,转移话题道,“快些喝了吧!我瞧着你倒也好了不少,时常到外面走走,这气色也能恢复得快些!”   说着便起身要走,略走了几步,又不放心地回头嘱咐道,“你身子才好些,还是不要出去了。”   宋初七见木梨似乎有什么话要说的样子,却又不好问,这样的深宅大院难免没有什么秘密,还是少知道些才好。   吃过了药,宋初七便有些乏了,靠着墙垫子,迷迷糊糊地竟睡了过去。   “初七!”   “谁叫我?”宋初七使劲睁开眼睛,眼前朦胧一片,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略走了走,才看到远处赫然一座大门,侧柱上面书着几行小字,似乎是:   非黑非白无常世道   梦生梦死几度忘川   再往上看,门顶白雾缥缈间,却是两个凹进去的黑色大字:阴府   “这是阴间吗?”宋初七突然一阵心惊,不由地大喊道,“有人吗?我怎么会在这儿?”   “初七!”   宋初七回过头,一刹那眼泪夺眶而出,一头扑进那人的怀里,“妈!初七好想你!”   “孩子,妈也想你!”女人看着宋初七扑空时的错愕,有一些不忍,“妈要走了,见过了初七,我便也安心了。”   “妈,你在说什么?我爸呢?你们怎么在这儿?”宋初七几乎是扯着嗓子在喊,鼻涕眼泪不住地往下掉。   女人抹去眼角的泪痕,试图将宋初七拥在怀里,“初七,你爸被无常使者扣住,妈才能来见初七一面。初七,你一定要好好活着。爸妈,也走的安心些…”   话音未落,女人便由透明变作空无。   “妈…”   宋初七从梦中惊醒,屋外天色已经有些暗了,身上都湿透了,枕头也是湿的,整个人还沉浸在方才的睡梦里,眼泪决堤似的往下掉,嘴里喃喃自语,“这不是梦,爸爸和妈妈——死了?”   木梨从外面回来,刚关上房门,就看到宋初七缩在墙角不住地颤抖,已经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雪雁,你别怕,怎么了?”木梨将雪雁搂到怀里,不住地拍她的后背,嘴里不停地安慰道。   此时的雪雁不过是个六七岁的孩子,大约古人发育的都格外的早些,雪雁又是那种长的比较快些的,倒显得像是□□岁一般似的。   这一哭便让木梨有些措手不及,她哪里知道这个小身躯里此刻竟是个十六岁的灵魂,刚刚经历了生离死别。   “雪雁妹妹,快别哭了。教人听到了不好。”木梨到底年长些,连忙起身关好了门窗,又倒了些水壶里的热水,浸湿了帕子,帮宋初七擦拭着脸上。   “木梨姐姐,我好害怕。”   木梨虽不知雪雁嘴里的怕,指的是什么,但是这样的恐惧在这样的深宅里却是随处可见的,不由得抚上有些红肿的脸,将雪雁抱得更紧了一些。   宋初七伏在木梨的肩头,泣不成声,往昔的一切仿佛都在向她挥手别过,曾经羡煞旁人的幸福家庭,那些打不散的骚包死党。还有那个自称喜欢自己的李锦年,他倒是一语成箴,只不过他不可能真的穿越空间来等自己罢了。   可是木梨说得对,不能哭。   宋初七拿过木梨手里的帕子,在脸上胡乱抹了抹,木梨分明看到她眼中泛出与年龄毫不相符的坚定。   “木梨姐姐,雪雁不哭,雪雁要像木梨姐姐一样坚强。”宋初七诚挚地注视着木梨,勉强扯出一个甜甜的笑容,看的木梨心里隐隐发疼。   院子里静悄悄的,每间屋子里都在窃窃私语,有的哭,有的笑。可是不管是嘻笑怒骂,都随着烛火的熄灭,渐渐沉默在无尽的黑暗里。   宋初七躺在床上,隐隐听到木梨清浅的呼吸声,这一切都这么地陌生,又这么真切地发生在了自己的身上,不可思议又仿佛是命中注定。   既然再也回不去了,不如借雪雁之身,在这个人生里帮林黛玉找到幸福也好。这个女子此时还是个有父母,有家世可依傍的千金小姐,一切都还来得及。   可惜,宋初七渐渐有些惋惜,那本《红楼梦》自己只读到第八十回,不知道后面到底会如何发展,倒是有些麻烦了。   如此想来,直到三更天,才渐渐睡去。    ***     林府祖上也曾袭过列侯,今到林如海业经五世。按照惯例封侯只袭三世,因当今隆恩圣德,便格外加恩,又袭了林如海父亲这一代,到了林如海,便是科举出身,倒也算是后起之秀,颇得皇上重用。   这林如海,本姓林名海,表字如海。论文采,乃是前科探花;论官位,现今已经升至兰台寺大夫;论家世,这林府自是姑苏一带的名门望族,娶得又是当今最是鼎盛的荣府贾赦、贾政二公之胞妹贾敏,在外人看来,当真是前途不可限量。   这一日,王嬷嬷回禀了夫人,便将雪雁带到一个小阁子里,“这里是沐香阁,但凡是入府的丫头,都要在这沐浴更衣,才能在主子房里伺候。”   雪雁在这府里也待了快半个月,身子早已痊愈,各种规矩礼仪也学了不少,听闻王嬷嬷这么一说,连忙福了一福,说道:“多谢嬷嬷的美言!雪雁才能在姑娘身边伺候。”   王嬷嬷虽听惯了奉承话,但是此时此刻却格外高兴,眉头一挑,才笑道:“快进去吧!估摸着也备好了,记得去夫人那去谢恩。”   “是,嬷嬷慢走。”   雪雁余光看到王嬷嬷走远,才直起腰身,压制住伸懒腰的冲动,深吸了一口气,忙忙走进阁子里去。   掀开厚重的门帘,进入前堂,绕过一座百蝶穿花的屏风,顺着甬道走进去才是内室,只见傍着墙角,一个小木梯盘旋而上一个小阁子。梯子周围站在几个说说笑笑的丫鬟,木梨也在其中。   木梨见雪雁进屋连忙过来,拉着她的手向众人笑道,“我说怎么样,你们一个个还不信!你瞧瞧哪里不好?”   雪雁低头含笑,有些不好意思,又见过各人,才道:“有劳各位姐姐了。”   一个看起来很稳重的大丫鬟笑着拉起雪雁的手,打量了一遍才道:“你跟我上去,今日伺候的婆子有事归家了,便由我给你收拾。”   “多谢姐姐。”   随着上了楼梯,只见最醒目的便是木桶周围四个冒着冷热水的竹筒,水流汩汩地流入木桶的夹层,中和着桶里水的温度。周围放满了一色的兰花,虽是冬日里,却也来得很是优雅。   雪雁不由地在心里咂舌,怪不得四大发明都是在古代,古人果然极其聪明,这样的法子也能想得到!这简直是现代的盆浴!   “雪雁,过来。”那大丫鬟和气地唤道,褪去雪雁身上的旧衣衫,试好了水温,便将她的身子浸到水里。   “雪雁,你今年几岁?”   “过了三月,便八岁了。”   “这么小,怎么就流落街头了呢?真可怜。”大丫鬟有些同情地说,眼神又扫向雪雁的手指,“雪雁的手指真漂亮,赶明教你做女工,定是极好的。”   “姐姐愿意教,雪雁定当用心地学。”雪雁痊愈之后,嗓音竟是格外的清甜,又是小孩子的姿态,说出来,让那大丫鬟格外的喜爱。   “你这丫头,怪不得木梨到处称赞。”大丫鬟情不自禁地刮了一下雪雁的鼻梁,继续说道,“我是跟着夫人陪嫁过来的婢女,你便叫我霓裳吧!”   “霓裳姐姐,是从那边府里边过来的啊?”雪雁一听是贾府的人,本来想多打听一些,又怕说太多引起怀疑,便草草问道。   “是啊,夫人的娘家自然是极好的,封爵加官不说,元春大小姐也入宫做了女史。”霓裳顿了顿,像是掉入了久远的回忆里,有些失落,“说起来,夫人在家的时候也是千尊万贵的,却没有现在这般过的开心自在,可惜夫人往年生病落下了病根,这一年年地旧疾一犯,便是好大的折腾,这些日子又不大好。”   雪雁微微一怔,莫不是贾敏要死了?   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吃惊地看向霓裳,“难道,大夫也没办法吗?”   霓裳叹了一口气:“府里自然不缺金少银的,夫人向来乐善好施,性子也好,岂料竟是这般命数?就连小姐也是体弱多病的,可知这命是逃不过的。”   雪雁听这话,竟有些不详,便不再问下去。   说话间霓裳已经将衣服端了过来,雪雁换好了衣服,篦了头发,便随着霓裳出了阁子。   “你这就随我过去吧!正好跟你说说这府里的规矩,免得到时候有了错漏,主子怪罪,下面也受牵累。”霓裳端着一副大丫鬟的姿态,语气却是恳切,说着便顺着一侧的甬道袅袅婷婷地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考试、论文各种忙,文里有许多不足,欢迎指出,锦年正在努力,资料不足,因为文中提到了原文,有些地方不对的也做了修改,所以天使们里记得清楚缓存,保证更新哟,给大家带来不便请见谅见谅。么么哒   ☆、贺升迁衷心侍黛   却说雪雁跟着霓裳绕过东北角院,过了穿堂,便到了正院。刚上了正房台矶,早有小丫头打起了猩红毡帘,进入堂屋,只觉一股子墨香扑鼻而来,一眼望去,四壁皆是水墨画卷,勾得红梅映月,雪里寒光,异常的脱俗清雅。   “这个时辰,夫人该是在陪姑娘学字呢!你跟我过来!”霓裳从另一间屋子里出来,便向雪雁吩咐道。   雪雁屏住呼吸,放慢了脚步,低着头跟着霓裳,心里很是紧张,若是林府都是这么大的规矩,那将来到了贾府,岂不是要拘束死了?   烦恼间,已经至东边一间屋,正是当日自己刚刚苏醒所在的那一处。   雪雁心中不禁纳闷,虽然没有涉猎过关于建筑设计之类的书籍,但是也知道这东厢房乃是长子的居所,怎的却是黛玉在住?   略一思量,突然记起书中说过,林如海年已四十,只有一个三岁之子,偏又于去岁死了。夫妻无子,便视黛玉为珍宝,又见他聪明清秀,便教他读书识字,假充养子,聊以慰籍。   估摸着时间,那孩子应该是早已去了,那林如海夫妇疼爱独女,让黛玉住在东厢房,也未可知。   那日匆匆,也没顾得上看看这屋里的摆设,雪雁刚想抬头打量,只听得屋内传出一阵对话:   “母亲说的不对,喜怒哀乐皆是人情所感,若是一味克制,岂不是忒累了些?”    “古人曰: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食而不知其味。玉儿方才所言,岂非背逆?”   “那母亲是说,唯有克制忍耐才是修身之道麽?”   “我的儿,修身不外乎是要心思端正。这些我以后再慢慢说与你听吧,咳咳!”   “母亲别陪玉儿了,若是熬坏了,便是女儿的不孝。”   霓裳这才笑着掀开内室的帘子,笑盈盈地福道:“夫人,姑娘,我把人带过来了。”   贾敏这才放下手中的书本,曼声道:“正好姐儿也在,带进来我瞧瞧。”   雪雁本还沉浸在方才贾敏和林黛玉的对话里,惊愕不已,心中惊叹,这哪里是五岁小孩说的话啊!突然听到帘子一响,霓裳走出来跟自己使眼色道,“快进去,夫人要见你。”   雪雁感觉自己的心跳加速了许多,脚下也不敢停,连忙进门拜倒,脑袋里嗡嗡作响,“雪雁见过夫人,姑娘。”   “抬起头,我瞧瞧。”   雪雁闻声,方慢慢抬眼,只见榻上坐着一个看似三十几岁的妇人,格外清秀的面容略施了些粉黛,细长的眉毛下面水杏般的大眼睛,通身一股大家闺秀的贵气。   许是有些不适,气色却不大好,说话间有微微的喘息。   “模样还算周正,也配给你使唤。”贾敏上下打量雪雁,不免有些疑虑道,“只是这也忒小了些,自己怕是都照顾不好,怎么侍奉主子?”说着朝着林黛玉看去,眼里皆是慈母担忧,微微叹了一口气。   雪雁见贾敏似乎不怎么放心自己伺候黛玉,心里盘算一回,才慢慢直起身子叩了一个头道:“回夫人的话,当日死生之际,全蒙姑娘搭救,若是雪雁有幸能侍奉姑娘左右,必当尽心尽力,请夫人应允。”   贾敏因这段日子旧疾犯了,便有些力不从心,想着为林黛玉打算,府里的丫鬟婆子虽多,年龄却大了些,怕要压在主子上头去。   便想着寻个年纪相当又懂事知礼的,恰巧林黛玉的奶娘王嬷嬷推荐了这个雪雁,今日一见,虽是模样也好,举止也算有礼,到底太小了,便有些灰心。   方才听了雪雁这番话反倒一颗心落了下来,心里不由得喜欢,便示意她起来,抿嘴笑道:“好孩子,难为你记得报恩。”   贾敏又转过头询问林黛玉道:“玉儿,你自己拿主意罢?”   林黛玉打一开始就看到是雪雁,便一直没有出声,见是母亲问道,方站起身走到雪雁身旁笑道:“我瞧着倒好,母亲可还记得上月我去庙里祈福?”   “自然记得,玉儿孝顺,母亲很是欣慰。”贾敏温柔地望着林黛玉,轻轻将她搂到怀里,宠溺地说道。   “母亲可知,那一日往回走,玉儿作了一句诗:   雪雁南归梦,   红魄遇故人。”   林黛玉扭过头冲贾敏眨了眨眼,嫣然一笑,“可不是应了她了!”   贾敏假意嗔怒,轻轻地戳了林黛玉粉嘟嘟的小脸蛋,说道:“这么小,你知道什么梦啊故人的?休要胡说!小心我告诉你爹爹去!”   林黛玉轻声笑道,一把抱紧了贾敏的脖子,“父亲可疼玉儿了,才不母亲这般小气!”   贾敏回过神,才想起雪雁还在一旁侯着,便正色道:“打今儿起,你就留在姐儿屋里吧!小心伺候着,若是姐儿哪不好,我便拿你是问!”   雪雁听闻此言,如蒙大赦,连忙叩首回道:“多谢夫人,奴婢定会好好侍主,忠心不二。”   “你先下去吧!霓裳你过来,我有事吩咐你!”   雪雁又行了礼,才慢慢退了出去,放下帘子,行至抄手游廊,感觉整个身心都松快了许多。   神经刚松弛下来,只听道外院吵吵嚷嚷的,便循声而去。只见垂花门外围着好些嬷嬷丫鬟,一名年长些的小厮刚一下马,便一溜烟跑了进来,嘴里不住地喊着:“老爷大喜,圣上钦点为巡盐御史,即刻上任!快去传报夫人!”   门口的仆从欢喜疯了,纷纷嚷嚷着谁要留下看宅子,谁要跟着去新府邸,一时间围了好些人向小厮询问详情。   再说方才传完话,便早已有婆子向内院跑去回禀贾敏,一脸的喜气。   雪雁站在门口,仔细听了一会,才知道,那报信的小厮正是林如海的贴身侍从郑宝儿。   雪雁自然不认识这郑宝儿,可是她却知道林如海上任不过月余,便有一个让她又可叹又可恶的关键人物出现,而这个人可能就是改变林黛玉命数的关键之一。   如此想来,刚好看到有人送了茶水过来,忙跑上前笑道:“姐姐辛苦了,这样的粗活,便交于我去做吧!”   那丫鬟被支使了一上午,早已厌烦了,见有人要替她做事,哪有不答应的,扔下盘子便跑了。   雪雁端着茶水,壮了壮胆子,才凑上前去,故意问道,“这不是郑大爷麽?”   郑宝儿一路跑回来,早已是又累又渴,好不容易打发了那些婆子丫鬟,远离了脂粉堆,又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还以为又是哪个房里的丫头,便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你别再费那起心思,我妈便是管着府里的人事,也顾不得个个都照应了去!”   雪雁微怔,看着郑宝儿那副充大爷的样子,恨不得踢他几脚。可是再怎么说,即使是最底层的下人,照样有三六九等,稍有头有脸的还是得赶着叫奶奶、大爷!   又细细体味一回,才明白过来,这林如海掩饰升迁上任,必是要留一些人照看老宅子的!各房里的丫鬟婆子哪个不卖乖讨好,想跟了去?想必这郑宝儿的妈是什么管事的婆子吧!   如此想来,心里虽恼,却仍旧笑道,“郑大爷想是被烦怕了,怎么这样暴躁?快喝些茶水润润嗓子罢!”   郑宝儿只觉嗓子快着火了,一听有茶水,连忙起身拿起茶杯,便是好几杯的直灌。   看的雪雁也有些好笑,忙忙嘱咐道:“慢点喝,可别烫着了!”   郑宝儿喝了茶水,这才发现送水的丫头有些眼生,还有几分姿色,便随口问道:“你是哪房的,怎的没见过。”   “郑大爷跟着老爷,自然不知道府里的事。我今儿才分给姑娘,是姑娘的贴身侍女。”雪雁利落地答道,刚接过茶盏,就听到有婆子在门口叫郑宝儿进去。   郑宝儿忙应道,冲雪雁眨了眨眼,“我记住你了!改天说话,我先进去了!”说着便随着那婆子走了进去。   雪雁托着盘子,不免有些得意。   大概过了半日,便有人通报说林如海已经行至府外不到一里处的浩然亭了。   一时间各房的姨娘,婆子丫鬟都出了院子,守在门口张望,按例这种场面林黛玉是不能出去的,但是心里却着急的很,又不好催着雪雁出去看看,只趴在窗户上不住地张望。   虽然原文里对林如海的描述并不多,但是,显而易见的是,他这一代已经没了世袭的列侯,更没有嫡系的兄弟叔伯扶持。这种情况却能少年建业,在官场快意驰骋,又能够娶得贾府小姐为妻,必是有过人之处。   雪雁在现代的时候便是校报编辑,又参加了文学社,有意研究古代文学,对文人雅士本就怀着的一股子钦佩。   更何况林如海出身书香世家,在红楼梦里更是难得的为人清白,谦逊有礼,又生养出林黛玉这般的才女,于是对林如海便格外的有好感。   林黛玉已经许久没见到父亲了,虽是自小养在深闺,从不逾矩,到底是小孩心性,哪里藏得住!   雪雁看在眼里,嘴上却不说透,只是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说道:“虽说开春了,天还是这样的冷,奴婢见方才夫人出去竟只穿了件夹的,可不着凉了?”   林黛玉一听急忙回过身,对雪雁嘱咐道:“你快去那屋取了那件云锦白狐的大氅给母亲送过去。”   雪雁连忙答应着便出了厢房,穿过堂屋,取了大氅急匆匆往前院跑去。   此时,贾敏被一大堆婆子丫鬟簇拥着穿过了垂花门,雪雁刚将手里的衣裳向霓裳递了过去,又说了几句。   便见,门外一辆马车戛然而止。   “妾身恭喜老爷了!”林如海一只脚刚迈下马车,贾敏就已经福了下去,清丽的容色凭添了许多欢喜,含羞带娇地说道。   紧接着后面乌泱泱一大群的仆妇丫鬟也跪拜道:“老爷大喜,合府同被恩泽!”     “快起来!快起来!这大冷的天怎么都站在这儿?”雪雁跪在人群里,头也不敢抬,只听得一阵清朗的男声地掠过耳膜,又听他更加温柔地说道,“夫人身子才好,怎的也出来了,岂不是又要着凉?好久不见姐儿了,咱们进去说话罢。”     说着便扶着贾敏进了大门,余下仆妇也从侧门鱼贯而入。 作者有话要说:  刚刚才发现把雪雁写小了些,改动了一下,若是有错别字,还有客观错误,请大家指出来,这样作品才能更加尽善尽美哦。么么哒   ☆、林海解字知雁命      却说林如海被钦点为巡盐御史,到任维扬将近月余,查纠百司官邪,又兼之监察盐政,充当天子清正风纪之耳目,巡查暗访,自是政务繁忙。   又兼之,这巡盐御史主管着盐务商贸,这扬州盐商之富庶乃是天下闻名。   这样一来,或是出海行商,或是坐地销售,价格升降都要依仗巡盐御史。   这起子盐商为了牟取暴利,自然少不得封了金银,奉上珍宝上门求见,溜须拍马,一时间,林如海竟难得有空闲。   早春微寒,时气反复。   这一日,贾敏又咳嗽了起来,林黛玉服侍了汤药,见母亲有些不大精神,便嘱咐了霓裳和一个贴身服侍的梁嬷嬷,方才出了院子。   雪雁跟在后面,见着林黛玉有些闷闷的,明明是个小人儿,却是满脸的苦愁,便提议道:“姑娘,听说那边池子里的红鱼有些灵气,若是用那铜钱投中,便是有福气的。夫人既不大好,不如姑娘去试试,指不定积了福气,夫人便好了呢!”   林黛玉虽年纪尚小,心思却异常细敏。因见母亲的身体竟大不如往昔,就连父亲送过来的上贡芦橘竟一口也没动,便有些郁郁的。   突然听闻雪雁如此说,心中一动,也起了些兴致,思虑片刻,才道:“若是不灵,便拿你这小蹄子是问!”   雪雁本来是想帮林黛玉散散心,却被她这般一说,便可怜兮兮地应道:“姑娘便是要遣了奴婢去,奴婢这就去回了夫人,出府便是。少不得扣了月银,打了条子,反正奴婢又不是府里的家生子,何必巴巴地等姑娘赶?”   林黛玉本是玩笑话,又因这一二月间早已与雪雁混的极熟,哪里舍得?   一时间竟把方才的郁气抛到脑后,只拉着雪雁的衣襟撒娇道:“好姐姐,可不要吓我,我把昨儿新做的褂子送给你,你便留下罢!”   雪雁嗤的笑了出来,心里暗想,即是签了卖身契,又是这样的深宅大院,哪里那么容易就走了。   何况自己本就是孑然一身,哪里来的钱赎身呢?嘴上却故意说道:“姑娘若是真心留奴婢呢,奴婢便不走了。只一样,以后可不许把心事藏在心里!”   雪雁原在现代的时候,早年间父母双双出国做生意,便将雪雁托付给姑姑照看,姑姑和姑父本就有一双儿女,如此一来,便又多了些不便。   好在,每逢年初,父母便会汇钱过来,倒也不至于太难为情。可是,到底不是亲生父母,这其间的委屈,旁人哪里明白。   雪雁感同身受,又想到林黛玉此后的境遇比之自己更是悲哀,便有意想将她引入另途,故如此言道。   林黛玉此时处境优渥,防人之心自然浅薄,见雪雁真情流露,便只身蹭了上去,催道:“都依你便是,快带我过去!若是晚了,只怕鱼儿都去吃早饭了呢!”   雪雁听了便笑道:“姑娘说的极是!”   说毕,便忙携了林黛玉过去。   要说这府邸却是比林府大了许多,里里外外不知道多少正门角门,丫鬟小厮。   一个诺大的池塘竟绕着后花园围了后院的大半,衬着边上的精致长廊、水榭,格外有情致。池子里,倏而游过来几条金鳍红鳞的细长的小鱼,不一会便聚成一群,又徒然散开,若是盛夏满塘里的莲花逐次铺开,便是仙境也可比得了吧!   林黛玉投了铜钱,便倚栏而坐,看着满目红鱼游来游去的,便有些伤感,随口念道:   红绫绕指川息过,   百里箜篌玉碎声。   蜉蝣尚未怨生死,   岂怕四时朝暮更。   雪雁原因林黛玉要笔墨,便回房去取,刚拾阶而上,便听到这样的叹息,惊喜之余险些扔了放东西的盘子。   雪雁迟疑一瞬,慢慢搁下盘子,才走至林黛玉身后,轻轻唤道:“姑娘?”   林黛玉见是雪雁回来了,立马换了心思,回身将纸砚铺开,放在水榭中央的石桌上,提笔将方才的诗句写下。   雪雁看林黛玉拿起纸张,似乎有些不悦,嘴里不住地念叨,一会摇摇头,一会儿又撅着嘴,像是在斟酌什么。   正要上前搭话,突然闻得身后一男子的声音,急切地唤道:“玉儿?你怎的站在风口?切莫着凉了?”   未等林黛玉说话,雪雁忙退到一边,行礼道:“老爷。”   林如海好不容易得闲,又听说夫人着了风寒有些不好,便忙赶了回来。   又听贾敏称赞林黛玉孝顺,一大早就过来请安侍药,便又说了好一会子。   因见她硬撑着跟自己说话,便有些不忍,嘱咐了身边伺候的人,便到后院走走。    不想,竟看到林黛玉只带了一个小丫头,在水榭里不知道做什么!   迈着大步子便绕了过来,又看黛玉似乎有些不悦,便扭过头朝雪雁问道:“你是怎么伺候的,倒惹得姑娘不高兴?”   雪雁本就紧张,被林如海这没来由的一喝,倒有些失了分寸,抬头便要声辩。   只见眼前男子看起来也就是三十几岁的模样,俊眼修眉,皮肤白皙,一头乌黑的长发随意地用玉带子束于头顶,一身月白的长袍,套了件淡墨色的薄衫。   这哪像快五十的人啊!比林志颖还能返老还童啊!   雪雁发觉自己略有些失礼,心里的委屈也被林如海眼神里的气势镇住,连忙垂首跪地,说不出一句话。   彼时林黛玉见竟是父亲,搁下手里的纸笔,连忙解释道:“父亲莫要责怪雪雁姐姐,女儿只是随手写了几个字,不知道如何取舍,才有些为难!”   林如海刚训斥了雪雁,听林黛玉如此道来,便着意看了雪雁一眼,望着林黛玉含笑说道:“那玉儿可是说为父错怪这丫头了?”   林黛玉本是嫡长女,又没有兄弟姊妹,自小便得父亲宠爱。   因此在林如海面前,一向都是没规矩惯了的,见父亲语气稍缓,雪雁又是受了委屈,便假意委屈道:“可不是,父亲要给雪雁姐姐陪不是呢!”   林如海一把抱起林黛玉,转身坐在石凳上,打量着雪雁,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老爷,奴婢雪雁。”   林如海略有所思,微微颔首道:“大雁乃忠贞之鸟,雪雁?九死一生,熬过去便是柳暗花明,是个好名字。”   雪雁低着头,听这番解释竟是闻所未闻,仔细体味又像是在暗示自己的命运,徒然心惊,身子竟打了个寒战。   林如海虽生在韩墨礼仪之家,最懂得长幼尊卑,上下有序,倒也不是一味地苛待下人。   见雪雁年龄尚小,又一心伺候掌上明珠,便也有些不忍,便道:“起来吧!侍奉好你主子,自然有你的好处!”   林如海话音刚落,便觉黛玉挣脱了自己的手臂,只笑嘻嘻拿着一张纸问道:“父亲,你看这句,百里箜篌玉碎声,这‘玉’字和‘雨’字女儿总不知哪个更好些!”   “玉质坚硬,雨声空灵。依为父看,若是求意,便‘雨’字更好些。”林如海略一思索,方细心答道,却也引起他的一门心思。   这林黛玉自小便显现出许多天赋,林如海本是膝下无子,教她读书习字也是聊以慰籍罢了。   岂料,这丫头竟是过目不忘,一点即通,比那学塾里最出色的儿郎还要聪明。家里摆放的诗书词赋被她看了个遍,有时候贾敏问起来,倒还有说不过她的!   早些时候,林如海还为林黛玉专门制了一短琴,贾敏亲手写了琴谱,教她弹琴怡情。谁知,那样难的物件,林黛玉短短几个时辰就学会了,还能复述出,琴面上有标音位的十三个徽,象征着一年之中的十二个月份与四年一次的闰月,这件事当时被府里的丫鬟仆妇赞叹了好一阵呢。   当时贾敏身为当家主母,又没有嫡子,却因为女儿出尽了风头。几房姨娘也再不敢明着嘲讽她生了女儿还不如不生的好之类的话。   心里琢磨良久,林如海才慢慢拉过林黛玉,认真的说道:“玉儿可喜欢读书?”   林黛玉听了父亲的指点,改了一阵子,尤觉不满意,正踱步思量,却被父亲拉了过来这样问道,心里早已明白,却仍不紧不慢地应道:“读书知礼,玉儿自然喜欢。”   雪雁站在栏杆一侧,心里不免有些失落,自己的力量尚且微薄,根本无法改变林黛玉的命运,这一席话可不是预示着林如海要请那教书先生了。   该来的还是来了。   三日之后,雪雁刚伺候黛玉用了早饭,便听道外面有人急匆匆地走了过来,开门却是得喜。   这得喜便正儿八经是府里的家生子,她妈便是伺候贾敏起居饮食的梁嬷嬷,她爸也是府里管车轿马匹的李守忠,这老两口老来得女,爱得跟什么似的。   偏这得喜也很是争气,算得一手的好帐,说话又利落,便跟了贾敏,眼前也算是个二等丫头。   得喜匆匆过来,见过林黛玉直接说道:“姑娘万安,夫人请姑娘过去,说是雪雁姐姐也跟着去。”   “什么事这样的急?”雪雁见得喜说是贾敏的意思,放下手里的针线,急忙问道。   “听霓裳大姐姐的意思,好像是老爷请了位西宾,要姑娘见见呢!想来,必是夫人不放心,要叮嘱几句。”   雪雁听这话便有些惴惴不安,手上连忙替林黛玉换好了见客的衣服,又系上一个芙蓉映月的淡紫色披风,才跟出了门。   突然想起,今早碰到郑宝儿喜滋滋地炫耀说:“老爷今日与人相谈甚欢,赏我一天假,我正要去外面街面上逛逛,姐姐有什么想玩的,想带的,尽管告诉我。”   那么,那人便是贾雨村了吧!   也难怪,两人皆是官场之人,又都有一股子文人雅士的风流,自是有说不尽的话题。倒是一点也不难想象二人相见恨晚,然后从天文地理谈到诗词歌赋,从诗词歌赋谈到人伦纲常的样子。   况且这贾雨村生的也是魁梧英伟,看样子,林如海果然很赏识他。不然怎么会请聘请他做掌上明珠的老师,又亲手修书一封让他依附着林黛玉去贾府投贴谋官。   想来这贾雨村本身也是有些能耐的。   思量间,穿过一个抱月石门,拐了个弯,已经行至一个院子,四周墙壁上皆是满眼的迎春,葱郁的绿影罩在屋子的顶头,日头正好零碎地漏下来,让人只觉神清气爽。   林黛玉刚走到门口,就有小丫头进去通报,雪雁连忙上前打起帘子,随着进了里屋。 作者有话要说:  原文中,对贾敏之死,林家之盛,林海之貌形容很少,几乎是一笔带过,锦年只得自己虚构,哪里逻辑不大对的,天使们帮忙指出来哦!   ☆、木梨撞祸病寒屋   题曰:维扬西子瘦,弱女泣寒珠。   话说雪雁扶了黛玉行至榻下,见母亲面色稍红润了些,咳嗽也渐少了,便略微放下心来。   黛玉见母亲病体未愈,不得亲近,便接过汤药亲自侍奉,殷勤安慰。   一语未了,只听贾敏柔声道:“方才听外面小厮说,父亲给你寻了极好的先生,你言语举止我一向是放心的,这便去吧!”说完便又看向雪雁,有些微喘,说道:“雪雁留下,我还有话问你呢!”   黛玉见母亲吩咐,便连忙起身,放下药碗,乖巧地说道:“母亲放心。”   贾敏嘴角泛出欣慰的笑意,到底自己这辈子都指着这个女儿了,只愿她能平安顺遂便好。   黛玉看到贾敏的视线温柔地落在自己身上,便揣摩着母亲定是还有话说,便只是笑盈盈地站着。贾敏回过神来,又将黛玉打量了一遍,向霓裳说道:“你把我妆匣里的那支雕银镂空的海珠小簪子取来。”   黛玉吃惊地看着贾敏,心里有些欣喜,心里不知母亲是何计较,有些不解。   原来,这黛玉年幼时贪玩,有一次在母亲的妆匣子里看到那支簪子,便要拿来玩耍。   王嬷嬷看到好生惧怕,这才知道那是母亲在家时,外祖母在母亲及笄那年,送给母亲的。用的是最好的海东珠,拣最精致漂亮的珠子镂了银制成。虽看着素简,却价值不菲。   而现在?黛玉只觉母亲将簪子插入发髻,有些沉甸甸的,头顶掠过熟悉的声音:“这样便足够了,再怎么素简也不能失了身份,饶是咱们这样的小门小户,也万不能被人小瞧了去,快去吧!”   黛玉心里默记着贾敏的话,便由王嬷嬷带着往前厅去了。   雪雁等黛玉走出去些,才行至贾敏正面地上,垂首叩道:“雪雁谨听夫人教诲。”   雪雁方才听了贾敏一席话,不由得慨叹贾府的教养之道果然厉害,知书达礼,又要琴棋书画样样出色,加上服饰搭配,管家做帐的本事,哪个放在现代不是被奉为女神?   话又说回来,贾敏既然留自己下来,必是关于林黛玉的事情,犹恐不虞,遂先做低了姿态再说。   不想,这倒引来贾敏一声轻笑,说道:“这孩子,又不是要打你骂你,这般拘束!”说着冲着霓裳示意,又转头道:“你起来吧!不过是看你伺候姐儿周到,白嘱咐几句。”   雪雁听竟是贾敏的夸奖,忙道了谢,立在一侧,却见霓裳早已捧了一些衣物首饰走过来,笑道:“这些是夫人赏你的,还不快谢恩?”   雪雁忙又站了过去,福了一福,谢过贾敏,心里却抱怨着,古人真是麻烦,动不动就要磕头行礼。   抬头只听贾敏又吩咐道:“如今姐儿既入了学,身边不能没人服侍,你便跟着去,有什么不好的,也留心告诉我。”又叹了一口气,微微咳嗽了起来,忙拿帕子掩了,方对霓裳道:“我也乏了,都退下吧!”   雪雁这才跟着霓裳出来。   刚一出外厅,霓裳便欢喜道:“你果然是个好的,我还没见哪个丫头能入夫人的眼呢?就是我,夫人平常也是嫌这嫌那的,饶是嘴上不说,心里也抱怨的!”   雪雁哪里听不出这话里的意思,也赔笑道:“雪雁多亏霓裳大姐姐的指导,才没出什么岔子。还说呢,幸而姐姐愿意教,前些日子,那个香袋儿总算绣好了,双面绣,用的是苏绣的针法,又滚了边,还是有些不好,请姐姐别嫌弃才是!”   霓裳听雪雁提起香袋儿,才想起那日见雪雁在绣香囊,便说要一个装檀香片,给夫人安神用。又不觉转了心思,有些感动,说道:“难为你还记挂着,我过会子过去取!”   说话间已经到了后院,霓裳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听说木梨病了,咱们也看看她去吧!”   雪雁初来,都是蒙木梨的照顾,乍一听她竟病倒了,忙应道:“即是如此,我们快些瞧瞧去!”   绕过一个小花圃,过一个小隔墙,便是后罩房,专供寻常仆妇居住。   木梨只是府里娇姨娘屋里的大丫鬟,并不能住在主子屋里伺候,自雪雁搬离之后便仍旧一个人住着,后来跟着娇姨娘过来,便也是一般无二。    雪雁心里惦记着,便走得格外快些,因着这些日子又是迁居别院,又小心翼翼守着规矩,不敢乱跑,便很少再看到木梨了。   幸而,这娇姨娘性子爽快,为人活泼,又很会知冷热懂进退,甚得林如海喜欢。府里三四房姬妾,偏只带了她过来,便连带着木梨也过来了。   眼前一排的小屋子,连带着小厨房占了后院的一个横墙,密密麻麻地坐落在一起,说起来,雪雁也是第一次过来。   自从跟了林黛玉,便搬到外间小床上住着,虽说也便宜,姐妹间倒不常见面了。   “那一间便是木梨的屋子了,咱们悄悄地过去,看她在做什么?”霓裳指着靠墙倒数第三间的屋子,压低了声音说道。   雪雁点点头,也放轻了脚步过去,见门虚掩着,里面隐隐传出一阵尖酸刻薄的叫骂声:“成日里也没见你做什么,偏打扮得跟个狐媚子似的,打量着谁不知道呢!人家正房那边多大的气派,偏等着你攀高枝去了?屋里成堆的事没人管,你倒躺在这儿装小姐…”   “嬷嬷也别恼,我这几天虽身子不爽快,到底也没落下什么!饶是主子吩咐的也没有不做的,怎的就是装小姐了?我不过是惦记雪雁妹妹,在廊口看了一下,又怎么是攀高枝?说道失了分寸,到底是谁做了那见不得人的事,你打量我不知道呢?”   木梨声音有些虚弱,喘得有些厉害,但是倒透着几分往日少见的倔强。   那嬷嬷听木梨说话蹊跷,惊恐之余,一把掀了木梨身上的被子,便要将她拽下去,嘴里说道:“你个贫嘴的小蹄子,什么见不得光,你倒是说清楚…”    雪雁和霓裳在外面听着动静,连忙推开门进去,里面竟是又潮又冷,光线也不怎么好。   略进去些,只见床头站着一个四十好几的老妈子,正冲着木梨唾沫乱飞地乱骂。   雪雁便有些急了,几步便跨到床前,一面扶起身上滚烫的木梨,一面厉声说道:“嬷嬷也是府里的老人了,饶是在老爷夫人面前,也要这般市井泼妇般吗?”   雪雁到府里也不是太久,本不愿树敌,所以处处忍让。   但是今日之事由不得她不生气。便是之前好些时候,她并不是不知道木梨受的委屈,不过是本着根基不稳,不要多管闲事为由,总是装作不知。   可是如今,这些下人竟敢明目张胆的这样,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那嬷嬷见雪雁不过是个小丫鬟,又没见过世面,竟敢欺压在她的头上,便有些不忿,又看到霓裳也在,也不敢多说什么,抱怨了几句便走了。   木梨本就病的厉害,一股郁郁之情闷在心里,又添了些委屈,看到雪雁和霓裳过来,反而有些控制不住差点哭了出来。   雪雁连忙将她扶起,起身想倒些茶水,却见茶壶里也只剩下些垢水,便有些生气,又怕勾起木梨的伤心,只说道:“都怪雪雁不好,就连姐姐病了,竟也不知道!”   木梨此时已经好了些,略顿了顿,勉强笑道:“竟让你们看笑话了!”   霓裳进了屋,一见那嬷嬷是娇姨娘的陪房钱氏,便一句话没说,也不好说。虽说姨娘到底也是个奴才,但是为了不给夫人添麻烦,还是谨慎些为是。   此时霓裳看着木梨面无血色,眼神里竟有些绝望的意思,心里更是为难,原是这里面有个缘故。   说起来,木梨刚刚入府的时候,府里的管事嬷嬷郑德家的(郑宝儿的妈)见她稳重,便分给了夫人,专管着小厨房熬药送水的差事。   偏巧这一日娇姨娘病着了,陪房钱嬷嬷又告假回老家奔丧去了,便无人看管。   夫人不忍,也怕落人口舌,便遣了自己临时过去侍奉。   霓裳的为人行事,合府谁人不知?哪个不说她好?   这娇姨娘自小便心思单纯,也没个计较,又仗着是老爷的新宠,张嘴便要要人。夫人心里虽恼,可到底只是自己的一个丫头,犯不着惹得老爷不痛快,便有些为难。   后来,娇姨娘闹得厉害,又说是夫人不体恤,连个下人也不肯给她,惹得不知道的人都说夫人没个气量,不能容人。老爷不得法,便指了木梨过去伺候,娇姨娘见木梨也不差,这才算过去了。   为着这事,霓裳总觉得对不住木梨,毕竟是从大房里过去的,哪里会有好日子过。木梨性子虽柔,心里却很是刚强,有事也不说,成日里打打闹闹的也不多说什么,反倒是安慰自己不要放在心上。   今日见她又受了委屈,又见这屋子里的摆设,哪里是个屋里大丫鬟该有的礼制!便也有些闷闷地,这才陪笑道:“自家姐妹,哪里就见外了?”   雪雁虽不知其中缘由,但也是真心心疼木梨,也劝道:“正是这个道理呢,姐姐以前照顾我那么久,如今我倒还来得及报答呢!”   木梨本来恹恹的,听她二人这样说,也欣然许多,便道:“多谢你们还想着,只是我这个样子,实在不能见人。不知道是不是服了药的缘故,竟有些乏了。”   雪雁听木梨竟下了逐客令,想着许是她有些累了,想静静心,便也不多留。只扶她睡好,又掩好被角,才和霓裳关了门出去。   门刚关上,屋子里漆黑一片。   木梨咬着被角,终于还是哭了出来。   那日,她洗完衣服已是戌时三刻,本想着回屋近些,便想着循着游廊往西院那边绕过去,结果竟碰到一男一女在墙角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干什么勾当。   便放轻了脚步,着意留心过去,这一看,吓得木梨魂都没了,竟是娇姨娘与一个陌生男子。   “怎么今日倒早了些,你不怕那人发现?”男子低沉的声音透出几分轻浮。   “怕什么,他这几天忙着应付政务,哪里着家?即便是回来了,也赶着去大房那里,哪里顾得上我!”娇姨娘说着有些娇嗔,尽是小女儿姿态。   “你还不满足!我整日里给你买金送银的,还抵不上那个老货?”男子见娇姨娘嘴里还是说着林如海,便有些不悦。   “你自然是不错,否则如何助我坐上正房奶奶的位子,又如何谋了这金山银山?”娇姨娘说着便落入那男子的怀里,发出一声娇笑。   木梨靠在墙上半天不敢出声,耳朵里嗡嗡作响,竟什么也听不到了,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只听那边没了声响,方才一口气跑回了屋,大汗淋漓,又心惊肉跳。   这一冷一热,又加上害怕忧虑,自然是病重似一日,才到如今地步,想来真真可怜。 作者有话要说:  人物塑造都是锦年的个人理解,酱紫,不见不散Yeah~   ☆、遭诬陷木梨离府   话说雪雁自那日之后,便对这府里的人事有些灰心,除了平时照顾林黛玉起居饮食,兼着陪读上学,便不常出去。   这一日,突然想起贾敏赏的衣服首饰竟忘了登记造册,忙写了单子罗列明白,给管事的嬷嬷送了过去,这才稍放心一些。府里这一项事宜向来管的严,谁拿了什么物件,何时赏,何时借,何时还都是要有记录,倘若日后有个好歹查出来也对得上。   雪雁熟读红楼,对这些规矩自是比别人多几分警醒。想着日后贾府抄家的可怕,可不是得做到有理有据,万一哪个没记好,反被人污蔑与人私相受授,岂不是要冤枉死了。   再说黛玉下学不久,因觉得琴艺有些生疏,便自行练了起来,故一直在房里不曾出去。   雪雁眼见一大堆婆子提着食盒陆续进了院子,这才想起该是吃早饭的时辰。急忙走过去,掀开盒盖,一一查看之后,方便嘱咐着他们先在外面伺候,自己打了帘子里进去。   此时,黛玉正在练一曲《秋风辞》,勾挑之间已渐生韵律,正学的入神。雪雁不敢打扰,便安静侍立在侧,等到一曲完了,这才上前询问道:“姑娘,今日小厨房做的主菜是鸡包鱼翅,还有几碟可口小菜,余下的是三丁包子,桂花糖藕粥还有几盘点心,留哪几样?”   黛玉一手抚着琴,似是思量,说道:“就桂花糖藕粥罢,我瞧前儿做的这倒香甜些。”   雪雁回转出门,才叫了专管布菜施粥拿箸的几个婆子进去,又对管事的嘱咐道:“姑娘脾胃不大好,晚饭便做的清淡可口些罢。”   那婆子听闻,连声答应,等里面用完了饭,才带着其余婆子丫鬟捧着食盒出了院子。   吃饭的规矩,雪雁一早就备好了茶水、漱盂,水盆,帕子。见黛玉停了筷子,忙教一个小丫头端了过去,自己则亲手伺候,洗漱完毕。一抬头,只见桌上已是收拾妥当,连桌椅也尽撤了。   黛玉离了座便随意地坐在书桌前,又捧起一本李易安的词集看了起来,雪雁便去倒了一盏清茶拿过去,说道:“姑娘,刚吃完饭便坐下看书伤脾胃,先喝盏茶,咱们出去走走,可好?”   黛玉一听此语,便有些笑意,说道:“你这话,倒和父亲说得是一样的。父亲说,我脾胃天生就弱些,不能吃太多油腻辛辣之物,吃了饭,便要略行动些,不要坐着积了食。”   雪雁得知林如海竟连这些饮食琐事也如此上心,便有些诧异,连忙笑道:“老爷爱重姑娘,自然是极上心的。”   黛玉微有动情,眉头也舒展开来,俏生生地笑道:“雪雁姐姐陪我出去逛逛吧!说来,这院子这么大,我倒还没仔细瞧过呢!”   说罢,二人便沿着甬道走至一处,突然听到有些许吵嚷声,夹杂着些哭闹,雪雁便有意将黛玉带往别处,却听她说道:“那边是哪里,怎的像是出了什么事端?”   雪雁见躲不过,便估摸道:“那边是后罩房,底下仆妇住的地方。”不知道为什么雪雁脑海突然闪过一个人影,略感不详。   见黛玉执意要过去,急忙拦道:“不如奴婢先送姑娘回去,再过去瞧瞧,倘若夫人知道奴婢带姑娘去了后院,岂不是又要责怪?”   黛玉微微一笑,做足了大人的模样,说道:“再多话,便罚你一个月的例银!”   雪雁也不在乎那些银钱,只是心里着急,又说不过黛玉,便也就答应了。径直走了过去,转了个弯,过了穿堂便是东北角院,再过一个小门,才到后院住所。   乍一看见这样的场景,黛玉却没慌。只是雪雁一时不稳,竟冲了上去,挡住担着木梨的木架子,冲着一旁的钱嬷嬷问道:“嬷嬷这是什么意思?木梨还病着,怎么能轻易挪动?”   偏是人多,再加上钱嬷嬷年纪也大了的缘故,竟愣生生就是没看到黛玉在人群外缘站在,张嘴只道:“雪雁姑娘好大的气势,我倒不知这府里什么什么轮到一个丫头做主了!”   雪雁料定那婆子记仇,必是要拿自己做筏子,也不依不饶道:“嬷嬷说的极是,想是最懂规矩的!只是,可曾看到我们姑娘?”   不止钱嬷嬷,众人皆是一惊,这才回头望去,只见黛玉竟一直看着这出好戏。那婆子虽然跋扈,却也明白黛玉在这府里的地位,自然不敢怠慢,忙告饶道:“姑娘饶命啊!姑娘好端端的怎的到这腌臢地方来,必是身边的人挑唆!”   雪雁见那婆子竟然挑拨,便也跪了下去,说道:“求姑娘救救木梨姐姐,她还病着,若是挪了出去,又没个人照料,指不定会怎么样?”   黛玉在一旁看了许久,并没有表态,只向着那婆子问道:“那丫鬟怎么了,为何要挪了出去?”   那婆子见问话,连忙答道:“那丫头原是我们奶奶屋里的大丫鬟,叫做木梨的。只是前些日子偷了我们奶奶的一个玉镯子,便罚了她几日,不成想她一时想不开竟病了,这几日里又添了些病侯,怕是成痨病了。这便是要将她挪到外面去,倘若好了再进来也不迟!”   雪雁心里气愤,什么偷东西,什么痨病,左不过是寻个由头要赶木梨出去罢了。又很是不解,好端端的,为何要赶走木梨,莫非…   正暗自揣摩,只听黛玉淡淡地说道:“那便让她出去吧!府里又不缺个丫头,她这样怕是也好不了了,只是别惊扰了夫人。”   雪雁不想黛玉竟是这样无情的人,便还要说话,只见黛玉神色严肃,不像往常虽然清冷却也娇俏,便退了下去。   只见木梨已是面无血色,头发也凌乱着,只裹着一床破旧的夹被,一路咳嗽着被抬了出去。又见黛玉已经走远,忍住眼泪忙赶了上去,欲言又止。   “你也莫怪我绝情,她们即是那样说,便是伪造也是有凭证的。我若一味留下她,那丫头反而不好过,不如待她们送了出去,我再让人带了东西过去,加以安抚,她也不是府里的家生子,既是出了府,自由些岂不好?”黛玉走至一处石台,略顿了顿,雪雁连忙上前铺了帕子,才扶她坐下。   只听黛玉继续说道:“你便去打听打听看她家里还有那些人,生活还过得去过不去?我们私下接济,不比和那些人明斗来得便宜吗?”   雪雁这才恍然大悟,且有些许愧悔,自己竟不如一个六岁的小姑娘会谋算,真是丢人。   黛玉见雪雁有些心不在焉,便说道:“你别担心,她们胆子再大也不会闹出人命。你问好了地方,到了傍晚,再从后院角门出去,就说是我支你去置办些东西。”   雪雁没想到林黛玉心思竟如此细腻,连忙谢道:“姑娘仁善,日后必有后福的。”   话毕,黛玉便由雪雁扶着回去。   到了傍晚,雪雁果然找到木梨家,叩了好几声门竟都没人搭理,便推门直接进去了。   里面倒也没有想象的那般破旧,井井有条,虽是简单却也干净。刚走了没几步,便看到一个十几岁的男子出来,看着雪雁打量好久,才尴尬地笑道:“你就是雪姑娘吧!我姐姐没回见面定要说几句的。”   雪雁见那人居然知道自己,脸上掩饰不住的惊讶,便道:“刚刚扣门没有人答应,我便自己进来了,真是失礼。我是来找木梨姐姐的,她可在吗?”   那男子笑道:“在呢在呢!”转身便推开旁边屋子的门喊道:“姐姐,有人看你来了!”   雪雁走上前,只见木梨躺在床上极其虚弱,几声咳嗽似乎都牵扯着五内在痛,脸上更是憔悴至极。身上还盖着厚厚的被子,桌上的水也只喝了半碗。   木梨见竟是雪雁来看她,连忙挣扎着要起来,可是她极虚弱哪里起得来,却将头磕在了床板上。   “哎呀,你别急,好歹慢慢来。”那男子即刻上前扶起木梨,又冲着雪雁笑道:“你们先说着话,我到后院去看看药。”说着便关上了屋门。   雪雁回头看着木梨竟有说不出的难过,看着木梨竟也说不出话,只是不住地掉眼泪。   半晌,木梨才颤抖着说道:“雪雁妹妹,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可千万别告诉了别人去。”   雪雁看木梨说的忐忑,不禁便朝着门的方向看了几眼,才道:“姐姐慢慢说,我听着。”   木梨便把那日所见所闻都说了一遍,最后哽咽着说道:“我没想到,她们居然给我下毒!”   雪雁得知真相本就震惊不已,又听闻木梨这样说道,有些不解,便忙问道:“木梨姐姐可是怀疑什么?”   木梨斜倚在墙上,红肿着眼睛看向雪雁,才道:“妹妹以为,我当真会偷东西吗?我也算见过世面的,何以见得就为了个玉镯子惹来这些祸端。原不过是她们怀疑我,又不确定,便故意在我屋里放了东西,诬赖我罢了。又见我有病在身,便买通了小丫头下了药,这病才重似一日,我还只当她好心,每日里亲自看着我吃药,呵。”   木梨的冷笑让雪雁打了个寒战,不禁看向木梨,安慰道:“姑娘知道你受了委屈,便故意让你出了府,虽少不得些闲言碎语,倒也自由不少。”   说着便拿出一袋银两,说道:“他们既是要封你的口,指不定做出什么丧尽天良的事。这些是姑娘让我带出来的银两,够你们好些日子生活了,你好些了便寻个去处,赶紧离开这儿。只一样,这件事万万不可再对旁人提起了。”   木梨点了点头,心里对雪雁更是感激。只是,此时此刻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了,看着雪雁又是一股子难过,想来她刚入府的时候何等的单纯可爱,如今也要处处算计,才能周旋于那里,自己如今便是最幸运不过了吧!   又说了一会子的话,雪雁才得知刚刚那个男子是木梨的弟弟,又絮叨一会。   木梨寻思着好歹姐妹一场,这一分别可能再也见不上了,便想着给雪雁留个念想。连忙起身,挣扎着在柜子里取出一个桃木匣子,打开拿出一个帕子,打开里面竟是个红玉坠子。   木梨这才说道:“我是我最喜欢的物件了,虽不是什么好货,却是我的一片真心,你若是不收,我只当你不拿我当姐妹。”   雪雁接过那玉坠子,躺在手心里颜色格外清澈,恍惚竟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便向木梨笑道:“我也没什么可以给你的,你只记得我这个人,来日若是有什么要帮忙的,我定然帮你。”   木梨点点头,两人又说了好一会子话,待喂木梨吃了药,见天色也不早了,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有个读者提了意见,我改了哦!大家还有什么错误,发现了尽快指出来哦!么么哒!爱你们   ☆、擅作主张勇忠仆   话说那日雪雁回府之后,极是忐忑不安,不知道这说与不说之间如何权衡;少不得细细盘算,又留心诸般事宜,果然有些蹊跷。但是又不禁腹诽道,这事和自己也没多大干系,何必要自找烦恼?左不过自己只是一个体面些的丫鬟罢了!哪里轮得到自己去操心?如此想来便也撂在脑后不提。   恰逢黛玉却因为前些日子端午节,顽的晚了些,竟有些发热,整日里各种汤药得地进着,满屋子算是药味,闻着闻着倒也习惯了。   因着黛玉这几日没去上学,雪雁每日里照顾着,也不得闲,小心翼翼生怕出了差错!只是,倒看着黛玉倒有些不以为意,刚好些便坐起身拿起了纸笔,便有些心疼道:“姑娘这是何苦来,好生将养着才好,怎么倒又做这样劳心的事儿?”   说着便拿过黛玉手里的笔,又收了墨才罢。   黛玉虽退了烧,气色却还是不怎么好,见雪雁嘴上虽然有些嗔怪,手里却又极贴心地给自己披上外衣,心里很是感激,面上却淡淡地,说道:“哪里那么娇弱了,也值得你这样大惊小怪的,左不过是些小病,过几天自然会好。”   雪雁见黛玉说得轻巧,看事又看得开。不由得想起前些日子做的那首小诗,萦然一股子傲气,一点儿也不像书里说的那般小气,便有些奇怪。   嘴上却也不多问,只将一侧的窗户放了下来,说道:“外面天色沉沉的,不知道又要下多大的雨水了。”   说着外面便轰隆隆地响了一声,吓了雪雁一跳,忙嘱咐着外间的粗使丫头,将外面的雀儿收了进去,掩好了门窗,才进来。   雪雁转过身,铺好了床,只见黛玉神情有些黯淡,忙开口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雪雁姐姐,这些日子总觉得心里闷闷地,像是要出什么事似的。”黛玉低低地说道,不自觉地有些压抑。   “可是昨晚魇住的缘故?”雪雁有些奇怪道,因昨晚黛玉半夜突然说起了梦话,怎么叫都叫不醒,直闹到五更天雪雁才睡下,早上起的匆忙,便忘记问了。   黛玉只道她做了个古怪的梦,竟不知还说了梦话,便有些迟疑道:“倒也不是魇住了,不过是前儿我去给母亲请安,听到霓裳姐姐说起娇姨娘,提到什么颜面不颜面的话。后来被母亲看到我在外间,吃了好大一惊,虽然并没问什么,我总觉得母亲在避着我,便有些害怕。”   雪雁思来想去,大概确定了自己的猜想,应该是贾敏知道了娇姨娘的事?   像贾敏这样出身名门,又知书达礼的小姐自然不会闹起来,必然要顾着夫家的颜面。想来她心里也是有了打算的,便又看向黛玉,这样上不了台面的事竟让黛玉听到了,大概贾敏也很是忐忑。   如今且说贾敏因得知了娇姨娘与外男私会的丑事,本就是内急外躁,又因为竟被黛玉听了一星半点,便有些不自在。   霓裳从小伺候贾敏,哪里不懂她的心思,见旁边无人,便悄声劝道:“夫人可别多心,姑娘定然没有听到什么?就算是听到了也断不会混说的!”   贾敏被霓裳说中心病,便也不瞒着她,只道:“这样的事情放咱们这样的的家世地位,那便是侮辱门楣的大事,老爷在外面的声望可不全坏了?咱们府更没脸面!”   贾敏说着又转了一圈,似是打定了主意,淡淡地说道:“霓裳,你亲自去找陈大夫配一服补药,一定要最上好的药材,越珍贵越好。到时候给那边送过去,就说是为了子嗣着想专门配的,让一日一顿地喝着。”   霓裳见主子已经有了决断,便静静地地退了出去。   想到自己主子虽然娘家显赫,但是自嫁入林家却并未产下嫡子。早些年还有老夫人催着,后来老夫人过世了,夫人便一人挑起了当家主母的担子,更是没有那心思。   饶是后来老爷又纳了几房姨娘,夫人也没说什么,更别说暗地里做手脚。而现在娇姨娘竟做出如此没脸的事情,当真是防不胜防,如此想着,霓裳嘴角溢出一丝嘲笑。   霓裳顶着大雨配好了药,便亲自拿到小厨房熬好,才给娇姨娘送过去。   娇姨娘一见是贾敏送过来的东西,心里想着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便不愿喝。   偏生霓裳故意提了一句,药材都是一最好的品性,且都是极珍贵的。娇姨娘一看果然如是,想着贾敏平日里蚂蚁也不敢踩死一只的样子,又见这左不过是补身子的药,便迟疑着喝了下去。   霓裳收了碗,回去复了命才算了事。   这场大雨来得突然,竟淅淅沥沥下了近半个多月才停,雨后初晴的空气格外清新。   雪雁扶着黛玉在院子里看白莲,红鱼潜到白莲底下自在穿梭,果然是最有趣的。却不想,迎面竟然碰上娇姨娘也过来池子边上逛。   钱嬷嬷跟在后面,看向的雪雁的眼神向刀子一般,待走到跟前时,却掩饰地一干二净,只行礼道:“姑娘好。”雪雁见状也向娇姨娘行了礼。   黛玉因着母亲,本来便不大喜欢几位姨娘,再加上娇姨娘行事总有些张扬,未免太轻浮了些,总归瞧不起眼。   此时更是倚着栏杆,轻轻地应了声便不再说话。   雪雁冷眼旁观,只觉好笑。只听娇姨娘凑过去,殷勤道:“听说姑娘前些日子病了,近日可大好了?”   黛玉因心里存着事,便懒怠搭理,只管向雪雁使眼色。   雪雁心领神会,似是不经意间便挡在娇姨娘面前,说道:“姨奶奶挂记,便是我们姑娘的福气了。”   娇姨娘见雪雁挡在前面,偏偏要较这个劲,猛地一把将雪雁推开,直冲着黛玉笑道:“姑娘好歹也搭理我一句罢?”   黛玉看着池子里红鱼散去,倒映出娇姨娘的华丽的身影,这才款款转身,看着娇姨娘脸色竟有些奇怪,却只淡淡地问道:“姨娘今日怎的有雅兴逛逛?”   娇姨娘轻哼一声,有些嘲讽道:“得亏了夫人眷顾,日日送补药过来,可不得记挂着谢恩去!顺道路过这里,见姑娘在,便过来问个好罢了!”   娇姨娘说完,又打量着黛玉,笑道:“姑娘看着倒没前些日子精神了,听说老爷专门给姑娘配了人参养荣丸,可是没了?我正好要去夫人那边,便多嘴提一句也是有的!”   雪雁斜睨着娇姨娘,心里暗道,人家嫡出的女儿千尊万贵的,哪里用得着你操心了。想起木梨的话,又是一阵嫌恶,便垂下头,免得被她拿了把柄。   只听黛玉说道:“多谢姨娘好心,药丸尽有的。”   娇姨娘又站了好一会,见黛玉对她爱搭不理的,面上便有些讪讪的。   钱嬷嬷见状,连忙对娇姨娘说道:“姨奶奶快些过去吧!再迟些恐怕夫人就要午歇去了!”说着便扶了娇姨娘匆匆离去了。   娇姨娘刚走,黛玉便叹了一口气,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雪雁明知她是为了贾敏的事情烦心,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劝,难道要告诉她,你父亲的妾室和别人私通,你母亲怕你知道脏了耳朵麽?开玩笑!   良久,雪雁突然想起方才娇姨娘说贾敏给她日日送补药,便有一丝怀疑,难道这药里面动了手脚?   沉下心来,又细细思量,若是换了自己,也会选一个悄没声的办法解决这件事,左右不过是个姨娘,在古代也不过是个给主子生儿育女的奴才罢了。可是贾敏并不像这样狠毒的人啊!这到底有什么秘密?   待送黛玉回屋,雪雁便转到小厨房,正好看到霓裳熬药,忙走上去问道:“霓裳姐姐,这是谁的药,竟要你费心来熬?”   霓裳见是雪雁,便放下药罐,反而问道:“你今个怎么有空来这儿?”   雪雁扫了眼地上的药渣,随口说道:“姑娘胃口不大好,我瞧瞧蜜汁山楂丸子还有没有,拿着回去呢!”   霓裳见药熬的差不多了,便不说话。连忙用筷子将药罐口捱住,倒了药汤出来,又反复虑干净,加了些蜂蜜,才取了漱盂和茶水一同搁在盘子里,说道:“这是送给姨奶奶的,凉了可不好,我先过去了。”   雪雁见霓裳匆忙离去,倒像是躲着自己似的,眼见没人便忙抓了一把地上的药渣,便出了小厨房。   估摸着这时候,林如海应该是在书房处理政务,便一径到了前院,出了垂花小门右拐,又过了一个甬道便是林如海办公的地方。雪雁轻轻走过去,果然瞧见郑宝儿在墙角蹲着打盹,便拾起一个小石子瞅准了扔过去,刚好打到郑宝儿的鼻梁。   郑宝儿本来趁着午间偷会懒,却被不知道什么砸到,便有些气恼。抬起头四处张望,却看到雪雁,便也不理论了,只回头探了一下脑袋,才轻手轻脚地跑过来,说道:“雪姑娘,找我又是什么事?”   雪雁拿出手绢里包着的药渣,开门见山道:“你帮我去外面药铺里打听打听,这是治什么的药?可不许告诉旁人!我是信的过你的!”   郑宝儿见是这样小的事,便拍了拍胸脯,保证道:“就这点事?包在我身上,最迟…”   正说着,便听道里屋林如海在唤他,忙跑了过去,答应道:“爷,在呢!”   说起这郑宝儿倒是有个巧宗,那日雪雁不过递了一杯茶水而已,私下倒也没打过什么照面。只有一日,外院管事嬷嬷到内院找贾敏报帐领牌子,偏巧里里外外竟没一个人在。雪雁正好去给贾敏送新绣的花样子,便顺便说了一句。   后来,雪雁偷偷出府看木梨,也是那婆子暗地帮衬着,这才知道这婆子竟是郑宝儿的妈!林如海又时常去看黛玉的功课,一来二去的雪雁与郑宝儿倒熟络了。   雪雁本就不是正儿八经的古代人,说话行事便很合郑宝儿胃口。雪雁也暗忖道,这郑宝儿虽看着不甚精细,心里却是个有主意的,便时常暗地照应着。   雪雁话已说完,怕被人发现,连忙从东南角院跑进去,绕过影壁,打算趁着人不注意,顺着抄手游廊回到屋里。   经过贾敏的屋子时,不经意竟听到霓裳的声音,便故意放慢了脚步。   “霓裳,你是不是瞒着我动了什么手脚?”贾敏的声音听起来冷冷的,和平日里温柔良善的样子大为不同。   霓裳似乎是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声音略带哭腔,说道:“奴婢辜负夫人的教导,那要命的东西是奴婢擅自加进去的!奴婢只不服夫人为老爷受尽了委屈,还要遭她们这些人的暗算,这些年也忍够了!”   贾敏有些激动,连说话腔调都有些变了,只道:“你如何这般糊涂,我让你放些避胎的药进去,为得就是断了她的念想,也算是给她一个警戒,到底也没有证据,又不是什么体面的事,咱们不能拿她怎么样。若不是方才她来瞧我时,陈大夫正好在给我请脉,露了口风给我,不然,我当真是被你蒙在鼓里了。”   霓裳知晓自己做错了事,也无力回天,竟瘫坐在地上,直直地盯着那只药碗,幽幽地说道:“那药纵使现在停了,也救不回来了,毒性深入骨髓,便会气绝身亡。”   贾敏看着霓裳绝望的脸,自己也陷入了无尽的恐慌中,只听得外面有人把轩窗碰了下去,发出哐的一声。霓裳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跑到外间查看,却一个人影也没有,透过窗缝,只见贾敏苍白的面色透着惶恐不安。 作者有话要说:  居然乱码了,很抱歉给大家带来的不便,现在应该就好了吧!修改版   ☆、远天涯雪雁念旧   话说那日雪雁偷听贾敏与霓裳的对话,却惊惧之余胳膊肘撞到了支撑轩窗的撑杆,窗户发出声响,引了人出来。情急之下便急忙顺着甬道逃离了去,因着对小巷道不熟悉,竟被一道墙堵住无路可走。   眼看着来人的脚步愈紧,雪雁只好进到屋侧的耳房里去。正踌躇忐忑,只听院子里有人进来,跑在前面打帘传话的人正是郑宝儿,只见林如海迈着步子神色匆匆的进来,似乎是有急事。   贾敏见霓裳寻人不得,唯恐事情暴露,便有些心不在焉。   只听林如海正色说道:“那边政务出了些纰漏,我这一去少则半月,多则数月。烦劳夫人料理家中琐事,若是遇到大事,夫人做主就好,不必等我回来。”   贾敏一一答应,便帮林如海收拾东西,又嘱咐备好路上要用的食物和水,挑了几个精明能干的小厮陪同着一起去。   林如海自为官以来,常年奔波,也顾不上家里。看着贾敏什么事亲力亲为,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心里无不感激。便又多嘱咐几句,说道:“凡事你莫要太要强,能交给下面人管的,便放手教他们去做,别一味苦了自己。我瞧这霓裳这几年跟着你历练的也好,也能帮衬着你些,你倒还可以偷偷闲,陪玉儿说说话,写写字。这几月下来,我听着贾先生的语气,倒是玉儿学的还不错,《四书》竟学了大半了!”   贾敏安排妥当,叹了一口气,说道:“玉姐儿倒是个省心的,也不枉老爷疼她。只是到底是个女孩,我总想着…”   林如海见贾敏又提到子嗣的事情,忙岔开话题,说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夫人也饱读诗书,怎么倒不知这个道理?”   贾敏神色黯然,竟有些哀伤,说道:“道理虽好,人事难为。我只怕有人拣了空子,做出些辱没门楣的丑态来!”   林如海轻轻地搂过贾敏,轻声笑道:“夫人我是信得过的,家里的事由你操心着,自然不会出错。”又转向霓裳刚要说话,却觉得霓裳脸色不对,话也少些,便问道:“霓裳这丫头今日倒像是没嘴的葫芦,一声不吭的。”   霓裳心魂动荡,不知道该如何了结此事,见林如海问道,慌忙敛了神色,犹豫道:“回禀老爷,霓裳有一事不知该说不该说。”   贾敏一听此言,大惊失色,连忙要喝止,却被林如海一个手势打断;登时便坐在堂上,说道:“但说无妨。”   只见霓裳跪在地上,先是向贾敏叩了一个头,说道:“夫人仁善,想要帮霓裳瞒过此事,只是事关重大,霓裳不敢不说,请夫人不要怪罪。”   林如海也是在官场摸爬滚打几十年的人,自然看得出这期间必有端倪,便有些生疑,说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霓裳又向林如海叩了一个头,眼泪珠子似的往下掉,说道:“这些事奴婢原不该说,但关乎府里的人伦纲常、奴婢便是死了,也要一吐为快。”   说罢,霓裳便将事情来龙去脉清清楚楚地说了一遍,只略去了贾敏使她去下避胎药的事情,将所有的罪名都自己扛了起来。换了平常人,被戴了绿帽子,哪里还坐的住?偏巧这林如海却只是眉头皱成一块,手掌似乎紧握着,面色肃然,沉默了好一会,才向霓裳问道:“这样要紧的事情,你如何得知?”   霓裳拭去眼泪,哽咽道:“那日伺候姨奶奶的大丫鬟木梨被无端地赶了出去,奴婢不放心便去看,只听她在跟不知是谁说话。奴婢略听了几句,唬的便赶紧回来跟夫人说了。”   “这么说,夫人也是知情的?”林如海冷峻的目光投向贾敏,有些陌生。贾敏听霓裳说完这一席话,心知林如海定是对她存了疑虑,突然竟不慌了,跪下身,便不紧不慢地回道:“老爷说的是,妾身有罪,请老爷责罚。”   林如海和贾敏成亲虽是家族联姻,却也是如假包换的真心实意,此时贾敏跪在自己眼前,神色凄凄,心里早已打消了对她的怀疑。只是没想到他日日宠溺的女人竟是个蛇蝎毒妇,不免有些气恼,思前想后,便道:“夫人快些起来,犯不着为了这样的龌龊事烦恼,夫人既然知道便应该告诉为夫。更何况夫妻本是同心,你一味为我,我却不知,岂不是辜负了心意,又惹来纷扰事端,岂非不值?”   贾敏最是了解林如海,便说道:“老爷说的极是,只是此事是宅内之事,万不可鲁莽,若是老爷还信我,便交给我处理罢!”   林如海对娇姨娘本就没多少情谊,她又做出这些事,在林如海心里的位置自然是不能与当初同日而语,更何况她犯了七出之条,又不从妇德,如此想来竟无一点好处,便道:“我只一封休书,其他的单凭夫人做主吧!”说着便执笔书来,还没落笔只见郑宝儿突然进来催道:“爷,外面来人催了,请您过去呢!”   林如海意味深长地看了贾敏一眼,并没说什么,便教人拿着行礼包袱起身出去了。临走时还不忘嘱咐霓裳道:“伺候好夫人和小姐!此事切不可走漏了风声。”   霓裳见林如海匆匆离去,整个身体倒像是坍塌一般,只听贾敏松了一口气,说道:“把檀香点上我静静心,退下罢!”   霓裳也顾不上擦干眼泪,便忙抓了些檀香片放到香炉里,盖好盖子。看贾敏要歇息的样子,忙服侍着盖好了被子,掩好被角,将里屋的湘帘放下,这才慢慢退了出来。   再说雪雁看到林如海进了正屋,想着怕是霓裳和贾敏耽搁住了,连忙装作无事走到廊间,慢悠悠地走了过去。   突然被谁拍了一下,魂都没了,原来是郑宝儿,忙松了口气道:“吓死我了,你不再那边伺候,怎的跑过来了?”   那郑宝儿立马从怀里掏出一张纸,说道:“那药原是避胎药,里面却加了些别个脏东西,轻者疯癫,重者三四月里必定会去了。”   雪雁听得仔细。看药方上写的倒也明白,只是自己又不识药理,便不作理论,只问道:“不过一会子功夫,你又没出府哪来的方子?可是走漏了风声?”   郑宝儿见雪雁问及,便有些得意,说道:“雪姑娘放心,我自有我的法子,必不会被人看出来的!”   雪雁看他说的很是妥帖,便有些调侃道:“说的这样好听?若是出了事,我便扒了你的皮!”   郑宝儿躲过雪雁的手指,眯着眼睛低声笑道:“内宅里那些子破事,打量着谁不知道呢?左不过是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谁还敢说主子的不是,再说咱们爷和夫人待下又是极好的,大家都掩着罢了,我劝姑娘你啊,也别错了主意,往那泥坑里跳!”   这本是最平常不过的话,雪雁却觉得其中隐藏着什么,怎么也笑不出来了。人家常说知道的太多死得最快,大约大智若愚就是这个意思了吧!   听着外面廊上的小丫头传话说,外面有人来催了,郑宝儿便朝着正屋跑去。   雪雁正好匆匆回去。   这一番又是一股脑的繁琐,果然大户人家真真是层出不穷的秘密。雪雁坐在屋子里,突然想起柳湘莲的那句,‘你们东府里怕是只有那两个石狮子是干净的罢!’心里愈发的不自在。难道饶是这样的大门大户就一定会有这样那些讳莫如深的秘密?那林黛玉在这些肮脏的秘密里又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雪雁倚在墙角,里屋黛玉已经睡熟了。   皓月当空,洗染黑夜漫漫。雪雁想起以前父母没有出国之前,总是带着自己回老家。老家里的星空和这里一样的美,情不自禁地走出了屋里,坐在石矶上抬眼望去,似乎又觉得这里更亮些。   本应该是很想家的,可是在那个世界自己却几乎没有拥有过家的温暖。寄人篱下的苦,看人眼色,事事都低人一等,哪怕姑姑他们再怎么掩饰,也掩盖不住内心散发出的那种冷漠。   外人,总归是外人。   现在,自己虽说只是个丫鬟,却比平常婢女略好一些,只是照顾着黛玉的饮食起居便罢了,在这府里倒像是半个小姐似的。   此时的黛玉偶尔还会像寻常人家的小姐般撒娇耍赖,有时候又端着才女的姿态似的跟自己说些诗词韵律,渐渐地雪雁竟觉得自己仿佛和她有些密不可分的联系似的。便是在这府里,也结识了不少的人,从刚开始的木梨,霓裳,再到郑宝儿都是帮过她的人。雪雁总觉得这些人都是偏离了那些诡计肮脏的,待他们便也向对自己死党一般的真心,至少现在如此。   眼下虽是平静,可是雪雁知道再过不久,黛玉就被寄养在贾府。   那些人,纵使自己看了无数遍的书,都分不清好坏亲疏,更何况年少不知事的林黛玉。   雪雁并不知晓,微不足道的自己是否能够改变黛玉的命运,但是自己的命运一定要掌握在自己手里。   宁可死,也不要别人驱使利用。   一转眼,半年过去了。黛玉又长高了不少,渐渐有了些少女的轮廓,更显得粉雕玉饰,惊为天人。   这一日大早,雪雁正忙着给黛玉定制新衣的款式,听到外面小丫头说夫人的病又重了些,忙示意她们噤声下去。转过身却看到黛玉已经起身,显然听到了刚刚的话,一张小脸挂满了惆怅。放下手里的活计,急忙赶了过去,盥洗梳妆,忙活了好一会。只听黛玉不容置疑地说道:“陪我过去跟母亲问安吧!”雪雁闻言便也不再劝说,给黛玉换好了衣服,便跟着过去不提。   因着秋收近了,府里各处的岭子,田庄也临着要上交租子,贾敏一应应付着倒也松快。偏巧又赶着是月初,饶是分发各房各处的月例银子又费了好些精神,前些日子娇姨娘却在夜半的时候没了,阖府上下无不诧异。   林如海自年初去了外省办事,竟还未回来,只是送了书信说让家人切记珍重,归期将近,也没提到说娇姨娘的事情如何办!贾敏便没有惊动别人,草草料理了,干脆将钱嬷嬷也打发了回去,又给了他家里人一些银钱,以示安慰,此事暂且作罢。   且说贾敏的病,也来得蹊跷,一月间便耗得没了人样,只拿着药吊着才有些气力。许是这来来回回,里里外外的事情忙下来,贾敏便有些力不从心了罢,府里上下无不揣测,霓裳听在耳里,便置在脑后了,只是贾敏却是个多心的,总是落了些心病。   黛玉到屋里的时候,梁嬷嬷正端着药碗出去,忙见了礼便匆匆走过。只见贾敏靠在床上,霓裳正轻轻地拍着着贾敏的后背,说道:“夫人可放些心罢,竟这样病倒了,奴婢可如何向老爷交待。”只见贾敏脸颊通红,眼里含着泪水,咳嗽地似乎要将肺扯了出来。   霓裳见雪雁扶着黛玉进来,慌忙对雪雁说道:“我的小姑奶奶,你怎么带着姑娘过来了?”   雪雁扶着黛玉坐在下榻,无意中瞧见那痰盂里竟有些血丝,隐隐觉得不安。只听黛玉委屈道:“我到底是不放心,母亲便是再赶我,我也不走的!”   只听贾敏喘息些,摇头看向黛玉。霓裳会意,忙走上前说道:“姑娘还是先回去罢!夫人病着,姑娘本不该来的。”   黛玉又张望了一下贾敏,见霓裳挡在自己面前,有些失落,这才慢吞吞地出去。刚走到台矶上,黛玉突然瞧着雪雁,说道:“雪雁姐姐,不用送我回去了。帮我在这儿照看着母亲,也算是尽一份我的心意了,若是有什么便赶紧告诉我!”   雪雁见黛玉说的恳切而又坚决,便应了,看着黛玉远去的孤单身影便有些怅然。 作者有话要说:  刚刚在看完电视剧,感觉看电视剧真好,琼瑶的金庸的都那么有味道,最近寝室好流行怀旧,感觉回到了小时候。   ☆、伤别离贾敏辞世   话说雪雁瞧着黛玉的身影渐渐模糊,刚要转身进去,却撞到霓裳的身上。只见霓裳泪眼婆娑,塞哑着声音急促地说道:“刚想叫住你呢!夫人有话要说,快些进去罢!”   雪雁有些发怔,还来不及反应,便被霓裳推了进去。里屋偶尔传出的咳嗽声打破了四周的安静。雪雁不由自主地放轻了步子,只见贾敏靠在榻上,颧骨有些发红,一只手捂着胸口气短神倦地倚在靠垫上。回头见雪雁进来,忙招手唤道:“你过来。”雪雁连忙垂首上前,直走到榻前,不敢多说一句。   只听贾敏直截了当,说道:“我怕是不好了,玉姐儿年纪又小,身子又弱,便是有些伶俐也是有限的。我这些年冷眼瞧着,你倒是个不错的,又打小服侍着她,自然比别人更亲近些。这一应的饮食起居,便更要比旁人更尽心些!旁人的一举一动,便要比主子多长些心眼,这便是尽心了!”贾敏略顿了顿又交待了许多事,雪雁都连声答应。   雪雁听着听着,突然鼻子一酸,眼泪便掉了下来,忙低声说道:“夫人不会有事的!”   贾敏见状便勉强笑道:“好孩子,我也是白嘱咐你一些,若是我果真去了,你又能做什么呢?老爷自是不必说,可是府里的那起子人又哪里会真心服侍,哪一个不欺上瞒下做尽了丑事?只一条,你定是要记住了,替你的主子担着。”   贾敏略有些犹豫,心里迟疑着要不要说,放眼望去,眼神很快便黯淡下来,才轻声说道:“雪雁,你可曾记得你当初刚来时,说过的话吗?”   雪雁猜不出贾敏这话的意思,只出声应道:“回夫人,奴婢记得。奴婢说自己的命是姑娘的,必当忠心护主,绝无二心。”   贾敏微微点了点头,下意识地看了眼门口,说道:“你去那边柜子第二层的格子里取一个梨木匣子出来。”   雪雁依言,果然看到有个匣子,便忙捧了递给贾敏,只见她从手腕上取下一个素银镯子,将镯子的一头对准匣子的凹槽处,匣子随即打开。紧接着又从中取出一个半月白玉佩,递给雪雁,道:“这个东西你一定要妥善保管,等到玉姐儿若是走投无路的时候再拿出来,自然会有用处。”   雪雁微微一怔,接过来收好,心想,书里并没有提到这一层,怎的倒有这样的细节,忍不住问道:“夫人这是何意?”   贾敏侧过头,没有任何情绪,说道:“你必要将它保管妥当了,若是被人发现,这合府上下都要被累及,包括你。”   雪雁明知这是威胁却又分明感觉这个女子同时也把赌注压在了自己的身上,虽然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但绝不简单。   贾敏沉默了许久,像是落入无尽的回忆里,好一会才继续说道:“那年,有一个癞头和尚路过家门口,满口胡话便要度姐儿出家,说她命中有劫数。若是不愿出家,便是从此总不见哭声,外姓亲友一概不见,方可平安一生。 那时候我刚生下玉姐儿不过三个月,哪里舍得,便催着老爷硬是将那和尚赶了走!现如今,玉姐儿也大了,竟果真是多灾多病的!想来,倒不如舍了她去,也免得受这些俗世之苦。”   雪雁虽在书里曾看到过这段,到底不如听一个母亲娓娓道来的有感触,听着竟很是不详,便连忙打断道:“夫人仁善,必能长命百岁,护得姑娘一世周全。”   贾敏闻言微笑了笑,道:“我与老爷本就于血脉上命中单薄,左右不过只剩玉姐儿一个。我是不中用了,只不放心她生的单弱,想到她以后的日子便觉得对不住她。幸而老爷一早就给玉姐儿置办了后路,当初想着不过是替姐儿压压命,现如今却也让我稍稍放心了些。 ”   雪雁本安安静静地听着,待贾敏提到后路尤觉惊讶,怎么林如海给黛玉留了什么吗?没来由的心内大喜,看着贾敏命数将近的样子,却也辛酸,便故意试探道:“老爷夫人考虑周全,只是有句话奴婢不知该不该说?”   雪雁见贾敏颔首,便迟疑道:“姑娘若是无有依傍,便是那边老太太也不会不管姑娘的,夫人何必要费这些心思呢?”雪雁深知自己的身份是不该发问的,说完便跪在地上,等着贾敏发落。   贾敏并未想过这一点,经雪雁一提醒如同醍醐灌顶,又不由得多看雪雁几眼,暗道,这个丫头着实难得,一语中的。   想来自己娘家虽早已大不如前,到底也是侯门王府,皇亲贵胄。凭着在家是母亲对自己的疼爱,也不会撂下黛玉不理的。但是毕竟自己已经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除了老太太,饶是大嫂、二嫂又怎会平白无故收留了黛玉?   如此想来,倒是有些佩服林如海了,若是林家后继无人,那这诺大的家业还不是落入那边,到时候玉姐儿仍是没有着落。倒不如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重头放在玉姐儿身上,便是自己与老爷都去了,到时候玉姐儿也不至于没个依靠。   一时间便恍然大悟,表情也轻松许多,示意雪雁起来,说道:“娘家毕竟是娘家,我既嫁入了林府便是林府的人,何以能混淆?若是玉姐儿过去,再尊贵也是个外人,倘若自己没有依靠,那还不如下面的仆妇!”   贾敏说的动情,淡淡地语气像是夹杂了一辈子的牵挂。   雪雁见贾敏唇角有些许干涩,连忙捧了茶过去,贾敏抿了一口茶水,又道:“这事除了老爷和我,你便是第三个知晓的人,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可让别人知道,便是玉姐儿也不能说。”   雪雁疑惑道:“这不是好事吗?姑娘有了筹码自然不会被别人轻贱了去?”   贾敏冷笑道:“你这丫头向来聪明,怎的今日到糊涂了?若是太早便成为众矢之的,不如藏了锋芒,待到时机成熟,再谈柳暗花明,可不好?”   雪雁暗暗咂舌,这贾敏果然心思缜密,竟连这样的事,都想到了。   只听贾敏又道:“老爷经年不在,府里的大小事宜都是我在打理,外院的郑德家的是我提拔上来的,他们一家向来最是忠心的,想来是不会出错的。日后若是有人不服姑娘,你只管找他们去,便没有不成的,等玉姐儿大了,便由着她做主了。”   雪雁不由地点头道:“奴婢都记住了。”只听贾敏又咳嗽起来,指着门外道:“叫霓裳进来罢!”   雪雁忖度着贾敏有话要很霓裳说,连忙起身将人带了进来。只听贾敏对雪雁说道:“你跟了我许多年,日后便用心帮我照看着玉姐儿,但凡能看着她平安如意,便是我的欣慰了。”   霓裳一进来就听到贾敏这般不详的话,忙跪倒在床前,哭到:“夫人左不过是小病而已,等过几天自然会好的,怎的这么说?若是夫人去了,霓裳也不活,只跟着夫人,伺候夫人才罢!”   贾敏略微动容,想扶霓裳起来,手上却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又断断续续地说了好些子话,才睡过去。   霓裳送雪雁出去,才掩了哀伤说道:“夫人怕是不好了,老爷竟还没回来,真真是难。夫人这些天竟连饭也吃不下去了,夜里也只睡一更天便会醒来。我听着管家都在筹备着后事了,他们尽管瞒着我,可这府里哪里是不透风的,真是凉薄!”   雪雁本就一股酸楚,听来忙安慰道:“夫人若是无碍自然是极好的,也难为他们操心备着,不至于…到时候失了分寸才好!姐姐莫要为这个气坏了身子。我疑惑的,反倒是难道大夫也没法子吗?分明只是小风寒才是啊!怎的竟到如今的地步?”   霓裳忙掩了过去,道:“府里原是有专门的大夫的,只是碰巧陈大夫的母亲上月竟亡故了,便请了半年的假归家去了。所以我便请了城东春辉堂的伍适大夫过来,伍大夫曾是太医署的院判,听说医术好得很,饶是几副药地吃着,夫人总不见好,竟有些灰心了。”   雪雁暗暗叹气,难道真的有命这种说法吗?   黛玉还泪是命?   贾敏早逝是命?   难道自己来到这个地方也是命?   不,我偏不信命。   回到屋子里,只见黛玉伏在书案上竟睡着了,眼角犹挂着泪痕。雪雁忙寻了件披风给黛玉轻轻披上,突然看到她压在手底的字,竟是墨迹斑斑,见者伤心。   原来她竟什么都知道,是啊!母女连心,关乎生死,她又怎会那般迟钝?   雪雁突然觉得黛玉的隐忍和聪敏就像是继承了贾敏的一般。不一样的是贾敏至死也是带着林如海的深情,去的也算安心。而黛玉却是含着千丝万缕的不甘,一缕香魂无处可依。   正所谓曹公所言:   玉带林中挂,   金簪雪里埋。   许是刚刚拿纸的动作稍大了些,黛玉竟醒了,揉了揉惺忪的眼眸,看到雪雁从贾敏出回来了,良久才道:“母亲可还好?”   雪雁看着黛玉清澈的眼神,竟不知如何撒谎,只道:“姑娘孝心,夫人若是心里感知必能好大半。”   半晌,黛玉转身坐在榻上,才道:“你先出去吧!我略坐会。”   雪雁掩好了门,也不敢走远,只坐在外屋的小床上,隐隐约约听到里屋的啜泣声,竟像有千丝万缕牵动着自己的神经,一时不忍,竟也落下泪来。   傍晚时分,黛玉也没怎么进饭,只吃了一两口粥,便恍恍惚惚间睡了过去。   直到四更天的时候,雪雁被黛玉的哭声惊醒,连忙下地跑进去询问,只听黛玉凄凄然说道:“雪雁姐姐,母亲…母亲她说她要去了!”   正说着,外面院里传来四声云板叩响的声音。   梆梆梆   雪雁看着黛玉,徒然心疼,情不自禁地将她拥到怀里,安慰道:“姑娘莫怕,夫人只是去了一个很美的地方,做神仙去了。”   黛玉泪眼涟涟地望着雪雁,眼泪倏而掉落,问道:“真的吗?”   雪雁重重地点点头,望着夜幕里匆匆忙忙的身影,只觉夜幕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黛玉此时已经哭的声嘶力竭,又是半夜,不一会也就睡了过去。雪雁忙收拾妥当,吩咐了屋外的丫头,又有王嬷嬷看着,这才急匆匆地往上房跑去。   只见正房周围已经忙作一团,刺眼的白绫装裹着屋子,走廊上也已经绑上了白色攒花。四下仆妇忙成一片,屋子里已是一片哭声。   雪雁急忙走进屋子里,正好看到霓裳给贾敏在擦拭身上,她的平静让雪雁有些不安,便连忙跑上去帮忙。沐浴梳妆,本是最简单的,却足足耗了好几个时辰,每个人的手指都像是灌了铅,眼眸红肿着,待换好了衣衾,天已经快亮了。   雪雁看着贾敏没有了呼吸的身躯,心里萌生出一股自责,这些悲伤原都是可以避免的,不是吗?   正徒然伤感,只听身后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林如海风尘仆仆地跑了进来,满眼凄凉。   雪雁连忙跟着霓裳侧立一旁。   林如海抱着贾敏冰凉的身子,哽咽着竟说不出一句话,满腔的怨恨,还有来不及说出的不舍喷涌而出落在空气里,形成一扇无形的绝望之网。   雪雁看着林如海无声胜有声的悲伤,心里只觉堵得慌,心里想到她的父母更是触景生情,竟也忍不住地掉下了眼泪。   只听霓裳走上前见礼后,淡淡地说道:“回老爷,夫人让我把这封信就给你。”   林如海接了信,手颤抖抚摸着贾敏苍白的脸,神色沧桑,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玉儿呢?”   雪雁听林如海问道,连忙答道:“回老爷,姑娘昨晚哭了半夜,现下怕是累睡着了,王嬷嬷看着呢。”   林如海这才放心下来,拭去眼角的泪水。深沉的眼神露出一丝坚定,一把抓起一旁的白纱袍子盖在贾敏的身上,冷冷地说道:“我亲自带她走!”   梁嬷嬷一听急忙制止道:“老爷不可,这…这不合规矩啊!”   林如海狠狠地瞪了梁嬷嬷一眼,转身便不顾众人劝说,抱着贾敏走向了屋子,满院子乌压压的人都不敢说话,跪倒在地白森森一片,哭声渐起直涌到灵堂。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在文里面发现好多考究的错误,希望大家可以体谅。锦年一定会好好看资料保证尽量少出错,文里可能会出现很多不合规矩的地方,剧情安排也可能不是大家想象的样子。希望小天使踊跃讨论,提出疑问。么么哒   ☆、丧事尽雪雁忧虑   话说林如海因在外公干已近半年未归,忽而接到家书,看到上面说贾敏病重,纵是再紧要的事也顿时抛之脑后,快马赶了回来。刚一入门,只听后院一片凄凉哭泣,连马鞭也未及放下,忙冲进内院,只见几个丫鬟婆子围在床头,衣衾已然换好,正给贾敏擦拭梳妆。   顿时如惊雷彻耳,眼前一黑竟有些站不稳,幸而郑宝儿随身跟着,扶住了坐下,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一时间一股彻头彻尾的难受涌上心头,扑在床头竟无语凝噎。林如海只觉这半辈子所顾及的所有规矩都散作浮尘,一时心内悲戚,抓起披风裹住贾敏,将她紧紧纳入怀中,不顾众人反对,一步一步地朝灵堂挪去。   数十年的情分一一浮现,竟像是那昨日之事。想起贾敏这些年的好处,自己竟连一句陪她一世护她周全的承诺也守不住,只顾着在官场里在外奔波,只一味遵循母命纳妾收房,仔细想来更是心酸,真真是不及思量,心已彷徨。   底下人嘴里虽是不说,但谁都知道,老爷极爱重夫人,心里定然万分悲痛,因而做事比之平时便更多上了十二分的心。   贾敏病重之时,管家郑德便已经备好了一应后事。噩耗虽是来得突然,却也属意料之中,倒也慌不到哪儿去,及到天明,便已收拾妥帖,报丧的人也拿着帖子尽去了。   灵堂搭建在前院宽阔处,一应的桌子白布,供品,香炉,烛台,长明灯都已放置得当,有专人看着。 东西两个赞礼生手持焚香站立两侧,以供祭拜。一色的白绫妥帖地缀在雕梁之上,装饰地大堂甚是凄冷。原来的青纱帘幔也尽换作纹云白纱,微风吹过,时而掠过堂内的灵案让人不禁心生寒意。   吊唁开始,炮仗齐鸣。 前院尽是和尚道士念经超度的声音,灵堂之上女眷的哭声此起彼伏,悲怆非常。吊祭的客人按照亲疏尊卑的顺序,一家一堂,本家先拜,外客后祭,上下有序。   外院仍旧由郑德看顾着,郑德家的则是照看维顾着内外院的交接琐事,指着得喜和几个小丫头负责着给前来吊唁的宾客安座上茶。   梁嬷嬷共着王嬷嬷和几个大丫鬟则帮忙看顾着后院报备造册,日常供给。前后门还有过往车辆的调停便是李守忠看着。   因着府里事物纷杂,几个管事嬷嬷不到五更便起身张罗,点名,分人,给牌子,登记造册,足足忙了几个时辰。   得喜按数分发各处所用的香烛,纸钱,笤帚,簸箕,以及茶叶。郑德家的则安排小厮放好了桌椅板凳,竹席坐垫,放好一应的茶壶茶杯,这才一起去内院找了梁嬷嬷,交了对牌,才算了结。   这郑德家的又极不放心李守忠办事,便又过了垂花门,顺着东院墙走过去。只见东南角院早已放满了车轿,一字排开倒也有序,心里才踏实些。   不想竟看到郑宝儿迎面出来,忙叉着腰便揪着耳朵骂道:“你个没眼色的猴子,老娘忙的恨不能分出几个来,你倒躲在这清闲,老爷那边吩咐起来,看你怎么好!”郑宝儿本是听了林如海的吩咐过来传话的,被他妈这么一吼,倒也好笑起来,忙答应着一溜烟地跑了。   大殓,亡人入棺。   棺木用的是最上好的楠木,周围用朱红油漆装饰。往里看,最下面是一层厚厚的谷草,再一层是一层黄纸,继而是一床陀罗经被,上面放着一色的如意绣枕。随着棺木慢慢盖住,钉棺声响起,哀伤顿时溢满了整个灵堂。   琐事繁多,林如海稍有空闲,方匆匆来到东院黛玉所住的芷月阁,远远便听到屋里就传出隐隐嘶哑的哭声。   雪雁本来便是和王嬷嬷在宽慰黛玉,一抬头见林如海来了,忙起身打了帘子见礼,道:“老爷,姑娘伤心的不得了,您快劝劝!”   林如海刚进门,黛玉便使命挣脱了王嬷嬷的手,一头扑了过去,细嫩的手指用力抓着林如海,满眼皆是说不出的悲伤,只呜咽道:“父亲,我想母亲了。”   林如海被黛玉的哭声弄的心里越发冰凉,一手将黛玉抱起,道:“玉儿莫要哭了,这哪里像个大家小姐的样子!”   黛玉闻言,便急忙用袖子胡乱抹去眼泪,啜泣道:“我不哭,母亲知道了定要不高兴了!我乖乖听话,母亲就会回来了是不是?”   外屋所在之人皆是从小看着黛玉长大的,闻言无不落泪。   话音刚落,只听外面来人道:“回禀老爷,霓裳姑娘去了!”   原来霓裳见贾敏已逝,心里早已是万念俱灰。想着自己打小伺候夫人,主仆之间早已如同惺惺相惜的姐妹一般;如今夫人已去,自己倒也没什么牵挂。饶是姑娘,也是有老爷的,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了!当日即说是要生死随着夫人的,必要应了的。死心既起,见众人不注意便一头撞向棺木,霎时间一命呜呼。   众人虽然都各司其事,一念想起夫人平时待下也极是仁慈,皆是叹息不已。却听幔子后面“嘭”地一声,一个熟悉的身影倒在棺木一旁,急忙有个婆子跑了上去,只听她喊道:“哎呦,我的霓裳大姑娘,你怎的这样糊涂啊!”   郑德家的在外头一听动静,忙唤了人进来。见霓裳已是气绝身亡,连忙教人放置在堂后的一个套间里,又指了几个下人前去收拾装裹,急忙遣了人去回禀林如海。   众人都未曾想霓裳有了死心,不禁心中暗暗敬佩,好个丫头!果然夫人没白疼她!满堂内又是一通惋惜不提。     林如海本还有话想细细问霓裳,岂料她竟跟了贾敏去了!此时又惊又叹又感其忠义,连忙赶了过去。便向众人吩咐道:“此女实乃忠义,她侍奉夫人数十年,为人却也是极好的。即日起霓裳便是我之义女,即刻入我林氏宗谱,与夫人同葬入林家祖坟,想来夫人在天有灵也是同意的。”说罢便让郑德前去安排一应礼仪,又吩咐郑德家的按照林府大小姐的礼制安排了后事。   众人皆赞服,叩首道:“老爷仁德,大小姐若泉下有知也能安心了。”     俗话说,七不葬母,八不养父。   这一日正是林如海请地舆先生择好的日子,门外送葬的队伍浩浩荡荡地穿过街道,引来唏嘘不断。林家这一支虽支庶不盛,却仍是有几门堂族的,加之官场得意,也结识了不少豪门贵族,尝有路祭,却也应对自如,少不了又是几番叹息。 五服之内皆夹道失声,这一场丧事办的格外体面,数日下来却也是全府上下无一不精疲力竭。 直过了尽七,才稍稍闲了下来。   因着贾敏辞世,林如海回家守制,便也不用因政奔波。连日来,于府里照应,自不必说。林如海又因着黛玉发了好些天的烧也不见退,更是心焦。   大夫只说是忧思疲累,可这药吃下去,反而连饭也吃不下去了!气的林如海拍案叫道:“她这么小的孩子家,哪来的忧思,你若是治不好,我便教人砸了你的铺子!”说完又吩咐人将药方拿给他看,这一看更是火冒三丈,一把将方子摔到那人脸上,道:“这样的药是给这么小的孩子吃的吗?果真庸医,还不轰了去!”    那大夫原不过是个没成算的,又没个眼色。因看着不过是个姐儿发热,只管随便开了张治风寒的方子糊弄,眼看着被人架着赶了出去,心里嘴里也不敢理论。正巧,陈大夫从老家奔丧回来了,背着药箱便赶着进了内院,待见到林如海,大为诧异,老爷竟憔悴成这个样子!这府里竟接二连三出了这样多的事。   不及寒暄,连忙替黛玉诊脉,只道:“小姐生来体质便极弱,近日又连着心神不宁,睡眠不好,便有些虚火;可是连日来吃不进去饭?还时常做梦?”   雪雁听陈大夫说得极对,连忙答道:“大夫说得正是!”   陈大夫略沉思片刻,才写了方子,交给雪雁,向林如海说道:“小姐这病乃是旧年的病根。若治不好,怕是连年反复,总归不好,我这有一个药方,但缺了一味药引子。”   林如海见陈大夫停顿,便对雪雁说道:“你先带姑娘进去歇着罢!”   雪雁忙携了黛玉进了里屋,林如海见状,方疑惑道:“什么药引,竟要这般隐秘?”   陈大夫叹了一口气,说道:“哪里是怕人知晓呢?不过是怕小姐听了不肯吃!”   林如海道:“先生请说。”   陈大夫道:“这药引乃是要嫡亲女眷的鲜血方可,只是…”陈大夫无奈地摇了摇头,心想夫人若是在便可确保无虞了,只可惜,唉。   雪雁站在门口,只见林如海眉头紧锁,大有愤懑无奈之色,又仿佛想到什么似的,回身道:“你尽管配了药方过来,稍缓缓也是好的。”   陈大夫依言,不知林如海做何打算不提。    这一日午饭后,林如海过来看黛玉,因见黛玉睡去,便示意雪雁出来。   雪雁见过林如海,只听林如海询问黛玉的情况,便道:“姑娘这几日倒是好些了,只是总一个人偷偷落泪,也不让人进去。睡得也不安稳,只这会子才算歇下了。”   林如海顿时有些忧心忡忡,透过门缝又望了黛玉一眼,才道:“若是有缺的,尽管做主要便是,莫委屈了她!”   林如海说完,抬腿便要走,只听屋里一阵响动,黛玉鞋都没穿,跑下床抱住林如海喊道:“父亲,不要丢下玉儿!”   雪雁听着这话着实让人心疼,便退到外间想让他二人说着体己话;刚要挪步,却看到黛玉流露出警惕的神色,连忙止了步子。   心中暗惊,此时黛玉刚刚失了母亲,竟如同惊弓之鸟一般,恐稍不留心,便会在心里留下阴影。这样的年纪,刚好是记事最牢,最影响性格的时期,千万不能让她往悲观里去。   只见林如海想要将黛玉的手从身上取下来,温柔道:“玉儿乖,父亲还要去前院照应,失了礼可不好。玉儿最知礼了,是不是?”   黛玉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林如海,手指死活不松开,也不说话,也不哭闹,只是站在不动。   林如海不想黛玉竟如此倔强,一时间僵持住了,便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正左右为难。突然听门外传话道,荣国府来了信使。   林如海闻言忙直起身来,正色道:“玉儿定然知晓你外祖母家是最有规矩的,既然回了道恼的信,万不能怠慢的。你母亲是你外祖母最钟爱的,想来必是有好一会子话,你便好生待着,为父过会再来瞧你。”   黛玉闻言,这才松了手,嘟囔道:“父亲可不能再丢下玉儿了!”   林如海闻言,心中酸楚,只点了点头应道,心里也下定了决心,必不教女儿再如此胆战心惊。又回身吩咐道:“让快些请进来,我到书房见。”一径快步出屋子。   雪雁看着林如海急色匆匆,心里慌乱如麻,不住地呢喃:怎么办?怎么办?贾母的信件来了,黛玉铁定要走了!怎么才能挽回呢?贾敏已经死了,林如海若是死了,那黛玉岂不是又要走上老路?   一时间心急如焚,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便向黛玉望去,道:“姑娘,你可知你外祖母家是何处?”   黛玉本沉浸在父亲又抛下自己的失落里,听雪雁如此问,即被分散了注意力,一门心思便在脑袋里搜寻母亲说过的话,倒也不哭闹了,只道:“听母亲说外祖母原是金陵世勋史侯家的小姐,现如今正是荣国府的贾老太君,最是和善宽厚的,你问这个做甚麽?”   雪雁道:“依奴婢看,那边老太太最是疼夫人,也必然是疼姑娘的,指不定便要接姑娘过去亲自教养呢!”   黛玉一听,立刻答道:“我必是不愿去的!母亲常说,南齐张融虽外貌丑陋,心内却自有一番天地。他曾言:丈夫当删《诗》《书》,制礼乐,何至因循寄人篱下?我虽不是大丈夫,却也不愿如笼中之鸟,岂能让他人牵制了去!”   雪雁不过是想激黛玉拒绝去贾府,不曾想她竟搬出如此一番大道理,侃侃而谈,不由得让人佩服,竟差点让自己忘了初衷。回过神来,方想起步步紧逼,道:“姑娘错了,俱是骨肉至情,何以会分了彼此?若是去了,岂不是有了依靠,更尊贵些?”   黛玉从未听雪雁如此言谈,便有些不屑,竟将方才的悲戚也忘在脑后,只有些冷笑道:“我倒不知雪雁姐姐竟是这样的心思?尽是乞儿姿态,我林家虽无嫡子,却也并不是尽无人了!何以落得要寄人篱下,看人脸色?外祖母家却是尊贵,可是母亲竟未提过分毫,可见不过是牢笼一般的所在,必不去的!”   雪雁心中大喜,又见黛玉说的急促,脸颊都通红了,忙上去哄道:“奴婢不过随口一问罢了,姑娘倒拿出主子的款来?饶是大了,便要拿奴婢做靶子给下面的人看!”   黛玉先是不懂雪雁的意思,反应过来才满脸愧色,道:“雪雁姐姐,我不过是怕父亲真的送我走,信口说的,你可莫要和我生分了!”   雪雁猜想黛玉肯定想起了自己原来便是乞丐的身份,便笑道:“姑娘的心,奴婢自然知晓,不过一试而已。姑娘放心,奴婢会护着姑娘的!”说着将黛玉送至内室,安置好,才缓缓退下,总算舒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总想把林如海塑造成痴情人,又怕太过了就有失偏颇。草稿上写的是林如海给黛玉留了林家老宅,没想到看其他作者的文时发现已经写过了,便改动了一番。真心觉得没文化真可怕,查资料真耗时间,要平时多积累着。依我看,人生一世,在我看来无悲无喜,只道人为。天使们,今天快乐~   ☆、遣仆妇维扬接黛   话说林如海听外面来了信使,便知是贾府回了道恼的帖子,嘱咐了些许便连忙起身回至书房。   一路上郑宝儿已回明缘由,林如海便知他岳母竟派遣了行船,以及三等仆妇小厮数人均来至这边。心中不由纳闷,只听郑宝儿进门通报道:“爷,送信的明瑞在门口侯着。”随即招手示意,来人便随着郑宝儿进来,正是神色匆匆,哀声道:“林姑老爷万安,老太君听闻哀音,极是伤悲,特令小人极速送了信函过来!吩咐了所言尽在此中,请林姑老爷亲自查收。”说着果然呈上一封信件。林如海正坐于上,只示意郑宝儿带那小厮下去安顿再说。   待他二人尽去,才忙不迭拆开来看,这一看顿时五内郁结,怒气攻心,竟妄自吐了一口鲜血出来,正是应了雪上加霜之苦痛!   自己方才经历丧妻之痛,这贾老太君竟又要带走玉儿!岂非是说自己无能,林家无能,不能教养子女?况玉儿乃是林家嫡长女,父亲尚在,家业未凋,何以要寄居于他贾府之内?这才是应了妻离子散的古话了。   林如海连日劳心,又悲伤过度,本就有些力不从心。如此一时郁结,竟觉得有些糊涂些,一时间脸色都变了。郑宝儿刚回来回话,见林如海竟是这般光景,顿时慌了神,拿不定没了主意,忙倒了茶水,教人请了大夫,自己只管找了梁嬷嬷过来。   这梁嬷嬷也是夫人身边的老人,又是经过好些事的,向来持重。夫人在世时亦格外倚重,郑宝儿只想着请她过来,照应着。不想竟碰到了雪雁也在,和梁嬷嬷共几个小丫头一处坐着看花样子。   梁嬷嬷本是贾敏的奶娘,跟着贾敏进了这林府。一直和霓裳一起料理着内院的琐事,虽然年纪大了,却极是通透。见郑宝儿突然跑了过来,忙问道:“猴崽子,这是有鬼追你,这般没个规矩?可是又有什么事?”   郑宝儿眼见也瞒不住,心里又担心,便将那边府里如何来信,老爷如何反应,现下竟有些不好,皆说了一遍。   梁嬷嬷听得有些糊涂,只问:“这不是顶好的事吗?既然老太太要接了姑娘过去亲自照应,正好了了老爷的后顾之忧。何况姑娘大了,这府里又没个照料的,岂非不好?”   别说是梁嬷嬷就连郑宝儿也很是糊涂,这原本是件好事!怎的老爷竟如此这般,大不通情理!梁嬷嬷又寻思一会,想着怕是老爷伤痛,那边的话又勾起了旧情,忙问道:“可请大夫过去了?”   郑宝儿道:“早就让人过去请了,赶着也到了!我便先回去,免得爷找不见人!”说罢离去。   雪雁手里照常拣着花样子,又拿了花线左右比着样子配颜色。全当没听到似的,心里却是极明白的。因梁嬷嬷支了如意和琳琅几个大丫鬟去照顾林如海;看着天色也迟了,自己便也借故跟着她们一齐出去,细细盘算一番之后,便有了主意。   一路转去,经过偏门的时候隐隐听到有吵闹逗趣的声音,原来是几个婆子小厮在聚众赌钱吃酒。雪雁心里不由得一阵叹息,贾敏辞世,林如海又不擅长管家,这一摊子人便皆无法无天了!因想着自己身份限制,又实在懒得去理,刚要抬脚离去,只听道这样一段对话:   却听一个小厮似是有些醉了,嘴里含糊道:“这府里也不知道积了什么阴骘了?早些年林家也算不错的,现如今一代不如一代,竟落了个子孙凋零,连着夫人也这么年轻就去了,留下个若不经风的小姐又没个照应,唉!怕是要后继无人,家业凋零咯,咱们这些人这日后可怎么办才好哦!”   又有一个婆子哂笑着,接口话道:“这样好的酒菜竟也堵不上你这个嘴,成日里也没个把门的,这样的话也是咱们做奴才能多话的吗? ”   那小厮道:“那老的老,小的小,病的病。听说连夫人娘家都遣了人要接小姐过去,那排场,那气势,啧啧啧,你是没瞧见!想来,这府里的产业日后定是要归小姐的,小姐若是成了那边府里的人,那岂不是…”   “你是说那边府里,是想结亲?果然是好算盘,我看小姐年纪虽小,却也是个万里挑一的!只可惜命不好,偏生由不得自个做主!”   “呸,什么命不好,我看是有鬼作怪…”   “咳咳,莫要胡说,被旁人听了去,还不乱棍打死?”只听那边角门被人上了锁,随着吱咯一声传来一声老气的喝止。    雪雁被这番话惊得差点儿掉了手里的灯笼,忍住心里作祟的八卦,也不敢多听,便急忙忙地回了芷月阁。   只见几个大丫头坐在外面廊间说话,瓜子磕的满地皆是,屋里也没人照看着,便着急多说了几句,几个丫头才回身收拾起来。   待进了里屋,黛玉独自趴在窗口,像是在想着什么。雪雁连忙铺好了床,走过去道:“多早晚了还不睡,若是由着着凉,可了不得了!”   黛玉转过身来,雪雁才看到她眼睛微微红肿着,忙扶过去坐下,才道:“姑娘好好的怎么又哭了,可是小丫头不听话?”   黛玉依旧不言,只瞧着雪雁眼泪唰唰地往下掉,看得雪雁也慌了神,急得直想跺脚。好一会子,黛玉才结结巴巴地说道:“我听她们说父亲要将我送去外祖母家里,定是父亲嫌我累赘,不要我了!”   雪雁一听,原来是此事,便连忙宽慰道:“姑娘放心,若是姑娘道明了其中原委,老爷定不会做此决断的。”黛玉听雪雁的话里竟有另一番一味,连忙止了眼泪,问道:“你可是有什么法子?”   雪雁便将当日贾敏告诉她的缘法,细细给黛玉说来,话毕道:“老爷最疼姑娘的,若是姑娘如此推辞,想来老爷为了骨肉血脉,也必不会将姑娘送了去的。”   黛玉一听,立刻来了精神,忙道:“我明日便去跟父亲说明。”   次日,黛玉果然起的大早,未及吃饭便赶过去向林如海请安。   雪雁也随着过去,只见郑宝儿刚从书房之中送了一个陌生男子出来,忙回身挡住了黛玉的面容。雪雁因习得衣服纹路图案,见那人却是朝中官员,待黛玉进去,便向郑宝儿询问,原来是宫中挑选这一届的秀女,除入宫侍驾外担任宫中女官,公主郡主陪读,特来造册者。听郑宝儿又说:“老爷回明了小姐年岁尚小,不算在内的!”   雪雁问明情由,这才放下心来。   且说黛玉请安见礼,闲话了几句。只听林如海叹息道:“前日,你外祖母家遣了船只,欲要接你过去,只待你身体好全了,便要离父而去了。离家之期将近,为父只盼你能多待几日啊!”   黛玉听言,忙跪了下去,道:“ 尝听母亲言道,昔年曾有高人指点,女儿唯有切勿离家,才能得以平安如是。父母养育之恩,便是结草衔环也难以报答。今日母亲已去,父亲还要送走女儿吗?   林如海本也不愿送走黛玉,却因着贾府实在势胜,回信之时竟直接遣了船只仆妇一应前来,逼得他不得不答应。况且林如海却是也有他的打算,想着黛玉的病,便不得不下了狠心道:“为父年将半百,再无续室之意;你若不去,上无亲母教导,下无姊妹兄弟扶持,何以安生立命?”   黛玉听罢,安知再无回转之力,只得含泪道:“父亲安心,女儿从命便是。女儿只觉不孝,难以侍奉于父亲膝下,深觉不安,望父亲定要保重身体。”   林如海顿时泪如雨下,心想岳母既已答应为黛玉制药,左不过两三年黛玉也就大了,到时自己辞了官,便携着她一同远离是非,这浩浩荡荡的林家祖产也尽够生活了的。说罢,便命雪雁带了黛玉回去不提。   郊外酒肆中,贾雨村共几个故僚把酒闲聊,才知道近日都中奏准起复旧员的消息,忙盘算着如何面谋林如海的事情。次日辞行,林如海果然话语恳切,请贾雨村帮忙照看黛玉远行,又承诺推荐到贾政处谋个官职,闲话一回,直至贾雨村心无顾忌,才罢。   贾雨村闻之大喜,谢不释口,惟命是从,只等待择了良日,便随船依附黛玉而去。   且说雪雁扶着黛玉回了芷月阁,心中大为不解,林如海家业颇胜,又只此一个爱女,为何竟舍得她离家远去。突然想起那日陈大夫说话间,林如海的踌躇,心里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模模糊糊地不敢确定。   雪雁腹内纠结,直到午后方下定决心求见林如海,郑宝儿见她煞有其事的样子,便也不敢说笑,忙进去通报了,道:“跟我进来吧,仔细别招不是!”   雪雁微敛了神色,才随郑宝儿过了厅堂,绕至书房东侧一室,见郑宝儿退去,四周并无外人,才跪地道:“奴婢雪雁,拜见老爷。”   林如海处理着手中诸事,无暇□□,听闻雪雁求见,以为是黛玉抱恙,忙问道:“可是玉儿有事?”   雪雁叩首道:“回禀老爷,姑娘一切安好。奴婢此次前来,只是有句话要说,只求老爷听奴婢一言,莫要抱憾才是!”   林如海只道雪雁是个略伶俐些的丫头,今日竟如此神色,倒让他有几分好奇,道:“尽可说来。”   雪雁道:“昔日皇恩浩荡,府里也是列侯之家。延至今日,林府之势却已远不如当日。然贾府鼎盛,势如逆流,姑娘此去必是刀剑相逼,一面难见,老爷睿智,必当知质子于人手,必当有亡国破家之风险。奴婢多嘴,姑娘若是留于家中或可保一世安宁,若老爷执意送姑娘离去,恐怕便是天人永隔,是非不断!”   林如海听雪雁这一席话,竟与贾敏信中之言不谋而合,暗自惊叹雪雁之聪敏。反思之,又有些担忧,此女心思缜密,眼光甚远,若是留于玉儿身边恐生不虞,便想着要打发了她去;偏想起贾敏于信中提到,必要让雪雁随玉儿左右,必忠心不二。   便将此心撂下,道:“小小婢女,如此狂妄?玉儿于贾老太君乃是嫡亲的外孙女,于我二位内兄乃是亲外甥女,饶是我林家基业并不如贾家家大业大,又是谁能轻易小瞧了去的?谁敢对她不敬不恭,不拿她当自家小姐般对待?”   雪雁冷笑道:“老爷恕罪,奴婢说句不好听的,若他日姑娘伶仃,那又是如何场景?”   林如海乍一听竟如晴天雷霆,不禁打了个寒战,警惕地盯着雪雁,久久无言。    是夜,林如海一夜未眠,想起白日里雪雁说的那一番话,思量再三,觉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便决定相信雪雁的话,因忖度着梁嬷嬷因是打那边府里过来的老人,林如海便吩咐她教黛玉行事礼仪。   又亲自将府里的人事关系说与黛玉一一记住,刚说道宝玉顽劣异常,又极爱在脂粉堆里混迹,只听黛玉道:“这个表兄倒是有趣,想来必是极好的。古人云清明毓秀,造化钟神,善恶正邪本是一体,不过是世人尽信污浊之诟,而隐其灵气避其真性,倘或经世,必是大有来历的,譬如那竹林七贤,还有那传世的名伶优仕,皆是从此理,可见我说的不错!”   林如海坐于廊上,听黛玉如此道来,自有一番道理可言,不住点头称是,道:“玉儿毓秀,亦不同其他女子。为父虽不忍,却也无法,只得让你去了,再行打算。汝所到之处皆要以礼度人,所行之事皆要深思熟虑,才不至于被别人算计了去!”说着又是一声叹息。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晚安,看了东邪西毒,感觉最后的时候好感人,么么哒。   ☆、遇风浪巧遇公子   转眼初冬已至,林如海担忧天气骤冷,黛玉受不了寒气,便安排好诸般事宜,又指定王嬷嬷,雪雁和月棠两个大丫鬟,以及另外数名小厮仆妇,贴身跟黛玉了去。   次日起程,乌泱泱一大批仆妇车轿涌到渡口,待将所用所需尽数搬了上去,又安排好人事交接,办了手续,这便是半天光景。   林如海因怕舍不得黛玉,又见贾府众人皆在,恐有人嚼舌根,回去说三道四,便推说病中不宜出门,姑娘自行去便好。   待黛玉换好了出门的装扮,经梁嬷嬷细心查看了一遍。又加了一件天水色的云锦羽缎斗篷,多嘱咐了许多,这才慢慢出了芷月阁。绕着抄手游廊,刚出了二院便有一顶细软小轿在垂花门处侯着,四周站在一应仆妇。黛玉及出了府门便有些郁郁寡欢,见父亲果然不送她上船,更是泣不成声,雪雁在一旁劝了许久才安抚下来。   雪雁琢磨起来,自打来到这里,竟都还没好好逛过呢!   先是穿越到死掉的小乞丐身上,饱受病痛的折磨;不仅挨了打,还差点被卖到窑子里去。后来又是被黛玉所救,入了林府,想来已经两年多了。   雪雁随着车轿一路走来,见维扬街面人群络绎不绝,皆夹道纳罕,眼里净是羡慕妒忌,不由得心里一阵慨叹!   有多少人不知足于眼前的福乐,非要求那富贵金银,却不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还不是到头来一场虚空。还不如一世安好,哪怕是穿着粗布衣裳,吃着粗茶淡饭恐怕也是快乐的。   正想着,见前方的人群里竟有两个熟悉的身影,雪雁欣喜万分,只得点头辞行。   见木梨形容尚好,依着打扮竟是更加娇俏,便也放心下来,想起那日她送自己的坠子,不禁叹道,怕是再难相见了,故又回头瞧了几眼。   疏散了人群,雪雁方扶着黛玉下了轿子,瞧着天色也不早了,黛玉这才依依不舍的登船离去。   因方才记挂着木梨倒未留意,此时,雪雁于船舱收拾妥当,才打量着四周不禁感叹,这哪里是船啊?简直是将一座顶豪华的院落搬了上来啊!卧室,起居厅,餐厅,厨房竟一应俱全,连着船上的装饰也是奢华到了极点,这贾府果真是金山银山堆出来的,至少现在还是。   行船两日,黛玉因有些不适,便由王嬷嬷陪着于正舱休养,雪雁不过是和月棠于外间一起做做针线,闲话几句。   月棠入府早,起初便是黛玉的侍女,因贾敏看她年纪有些大了,行事也有些急躁,恐有奴大欺主的嫌疑,便不怎么看重。   后来有了雪雁,便将她忘在脑后了。如今黛玉入贾府,林如海瞧着,黛玉只带一个老嬷嬷并雪雁一个随侍,实在不像话,便又命月棠跟着了。     因说道黛玉之病,月棠便话多了起来,道:“雪雁姐姐来府里不过两三年,原不知道姑娘的奇处。我那年也是刚进府,夫人刚生姑娘那个时辰,远远的竟像是有乐声响起似的,响彻了整个儿府里。原本老妇人听闻夫人这一胎是个女孩儿,也是极不满意的,待见了姑娘也喜得跟什么似的,整日里抱着不松手,连对着夫人的态度也改变了好多。”   雪雁到:“姑娘必是个有造化的,只是这身子也忒弱了些,教人忧心的很。”   月棠连忙驳道:“哪里的话?姑娘原本也不是常日里三病无灾的,如此想来,倒还是小公子去了之后,姑娘的身子也弱了下来!大家都只道是娘胎里带的弱症,必是夫人怀胎时,老妇人不知情逼着老爷纳了娇姨娘,心有郁结,才这样的。可是我却觉得,这里面是有古怪的!”   雪雁一听是深宅八卦,满脑门里竟全是甄嬛传里的勾心斗角,机关算尽,突然一个念头凭空生了出来!唬得她自己倒吓了自己一跳,脸上倒也没什么表情。   月棠本就是个喜怒哀乐皆挂在脸上的人,这几日又和雪雁混熟了,便伸手在雪雁眼前晃了晃,道:“你怎么魔怔了?”雪雁回过神来,敷衍过去。   只听月棠又叹了一口气,道:“想着以后到了那边府里,自是不似在家,老爷夫人何等的宽厚体下,现如今姑娘过去不也是个正经主子,连带着我们也是低人一等了。”   雪雁听月棠竟有如此想法,本来想反驳,却又无话可话。她说的倒也是实情,就连自己过去之后,不也立马被那个紫鹃顶替了嘛!   想着雪雁堂堂一个林黛玉的贴身大丫鬟,到了贾府竟一点地位也没有,做个奴才也被挤下台。明明样貌手艺并不比别人差,戏份竟还不如一个妓女云儿,想想真是不甘心啊!雪雁就此打定主意,即便是低人一等,也不能教他们平白欺压了自己,省的她们支开了自己,趁机将林黛玉玩弄股掌之中。   一连着几日的水路,雪雁觉得自己都有些晕船了,偏巧这一夜竟起了大风,风浪汹涌,船只不得不暂时靠岸。   雪雁叫醒月棠,二人赶着去照看黛玉,刚进到卧室,便看到船头隐约有灯火逼近,随即便有管事乔贺的携了几个小厮家丁上岸询问。   只见来人恭敬有礼,道:“我们家公子回乡祭祖,因遇上了风浪无船只可行,本不该打扰尊驾,皆因自家人派的船只久候不至,又是事有紧急,才想借住而行,到京都即可。可否行个方便?”   那乔贺的拿着灯笼瞧去,果然见不远处的小屋一侧,侧立着数十个随从仆妇,中间拥着一个年轻的公子,一时也不知怎么拿主意,便往船上去问黛玉的奶娘王嬷嬷的意思。   王嬷嬷虽不大认识这些人,却听闻竟是锦衣华服之人,想着既是大家的公子必是知礼数懂规矩的。再说又有贾府的家丁护卫守着也不妨事,便有心要答应。   却看向雪雁使了个眼色。雪雁看王嬷嬷跟自己使眼色,心里恨不得将她一把扔出去,凭什么每次这种事就要她来开口,若是惹恼了黛玉,她便能用着典故将你编排的你说不出半个不字,当真难受!   雪雁虽然心里腹诽,却还是屁颠屁颠地掀起帘子,进了内室,方请示道:“姑娘若是要避嫌,奴婢这就回了去。既是给家人传了信的,略候着便也就到了。他一个外客若是住在这船上,只怕也是不便宜的很呢!”   黛玉沉吟良久,转头雪雁的道:“不拘的,请他们上船吧。即是萍水相逢,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其余的交给管事的安排就是,也不必回我了。”   雪雁道:“姑娘好生歇着吧,我便跟乔管事一起去瞧着。”见黛玉点了点头,方起身出去,跟了乔贺一起出舱,外面果然冷得够呛。   此时雪雁只穿着一身半旧的石青色半身夹袄,外面套了一个松青色的绒领褂子,被迎面而来的寒气扑面,冷的直打了个哆嗦,心里悔道,早知这么冷,便不该为了看帅哥跑出来的。   走了一阵,才觉身上暖和了些,及到了方才的所在,果然看到一大群的仆妇间站着一个十几岁的小公子,因背对着自己也看不到样貌。   上次回话的小厮因听到船上来了人,忙跑过来问道:“请问你们家主人可愿意收留?”   雪雁只听乔贺咳了一声,道:“我们家姑娘说了,让你们暂且上来避避寒,等到风浪平静些再启程。”那人惊异之余,连声感激不尽,忙过去说明了。不一会便有一名极清俊的公子作揖谢过,随即便底下众仆妇忙簇拥着随着管事上了船,往西侧去了。   雪雁被突然上来的人群挤到一边,竟还被踩了一脚,好不生气,心想这里到底谁是主子啊!一晃眼竟瞄到那小公子的样貌,顿时什么怨气,怒气,寒气都消弥殆尽了。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雪雁有一瞬间的失神,为什么脑袋里会出现书里形容宝玉的那首词,不科学啊!电视剧里那么多宝玉的扮演者都没让自己能一下子就想到那首词的!   这个人…   是贾宝玉?   怎么可能!   “我乃是这主家的西宾,请问诸位是何来历?缘何在此?”贾雨村本另有一只小船在后,因见大船靠岸逗留,又听到有人上船,忙过来问道。   虽贾雨村只是依附而行,却也仍算是黛玉的恩师,又应了林如海沿途照应的嘱咐。如此便想着自己仪仗林如海的推荐,这林黛玉定要确保无虞才好,便多上了几分心。   雪雁立于一侧,见一面容英朗的男子走了过来,竟是贾雨村,这还是头次见他的样子呢!遂不由得偷偷望去,心想果然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唉!   因着女眷尽进了船舱,雪雁也连忙跟了进去,倒有些失落,不知道贾雨村又要打什么主意?   心里仍旧有些抱怨,这古人果真好大的规矩。每日间说着这些饶舌的话,夹带着方言,学着倒也不难。不过,处处避嫌,抬头盯着男子看便是没规矩,要被打了出去。想着梁嬷嬷说过的话,真是让人难以理解!   那自己在现代成天和校报社里的男生打交道,岂不是要被浸猪笼!转念想到金钏跳井的事故,终于有些理解王夫人为何那般愤怒了,一个菩萨似的人物竟然甩手就是一巴掌,果然做奴才还是不能越礼啊,即使主子勾搭!   突然,雪雁只觉手背被什么东西摸了一把,吓得她下意识的倒退一大步,倒吸一口凉气。随即便听到一口极清朗的声音。   “姐姐手竟这样冰,怎么倒站在门口吹风?莫要冻坏了,岂不知这女儿家最是不能有伤的,若是冻坏了,便如同海棠枯叶,岂非要白辜负了?”雪雁看着眼前神仙似的小人儿,半天不知道该做回应。   只听一个婆子急匆匆地转了过来,急切道:“我的爷,你怎的眨眼的功夫就没影了?外面那样冷可别出去!莫要冒犯了这里的小姐!这才是规矩好的!”说着忙教人将他带了进去,只听他竟还不住地回头冲自己喊:“姐姐记得莫要冻着了才是!”差点嗤地一声笑了出来。   那婆子送走了主子爷,这才回头见礼,见着雪雁眼生,年纪又小,衣着打扮,周身气质又与众不同,忙福道:“姑娘可是这船上的主家之人?老奴有礼了。”   雪雁哪里见别人给她行过礼,心里早已过了把主子的瘾,乐开了花,笑着扶了起来道:“嬷嬷折煞奴婢了,因知公子暂住于此,我们家姑娘便教我过来瞧瞧,可是有什么需要的,我打发了人送过来。”   那嬷嬷见原来不过是个丫头,也放开了许多,道:“姑娘莫笑话,我们这位小爷惯在这些闲事上操心,也没个管制,成天姐姐妹妹的,一到了私下也没个样子。这该有的里面也都齐备着,正是要多谢你家姑娘善心才是!”   雪雁不住地纳憾,这人怎的和贾宝玉一个性子,莫不是自己的穿越把这本书的节奏也改变了,正想着,只听那婆子笑道:“姑娘请进里面罢!哪有站在外面说话的道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希望可以涨好多好多好多的收藏。   ☆、甄宝玉发憨痴病      却说雪雁随那婆子入了前厅,只见内室仆妇匆匆,外厅小丫鬟皆噤声侍立在侧。却独不见方才所见之人,正百般疑惑,一个月白色的身影却从远处湘帘后的屏风处晃过,只听道:“好姐姐,你便给我吧!那是我费了好些劲才制的,可顽不得,若是掉了便没有了!”   那婆子见雪雁听到里面吵嚷,便有些尴尬,敛了神色,径自问道:“恕老奴冒昧,请问这是哪府里的船只?深夜讨饶,尤觉不安,来日也好教人谢过,才是不失礼的。”   雪雁道:“我们家姑娘乃是荣国府贾老太君之外孙女,这船只乃是荣国府派遣的接我们姑娘过去的。我见嬷嬷所带仆妇丫鬟言谈举止皆是不俗,可也是金陵人哪个府里?”   那婆子笑道:“真真是凡事皆有缘法,怪不得公子说此行必遇贵人。可不是了?”那婆子自顾自地说着,又道:“这贾府与我们府里乃是多年的至交,如今你们姑娘即入了那边府里,岂不是与我们也是个缘法?”   雪雁听了半天,这才醒过神来,能与宝玉如此之像,又与贾府是世交的除了江南甄家还有哪个!忙点头称是。   又听那婆子继续道:“姑娘有所不知,我们府里是钦差金陵省体仁院总裁甄家,甄府和贾府是积年的世交老亲,平常也是往来的。听说他们家有位衔玉而生的公子,只比我们小爷小两岁岁,模样秉性竟是无一不像的!”   雪雁心想果然是甄宝玉了,书里前八十回也只提到过两次,一次是第二回贾雨村说过,一次是第五十六回探春管事那一回提到过,贾宝玉还梦见了呢。   雪雁看书的时候对这个甄宝玉倒是有些喜欢,前八十回里虽然笔墨不多,尽是与贾宝玉的相似,但是她总觉得有哪里是不一样的。记得偶尔翻到后面,见紫鹃也说过,若是黛玉还在,配了甄宝玉也是好的。   这一生竟在见到贾宝玉之前便遇到了?   因笑而不语。   良久才道:“尝听闻江南甄家,可就是贵府?何以要去京都?寒冬冷夜岂不是太赶了些?”   那婆子笑道:“原因老爷奉旨入京朝贺,便耽搁了下来。不想上面竟格外体恤,竟在京中赐了宅子,教留下常驻。老爷事多,便赶着叫小公子过去,帮忙打理着。等到了残冬过了,天暖了,怕是连老太太,太太和我们三小姐都要搬过去的。”   雪雁暗忖,甄府入京不是都第五十六七回的事了吗?怎么来的这样快?听着竟比书里写的还要不一样!   沉思间,想来书里的时间轴,大约已经因为自己的出现出现了改变,怕是以后的命运更不是自己凭着对书本的了解就能掌控的了!如此想来,便下了决断,凡事尽心尽力而为,反而将书中所有抛在了脑后。   因方才听那婆子说道甄府三小姐,八卦开始作祟道:“怎的大小姐,和二小姐倒不跟着了?莫不是要留在老家?”   那婆子笑道:“哪里的话,我们大小姐几年前便入宫作了女官,如今已是站稳了根基;二小姐今年初也出阁了。说起来,大小姐和二小姐也曾蒙府里照看,关系也是极好的。”   雪雁一听他们家小姐竟也是宫里的人,顿时对这婆子另眼相看,想来侍奉甄宝玉的人定是经年的老人,万里挑一的,情绪不露声色,又言谈有礼,自是不容小觑。   雪雁便明知故问道:“方才那位小公子可是甄公子了?”   婆子道:“正是了,别看他生的比别人略好些,倒是个实心人。若是得罪了姑娘,必请姑娘海涵的。 我们小爷的脾气万万个琢磨不透的,老太太宠着便如同这天王老子似的。”   嘴里故意贬低着,心里疑惑道,这小公子往日饶是私下没个规矩,见客却也是极其有礼的,怎的今天倒打起自家人的脸面起来了?这么会子还在顽闹?   话音未落,只听那甄宝玉已经兴冲冲地跑了出来,手里捧着一小盒不知道什么。   待看到雪雁,忙凑了过来,道:这位姐姐可是在了,我便知道嬷嬷必要请了你过来的,果然如此。   这是一小盒的玫瑰蜜香膏,冬日里涂了对皮肤是极好的。还是我夏日里用百花调制的,方才见姐姐在外面受冻,恐怕姐姐冻伤了,才寻了一盒出来,若是不嫌弃,便收了吧!用着便是极好的!”   雪雁接过盒子,还未打开就是扑鼻的清香,竟有些感动,说到底还未有人这样关心过自己呢,除了木梨。但是又想到古代切勿私相受授,随即福道:“公子之礼颇重,可是所谓无功不受禄,奴婢如何敢接。”说着便将盒子还了过去。   那小公子见雪雁不收,急得直跺脚,道:“定是姐姐看着不喜欢,既不喜欢,我还要这劳什子做甚!”   说着便要砸了它,雪雁急忙拉住,喊道:“公子莫急,奴婢很是喜欢,奴婢这便收了就是。”   可这甄宝玉却道:“姐姐莫要欺瞒我,这起子东西物件本都是用来娱人取乐,得个开心的,倘若改了原来的意思,摔了它倒也罢了!若是不喜欢偏要留下,倒才是污了它的初衷了。”说着便一把将它扔在一旁,撇过脸置气去了。   雪雁被甄宝玉一席话噎住,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心想,他明明就是歪理,我竟无从辩驳。余光抛去,见他此时家常打扮,耳侧的头发编成小辫,同前面的额发集结成股,束于头顶,其余头发皆编成小辫束于发中。从背后看,竟像是个俏生生的小姐。   还是那婆子见甄宝玉竟如此无礼,此时定是雪雁尴尬,急忙岔开了话题道:“眼见着天都快亮了,可不得收拾收拾拜见你家姑娘才是。”   雪雁趁机道:“这时辰怕是姑娘也要梳洗了,我便先回去了。”那婆子送至门口,见雪雁走远了方进去。   那婆子进屋只道:“我的小爷,您也太没个情理了,那雪雁姑娘到底也是主家的人。咱们借住于此,哪能这般放肆?平日里和咱家姑娘打打闹闹倒也罢了,如今出了门,怎的还是如此?”   甄宝玉也无话可说。    再说雪雁旋即出了船舱,果然天已经蒙蒙亮了。估摸着黛玉已经醒了,便连忙打起帘子,一应领了几个钗钏盥洗的粗使丫头过来,不一会便收拾妥当了。雪雁见月棠不在,便亲自上手,道:“姑娘如今也大了些,奴婢给姑娘换个发髻可好?”   见镜中人儿微微点头,这才动手起来,虽然雪雁在王嬷嬷指导下也学了不少发髻,可是动作却慢些,足足过了接近一个时辰才梳出来一个垂鬟分肖髻,幸好古代女子平日梳妆打扮本来就麻烦,也不算很久。   虽然累的慌,但是看到自己的杰作,雪雁还是欣慰万分。   这林黛玉果真极美,有时候竟觉得,美都不足以形容她的那种气质,此刻的她虽然仍旧哀愁,却更多的是淡然坚毅,让人无限心疼。   黛玉镜中端详了一下,道:“你这双手越发巧了,昨儿我听王嬷嬷说我用的帕子竟都是你绣的花,不知是什么,生的好生可怜见的,看着竟像是见过似的。”   雪雁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回姑娘,那是绛珠草。那红色是它的果实,奴婢少时见过,因觉得它生的妙,便绣在帕子上了。姑娘若是不喜欢,奴婢便不绣了。   ”   黛玉道:“我倒是觉得它灵秀可爱,但是嬷嬷说那红的像是血泪,竟是不详。我偏不信,朱红得瑞,必是吉兆,我这几日夜里总梦到母亲,说不定倒是它招的呢!”   雪雁见黛玉提及贾敏又有些郁郁的,便道:“昨夜来的那几个人竟是那边府里的老亲,江南甄家的公子,说是圣上体恤教留京,便先赶了过去的。奴婢已教人安排妥当,乔管事那边也尽数整齐了,也加派了人手。”   黛玉点头,不欲再说。待用过了早饭,方道:“甄家的人可不能懈怠了,即是世家子弟必是尊贵的,都挑好的送过去,也略尽我的心意。”   雪雁应了,急忙过去。   只见他们已经用过了饭菜,几个仆妇正在收拾。昨晚那婆子带着两个婆子并一个大丫鬟,正装出门。   见雪雁过来,忙道:“正要过去给你们小姐请安呢!姑娘竟先过来了?”   雪雁见礼,笑道:“我们姑娘也挂记着,怕哪里不周,打发我过来瞧着。这可不是巧了?”   那婆子便随着雪雁往东面过去。月棠站在门口,看有人过来了,忙掀开帘子请了进去,又进去回禀。   此时雪雁已经带了人进来。   那婆子带着众人见礼介绍过,雪雁才知道那婆子是甄府的管事嬷嬷李氏。   只听道:“老奴代我家公子谢过姑娘。原早该来的,犹恐深夜不便,便搁下了。如今虽是迟了些,到底也还过得去。”   黛玉于座上听着,这婆子谈吐不俗,可知他家也是守礼知礼的。   说话间也很是客气,忙让雪雁扶了起来,道:“府上即与我外祖家乃是故交,便不要外道了。李嬷嬷莫要生分才是!”   那几个嬷嬷丫鬟谢过,这才抬头,待看清黛玉容貌,俱是一惊。 作者有话要说:  和原书中的甄宝玉有改动,年龄改大了两岁,剧情也变了,和原来的入都时间不一致。还有甄府的位置也做了相应改编为了之后剧情需要。家庭成员变得更清楚了些,因为原文中他家的家庭成员并不清楚,只知道也有一个老太太,几个太太,三位小姐,一个公子,和贾府结构差不多。也有人说甄府是贾府的影子,所以就直接如此写了。   ☆、乘舟甄府送重礼   上回说到李嬷嬷等人抬头看清黛玉容貌俱是一惊,雪雁看在眼里记在心里。黛玉心中虽有疑惑,却不好多问。左不过说了一会子府里的姑娘间的琐碎事;又提到昔年与贾府比邻,偶或见到还未出阁的贾敏,上下无不纳憾的,那才是大家子里的千金小姐!不免感慨一番。   这会子雪雁刚送走了几个嬷嬷,进门就看到黛玉有些闷闷的,便道:“姑娘可是想家了?”   黛玉道:“离家好些时日了,也不知父亲身体是否康健!政务繁忙,父亲必是要硬撑着上去。如今家里也没个可靠的人照管,梁嬷嬷也糊涂些了,教人怎能不记挂着?”   雪雁倒了一杯茶水,试好了温度,方递给黛玉,道:“如今也没有余地,只盼到了那边府里,早些往家里捎个信去,只怕老爷才安心踏实呢!”黛玉叹了一口气,道:“扶我进去罢,说了好一会话,倒乏得很了。   雪雁笑道:“饶是这样子就乏了?虽说姑娘还未出阁不能随意出门,但是到了那京都,府里又是公门侯府,自然少不了各府小姐之间多走动些,诗会、赏花会可不要累死了?”   黛玉默不作声,只随手拿了一本诗集靠在榻上,由着雪雁放下内室的珠帘纱幔。心里却想着方才,那些甄家仆妇的眼神。   虽然一瞬即逝,自己却看的真真的,竟像是看到自家丢失已久的珍宝似的。想到这,不由得有些奇怪,又是实在想不透彻。   便放下不提,及看到一句:   人归落雁后,思发在花前。   不免有些感想,便行至案前,作了一首《孤雁儿》,细细读来,又忍不住默默垂下泪来。   再说李嬷嬷回到屋子里,急忙厉声对身后仆妇说道:“今儿的事要是谁敢对宝玉说一星半点,可别怪我没提点,都掂量着!”   众人皆一一答应。   一时间进了里屋,转了一圈,见甄宝玉竟然不在,忙问一旁专心打络子的巧儿,道:“宝玉去哪儿了?”   那巧儿眼皮子都没抬,就没好气地说道:“嬷嬷这话可就问岔了,我哪儿配得上知道啊!好歹都有白素大姐姐看着呢!”   李嬷嬷听惯了她们三天两头的斗气,也不计较。刚要出去寻找,却瞄到小套间里竟像是有人的样子,忙一把推开门喊到:“做什么呢!鬼鬼祟祟的?”   白素正半跪在地上挑拣字画,突然听到这一声怒喝,手里的画都滚落了下来,连忙回过身拾了起来,道:“嬷嬷怎的这样大的动静,弄坏了这些字画,可教我怎么个好?”   李嬷嬷开门见是白素,才放心道:“原来是你啊!我还当这船上出了贼!你好好的趴在那冷地方做甚,小心膝盖落了病!”   白素道:“还不是巧儿那小蹄子,硬是要宝玉教她画什么天水一色。惹得咱们小爷想起了旧年间的一幅画,登时就要我寻了出来。幸亏从南边过来的时候,字画书籍都尽数带了过来,不然不知又要怎么闹呢!”   李嬷嬷刚要接话,只听白素捡起一副散开的画,笑道:“可不是这个了,不过是做了个梦。却说是什么前世今生,非要一笔不落的画了留着,还说怕忘了!我那时还笑他痴傻,若是前世今生,怎么就能轻易忘了呢?”   李嬷嬷接过画轴,有一点不悦,道:“这画儿我倒是前些年见过,后来夫人教人收了的,怎的还在?我只当早烧了呢?”   白素收拾停当,又锁了箱子,站起身道:“嬷嬷又不知道?谁敢动他的东西,别说是烧了,怕是沾一点灰到这上头,也是不能够的!”   白素刚要出房门,却看到甄宝玉从前厅过来,忙拿过画轴,假意嗔怪道:“你可回来了,瞧瞧这不是你要的!为着找这个,倒跪得我膝盖酸!”   甄宝玉笑着接过画,道:“可不就是它了?烦姐姐了,我方才见桌上放的蜜橘倒还可吃,姐姐尽管取了吃去。”   说罢也不理白素,自顾自地往小书房跑去,大不似往日神采。李嬷嬷心中纳闷,便向白素问道:“他今个怎么倒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竟赶着往书房去了,竟也不和你们顽了!若是早这样,又中了科举,来日里光宗耀祖,也不至于日日挨老爷教训了!”   白素笑道:“嬷嬷可千万别在他跟前说这些念书入仕的话头,上次三小姐就只说了一句让他常与表少爷走动着,学着点经济学问,人情礼数的!就被他连讥带讽地给赶出了屋子。幸而是自小顽大的,换了旁人,岂不是恼了?”   李嬷嬷叹了一口气,想起什么似的,说道:“你看着宝玉,这几日别到处乱走,小心冲撞了那林府的小姐!这才是要紧的。”   白素答应着,道:“嬷嬷今早不是过去请安了麽?您瞧着着,这林家小姐人品样貌如何?”   李嬷嬷瞥了白素一眼,打发道:“快锁上门,看宝玉吩咐要什么了去。净在这混打听,我平日里白教你了!”   白素憨憨地笑道,忙往那边去了。因见巧儿刚好给一枚翡翠玉扣打完了络子,正要穿穗子,便凑上去欲搭把手。   不料,巧儿竟转身躲开了,道:“我们都是最下等的奴才,哪配得上白素大姐姐帮忙,怕是要污了您的玉指!”   白素听这话说的伤人,却也不理论,只坐在巧儿身后,笑道:“好妹妹,原是我错了。今早起是我的不是,好妹妹,可别生气了!”   原来今早,这巧儿和白素原是要跟着李嬷嬷过去给黛玉请安的。偏生这巧儿昨夜收拾东西睡得迟了,又吹了许久的冷风,身上发热,半天不起来,也懒怠的很。   白素收拾齐整了,等了半天还不见她出来,便有些急了。顺口说了她两句,两个人便吵了起来。   李嬷嬷过来一瞧,一个还睡着,略有些病意;另一个怒气冲冲,两个人闹得跟乌眼鸡似的。当即便道,两个人都不必跟着了,转身而去。   此时巧儿心里其实早不生气了,却偏要和白素别扭,手里仍旧裁剪了穗子,又配了银丝线。只听白素又道:“烧可退了些?要不要我给你拿点药膏子贴上?”   巧儿这才放下手里的伙计,冷笑道:“谁要你献殷勤了,偏说你没好心!我昨夜醒了身上一点儿气力都没有,教你倒杯茶给我,你都不理我的!”   白素忙道:“你多早晚醒的,我竟什么也不知道。哎呀,好妹妹,我若是听到了,必会起身的,你可别怪错了人!”   巧儿这才消了心里的疑虑,道:“那便罢了!怎么我刚刚见宝玉竟不像平日里的样子,我叫他他都没听见似的!可是你你又给他气受了?”   白素坐正了身子,看了看四周才道:“你没看他手里又拿着那副画,哪一回不是这样?饶是一见到那副画,他竟变了个人似的,也不玩闹,只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发呆!”   巧儿恍然大悟,犹觉不够,偷笑道:“那画上的女子不知是谁家小姐,生的果真跟天仙似的?也怪不得咱们小爷收了心!”   白素连忙捂住巧儿的嘴里,噤声道:“快别乱说,背后议论主子可是要挨罚的!”   二人沉默无话不提。   行船过境,沿岸景致变迁不断。这一日甄府各人皆是日常起身,甄宝玉正盥洗更衣,只听外面有人传话道:“回爷的话,方才碰上府里接送的船只了,只怕要收拾了过去呢!”   甄府众人无不喜悦。   李嬷嬷忙叫白素、巧儿这些大丫鬟收拾细软;一面又找了甄府管家道:“快些找了乔管事支会一声!”自己则寻到黛玉屋子里,月棠见是上次甄府里的管事嬷嬷,便连忙迎上来,道:“嬷嬷今个怎么过来了?我家姑娘正在里面呢!”   雪雁本来陪着黛玉在里面温书,听到外面来人竟是李嬷嬷。因见黛玉眼色,便忙掀了帘子道:“嬷嬷快进来,外面好大的寒气!”   李嬷嬷进了里屋,果然很是暖和。   雪雁连忙拿了杌凳过来,李嬷嬷也不坐。只见黛玉一身家常的月白长袄,外披着一条松青绣纹的披帛,比之上次更多了些婉约。李嬷嬷急忙垂首见礼,说明了情由,又拜谢了一遍。黛玉见状也不作多留,只嘱咐了几句,便教月棠送了出去,又向雪雁道:“你去瞧瞧来的时候带了什么好物件?送几件好的过去,别失了礼才好。”   雪雁含笑答应,连忙唤了一个小丫头去了库房,果然寻到几样拿的出手的。送往的途中竟遇到了甄宝玉,忙请安问好。   甄宝玉早就听闻父亲派遣的船只竟遇到半路了,便有些郁郁寡欢,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缘故。   正觉浑噩,突然闻得雪雁的声音,便有些呆呆的,只道:“姐姐怎的也来了?这一别竟不知道多时才能再见了,也替我向你们小姐问好罢!”   雪雁见他竟不像上次那般唐突,倒也喜欢,便道:“姑娘不方便送客,遂遣了奴婢过来。这些皆是些小意思,请公子务必收了,也算是我们姑娘的心意!”说着忙教人将东西拿了上来交给甄宝玉的随身小厮。   却听甄宝玉道:“这些东西原是珍贵,不过也只是金银玛瑙一般的蠢物!比不得诗书词曲来的雅致。”   雪雁略有些不悦,却不好表露出来,看着东西被退了回来,只赔笑道:“这些诗词歌赋的,我们姑娘是最精通的。只可惜…”   “果真?姐姐可别骗我!”雪雁还没说完,便被甄宝玉抓住了袖子,急切地问道,眼神大放异彩。   雪雁见他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便本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的信条,原谅了这个大胆“小人”,收回手臂,道:“自然是真的。”   说完,看着甄宝玉越来越深的笑脸,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适才,雪雁将东西重新纳入库里,登记妥当方回到屋子里。踌躇半天不知如何开口,暗地里骂自己惹事生非,真是活该烦恼。   黛玉打雪雁一进屋就发现她总是盯着自己,似乎想说什么。心里明白,嘴上却不点透,直等到雪雁开口,道:“回禀姑娘,奴婢犯了错,请姑娘罚我!”   黛玉忙扶起雪雁,问道:“到底何事?”雪雁方才将自己如何遇到甄宝玉,如何答应他要赠他一本黛玉的手写诗集一字不落的皆说了一遍。原以为黛玉会气恼,却不想她竟很是平静,只道:“我还当多要紧的事情,原是为这个!那边台上那么多,他若是喜欢尽管拿了去便是。”   雪雁见黛玉竟是会错了意思,便道:“姑娘,他想要的是你自己作的…”   黛玉一听即刻变了脸色,过了良久,才收回眼神,道:“原是不能送的,只是你这张嘴怎么就没个分寸!你便在那个匣子里取出三本诗集,另外两本佛经出来。”   雪雁疑惑为何拿佛经,待取了过来,只听黛玉道:“你日后必不能再擅自做主,若是再犯,我便是赶你也断不能纵了你的!”   雪雁点头称是,心里暗暗记住了。   黛玉将书本自行翻看了一遍,确认并无错漏,才道:“我听奶娘说那甄府老太太和夫人均是乐善好施,吃斋念佛的。这两本佛经是我年下手抄的,想必还过的去眼。余下三本诗集,一本是我平日所写的几句诗词,一本是我抄录的易安的好词,听闻他家三小姐人品才学俱是难得,便是聊表心意了。剩下一本也是誊写的各家的名句,便送给他家公子!务必转赠清楚,别错了!”   雪雁听得仔细,连声答应。待甄府众人皆离舟远去,又回来复命,这才了事不提。 作者有话要说:  雪雁要跟妹妹去贾府打怪了,好期待。我求评求收藏一下下,(╯3╰)   ☆、威显赫黛入贾府   且说那日甄府众人离舟先行,不过半月,黛玉一行人也抵达了京都。   因先时已遣了几个小厮乘小船回府报信,故府里早已打发了一应二三等仆妇共着轿子,还有拉行李的车辆,在渡口候着。熙熙攘攘的仆妇车轿竟占了半个码头,好大的阵仗。   雪雁扶着黛玉离舟登岸,未走几步便有一个婆子过来行礼问安,随即便簇拥着黛玉往轿子上去了。另有一个婆子过来引路,雪雁随着走至另一侧,见地上排了好几顶齐整的平顶皂幔暖轿。眨眼间,已有一个小丫头掀了帘子请道。及上了轿,雪雁透过车窗见众婆子也俱上了轿子,心跳才慢慢缓了下来。      沿路街道繁华,所到之处,皆是人烟阜盛,其京都之态自是维扬比不了的!雪雁掀开窗帘子的一角往外瞧去,只见周遭商品琳琅满目,商阜云集,叫卖声此起彼伏。轿子后面跟着若干小厮,皆生的齐整高大。忙放下帘子,端得大方得体,唯恐被贾府的人耻笑了去。   雪雁留心观察,方才接黛玉的领头婆子,衣着打扮颇为体面,言语间流露出的尊贵倒是和梁嬷嬷有几分相似。心里不由地忐忑,若是连底下奴才都这般难以亲近,不知道她们家姑娘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性子!好不好相与?   原是自上回遇到了甄宝玉,雪雁便对曹公书里的描述已经不尽信了。心中暗忖,凡事还是眼见为实最为可信,人心变换岂是只言片语就能说清道明的!   走了半日,雪雁不禁开始埋怨古代交通。幸亏是有轿子可做,若是平日里出来走半日,可不得要死了?想着不由得看了看自己的绣花鞋。   还记得初到林府,被王嬷嬷带着教导礼仪,穿着这种鞋走路都咯脚得慌,可是吃了不少苦头,!后来还是霓裳教着如何自己做鞋子、鞋底、鞋面,又教着做女工刺绣,不知道帮了她多少。   想着想着倒有些伤感,连轿子摇摇晃晃带来的不适也压了下去。因不经意瞥到外面,正好看到黛玉的轿子入了西边角门,心里便有些疑惑。   像贾府这样规矩大的人家正门自然是用来接待王公贵族,用以重大庆典丧事的,自然是不用说的。   但是客为上,东为主。虽说林黛玉是前来投亲,可到底也是林家正经的主子,又是贾母嫡亲女儿的独女,何以不能从东面进入?细细斟酌,才明白过来。   原来那边东角门却是通往贾赦所住的院门,故入门皆从西角门进,雪雁不由得恍然大悟。心想,差点自以为是犯了大错,日后言语思量更要小心才是。   一时间想着,雪雁却发觉自己的轿子跟着王嬷嬷的轿子绕开了荣国府的正门处,直直地往西南角进了一个低矮的小门,只见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小院子,横面皆是密密麻麻的小屋子。   及下了轿,便有一个穿着墨绿色褂子的婆子走了过来,对雪雁及月棠道:“这里是府里的西南角院,你们先在这歇息。过会子老太太传了,自然有人会带你们过去。”说着便将王嬷嬷带去另一间屋子。   月棠还没等那婆子走远了,便道:“这教怎么个说法,连杯茶水也不给麽。”雪雁余光掠过窗外略顿了一下的人影,忙道:“嬷嬷定是忙忘了,咱们安心等着便是。”说着便朝月棠使眼色,月棠憋了一肚子的气,一路走来又饿又渴,哪里看得出来雪雁的暗示,抿了一下干涩的嘴唇,便又道:“咱们姑娘也是老太太心尖上的,俗话说大狗还要看主人。我倒不服!”   雪雁暗骂月棠愚蠢,也不多言,只寻了一张椅子坐下,打量着四周。   进门入眼便是一张黄漆木桌子,两侧各是一把同色木椅子,上面放着的是半旧的碎布拼花的夹绒垫子。桌子上只搁了一套白瓷印花的老旧茶具,壶嘴微有些茶诟。   右侧是一方土炕,菱角早已磨的圆润。上面放着细软竹席,上面几层旧垫子,铺着干净的青花布单子。四壁皆糊着旧日里不用的粗布,靠着几个旧靠垫。墙角放着一方叠着齐整的棉被。竟有些北方民居的感觉,这应该便是后罩房了,古代大户人家专供丫鬟仆妇住宿的院子。   雪雁见四周简陋,还有一股发潮的馊味,少不得忍耐了。耳边月棠的抱怨声不休,她也懒得理了,便出了院子,只见一个小丫头提了一桶水往这边过来,忙迎上去,行礼笑道:“姐姐好,我是林府里过来的丫鬟,请问姐姐可知道哪里有茶水?”   那丫头诧异地看了雪雁一眼,又上下打量,才道:“怎么?她们都没搭理你们吗?”   雪雁不知所指,很白痴地“啊”了一声,才反应过来,笑道:“可能是前面需要照应,嬷嬷们忙忘了罢。”   那丫头叹了一口气,道:“你可真真是傻,这府里上下几百个仆妇哪里就顾不上了?”说着便放下手里的水桶,笑道:“我叫小红,是府里宝二爷的粗使丫头。”   雪雁心里惊异,原来她竟是小红,那个口齿伶俐,又有些不甘心自己命运的丫头。遂忙道:“你便叫我雪雁罢。”   说毕,即细细打量:   杏目晶莹,眉眼分明,好似春水一汪照桃花。   浅唇含笑,小脸嫣然,恍若樱桃一把眺春寒。   说话间,雪雁才知道黛玉此时正在贾母出说话见礼。便问道:“我刚来,尚不知府里的事宜,姐姐可否愿意说与我,免得无知犯了错。”   小红遂携了雪雁往另一边的石凳上坐了,说道:“反正今日几位大姐姐都忙着看热闹去了,我做再多也还是要挨骂的。不如就跟你说说罢。”   小红略微沉吟,才道:“当日之事我也不甚清楚,只知道府上祖上极受皇恩,到老太爷这一处,仍旧世袭了下来。老太君乃是金陵世勋史家的小姐,膝下唯有老爷与大老爷,以及林姑奶奶三个孩子。现如今赦老爷袭了爵位,太老爷临终给政老爷谋了主事的差事,如今已是员外郎了。   老太太跟着政老爷住在这边,最疼爱几位姑娘们,也都一处住在,打小亲自教养,个个都很不错。只不过唯有惜春是东府里的珍大爷的妹妹,其余两个又都是庶出。”   雪雁疑惑道:“庶出?一样都是小姐,比着老太太疼爱也就是了,怎的还分这般清楚?”   小红笑道:“你初来乍到,哪里知道这里面的说法,管他受不受宠,庶出就是庶出,咱们府这样的人家,也不过是看着一派祥和平静,背地里谁不是有个盘算的?”   雪雁还欲在听,却见小红突然不说了,便问道:“怎的不说了呢?”   小红尴尬地笑道:“我说句不中听的,你别怪我。林姑娘好端端地不做主子小姐,怎的要来淌这趟浑水。看着你都是这个光景,想来你们家姑娘也不知背地里要受多少排挤了。”   雪雁闻之不言,只觉心里堵的慌。   小红又叹道:“你只看那琏二奶奶,饶是管着府里的大小事宜,在老太太那里那样得宠,大太太还不是看不上眼。   可见凭他是谁,都是要遭人非议的,倒不如往高里走。”   雪雁暗想,这个小红倒是敢做敢说,利落大方的很。没想到入府遇到的第一个人竟是她,正想着只见转过来刚才那位婆子。   这婆子本是后院伺候的杂役总管顾婆子,负责府里三等以下丫鬟的管理调配。此时正领了命要带林黛玉带来的人过去,却见小红在这说话,忙喊到:“我说你麝月大姐姐平日里总说你懒,果然竟是个提不上去的小蹄子,小心我告了你妈去!”   小红听了连忙冲雪雁抱歉一笑,提了水桶摇摇摆摆地出了院子。   雪雁见顾妈过来,也忙站起了身福道:“嬷嬷好,可是有事要嘱咐吗?”   这顾妈原本看着雪雁就比别个喜欢,又见她对自己客客气气的,说话便也和气许多,道:“那边叫人了,你便与王奶娘跟我过去罢。”   雪雁刚要谢过,只听月棠从屋里冲了出来,怒道:“凭什么她去,那我呢!我也是姑娘贴身随侍的。”   顾妈一听语气,便知方才口出怨言的丫头便是她了,也没好气地道:“姑娘金贵自然等好差事来,这样的事怎的能劳动姑娘大驾。”   说着便冷冷转过身过了穿堂,雪雁见状哪里顾得上月棠,忙跟了上去。   雪雁估摸着怕是走了两三次穿堂,三四条抄手游廊,又过了厅堂,弯弯绕绕总算行至一间大院。   垂首间进了一个小屋里,里面放着些茶果点心,王嬷嬷已经在里面了。只听顾妈似是跟里间的人说了几句,便退了出去。紧接着里面方走出一个穿着红绫夹袄的体面丫头,手里揣着一个绛红色袖筒。   只听她径自走在一旁道:“我是老太太屋里的琉璃,你们先在这吃点茶,过会子老太太怕是要传话呢!”   雪雁忙应了,又道谢一番,见她离去了才罢。   此番对待,竟又是一番境遇。   雪雁不谙这其中究竟是个怎的规律,只端着小心坐在屋子里惴惴不安。想要从看过的书里寻思出一点痕迹,偏偏竟什么也想不起来了,不由得有些郁闷。   正想着,突然听到一阵笑声,由远及近正是放肆无礼,却见周围小丫头皆围到门口,议论纷纷道:“琏二奶奶来了。”   雪雁知道这个凤辣子,正是贾赦之子贾琏之妻,王夫人之内侄女,学名王煕凤者。雪雁心中好奇,不知这豪门世家当做男子养大的小姐,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遂也慢慢走近些,从人缝里看到一个遍身罗琦的年轻女子从后门绕到前面,说话间说不出的傲气轻狂。雪雁因站的远,便也看不见什么了。只听廊间的丫鬟纷纷纳憾道:“林姑娘长得跟天仙似的!”心里不由得有些得意,又怕失了礼数,遂又回到屋子里。王嬷嬷倒是一反常态地不说话,完全没了昔日府里的厉害,雪雁便问道:“嬷嬷,怎的也没个计较?”   王嬷嬷见一旁无人,方叹气道:“你到底不懂。”便再无话了。   雪雁沉默,突见方才的琉璃过来,冲雪雁笑道:“林姑娘跟老太太,太太,姑娘们说着话儿呢!怕是待会要过去大太太那边,你跟着伺候罢。”   雪雁忙应了,跟着上去。   屋子里很是暖和,氤氲着淡淡的檀香,因原来在林府尝见贾敏用,也识得一些。   雪雁侍立在内室门口,大气也不敢出,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察言观色,生怕又做错了什么!   雪雁只见室内皆是雕梁画栋,更是惊叹不已,心内想着这古时候装潢起来的屋宇果然比那些光秃秃,又了无生气的名胜古迹来的赏心悦目!若是让她住在这样的宅子里,就算是当丫鬟也值得啊!   雪雁心里哈喇子都流了一地了也不敢抬起头来。   只听里面一女子莞尔笑道:“老祖宗体谅罢。昨日听闻有贵客来,三妹妹又是说要起诗社,又说要办花会的。今个一大早便喊了我和四妹妹一起商议,只怕林妹妹不来呢!”   雪雁微微侧目,只见这女子亲切温柔,肌肤微丰,便知道此女乃是贾赦的庶女贾迎春了。心里想到她之后嫁入孙府,被中山狼孙绍祖欺凌,便有些可怜。   雪雁偷偷看去,见还有两位姑娘在一旁站着,一个身材姣好,诗书气甚浓,不禁想起四大美女中的王蔷,王蔷远嫁和亲,她也是如此命运。遂静下心来,细细听道:   却是黛玉的声音,道:“三妹妹若是不嫌弃,起了诗社可一定要算我一个的。”   探春笑道:“林姐姐远道而来,必然疲累了”又转身向贾母道:“老太太,我见着林姐姐很是投缘,便让她与我一处住着罢。”   又有一妇人话道:“探丫头可又胡说,远道为客,岂有此理。”雪雁揣摩这人声音平和,不带任何感情,想来便是念佛吃斋的王夫人了,遂继续听下去:   探春又道:“太太听我细说,此番来得突然,院中屋舍皆未打理出来。老祖宗疼惜林姐姐必要将宝哥哥腾挪出来的,如此岂不麻烦?二姐姐如今身上不大好,也不方便照顾林姐姐,不如与我同住,我屋子里虽不甚精致,倒也宽敞。等开春了再行另一番安置,即不唐突了客人,又显得姊妹间亲密,岂不好些?”   贾母听了暗暗点头,道:“探丫头说的很是有理。”顿了一顿,又道:“玉儿可喜欢?”   黛玉道:“一切全凭外祖母做主。”   贾母道:“那便按探丫头的来,等日后再给你收拾出一间屋子。正好离我这边也近。”   黛玉道:“是。”   贾母又问道:“我见你生的单弱,平日里可曾吃药?你如今还小,若是有了病根可万万使不得!”   贾母方又对王煕凤道:“方才说起给你妹妹配药,你留心张罗着配好了,送过来我瞧瞧,再让你妹妹服下。”又转过头对黛玉道:“只是不知道是哪几样?”    黛玉回道:“原来吃得是人参养荣丸,现如今改成了一个古方,也不知叫什么。只听父亲说,除了药引子无碍,药材倒是这最寻常,只是极难凑齐的。”   只听王夫人道:“阿弥陀佛,这怕是匡人的罢,那些子古方,海上方多是些招摇撞骗的做出来害人的!我倒没听说过有这样的方子。可别吃坏了。”   王煕凤笑道:“太太多虑了,但凡世上有的,哪怕是星星月亮,太上老君的仙丹,老祖宗也定是要替妹妹寻到的!也该叫林妹妹也说出来,咱们也长长见识!”   众人皆看着黛玉,教她尽管说来。   黛玉无法,便细细地了。   众人无不纳憾,竟是这样繁琐!   贾母听了笑道:“即是如此,凤丫头可有你忙的了。你妹妹的身子弱,你做嫂子的原该多心疼照应些。”   王煕凤见贾母点名教她应了这事,心里再不愿意也只得接了,道:“那药有何难寻?多打发几个人跑几个地方,也就出来了!只是乐的老祖宗既得了外孙女的喜欢,又每日里藏着那么多体己,也不给我们花销。”   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修改了一下,求包养~   ☆、雪雁撒谎转乾坤   大约到了未时一刻,贾母才教邢夫人带了林黛玉过去拜见贾赦。   雪雁低着头跟在一行出去的丫鬟后面,出了垂花门往邢夫人所居之另院。一路上战战兢兢,心内寻思,这邢夫人是府里出了名的尴尬人,儿子儿媳帮着二房管家理事,王煕凤更是不拿她当婆婆尊重。   可能因为她并非是贾赦明媒正娶的正房妻子,却是填房的缘故。   找茬煕凤,提亲鸳鸯,哪一样不是惯于阿谀,性子软弱的佐证,怪不得连贾母都不怎么喜欢她。雪雁因想着,对这位邢夫人倒是也有些看不上眼。   说话间到了正室,雪雁只见这边到底不如那边气派,到底是老太太在那边,想来家产银钱什么的,也是二房占尽了便宜的。因随侍在林黛玉近身,雪雁未抬眼便已看到地上裙摆逡巡,见黛玉入门纷纷迎上来问好行礼,甚是殷勤。   雪雁挨得近些,便闻得一股子胭脂水粉的味儿,不用抬头也知道这些女人如何穿金戴银,如何涂脂抹粉,如何讨好贾赦。更为邢夫人感到悲哀,好歹也是正经大房,却连几个姬妾都辖制不住,任了自己的丈夫在府里如此放荡。   正想着,只听外面有人悄悄回了邢夫人,说贾赦不见。邢夫人一脸尴尬,却进屋向黛玉笑道:“你大舅舅有急事还没回来,你且坐坐,怕是也快了。”   黛玉先福了一福,道:“大舅舅公务在身,原不便打扰,烦请大舅母代为问好。”   黛玉虽知是敷衍,却仍旧起身一一应了。   邢夫人听黛玉如此,便道:“好孩子,这便是了。”   雪雁见黛玉拜辞,也福了下去,未走几步,只见邢夫人站在屋内道:“我送你过去罢。”   黛玉回身道:“焉有长辈送晚辈之礼?舅母放心罢。”   遂又转至王夫人处。   雪雁随着黛玉,跟着引路的嬷嬷走了许久,才行至一处,只见屋内香烟缭绕,皆是佛经,古物,书籍,以及成套的典雅器具。   王夫人靠在靠垫上,闭着眼睛,手里拿着一串佛珠,慢慢吐出几个字道:“林姑娘怎么还没到?”   黛玉听言,连忙拜道:“给二舅母请安。”   王夫人慢慢睁开眼睛,看了一眼黛玉,才对门外众婆子道:“糊涂东西,怎么林姑娘来了也不通传一声?”   雪雁低头冷笑,好一招下马威,明明是故意让人带着黛玉跑来跑去的等,及到了却又推卸责任给底下人,真是讨厌!   只听黛玉道:“舅母莫要生气,原是怕扰了舅母歇息,才不让传的。”   王夫人听罢,方道:“你舅舅原要见你的,一时竟出了事故,抽不开身。如今便是一家子,日后再见未为不可。”   黛玉点头称是。   王夫人又闲话了几句,因听着壁上的西洋摆钟响了起来,便带着黛玉复行至贾母屋子里,自己却托辞离去。屋子里只剩下贾母,王煕凤和三春姐妹。    饭后,雪雁随侍于侧,学着其他丫头的样子伺候黛玉漱口盥洗毕。   只见贾母携着黛玉坐在榻上,笑道:“昔日你母亲在家的时候,那才是真正尊贵的大家小姐。饶是不说满腹的诗书文才,就连闺阁也收拾的又素净又大方。等安静下来,你便与她们姊妹一起读书写字,自然是最好的;我虽是老了,却也不俗,说起穿衣打扮未必比你们差,我瞧这你也忒素净了,得有个大家小姐的尊贵样子才好。”   探春在一旁笑道:“老太太果然是偏心林姐姐的,饶是我们日日围在身边,都不见舍得说这些子讲究,怪不得我们竟俗气的很!”   贾母笑道:“探丫头最是古怪,瞧瞧你那屋子里,竟都是些稀奇笔墨。哪里像个闺房,竟还没宝玉屋里精致!皆是懒怠的很,哪里是不会?”   雪雁正听着,只见游廊尽头出现一个年轻公子,走走停停地往这边过来,因见其容貌,不由地叹道,这甄宝玉,贾宝玉,真真假假,果然扑朔迷离。   待贾宝玉行至自己眼前,方又停顿一回,含笑道:“这位姐姐便是从姑苏来的罢。”说着便要动手,被旁边的丫鬟笑道:“还不快进去,老太太都等极了。”   贾宝玉这才收了手,匆匆进去。   雪雁忍着不发作,暗暗腹诽,为什么同是一个样子:甄宝玉之态只让人觉得纯真这贾宝玉却让人觉得是随便呢!     因此想着竟没有听到里面的动静。   雪雁这会子站在一侧,腿都有些酸了,只见一个穿着桃红掐牙背心的大丫鬟走了过来,朝自己一笑,道:“你是林姑娘带过来的吧?”   雪雁见她梳着油光水滑的大辫子,一对大眼睛显得很是精明,鼻梁上微微有些雀斑,便知是鸳鸯了。   雪雁忙福道问好,两人相互厮认了。   鸳鸯道:“如今老太太见了姑娘,少不得要说许久的,便是再晚些也是有的。”   雪雁连连称是。   鸳鸯又说了几句,见一个小丫头捧了茶过来,忙试好了水温,道:“茶水也好了,我便进去了。”说着便进了屋子。    只见鸳鸯刚送了茶进去,便听贾母道:“鸳鸯,你去把鹦哥叫过来。”   那鸳鸯应了,不一会便领了一个梳着双丫髻的丫鬟过来。   贾母即道:“你如今便跟了林姑娘罢,可别懈怠了。”   鹦哥含笑拜谢,又见过了黛玉,方退了出来,与雪雁站在一起。   因道:“你便是姑娘从南边带过来的罢。”   雪雁点头回毕,又道:“姐姐是老太太身边的人,自然是最好的,凡事皆凭姐姐做主。”   鹦哥笑道:“你叫什么名儿?”   雪雁回了。   鹦哥道:“可巧了,方才姑娘刚给我改了名儿,唤作紫鹃。雪雁,紫鹃可不是一对鸟儿了。”   雪雁见紫鹃风趣,神经倒松快下来。   听紫鹃道:“老太太叫咱们先过去收拾屋子,如今三姑娘求了老太太让咱们姑娘同住,咱们先过去罢。”   雪雁应了,一行来至探春屋子里。   此时,早已有人取了各色褥子,棉被,纱帐,帘子过来,更添了四个教引姑姑,一个大丫鬟春纤,小丫头绿秀,绿影,绿茹等人,还有随身掌管钗钏盥洗,打扫院落的粗使丫头等数人。   众人因见紫鹃领了雪雁过来,忙行礼问紫鹃的安,倒把雪雁忘在脑后了。雪雁因见人群里竟无月棠,遂找了王嬷嬷悄悄问,王嬷嬷摇头不语。   雪雁心里顿时觉得空落落的。    彼时,黛玉于探春闺房中歇息,探春因被赵姨娘请去了遂不在。   雪雁见紫鹃去王煕凤处,登记录册去了,这才上前道:“姑娘自今日起,定是要小心留意,言行上必不可得罪他人,凡事但记不可交心。”   黛玉点头笑道:“我自知其中道理,俗语云:日久见人心之长短,我岂会轻易就为人所驱使?”又见雪雁竟有些不安之色,急忙扶她起来道:“你即是跟着我过来的,荣辱便是一体。今日为何作如此之言辞?”   雪雁道:“老太太既拨了人过来,可知即是心疼姑娘。姑娘一举一动莫不是要更加仔细,若姑娘仍旧是偏疼于我,岂非落人口实?”   黛玉叹道:“难为你了。”   雪雁心里极怕重蹈覆辙,便又道:“姑娘人才自不必说,但凡事太过出头即被视为众矢之的,唯有隐其锋芒才是正理。此话皆是夫人临终前嘱咐,望姑娘采纳。”   黛玉闻及贾敏,又想起今日种种拘束克制,不免有些委屈,眼泪竟簌簌地落了下来。   正慨叹间只闻宝玉过来道:“妹妹还没睡麽?”   黛玉忙拭泪道:“宝哥哥怎么来了?”   宝玉因见黛玉仍有泪痕,便有些气恼,忙问雪雁道:“林妹妹这是怎么了?可是受了谁的委屈?”雪雁忙见礼道:“回二爷的话,并不曾。姑娘感念老太太的疼爱顾惜,因想起夫人,这才有些伤心。”   宝玉细想果然有理,遂坐在黛玉身边道:“老祖宗因不放心,便命我过来瞧瞧。妹妹放心,方才已遣了人送信过去,林姑父得知妹妹一切安好,也必能宽慰的。”   黛玉点头。   宝玉因见黛玉方才梨花带雨的哭,心中一动,遂问道:“妹妹可有玉?”   黛玉因见他项上戴着一块五彩晶莹的美玉,记起父亲说过,这宝玉自来时便带了一块玉,合府无不纳憾,皆说此乃他之命脉,刚要回答。   不料雪雁却抢言道:“回二爷的话,我们姑娘并无玉,却有佩,此事恐姑娘并不知情呢!”   黛玉纳憾,道:“何来佩?”   雪雁道:“夫人临终前唤我前去,将诸事交待,又说:‘玉姐儿出生即带有奇佩,尝不敢言,恐生不虞。今我将去,便将它置于棺木枕畔,权当她尽了孝道罢。’此事,奴婢并未向姑娘提及,怕姑娘伤心,遂姑娘也不知。”   黛玉闻言果然眼眶又湿了,道:“为子女者尝不能持孝榻侧,一朝而去,实乃大憾。”   宝玉本来因闻这个神仙似的妹妹有佩,心中不甚欣喜,却见她触景生情,不免又是一番柔情安慰不提。   彼时,探春早已收拾妥当,因略听道屋里的谈话,遂也进了屋内,忙转变话题道:“我方才听道说谁有佩呢?岂不是和宝哥哥的玉成一对了?”   适时,黛玉因被探春打趣,不禁也破涕为笑道:“三妹妹也来取笑我?这也是可胡说的?”   探春遂转身向宝玉道:“你快去回了老太太罢,怕是等着回话呢!我好和林姐姐说些体己话呢!”   宝玉闻言便依依不舍而去。   自此,探春与黛玉居于一室,与众姊妹一起读书习字自不必说。 作者有话要说:  文文第16 17 章已大修,大家记得清缓存,辛苦再看下   锦年是个萌妹纸,卖个萌,打滚求收求评。(╯3╰)   ☆、庶女巧言访贾府   却说开春之后,甄府众人皆举家迁至京都,一时间,合府上下忙得焦头烂额,恨不能一个人分出八只手来,至月末方安静下来。   这甄府虽是豪门贵族,族中亲支嫡派却也不多。府中凡大事皆是由甄母做主,拿主意。   说起这甄府老太君,乃是有大来历的。其父乃是当日太上皇在时最友爱之弱弟东平王。东平王虽战功显赫,为人倨傲,却唯有一房正妻,膝下仅有一女。   当日卧于病榻,太上皇因感念其恩德,特册封其嫡女为郡主,赐号瑞安。   后来,这瑞安郡主由先帝做主,嫁入开国元勋甄家。如今甄老太爷已化作一嘬黄土,甄府便由瑞安郡主当家做主,众人无不尊重,就连新帝登基也格外优待。   甄母膝下唯有一双儿女,独子名为甄应嘉,娶得是金陵望族之女江氏。   甄应嘉这一辈也是子孙缘薄,仅嫡妻所出一子,名为甄衍,小名宝玉。因幼年巧遇一游方大师曾说,此子命中缺水,若名中带水,又逢木命女子,必成大器,故甄应嘉取名为甄衍。   又因着甄母爱他生的白嫩,随又起小名为宝玉,教府里人皆叫着,以此保小儿无恙。   这甄江氏还有一个女儿比甄宝玉大一岁多,名叫甄薇,如今与贾府大小姐贾元春同为宫中女官。甄应嘉侧室刘氏也生了两个女儿,二小姐甄萱如今已许了人家,三小姐甄蕊仍旧待字闺中。    这一日甄衍省过甄府老太太,遂往甄蕊所住的岚厢轩过来,因见甄蕊正在调琴弄弦,便道:“三妹妹快别弄那个了,瞧我带了什么好东西来?”   甄蕊见是甄衍,遂也不理会,只道:“你如今越发爱顽了,带的东西却不是金啊就是银的,好是无趣!”   甄衍又走近了些,道:“你哪里知道这其中的缘故?”见甄蕊似有意听下去,便将来时所遇所见所闻皆细细说了一遍。   甄蕊欢喜地很,忙要抢了甄衍手中的盒子来看。只听甄衍说道:“我为着等三妹妹来,便一直收着也不敢乱动,怎的你倒比我还急了?”   甄蕊无法,便拉着甄衍的袖子,哀求道:“好哥哥,你知道我最爱诗词琴曲了,何必又来吊我的胃口?你若是不给我,我便告诉太太,说你又跑出去鬼混。”   甄衍这才慢慢打开盒子,因那日走时一心想着那画中女子,遂并未听得那丫鬟之言辞,如今一看却还有几本手抄佛经,便有些许不解,心想这林家小姐好端端送佛经做什么?   却是甄蕊反应得快些,忙道:“可误了大事了!”   甄衍不解其意,忙追问道:“怎么了?”   甄蕊抱起盒子,拉着甄衍边走边道:“你原不知道,这林家小姐必是守礼知度,怕仅予你我二人有碍,遂给老太太并太太皆有。虽是礼轻,情谊礼数却是极好。如今数月已过,我们竟未回礼于人,岂不是我们的失礼。老太太最看中礼数周全,如此一来,岂不是有了错漏?”   甄衍一知半解,又道:“这本是各人之事,何以又扯到府里?三妹妹未免也忒小题大做了。”   甄蕊道:“我们这样的家世,何谈各人?皆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你若不信,只可跟我去说与太太理论。”   说话间,已过了厅堂,到了正院正房。甄衍现在也知甄蕊说的有理,心内忐忑,及对江夫人说明情由,果然换得一顿训斥。   甄衍垂首不知如何自处,只听甄蕊走上前道:“太太莫要生气,听闻当日进京之时,府里已遣了人向那边府里送了礼,于府里的礼数上自然是周全的。”   江夫人叹了一口气,随手翻了几页,字迹却很是干净颖秀,不由地赞道:“这礼物虽是小意,用心却是上乘。怕老太太也喜欢。”遂遣了人捧去送至甄母处。   江夫人向来喜欢甄蕊,因着刘姨娘难产而死,所以她们姐妹自小便由自己亲手带大,如同亲生女儿一般。   此时便挽着甄蕊的手道:“你不知道,当日府里和贾府皆在南边的时候,这林家姐儿的母亲原与我也是手帕至交,如今即又遇着了,便是要好生照看的。你哥哥行事也没个主意,你便替我去贾府看望一回,权当我做姨母的心意。”   甄蕊并不知还有这等巧事,忙应了,便自行出来。   回到屋中方翻看黛玉所赠之诗词,不免叹道,果真奇女子也。所作之辞,增一分姿态嫌累赘,减一分韵律则轻薄,字字珠玑,皆是常人所不能及。   于是细细品味,竟谱成琴谱,用以应和吟唱,阴阳顿挫,乐声清灵空澈,不免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感。   突然听闻外面有人打帘道:“少爷来了。”   甄蕊方起身掀了湘帘笑道:“如何?太太必是好一顿说法罢!”   甄衍笑道:“太太不过白嘱咐几句罢了,这事原是我想的不够周全,倒劳烦三妹妹提点。此次前来却是特来道喜的。”   甄蕊诧异道:“喜从何来?”   甄衍道:“原不过是我的失礼,三妹妹却记着跟了去,难道不是早已打定了主意?你素来得太太的意,自然想到了太太的说法,又趁机推波助澜,请了回礼的差事,又能出去逛逛,又能见到那林家小姐。可不是喜事?”   甄蕊细细听来,到最后竟忍不住笑了出来,道:“人人皆笑你在姊妹堆里厮混,连性子也懦弱了。却不知你不但如此,就连心思却也比女儿家还要细腻了!”   甄衍见甄蕊拿他取笑也不生气,只道:“别人如何看我,是他们的章法;我自有我的道理。你只说我说的是也不是?”   甄蕊摇头,笑道:“你当人人都是大姐姐那般心思细腻?我不过是尽人事,若说到阴谋算计,细想起方才所言,却还不如你呢!你倒拿我开涮,若是有这些心思还不如去后院蹲你的马步,练你的箭去去!”   甄衍尴尬笑道:“我只怕三妹妹也如同那些深谙事故的婆子似的,才如此说,倒是我以小人之心猜度了,三妹妹可别不理我了!”   甄蕊见状也不理论,只道:“我听婆子们说你这次回来倒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还以为有什么长进,不想还是这个样子!”   甄衍笑道:“世人皆观皮相,我却道众生相皆皮囊。我爱重女儿,众人皆道我痴傻,我却知女儿灵魂之清纯无染,便是最为可珍可惜可爱。”   甄蕊见甄衍突然说出这一番道理,方知自己平时竟看错他了,遂笑道:“佛理这样通,却还说要娶世间最好的女子,真替你害臊,羞羞羞。”说着在脸上比划起来。   甄衍因见甄蕊拿小时候的事情打趣,便知她并不曾生气,遂也笑了起来。   次日,甄蕊一大早便向甄母请安,甄母因道:“昨日的事情你太太已经俱跟我说了,你哥哥不便过去,你此去正要举止得宜,切莫教人家笑话咱们家没个规矩。”   甄蕊忙答应了,回屋换了衣裳首饰。又打理好一行要带的仆妇丫鬟,并一应礼品,这才复向江夫人辞行。   江夫人因见甄蕊打点的很是得宜,不由得得意道:“你虽不是我亲生的,这些年又尽孝膝下。如今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却教你担着这府里的大小琐事,不免辛苦了些。倘你哥哥争气些倒还可帮衬些,偏又是个不中用的。唉!”   甄蕊忙劝道:“太太言重了,哥哥心中自有一番经纬,依我看倒是能成大器。我倒听婆子丫鬟皆赞叹,兄长的箭术堪称一流,颇有老太爷之遗风呢!”   江夫人叹了一口气,也不再提,只打量了甄蕊一番,道:“装扮尚可,可想好带谁过去吗?”   甄蕊道:“阿青跟着我久了,也懂些上下分寸,眉眼高低,我便让她跟着了。馀下还有荣大家的和李嬷嬷,处处提点照应着也尽够了的。”   江夫人道:“你自小就是个有主意的,仔细着便罢,那边老太太,太太,还有公子姑娘都要一一顾到才是,这才是礼数周全之家。时辰也不早了,可遣了人送了拜帖?”   甄蕊道:“一早便打发人过去了,太太放心。”江夫人又嘱咐了几句,方教甄蕊过启程。   甄蕊带着阿青离了正院,穿过三间正厅,过了穿堂,由一群丫鬟婆子簇拥着往垂花门处坐了一顶雪翠珠顶的软轿,一行仆妇小厮,并一辆拉东西的车辆方往贾府行去。   却说雪雁自贾母将鹦哥等人指与黛玉之后,凡事皆上不了前,又说不上话,就连贴身侍婢的地位,果然也退后了不少。自从开春挪了屋子,如今已接近半月都没和黛玉说上话。   此时,雪雁不免心中怨懑,遂将手里的衣物使劲拍打了起来,引得王嬷嬷赶紧跑过来悄声劝道:“我的小姑奶奶,你可消停些吧!这屋子里,哪只眼睛不睁大了瞅着咱们出错呢,你倒怕别人不知道你有委屈麽?”   雪雁听着鼻子一酸,她从小到大虽寄养在姑姑家,却也不曾让她做过这种粗活,连日里干下来,竟连春纤这样的都不如。   王嬷嬷见四周无人,又悄声道:“这里好歹不比当初在府上。我瞧前日里太太遣人送了一碗糖蒸酥酪过来,饶是姑娘那般不喜奶味的人,竟也含着笑吃了。姑娘也是我打小看着长大,教我怎能不伤心。”   雪雁听着也很是酸楚,道:“姑娘隐忍着,我们做下人的也必不能让主子受屈。”说着便仍旧搓洗着衣服,眼泪大豆般的往盆子里掉。却没想到,这一席话却被鸳鸯尽数听了去。   一路思量着回转道贾母住处,只见贾母歇着,周围捶腿揉肩的丫头们都困的跟什么似的,遂示意退下。   贾母素来有午睡的习惯,因今早听闻甄府的三小姐要上门拜访,便不曾歇着。   因觉察侍奉的人皆退了,便道:“你故意让她们退下,可是又有什么新闻?”     待听完鸳鸯的一席感慨,倒引发了贾母心内的顾虑,仍闭着躺在细藤靠椅上,道:“我让你去瞧林姑娘的身子好些没,你倒拿这些话来教我堵心!”   鸳鸯自小侍奉贾母,对贾母的性子揣摩地最透彻不过,遂道:“老祖宗心里明镜似的,奴婢不过是多嘴罢了。”   贾母这才睁开眼,叹了一口气,道:“我都这么大年纪了,也没个省心的时候,几日里不作出些事儿来,偏生不消停。此事便烂在肚子里也罢,倒是那丫头,很不错!得空,教她过来给我捏捏腿罢!”   鸳鸯忙笑着应了,再无别话。   一会只听外面有丫头道:“回禀老太太,外面甄府的小姐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甄府所有仆从丫鬟,全系新创于原书无关。   么么哒,好像感冒了,大家注意加衣。      ☆、敏雪雁隐忍排挤   却说甄蕊还未到贾府,林之孝家的便领着诸多体面婆子在门口等着,见远处街口来了轿子,忙道:“快去通传二奶奶。”一个小丫头连忙应声跑进去。   一时间,压轿掀帘,众人婆子们簇拥着甄蕊,忙从正门迎了进去。复又坐了一辆青轴小车,至垂花门处歇下。   此时王煕凤已领着平儿,从抄手游廊迎了过来,因想着这甄家三小姐也不过是个庶出的女儿,一则没有甄家大小姐尊贵,二则也没有甄二小姐嫁的显赫。老太太怎的这样重视?   及见了甄蕊,却是一番心肠皆是羞愧万分。   只见眼前女子出挑得干净明媚,穿着鹅黄色暗花蝶纹玉锦裳,银丝挑线纱裙,披着杏色织锦绣纹的斗篷。浑身一股天然贵气,纯净去清水芙蓉。   王煕凤翘起嘴角,连忙笑道:“这定是甄三小姐了,老太太正念着呢,快随我来。”说着便挽着甄蕊的手,往里屋走去。   甄蕊尝听底下婆子说起,荣国府的院子极大,其轩昂精致比府里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今日一见果然又是另一番体会,心里不由地暗笑,都说贾府不比往昔,依我看,凭他是不是败落,数十年的家底在,难得还真能一败涂地麽?。   思量间便过了抄手游廊,恰逢一个丫头捧着一盘衣裳过来,差点撞到甄蕊身上,王煕凤顺势一巴掌过去,骂道:“瞎了你的眼,不见今儿有贵客?快退下!”   那丫鬟忙拾起衣裳盘子,连忙跑了。   甄蕊虽没被撞疼,却也算见识了王煕凤的厉害之处,心里却越发鄙夷起来。以势强而凌弱,安能长久焉?   王煕凤赔笑道:“三小姐可是哪被撞疼了?小丫头没个分寸,回头我在教训她。”   甄蕊道:“无碍,还是先拜见了老夫人罢。”   王煕凤仍旧扶着甄蕊一路进去。   平儿见王煕凤赶着讨甄府小姐的好,也顾不上自己。便趁机退了下来,只管往西廊边循去,待隐约听到啜泣,忙道:“哎呀,果真竟是你。我还当是我瞧错了呢!”   雪雁抹掉眼泪,忙站起来,看了看四周,道:“教平姐姐看笑话了。”   雪雁因近半个月被支使着跑东跑西的,又在王煕凤出去过几次,便也和平儿稍微说过几次话,没想到平儿竟然还认得自己,不由得又委屈又难为情。   平儿拉着雪雁坐在廊上,看着红肿起来的脸,道:“还疼不疼?”   雪雁有些受宠若惊,不安道:“不疼。”说着眼泪却掉了下来。   平儿看着雪雁可怜,遂道:“二奶奶今儿心情不好,也没看清来人,才打了你,你可别记在心里才是。倒是你,不在林姑娘屋子里伺候着,怎么倒跑到这里了?”   雪雁心里气愤,却不敢露出来,只答道:“是我自己不当心,冲撞了客人,平姐姐忙罢,等二奶奶得闲,我自前去请罪。”   平儿忙站起来,指西廊的月洞门,道:“那你从那边回去罢,今儿甄府里的小姐过来,别又落了不是。”   雪雁忙端好了东西,果然往月门走去,不一会就回到了院子里。因见黛玉正倚在窗前想什么似的,便悄声搁下新领的衣物,忙退了出来。   黛玉正想着,许久没见到雪雁了,却看到她一副冷淡的样子,只搁下东西,头也不抬地便退了。   黛玉遂道:“雪雁,你过来?”   因见雪雁不说话,便有些奇怪:“你何以躲着我?”   雪雁把头压得越低。   黛玉因见雪雁反常,便将雪雁拉至身旁,刚要询问,却发觉雪雁的手指竟有些粗糙,冰冰凉凉的,又见她半边脸竟有些红肿。   黛玉虽是小姐主子,却也略知其间的底细,想来自己如今虽看似外祖母疼,众人皆护着,却也是处处谨慎,行动斟酌。   因此含了泪,问道:“你可是又受了委屈?”   雪雁摇头,主仆二人相视不言。   正徒然伤感,却听到“吱嘎”一声,有人从外面进来。   雪雁连忙帮黛玉理了理衣裳,敛了神色,往外面走出去,却是探春身边的侍书。   雪雁忙笑道:“侍书姐姐怎么过来了,可是你们姑娘有什么要紧事?”   侍书瞧了雪雁几眼,皱眉道:“倒是好些日子没见上你了,你这脸是怎么?”   雪雁忙解释道:“不与我们姑娘相干,原是我冲撞了客人,该罚的。”   侍书便有些不忍心,又道:“你这个样子,倒是没福分了。”   雪雁道疑惑地看向侍书,不知何理?   只听侍书道:“原是甄府里的三小姐过来请安,一应派了礼物了下来。原是林奶奶要亲自过来,因我们姑娘说,‘侍书拿过去罢,顺便请林姑娘过来,怕老太太要叫呢’我连忙来了,好请姑娘过去。”   雪雁听着一脑袋的姑娘奶奶的,大概意思却是听明白了,忙道:“那我进去告诉我们姑娘。你先回去回话罢。”侍书复命而去。   雪雁连忙进了里屋,仔细地把缘由说了一遍,正要给黛玉换衣裳,却见紫鹃和春纤说说笑笑地进来。   紫鹃因一大早便去找袭人借东西,听说那甄三小姐派的礼,黛玉竟比别个都多了一倍不止,满心得意,遂急忙回来找了春纤,向黛玉道喜。这一进屋子,看到雪雁在替黛玉换衣裳,心里明白,便忙赶了上前,也取了各色的衣衫裙袂以及搭配的披帛。   雪雁替黛玉更衣之间,看到春纤进屋,心里不免郁结。   因想着今早春纤故意拖着自己做这做那,又突然支自己去领取这个月的衣物和月例,必是早知道了风声,要自己难堪。   但凡是个小丫头也就罢了,偏是王煕凤挑过来的人,雪雁敢怒不敢言,时到如今也只能强忍着。   正此时,雪雁突然被一个胳膊肘捅到,一下子痛地退到了一旁。只见紫鹃仍旧在替黛玉选披帛,丝毫不知情的样子,而面前的春纤却满眼得意,正好现在自己的前侧。   雪雁因也插不上手,便退到一旁。   不一会,收拾停当,紫鹃便道:“今儿雪雁跟我陪着姑娘过去罢。”   黛玉刚要点头,却见春纤笑道:“今儿分明是甄府里看重姑娘,跟在身边的人自然也要端庄得体才是。雪雁姐姐虽好,偏巧又带了伤,恐有失体面。”   紫鹃这才发觉雪雁竟像是被人打了一般,又听外面过来人催,便向黛玉道:“雪雁还是先把伤养好才是,这几日怕是也不能出门了。”   雪雁见黛玉看向自己,忙道:“奴婢姿态有碍,必不能去了。姑娘快过去罢,别教人说咱们拿大。”   黛玉听了,这才由紫鹃扶着过去。   雪雁回到房中自不必说。   正此时,正院却是喜气洋洋。   众人皆道着甄家三小姐如今花骨朵似的年纪,却掌一府的事宜,了不得呢!   此时探春正在屋子里,乍听说甄府里来了位小姐,竟是无人不夸,无人不赞的。   正想着,林之孝家的送了礼过来。又传话道:“老太太教三位姑娘,林姑娘都准备着,怕是要见客呢。”   探春因想着这甄府三小姐也不过是个庶出,却比自己尊贵出这样多,连老太太也这样重视,遂有些感慨。   又教侍书将各人的亲自送了过去,顺便请各人过来一处,又道:“连宝玉也请了罢。”   侍书答应,忙教人捧着东西一一告知过。    众人到了,纷纷都道:“这个三小姐不知道是个怎样的人物?”   宝玉忙道:“听说这三小姐如今年纪尚小,却很得那边老太太的喜欢,行事倒跟凤姐姐一般厉害。”   惜春道:“你又没见过她,怎知她的厉害便是凤姐姐的厉害?古语有云: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你又混说了。”   宝玉笑道:“四妹妹说话越发伶俐了,你尚且知道,子非鱼。却不知道下一句吗?”   惜春冷笑,便不多言。   宝玉因无人理他,便又看向黛玉,道:“林妹妹今儿打扮的真好看,连气色也衬得好些了。”   黛玉红了脸,却道:“你便消停些罢。”     迎春本就对万事懒怠的性子,见姊妹们皆兴致勃勃的样子,便也说道:“到底是府里的贵客,咱们且等一等,老太太若是传话,自然有我们见面说话的时候呢。”   大家听了才道:“二姐姐说得极是。”不过又说些甄府里的事情。   黛玉此时却有另一番心思。   却是心想自己当日所赠之物,不知甄府众人是否怪罪小家子气?又想到今日所领之礼物,却比众人都多些,不免有些惴惴不安。   那日之事,自己并未向旁人提及,一来是混忘了,二来恐说了又凭添烦扰是非,却不知乔管事有没有说。   如此想来便有些心不在焉。   探春因见黛玉今日竟有些奇怪的样子,忙询问道:“林姐姐可是身子不舒坦?怎的一句话也不说?”   宝玉抢言道:“林妹妹如今刚来,哪里就知道甄府里的事情?何况他家刚从江南过来,连我们也不过道听途说罢了。可不得静静地听着?”   探春因说笑道:“你一遇上你林妹妹,方通情达理起来,我倒要替那些受你打骂的小厮哭一哭了!”   宝玉尴尬道:“只不过是小时候顽罢了,你竟倒当个事提着。”   众人皆笑,只听外面通传道:“老太太有请各位姑娘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烈月棠情绝投井   却说甄蕊与众人见礼问安之后,不过说些府里老太太,太太,和几位姑娘们。因早有婆子将何处礼品送于贾府里的管家媳妇,诸位小姐皆是精奇笔墨纸砚,唯黛玉多加了一套珊瑚精装首饰,紫木镂空笔架并一册手抄的《澜梅集》。   宝玉和贾环不过就是男孩儿家喜欢的小玩意,连贾兰也并未落下。贾兰之母李氏见了,也打心眼里喜欢。自然又高看甄蕊几分。   此时贾母笑道:“前儿府上才遣了人过了,又送了礼,也尽够了的。怎的今个倒又自己过来了?”   甄蕊道:“府里老太太,太太记挂着,偏教我亲自过来请安才是。那边太太说:‘咱家大姑娘在宫里边自然全蒙府里照应,理当登门拜谢的,这才是礼数。’”   邢夫人扫了眼礼单,笑道:“府上忒客气了,来便来了,又带了这几车子的东西,真真教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正说着,鸳鸯遣人换了茶水,又走近贾母不知说了什么。   只听贾母道:“蕊丫头第一次过来,别老跟我们待在这死气沉沉的屋子里,怪乏味的,咱们家园子倒还有些可看 ,可愿意陪我去转转?”   甄蕊盈然起身,含笑道:“倒是我绊着老太太,太太们,原该赔罪的。”   贾母闻言也乐呵起来。   王煕凤忙陪笑道:“老祖宗今儿也知道厉害了,平日里只惯取笑咱们姊妹笨口拙舌的。”   贾母便道:“说起姑娘们,倒是该喊出来,教见见客人才是,还有林姑娘也一并喊了来,快去请去。”   珍珠见鸳鸯使了个眼色,连忙去了。   甄蕊遂了心愿,心里暗想不知道这林黛玉品貌何如?   众人沿着甬路一路行至花园,略逛了逛。   甄蕊见贾母似是有些乏了,便道:“我平日里听母亲常说府里的水芙蓉极好。闲坐亭榭,斟一壶好茶,便最好的风景。”   众人皆称是。遂又扶着贾母行至一处水榭,正说着话,只见远处月洞门转过来几个亭亭玉立的女子,后面跟着的丫鬟皆止步于水榭之外。   甄蕊见状忙走上前,彼此厮认见礼自不必细说。   王煕凤遂又一一介绍,到黛玉的时候,特意说道:“这是我们林姑奶奶的女儿,如今也在府上了。”   甄蕊细细打量,只见眼前之人竟让人忍不住地喜欢,便道:“这位林姑娘我倒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说得众人皆笑了起来,甄蕊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正六神无主。   只见李纨走上前来,道:“林妹妹初入府的时候,府上的宝兄弟也说过这样的话。”   甄蕊这才明了,挽着黛玉道:“倒是林姑娘很投人眼缘呢,我倒要排队才能了。”   王煕凤连忙笑着搂了黛玉,向贾母道:“老祖宗可瞧着了,这林妹妹可被别人惦记着呢,咱们家倒轮不上了!”   黛玉被臊得脸红,遂道:“凤姐姐这张嘴愈发坏了,竟拿着我来取笑。”   贾母也被逗笑了,一把将黛玉搂在身旁,乐的合不拢嘴。   因见她们姐妹倒说的热闹,遂命道:“咱们也散了罢,她们姊妹几个也好一处顽会,咱们在这儿倒拘束了她们,她们背地里又要抱怨。”   探春遂笑道:“老祖宗必是乏了,偏又拿我们作筏子。若是我们不受了,便又是我们的不是了。”   贾母又闲话几句便领着王夫人,邢夫人,王,李等人尽去了。   甄蕊这才又细细地见过众人,道:“像咱们这样的家庭,竟也不能自由自在的,真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了。”   探春笑道:“可不是,就连身边跟着的人,也像是处处拘束着自己似的。”   众人方落座,不过又谈些针炙女工,才道这甄三小姐的才学竟和众人旗鼓相当,便又多说了几句诗书棋画。   惜春因道:“年前,也不知道谁教唆老太太去看红梅,回来便只说那几只梅花开的可爱,便教我连人带画儿的画出来。我便待在暖阁里,足足几个月没出屋子,可是闷坏了。”   探春自然是知道情由的,免不得又取笑道:“也多亏四妹妹会画,不然哪来的双艳图呢!”   甄蕊并不知其中缘故,见黛玉红了脸,才大约猜度出几分。   因听惜春嗔怪道:“都怪林姐姐,好端端地非要穿那件大红猩猩毡昭君套抱着梅花站在雪地里,也该罚你也做首诗才对。”   因说道诗,黛玉脸上便有些讪讪的,见甄蕊对自己会心一笑,遂向甄蕊道:“甄姐姐可莫要取笑我。”   众人不知缘故,只当她是谦虚,便不提。   甄蕊却问道:“林姑娘可会琴?”   黛玉道:“幼年时学过些许,只不大精。”说毕便命春纤回去取琴。   却说雪雁自回到屋子里便越想生气,越想越委屈,趴在被窝里哭的枕头都湿了一大片。突然听到有开门的声响,外面的光刺进来,晃地雪雁看不清来人的脸。   雪雁大惊,连忙擦了眼泪,坐起来,道:“谁?”   那人答道:“我是宝二爷屋里的袭人。”   雪雁吸了了一口冷气,哭泣也止住了许多。连忙起身,道:“花大姐姐怎么过来了?”   袭人疑惑地打量雪雁,半天才说道:“二爷方才得了礼物,虽知道林姑娘也得了,可仍旧要我拣了稀奇好玩的送过来。因听绿影几个小丫头说你身上不爽快,便过来瞧瞧。”   雪雁心想,袭人最是个人人叫好的,她今日来看我,不知却存了几个心思。因此说话便更加小心,道:“多谢花大姐姐记挂,只是姑娘体恤,教我歇一天罢了。无碍的。”   袭人拉着雪雁坐在一边,道:“咱们底下人,难免会有些不如意。自己忍了倒也罢了,若是被别个藏了古怪的拿去利用说事了,岂不是落了大不是?”   雪雁哪里不知道这些道理,可是她又不是天生就是奴才,这样的观念何谈根深蒂固?纵是忍了这些日子,也尽够了!   心里暗暗打定了主意,遂一一应了,又道:“我初入府中,人事不知。紫鹃姐姐又忙,若是花大姐姐今日不教我,恐怕早晚都会闹出大笑话呢!”   袭人点头,笑道:“你虽不是这里的家生子,比不得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可你紫鹃大姐姐却是个极好的,你跟着她,日后慢慢也就能帮着拿主意了。”   雪雁点头。   袭人笑道:“说了这会子,二爷怕也等急了,我便去了,你歇着罢。”   雪雁送至门口,方又进来,取了镜套,看着自己的脸竟好了许多,因屋子里暗倒也没被发现,只是眼眶红红的。   雪雁估摸着时间,怕是那有的事,有的人也该发生了。反省道:自己哪能还躲在被窝里哭哭啼啼,便收了心思,索性打扮起来。施了脂粉倒也看不出什么了,随即出了屋子。   因林黛玉屋子里放着紫鹃,春纤及王嬷嬷三人贴身服侍,遂雪雁的屋子便在院子里另一处,与绿影等人一排住着,倒也不是很远。   因想着黛玉既给自己放了假,何不利用这个机会到处走走,多攒一些人际关系也是好的。   雪雁一路想着倒有些糊涂,不知道这到底是黛玉故意为之,还是自己想多了。竟不知不觉到了后院,因听到有哭闹声,遂悄悄走了过去。   只见几个婆子围在一处骂骂咧咧的,用竹竿鞭打着一个衣衫不整的丫鬟,一旁来了人就要将那丫鬟拿住,一个婆子狠狠地甩了几巴掌过去,喝道:“没脸的小娼妇,竟然做出这等没脸面的事情,等我拿了你问问你的主子!”   只听那丫鬟哭腔很重,嘶吼道:“嬷嬷饶命,我只是想托那人替我谋个后路,确是递了东西,实在没有私通啊!嬷嬷仅凭看到的便坐实了我的罪名,凭什么?”   雪雁躲在假山后边着实被吓到了,原来,这丫鬟竟是月棠!   那嬷嬷冷笑道:“那奸夫跑了,自然由得你胡说!你当我们都是瞎子,打量我们不知道你大半夜跑出去鬼鬼祟祟的,做甚麽呢!你自己心里清楚!倒是好好跟我去见了太太,林姑娘罢。”   说着便要拉着月棠起来,这嬷嬷原是内院的管事奶奶阎妈,因犯了错被王煕凤打发到后院辖制奴才。   本来看着贾母宠着黛玉,尊贵地比自家正经主子都略胜些,又仗着自己是府里的老人,便有些闲话。   又因为有一次送东西过去,跟黛玉请安,没被怎么搭理,便铁了心要看这表小姐的笑话,如今得了这样一个把柄哪能放手!   一把抓了月棠起来,便要出院子。   只见月棠突然倒不哭了,冷冷地道:“阎嬷嬷不必拉我,我自己会走。”   说着便从地上爬起来,自顾自地整好了衣衫,道:“我跟着姑娘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却没能好好侍奉在侧。如今犯了大错,原该赔罪的。”   说毕,即跪在地上,朝着黛玉屋子所在的方向行了大礼,磕了一个头。   又道:“我行事不周,被人拿了把柄,到底要辜负了老爷的嘱托,原该也拜一拜。”   正要做拜,只见那阎婆子不耐烦地拉道:“没完没了,在拖你姑娘老爷也救不了你,快跟了我去,见了太太自然有你说的,此时休要废话!”   月棠一行清泪落到衣襟上,憔悴的脸上晕出一抹笑意,朝着雪雁所在的地方,幽幽地说:“我走,我走便是了。”   雪雁一愣,心里出现一个不好的预兆,脚却怎么都挪不动。   果然,只见月棠一个纵身,便跳进了一旁的水井里,引得周围一阵惊呼,一个说要去回了太太,一个去回了王煕凤。   一个婆子在一边慌的手足无措,道:“作死得丫头怎么这么烈!”   又悄声吩咐身旁的媳妇,道:“快去告诉雷三,最近别再进来了,那丫头投井死了。”那媳妇连忙应了一溜烟不见了。   雪雁都不知道她是怎么跑回去的,待冷静下来,才感觉浑身都是冷汗,脸上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簌簌地掉下来。   “月棠死了,月棠就这么死了?”   雪雁脑海里一直盘旋着月棠最后的那个表情,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突然,听到外面“哎呦”一声,有什么人跌倒了的样子,雪雁连忙起身查看。 作者有话要说:  自从修文之后,感觉小天使们都不爱我了,收藏在哪里?(╯3╰)   ☆、雪雁送琴遭申斥   上回说到雪雁正沉浸在月棠投井的惨烈里惊恐万分,却听到外面“哎呦”一声,连忙跑了出去。原来是春纤跑的太急,转弯的时候把脚扭了,雪雁心里有些幸灾乐祸,脚下却下意识地跑了过去,连忙扶起来,问道:“春纤姐姐没事吧!”   春纤跌在地上,疼的大叫,却不见一个人出来,正枉自恼火。   却看到是雪雁过来。   心里又羞又愧又气,连忙将雪雁的手从自己胳膊上甩掉,道:“不要你假慈悲。”   雪雁心里只道莫名其妙,也懒得搭理,只见她略挪了几步,又要摔下去,便紧着拉住,语气有些硬,道:“你别嘴硬了,不管你如何讨厌我,也只能我扶你进去了。”   春纤闻之不言。   雪雁不容春纤挣扎,便将她扶着径直坐在了屋子外间的大床上。   雪雁叹了一口气,因想起月棠的死,突然觉得自己的境遇已然好得多了,好歹春纤没有想要自己的性命。   不管那些人为什么会故意设计月棠,如今林黛玉带来的人也就只剩下王嬷嬷和自己两个了。   雪雁想着想着便有些感慨,对春纤的厌恶也淡了许多,待给她上了点药之后,便收了药瓶子,径自就要走。   刚下了石矶,突然听到春纤淡淡地说道:“你快把姑娘的琴拿到青衣榭,再久就要挨骂了。”   雪雁愣了一下,方反应过来,“哦”了一声连忙回到屋子里,取了一架凤尾红漆木的雕花短琴,疾步朝花园里走来。   紫鹃见竟是雪雁过来,也不追究,忙道:“你快过去,妥帖些罢。”   雪雁垂首慢慢走过去,虽然众姑娘皆说着话,雪雁却感觉周围静地连自己的心跳都听得清楚。   探春因朝外面坐着,早就看到雪雁抱了琴过来,忙说道:“快瞧瞧,好精巧的琴身,我虽不懂,却也觉得喜欢呢。”   黛玉解释道:“这是我幼年时,父亲亲手为我雕的,母亲画的图样,来的时候因舍不得,遂带着来了。”   俗话说: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黛玉无心之说,却让探春有些伤感,自己虽得太太喜欢,却有个不争气的生母,整日里闹得不得安生,林姐姐虽失了母亲,到底享受过家的温情。   迎春虽也是庶出,却自小养在贾母这边,对这些事情,倒没多少感觉,只想着顺其自然便罢了。   几人各怀心思,俱不说话。   只听惜春向甄蕊问道:“甄姐姐总盯着这丫头看什么?莫不是她脸上刻了什么琴谱?”   按理来说,这些人里除了黛玉,便是甄蕊最懂琴了。然此时,她竟也不搭话,只一味盯着雪雁看。把个雪雁看的心里发毛,不由得猜想,是不是脸上的伤被看出来的!   甄蕊被众人一问,这才回过神来,向黛玉笑道:“今儿倒怪了,我竟是见谁都觉得眼熟了!这丫头倒让我想起一个人来。”   黛玉因甄蕊如此说,含笑道:“那倒是她的福气了,不知是谁?”   甄蕊又将雪雁拉了过来,细细地又瞅了几眼,才道:“宋阁老府里的小姐,不知道你们可见过没?”   三春里就只探春跟着贾母,王夫人出去逛过几次。   正是有一次阁老大寿,与宋小姐吃过茶。因也拉了雪雁过来,笑道:“我倒没仔细看过,这样细细看,果然有些像呢。”   雪雁被众人拉来拉去,心里好不自在。   因想着这个宋阁老到底是个什么人?   他们府里的小姐和自己很像吗?   居然也姓宋?   众人说了一会,便又换了话题,雪雁这才退下。   紫鹃因听到方才的议论,便也拉着雪雁到旁边,道:“你这个丫头倒是有福气的,说不定真能和阁老有些关系呢。”   雪雁不好意思地低了头,忙道:“姐姐莫要打趣我,我不过是个婢女,哪里敢高攀。”   紫鹃又闲话几句。   雪雁本想问宋阁老的底细,又怕紫鹃笑话自己太较真,便闭口不提。   待吃过晚饭,众人皆在。   贾母因道:“蕊丫头也难得来一趟,我已教人回了你们太太,让你留宿。你可不许走了,多留几天才是。”   甄蕊起身拜谢,道:“多谢老太太爱顾。”   王夫人放下茶杯,向王煕凤道:“你赶紧去教人收拾一间屋子出来,让客人住罢。”   王煕凤忙站起来,笑道:“早都备好了,太太放心罢。”   甄蕊听说,忙起身向贾母和王夫人行礼道:“多谢老太太,太太盛情,只是我觉得和林姑娘很是投缘,今晚想在一处,请老太太,太太允许。”   贾母听了,点头道:“如此甚好,凤丫头去准备着罢。”   王煕凤应了,忙退了下去。   这里又闲话一番,方散了。   却说雪雁听甄蕊要住在黛玉屋里,又见紫鹃在跟前随侍着,便同甄蕊的侍女阿青,李嬷嬷一同退下,回屋收拾妥当才罢。   是夜,上夜的人增多了一倍。   因着春纤的脚伤有些重,不方便侍奉,便挪了出去。由紫鹃,阿青在里间伺候着,雪雁在外间。   至更衣卸妆之后,黛玉,甄蕊躺在床榻上方说些闺阁密语,因谈的投缘,直到二更天还没睡。   甄蕊因说道:“我们太太很喜欢你送过来的佛经呢。”遂又将江夫人嘱咐她的话又说了一遍。   黛玉讶然,道:“竟还有如此巧事?”   甄蕊道:“可不是,金陵说大却也极大的,不远千里也能遇见,说起来却是巧之又巧了。”   黛玉遂道:“来日必要亲自拜访的。”因想着母亲似乎曾经提过有位江姨母,少时顽的最相宜,便不由得有些期待。二人又互道了生日,称之姊妹,聊了许久才渐渐入睡。   而此时,王夫人却坐立难安,因想着白日里一直不得空,刚一回来便听道这起子堵心的事情,皱着眉头不停地阿弥陀佛地念,许久才道:“快去把那个凤丫头给我喊过来。”   王夫人略顿了顿,又喊道:“林姑娘来的时候不是带了两个丫头吗?去把那个叫过来!”   周瑞家的听说,便有些犹豫道:“太太,都这个时辰了,怕是都睡了,明个儿再问罢。”   王夫人一掌拍到桌子上,起身厉声道:“就是爬也得让她给我爬过来!她一个奴才还比主子都尊贵了?”   周瑞家的见王夫人正在气头上,也不分辩,这才要出门,只听王夫人又道:“别惊动了林丫头。”   周瑞家的领命,遂退了出去,因想着这林姑娘可是老太太心尖上的人,可断不能得罪了,太太怕是也想着息事宁人罢。   盘算间便到了黛玉的院子,因见屋里灯熄了,便轻轻地敲了几下门,想着上夜的婆子或可听道。   雪雁养了十几年的生物钟,饶是到了古代也同样适用,换算成现代的时间,此时不过才晚上九点多些,她哪里睡得着?   因要在外间看着屋子,便独自踱步出来,一旁上夜的婆子竟都在打瞌睡,遂愈发的厌弃,果然都惯会偷懒的!   可能是院子里梧桐多些的缘故,浓浓夜色里竟无端冒出些萤火虫,雪雁便拿了扇子悄悄地过去,打算捉几只萤火虫玩。却见有人打着灯笼在门外,听到敲门声连忙过去开了门,见是周瑞家的,便连忙道:“您老人家怎的这会子来了?姑娘都歇了。”   周瑞家的也不明说,只拉了雪雁出了门,悄悄道:“你跟我快去罢,太太等着问话呢!”   雪雁心想,这周瑞家的乃是王夫人的陪房,到底是什么事竟要她亲自过来?大半夜的真是蹊跷。   周瑞家的领着雪雁,见她一言不发,一句不问地,便开口说道:“今儿跟林姑娘过来的月棠投井死了,太太正为这事闹心呢,你凡事都小心些。”   雪雁怕周瑞家的起疑,忙道:“这些嬷嬷提点。只是不知道月棠姐姐怎么突然就没了?我昨儿还见她了呢!”   周瑞家的便又仔细地说了一遍。   雪雁心里明白,也没忘了给周瑞家的拜谢,毕竟是王夫人的陪房,少不得要尊重些的。   雪雁边走着边想了一大串的台词,想着王夫人那样一个吃斋念佛的人,就算装也不会太为难自己吧!抬眼已到王夫人平日歇息的地方,正是东南三间小正房内。王煕凤已经站在里面了。   雪雁忖度自己此次怕是要受训斥了,便愈发的谦卑,道:“给太太请安,奴婢来迟了请太太责罚。”   王夫人想着周瑞家的开路上定是把事情都说明白了,遂冷笑道:“安?这府里什么时候消停过?你同月棠都是打那边府里过来的?”   雪雁道:“是。”   王夫人又道:“俗语有云:上梁不正下梁歪,如今她做出那等没脸面的事情,岂不是打你们姑娘的脸面?连你怕也是年轻不知事的,不如打发了配给小厮。”   雪雁惊恐万分,忙道:“回太太的话,月棠虽是姑娘带过来的,却从未在身边伺候,因侍奉不周遂一直在杂役房那边,并不与姑娘相干。太太明鉴,姑娘管教下人一向恩罚分明,断不会出这样的岔子。”雪雁说的时候手掌里握满了汗,浑身颤粟着,却不得不赌一把。    正想着,只听王夫人沉吟半天,方向王煕凤问道:“果然如此?”   王煕凤这才敢回道:“回太太,这个确有其事。那丫头是后院管下人的顾妈调配的,说是原先病了,不适合放在林妹妹屋子里,便安排在杂役房。与情分上虽还是林妹妹的丫鬟,份例也在那边,却只是一个粗使丫头罢了。”   王夫人道:“竟有这样的事,如何不回我?”   王煕凤忙解释道:“原不过是个小事,想着她病好了再调回去,仍旧伺候林妹妹的。便没打扰太太清净了,是我的错漏。”   王夫人眉头稍松展些,心想原是我错怪林丫头了,遂道:“即如此,便由安分些,别再冒出些幺蛾子,明儿回了你们姑娘,那月棠一时不妨,不小心落水了。”   雪雁道:“是。”   说毕,便随着王煕凤退了下去。一路上,王煕凤又多嘱咐了几句,雪雁方才回去,一颗心落地。   周瑞家的见没了外人,便道:“太太今儿格外开恩些。”   王夫人道:“你今儿没见那甄三姑娘对林丫头喜欢的样,她的意思许就是甄府的意思。如今林姑娘到底还是个姑娘家,身子又弱,这些事到底也算不上她的失策,罢了。”   周瑞家的道:“太太说的是。”   王夫人道:“这种不干净的事别让老太太知道,赶紧处理了。林姑娘那边也好生安慰着。前几日大小姐从宫里送出一盒娟纱攒锦的宫花儿,等甄三姑娘走了,给林姑娘送过去。”   周瑞家的应了,见王夫人有些乏,忙退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黛玉心冷知情挚   自甄蕊走后,已过了半月有余。   这一日,黛玉又病倒了,雪雁心知她的心病,这上上下下数百张嘴张合之间生出多少闲言碎语,连自己都觉得气恼委屈,更何况林黛玉。   如今林如海虽在,到底远些,送个信都得两三个月方到。正是应了那句古话:远水解不了近渴。   雪雁看着黛玉这段日子病了不见人,除了宝玉隔三差五地要进来,就探春来过一回。却都拒之门外,不愿见,一个人郁郁寡欢的。   雪雁劝了她又实在听不进去,自己又想不出法子,遂坐在角落也哭了起来,人家穿越什么的,不是小姐就是王室,不是有金手指就是有贵人相助。凭什么就我是个丫鬟,每日里提心吊胆,还是受人欺凌?因想着愈发没了顾忌,哭出声来。   正是涕泪皆下,不可收拾。   雪雁只觉眼前一黑,一个浓眉大眼的丫头站在自己眼前,道:“你不在屋里伺候着汤药,在这鬼嚎个屁?我这几日可没把你怎么着。”   雪雁见是春纤,忙用袖子抹了泪水,站起来道:“不关你事!”   春纤手叉在腰里,眉头一挑,道:“你今儿长本事了,敢这样跟我说话!”   春纤只觉纳闷,也不理她,径直去了后院。   雪雁略作打算,便进了屋。   因见黛玉背朝着里面,伏在榻上,似有呜咽之声,忙过去询问道:“姑娘?你怎么了?”   黛玉听到是雪雁的声音,略动了动,还是没说话。   雪雁遂往前挪了挪,只见黛玉满脸泪痕,枕头都打湿了,不由地也留下泪来,道:“姑娘可好好的罢。”   黛玉起身,竟无语凝噎。   雪雁跪倒在地,哭道:“姑娘可莫要多心了,当初告诉姑娘实情,原是怕姑娘蒙在鼓里,没个算计。如今倒落了心病,如何是好?”   黛玉叹了一口气。   雪雁道:“姑娘最近身子又不大好,焉知不是心太重了些?若是只由着心重,又不作打算,岂非不值?如今只有养好了身子,才是最要紧的。”   雪雁顿了顿又说:“前些天老太太特意遣人过来找奴婢,问了奴婢好些话,还嘱托奴婢每日里亲自取了药过来。老太太最疼着姑娘呢!”   黛玉道:“老太太自不必说,那样古怪的药方,也亏的凤姐姐费心寻了来。如今又一日一日的教人试了,送过来,我岂是不知事的。我只恨我总是不见好,倒像是比往年越发弱了些,但凭我这身子不这样一日日地坏下去,我倒愿意也做些打算。”   雪雁寻思了一番,方道:“奴婢瞧着老太太如此重视这药,怕是有些意思呢!早上鸳鸯姐姐过来传话了,说让姑娘好生养着,略好些再去问安罢。”   黛玉叹道:“我尚有父亲安在,却也不能确保无虞,由着底下人欺凌你们。虽不能说是有意纵的,到底是我无用,倒累的你们与我在这受屈。”   雪雁见黛玉神伤,生怕她岔了心思,便道:“姑娘安心歇着罢,好歹府里对姑娘还是尊重的。奴婢先下去了。”   黛玉一把将雪雁拽住,道:“你便和紫鹃一起在套间住下罢,不必出去了。”又见雪雁迟疑,又用不容置喙的语气道:“我好歹也算是表小姐,留个下人在身边还是能够的。”   雪雁顿时热泪盈眶,忙要下去收拾。   一出门即撞到紫鹃,见紫鹃兴冲冲地跑进来,脸上笑开了花似的,道:“快告诉姑娘,林姑老爷来了!我这就四下打点一下,姑娘肯定乐疯了。”   雪雁一听,差点哭出来,连忙闯进里屋,激动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黛玉因听到外面隐约的说话,又见雪雁又高兴又流泪的样子。心里也有了一丝猜测,忙道:“难道…”   雪雁狠狠地点了点头,见黛玉哭了,忙摘了帕子,拭道:“老爷此时定是在老太太那里,想必待会连着老太太,太太也都是要过来的,姑娘可不能哭,教人看了多心?”   黛玉深知有理,忙掩了神色,由雪雁换了衣衫发髻。因看到妆台上那一盒宫花,便道:“今儿就用那个吧!舅母的好心,焉能辜负了!”   原来那日甄蕊辞说府里还有事要料理,次日便回去了。下午周瑞家的便送了几支宫花过来。   周瑞家的道:“大小姐打宫里送出来的宫花,用稀罕娟纱一层层攒起来,又织金镂空的,太太说姑娘首饰略旧了些,教老奴给姑娘拿过来的。”   此时黛玉已知月棠之事,哪里有心思看花儿,便教人随手放在妆台上。   周瑞家的变了神色,却又闲话几句,才出去了。   只听她对外面春纤一干人说道:“你们这些做下人的可万万得洁身自好,有其奴必有其主,别玷污了你们姑娘的名声才是。”   黛玉听这话,却不曾理论,几日里下来身子竟越发恹恹的。   雪雁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只能暗恨道:这帮奴才也太猖狂了! 借着主子的势欺负到头上了!林黛玉他爹还没死呢!   想毕,方回过神来。   雪雁突然对黛玉另眼相看起来,果然一个聪明女子若是计较起来,后果是很可怕的。遂连忙取了过来,只见几朵精致的夕颜攒花歪在盒子里。   黛玉又道:“今日点上檀香罢。”   紫鹃不解,忙道:“姑娘又不念佛,好端端点檀香未免太…”   雪雁不及紫鹃出完,便拉了她道:“我见园子那边的白莲开的漂亮,姐姐和那边看顾花草的婆子熟些,便跑一趟罢,老爷过来见屋子里凡事用心,必然喜欢的。”   紫鹃虽还是疑惑,却想着贾母即把自己给了黛玉,便是一切皆以林黛玉的吩咐为首要的,遂也不多问,急忙收拾了出去。   雪雁与黛玉相视一笑。   至午间,林如海果然打贾母处过来了。   引路的婆子侍立在院门外,只有他带着郑宝儿一个人过来,贾府众人竟也没跟着。   黛玉见了父亲自然喜不自胜,父女二人面面相觑,泣不成声。   雪雁和郑宝儿在外面候着,询问之后才知这事情的原委。   “竟然是王嬷嬷?”雪雁诧异地睁大了眼睛,有一些不可置信。   只听郑宝儿道:“可不是,若不是王奶奶咱们都要蒙在鼓里了,连姑娘受了这样大的委屈竟都不知道。”   雪雁道:“王嬷嬷日日跟我在一起,也没出府,这个如何得知。”   郑宝儿四处看了一圈,才附耳道:“咱们老爷也不是凭着人拿捏的,贾府能在咱大小姐身边使坏心眼子,难不成咱们就没个眼线麽?小姐受的委屈,月棠姑娘的惨死,老爷心里明镜似的。如今老爷来京复命,指不定这次就带小姐回姑苏了。”   雪雁心中大喜,连日来的不快也消散了许多,浑身只觉痛快。   却说屋子里,林如海看着黛玉装束虽好,气色却差,闻得空气里淡淡的焚香,眼角有一丝悲伤。   黛玉止了眼泪,才道:“父亲怎的独自过来的?竟未见府中的其他人?”   林如海顿时有些不悦,道:“我看我林家的女儿,难不成还要他贾家人监视着不成!”   黛玉心中一丝暖意,道:“父亲…”   林如海起身道:“我原只顾仕途,想着为你挣个好前途。想我何其信任他们,他们却如何待你?我林家的女儿哪里要他贾府的人动辄管教,饶是个丫鬟犯了事,也该是主子处置!如今竟是个本末倒置,奴不奴,主不主?是可忍孰不可忍?”     黛玉听林如海说得气恼,刚要说话,却猛地咳嗽起来!”顿时瘫软下去。   林如海见状,忙问道:“如今,你外祖母可曾送药于你?”   黛玉只觉口中腥甜,身上却无碍,只道:“外祖母每日里均是亲自教人试了,才叫雪雁拿过来。父亲可是有事瞒我?”   林如海怆然,道:“原也不该瞒你,我只当万事皆妥,不过几日也就接你回去了。岂知世事多变,为父焉能留你在这等虎狼之地?你母亲在时,尚不屑于此,更何况你原比你母更是心高气傲,如何可好?”   黛玉道:“原不过是被蒙在鼓里,日日与姊妹们一起,哪里知悉其中龌龊。如今即已明了,我岂会任人再任人宰割?为人鱼肉?”   林如海道:“玉儿可知,为父为何定要送你来外祖母家?”   黛玉摇头。   林如海继续道:“当日你病重之时,陈大夫寻到一古方,纵然没有用药引,我看效果奇佳。竟比昔日药丸补品强不知多少倍!为父执念,想着若是老夫人愿意以血为药引,必能保你脱了这病身。”   黛玉大惊道:“父亲所言,果然属实?”   林如海道:“老夫人倒也是真疼你,应允了此事。只道,让你寄居府里,才可。”   黛玉心中五味杂陈,不知云何。   林如海又道:“如今是第几日?”   黛玉道:“第六日。”   林如海思量道:此药药性极霸道,只需服用二十一日便可无虞。只是陈大夫说,初次服用便会出现衰竭之态,到了第二十一日若是没能痊愈,便再无回天之力。因此便又多了些顾虑,又暗暗责怪陈大夫为何不早点说明。    黛玉因见林如海出神,遂道:“父亲若是也事事欺瞒,岂知不是疏了你我父女的情分?”   林如海闻言心中一惊,想起曾经贾敏也说过类似的话,言犹在耳,人面全非。   又看到案上的宽口印花黑瓷瓶内放着几朵白莲,便道:“昔日,你母亲最爱白莲,我便种了满塘莲花。她如今已先我而去,所出唯有你一人,你若有恙,为父又如何有脸去见你的母亲?”   黛玉听着竟又落下泪来,良久才问道:“父亲政务繁忙,为何会来京中?”   林如海道:“为父如今任期已满,奉命回京述职,又听闻玉儿身体抱恙,复命之后便急忙赶了过来,途中匆忙,并未差人来报。”   黛玉喜道:“那父亲岂不是能回京了?”     林如海道:“当初皇上开恩赐我返乡携眷,再去维扬上任。如今任期已满,皇命下来才能知晓。”   黛玉闻言便沉默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安安静静地写文才最好。   ☆、林海晋升官二品   上回说到林如海入京,贾府的探子提前并未得知消息,正是措手不及。便有许多人始知夹着尾巴做事的滋味,说话做事无不小心翼翼,凡事穿的,吃的,用的给黛玉的无不是最好的,唯恐得罪。   林如海回京复命,仍旧是兰台寺大夫,遂居于京中官邸之中,倘有空闲便抛下公务入贾府看顾黛玉,如此已过了十二日。   这一日,林如海向贾母请过安,并未多言,遂要告辞。却听贾母摒退下人,道:“当年为了敏儿执着,我不顾众人反对,将她许配于你。虽也为了一个利字,却也成全了你们,如今敏儿已先我而去,你可是又怨我没有护好玉儿?”   林如海愣了一下,随即冷冷地道:“岳母在上,何出此言?”   贾母叹了一口气,随即道:“当年之事,我已不再追究。玉儿是我的亲外孙女儿,纵是姓林,也是敏儿的骨肉,贾氏一族的血脉,你休想带她离去。”   林如海头也不回地出了屋子,心中一番风雨。   只见雪雁端了药要回黛玉屋中,遂路上同行,又问了许多细节。   待黛玉吃过药,林如海示意雪雁出去说话。   林如海道:“那件事,果然正如被你言中了。”   雪雁起初不明白林如海的意思,见他又说道:“陈大夫说若是再晚些,怕是就要油尽灯枯,无力回天了。她竟如此歹毒,怕是连夫人也遭她毒手也未可知?”   雪雁知晓其意,遂道:“娇姨娘已死,老爷如何打算?”   林如海道:“既然所有人都说我林府皆是病病歪歪的,那何不就让他们看着?”   雪雁一点即通,遂道:“奴婢明白。”   林如海道:“如今,你在玉儿身边伺候,一定要用心,我力所不能及者,唯你或可弥补一二。”   雪雁跪道:“老爷,放心。”遂又想起当日答应夫人的那一番话,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突然屋内传来一阵吵闹,林如海连忙跑了进去。只见紫鹃扶着黛玉不住地咳嗽,竟枉自吐出一口暗红的血来,连说话的气力都没了。   林如海大惊,连忙坐在黛玉身旁,道:“玉儿,可还受得住?”   黛玉因觉腹内翻滚,刚张开嘴,又吐了一口出来,溅到雪雁的裙边甚是凄艳。   林如海见黛玉如此难受,便问道:“你若是受不了,咱们就不吃了,为父就算倾家荡产,也定会为你寻得良医。”   黛玉摇头,哭道:“我只不服我命,若是我熬不过去,父亲便将我葬了罢。”   林如海清泪纵横,正悲恸万分,突听外面传报道:“回林姑老爷,外面官邸来报,皇上宣见。”   林如海忙道:“教他们回去准备,我速速就来。”   皇命难违,黛玉又岌岌可危。林如海左右为难,贾敏去世他未能陪伴身侧,若是玉儿有个好歹,诚不知如何是好?   王嬷嬷见状,忙拉着雪雁道:“老爷放心去罢,如今老爷在京,府里尚不能不顾忌。何况小姐天生贵命,必可逢凶化吉。”   林如海听了,遂嘱咐良多。又去了贾母屋中,虽极不愿见她,却仍旧说道:“玉儿若是有个好歹,莫怪我不顾及与敏儿的情分?如今府里的情势如何,老太君比我更清楚。”   贾母手中的沉香木杖微微晃了下,才道:“虎毒不食子,玉儿是我亲生外孙女儿,我岂会不管不顾?”   林如海无言,遂行礼告辞。   至次日,林如海沐浴更衣,按品级而冠。时上朝觐见,述毕职责,复命而退,复又被召入乾清殿西暖阁问话,待内侍退去。   林海方道:“臣林如海恭请皇上圣安。”   随即跪安,赐座。   帝曰:“爱卿如何看待朋党勾结?”   林海道:“回禀皇上,臣甚知此理,却不以为然。”   帝曰:“哦?”   林海道:“为臣者理应尊上制下,为一人所谋,忠义之所尽,人臣之道也。”   帝曰:“如此甚好,听闻爱卿之妻已故,朕亦哀然,然卿何以又频频出入国公府?”   林海心知有人告密,心中冷笑,遂如实说道:“臣唯有一女,如今暂住于荣国公府邸,托于照管,近日染疾,故臣来往频繁。”   帝笑道:“朕已遣了太医院数人前往看顾,爱卿乃侯爵之后,此次又为有功之臣,朕心中有数。”   林海闻之感念皇恩,连声叩谢。   帝曰:“方才闻爱卿唯有一女,为何并未登记于选册?”   林海道:“小女年龄不足,且自小体弱,不足以入宫参选。”   帝笑而不语。   林海退下,至官邸果然有内监奉着黑犀牛角轴的圣旨前来,林如海跪迎,待接旨,忙道:“吾皇万岁!”   内监笑揖道:“恭喜林大人任大理寺正卿之职,前途无量啊!”   林如海道:“烦劳公公这一趟,我已教人备好了茶水,请公公进去坐坐。”   内监意味深长地说道:“日子还长着呢,等林大人搬了新府邸,咱家再去叨扰罢。时辰不早了,还得回去复旨,大人也别一时高兴,忘了入宫谢恩才是。”   林如海应声送行,心中又是忧又是喜。   见宣旨的人群走远,忙道:“备轿去荣国府!”   如今荣府上下早已知晓林如海升官的消息,王夫人于房中静默许久,手中的佛珠咯吱作响,突然一声呵斥,吓得地上的小厮连声讨饶。   王夫人道:“废物!不是说他病的不行了吗?怎么就好端端突然入京了!如今又晋了官,眼看就要压在咱头顶了!”   周瑞家的连忙劝道:“夫人莫要动气,教人看见可怎么说呢!”   王夫人扭头道:“当年我嫁入府里,她凭着是老太太最疼爱的,给了我多少气受?如今她死了倒好,偏生又让她女儿来勾引宝玉!好好的爷们如今为了一个病秧子饭也不吃,觉也不睡地往那边跑!叫什么事!”   周瑞家的从未见王夫人生这么大的气,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只看着自己儿子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觉心寒。   不一会儿,金钏在外面传话道:“回太太,老太太那边传话教过去呢!”   王夫人听了并不回话,周瑞家的遂道:“太太消消气罢,老太太那边教人来请,怕是为着林姑娘的病…”   王夫人舒了一口气,闭上眼睛,靠在半旧的靠垫上,道:“去回老太太,我近日着了风寒,不宜见人。”   周瑞家的迟疑片刻,忙带着周全出去,道:“即回来了,便多长点心罢,别教人认出你来,去吧!”   周全忙一溜烟跑了。   此时来至贾母屋中,见鸳鸯正好带了几位太医出来。忙退到一边垂首侧立,待走远了,方进屋,见邢夫人,王煕凤,李纨,宝玉,三春姐妹也俱从屏风后面走出来,遂说了缘由。   贾母因道:“我这二媳妇最是周全的,今儿却不巧了。”   众人皆不敢言,宝玉因说道他母亲,故要避着;周瑞家的明知却不能说;王煕凤和邢夫人也有不可多言的理由。   相持下来,唯有探春站起来缓解尴尬,道:“老太太可是偏心了,人食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我前儿听太太说薛姨妈家近几日要来京中久住,又赶上林姐姐病着,林姑父也在京侯旨,可是忙坏了?如今正是炎日,人又犯懒。怎的宝玉病了,老太太念在嘴里,疼在心里,太太病了,却偏又说是不是了。岂不是老太太偏心,我倒要说出来,大伙都评评理!”   贾母这才笑道:“你这个丫头,口角最像你林姑母,又知礼又利落。也不枉你太太疼你一场了。罢了,倒是我不体恤儿媳妇了,该罚。”   说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也都热闹起来。唯宝玉苦着脸到外间小凳子上坐着。   雪雁因过来回贾母的话,刚好看到贾宝玉坐在凳子上发呆,遂问道:“二爷,你怎么坐在这儿?小心冷热交替地着了风寒。”   贾宝玉见是雪雁,连忙起身握住雪雁的手道:“好姐姐,快告诉我林妹妹怎样了?这几日太太总不让我出去,我快急死了!”   雪雁见贾宝玉抓着自己的手,浑身不自在,忙掰开了,才道:“二爷放尊重些罢。”心想就算是现代人,突然一个男的就抓住自己的手也很难为情吧,这贾宝玉也太…   雪雁因见贾宝玉面有愁云,便没好气的道:“二爷还是管好自己罢,我们姑娘自然会好的。”   如果不是王夫人早已和贾敏有了过节,怎么会处处针对林黛玉?还派了春纤来监视黛玉,想起早上看到春纤偷偷跑到王夫人院子里,雪雁就恨得咬牙切齿。   琥珀因出来换茶水,见雪雁和宝玉说着话,忙拉了雪雁道:“快进去罢,老太太等着呢!”   雪雁闻言立马掀开帘子,进了屋。   先给贾母请了安,又给邢夫人,王煕凤,李纨,还有三春都请了安,才道:“姑娘服了药已然睡下了。”心里却想着自己倒掉的药会不会被发现。   原来,黛玉服的药便是会出现衰竭之态,这帮太医署的人只知道用人参吊着,除了进补还是进补。还说什么血脉不调,阴虚亏损。雪雁听着是在都是官话套话,请示了林黛玉,便趁着没人都倒在了痰盂里。   如今已是第二十日,黛玉已经衰弱的没了样子,饭水不进,只一味地出汗,身上或着渗出薄薄一层青色。   方才为了见太医,又是换衣服,又是起身睡下更是折腾得散了架似的,可不得睡过去了。   贾母闻之,忙道:“方才太医嘱咐了,切勿不能吹风着凉,你紫鹃姐姐即在那边照看着,你也过去罢,凡事皆伶俐着。”   雪雁刚要退下,却见探春站起来道:“你回去帮我们问林姐姐的好,如今因避讳着,也不能过去照看,竟是姐妹间的憾事。”   迎春也道:“三妹妹说得极是。”   雪雁一一应了,便原路回去,竟也不见宝玉,只碰到伺候惜春的入画。   刚回至屋中,见绿影拿着什么要进去,便问道:“你拿的是什么?”   绿影道:“方才入画姐姐拿过来的一册经文,说是给姑娘的。我正要去登记了收起来呢!”   雪雁欣喜,却是最冷情的惜春,不由得叹息一番。 作者有话要说:  我在想哦,如果我今天多更一章,能不能明天就不更了啊,呜呜呜,明天好多事情。   ☆、绛珠归梦了宿债   第二十日,阴。   林如海早已命人自去收拾了府邸,好在一切皆是现成的,倒也不费事。如今好歹只陪着黛玉,一应的饮食行动皆亲自过了目的。但林如海毕竟是个男子,哪里懂得黛玉心中的所感,所思,所想。   看着黛玉神色倦怠,只当是药力所致,一味地询问无果。   还是雪雁看得明白,遂道:“老爷熬了许久,该回屋歇着才是。姑娘如今身子越发的弱,老太太已教人现将明予堂也收拾了出来,供老爷方便照料呢。”   林如海好歹也是久经官场的人物,哪里听不出雪雁话里的意思,再加上上次娇姨娘投毒之事,更是多亏雪雁提醒,便对她越发信任,稍微嘱咐了黛玉几句方离去。   雪雁见林如海走远,连忙掩了门,跑到黛玉身边问道:“姑娘可是有什么放不下的?”   黛玉被撞破心思,苍白的面庞上掠过一丝尴尬,复又腹中绞痛,痛苦神色表露无疑,只一味攥了被角隐忍不发。   雪雁忙扶起黛玉,哭道:“姑娘可要撑住,再剩一日了。”   黛玉抓住雪雁的手,颤抖着道:“若是我去了…”   雪雁闻言即刻喝止道:“姑娘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由着这些丧气话说出来?姑娘若是去了,怕是奴婢也要跟着去,死了也要做姑娘的丫鬟!”   黛玉勉强扯出一丝笑脸,伸手抹了雪雁脸上的泪水,道:“若是果真能如父亲所言,我唯一放不下的便是老太太,还有宝玉…”   雪雁大惊,忙道:“姑娘难不成对宝玉有了情谊?”   黛玉一听此言,忙挣扎着要坐起来,眉间愁云弥漫,道:“这话可怎么说,教人听到了拿我当什么了?饶是见过一个男子便偏生要嫁了么?”   雪雁听黛玉说完,适才放心,忙将她扶好,盖好了被子才道:“姑娘也急了,混说什么嫁不嫁的?感情是想嫁人了罢。”   黛玉用帕子掩了咳嗽,弱弱地道:“你这丫头,越发没了分寸。”   雪雁停了笑,安慰道:“姑娘如今稍走一步,便是柳暗花明的好天地。依着老爷的意思,便是要借这个由头接姑娘出去呢!”   黛玉不解道:“我却不知,老太太为何要执意留我,除却了对我母亲的愧疚,还是我所不知道的?”   雪雁也不知朝堂之事,凡事亦只管往俗事上想,只当是贾母仅仅是为了宝玉,便道:“倘或是老太太想亲上加亲?我瞧着这一年多里,老太太疼姑娘,倒比家里的几位姑娘还多些,又与宝二爷日日一处,怕是早存了心思的。”   黛玉惶恐,半天不知如何是好,又急又愧,顿时竟又咳嗽起来,只觉嗓子里火辣辣地疼,遂断断续续道:“休要胡说!”   雪雁见黛玉竟这么大的反应,一时也吓住了。正巧王嬷嬷打后院过来,见黛玉喘得气都接不上,忙冲到跟前哭道:“我的姑娘啊,怎么就不中用了啊!”   雪雁见王嬷嬷竟也失了分寸,遂也急躁了起来,道:“嬷嬷这么大年纪的人了,怎的这般没个见识?姑娘怕是要不行了?你哭给谁看呢?”   责备间心里困惑,王嬷嬷平日里机警,按理来说,不会如此没规矩没分寸啊!细看却是王嬷嬷边喊着,边一个劲地使眼色。   雪雁恍然大悟,果然姜还是老的辣!遂连忙指了小丫头去向贾母传话,那小丫头听屋子里乱作一团,也慌了,又添油加醋地回了一遍。   黛玉本被王嬷嬷这一哭,闹的灰心了一半,靠在引枕上眼泪流个不停。因想起昔日与姐妹们一处或做针线,或读书写字,如同过眼烟云;宝玉也是句句挂心着自己,相伴葬花,巧做生日,俱是浮尘一梦般。   因心里迷乱,意识便渐渐有些模糊了。   雪雁见黛玉竟又昏睡过去,便将她扶好,掩了被角,放下内室的帐子。又亲自拿了一把扇子在床头扇了起来。   不过须臾,雪雁只见黛玉的额头亮起了一个红菱印记,复有消失了。心中纳憾,莫不是绛珠之灵魂有了感应?真乃奇事。   却说黛玉入梦,只觉身体轻飘飘的,落在一个最是美艳绝伦的所在,四周皆是翻滚云雾,徒然而生的树木纷飞一树繁花。   凡物皆是尊贵难得,琴声唯妙,酒香醉人。只见远处天际有仙姑翩然起舞,如梦如幻。   忽听身后有人,曰:“绛珠妹子,你可来了。”   黛玉回身只见一女子,姿容绝美,尽态极妍,风流妩媚甚是熟悉,连忙见礼道:“不知此处是何所在?姐姐又是何人?”   那女子盈然一笑,道:“绛珠妹子果真不认得我了?此处乃是太虚幻境,我乃是警幻仙子的妹妹,可卿是也。专管情司,司人世间之风流情债。”   黛玉不知所云,忽见周围又出现许多女子。裙裾飞扬,皆是丽姝皎颜。皆道:“绛珠妹子,你可回来了?”   黛玉遂听她们一一陈述,方知自己竟是绛珠仙草下凡还泪的,如今泪也尽够了。   可卿走上前问道:“绛珠可曾对宝玉有情?”   黛玉惶恐,道:“这又是什么缘故?”   可卿道:“他原就是神瑛侍者。”   黛玉大惊,道:“怪不得我事事皆因他而感,竟是如此!然我于他却唯有恩情,难得其他。”   可卿笑道:“这便是了。如若不然竟还要将你送了回去,待你二人又经历一番才可作罢。”   可卿又道:“这恩与情之间本就甚难把握,若是只为报恩,夙愿已了,便随我入无情净水罢。”说着便扶着黛玉宽衣解带,由花屏之后,步入一晶莹玉水,寒魄晶心,冰肌玉骨。   待更衣装饰,黛玉只觉周身愈发轻盈,心中如清风拂过,平静婉然;胸内几股郁气,皆作虚无。   可卿道:“如今你夙愿遂结,尘缘却未断,再去历劫罢。”   说罢,水袖一挥。   黛玉只觉身体涣散,灵魂飘摇四处,待睁开眼,梦中所有皆不记得了。只听得四周凄惨伤痛之哭声充于耳内,林如海坐在床前更是掩面而泣,心中诧异。   原来是黛玉竟睡了十几个时辰,雪雁如何也唤醒不了。连着见大夫都摇头不语,林如海也泪崩而道:“皆是为父害了你!”   彼时贾母也是一场痛哭,遂吩咐着要将早备好的棺木收拾妥当,装敛皆要是最最贵重之物,忙哭着教王熙凤准备后事。上下无不是叹林黛玉怎么好好的就不行了,议论纷纷。合府笼罩着哀愁的气氛,就连王夫人也起了恻隐之心,安置好了宝玉,便随着贾母等人过来。   正此时,雪雁因跪在床尾,早已看见黛玉醒了,眼眸清亮,哪里像是要死了的样子,想来那药果然有置之死地而后生之能耐。遂暗暗唤道:“老爷,姑娘…”   林如海闻言,立马望向黛玉,果然见她眸光闪烁眼睛,似是要说话,忙哀然道:“都下去罢!”又看向了雪雁道:“你留下侍奉。”   众人皆退。   林如海见已无外人,连忙欣喜地唤道:“玉儿,可是好了?”   黛玉也觉病意全消,说不出的畅快,竟像是重生一般,遂道:“父亲这是做何?”   林如海定了定神,道:“玉儿相信为父,便好好躺下,不要做声。”   黛玉何其聪明,怎会不知父亲的想法,故闭了眼睛,静默不语。大概是刚醒不久,身体竟还是病态。   雪雁也不禁赞叹:“这一招即不让外人看了笑话,又巧出贾府,果然起极好的。”却又不由得担心,贾母会上当麽?   正想着,贾母的声音便传了进来,道:“如何不让人进来伺候?我的玉儿呢?”   林如海起身行礼,哀道:“太医皆说玉儿怕是熬不过了,不过多陪陪她罢了。”说着竟落下泪来。   贾母本来以为林如海又耍什么花招,因见他动情,不由地语气也软了许多,上前见黛玉面色苍白,又觉身体冰冷,不由得也灰了心,大哭了起来。   林如海见时机已到,便道:“如今圣上已赐了府邸,玉儿终究不是府里的,若是去了,恐颇有不便,又遭人非议。老太君仁慈,必不会阻了父女情谊罢,若是敏儿在天有灵,怕也是不能瞑目的。”   贾母听罢,竟不知如何以对,随着来的不过只有王夫人,邢夫人,王煕凤,李纨等人,皆各怀鬼胎,不语而泣。   良久,贾母方道:“她如今病成这样,如何能挪地方,莫不是也断了一线生机?又岂不是教外人笑话我们乘人之危?”   雪雁心中冷笑,怕是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罢,未等林如海搭话,忙跪倒在地,道:“回老太太,按理奴婢身份低微,本不该多言。然实在是姑娘所愿,不敢不说。   姑娘自到府里,老太太皆是疼爱有加,旁人不知道,紫鹃姐姐贴身侍奉,自然知情。姑娘每日里祈福颂经,为老太太太太积福,不敢懈怠。唯恐辜负了老太太,太太们的疼惜。如今重病无望,若是过了病气给府里,姑娘必也是不愿意的。况老爷京中已得了宅子,若是姑娘仍旧由府里安排,岂非又要有人生事多嘴?老太太,太太细想,奴婢所言是否在理?”   贾母本就动摇,又闻其话,见黛玉气息渐弱,遂犹豫一番,才向外面婆子道:“快备了最好的车轿,护着林姑老爷和表小姐回府。”   林如海一听立马送了一口气,涕泪皆下,告谢贾母这段时日的照料。   半晌,雪雁亲自给黛玉换好了衣衫,便有几个婆子抬着一架细软锦绒的绣榻进来,遂一行小心翼翼地将黛玉放下,又放下帘子。方慢慢出门,又入了林如海遣人备好的轿子。   时阴云密布,雷声大作,不一会便是瓢泼大雨。   贾府众人一夜无眠。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翻看了一下别个书友的书,发现很多地方都大同小异,可能是故事的局限吧,还以为我自己想的独一无二呢,哦呀,要虚心多看点古书才是了~~~   ☆、宝玉被赶病愈重   黛玉回府,贾府众人皆无话可说。   次日,贾母于座上并不见宝玉过来,遂问道:“宝玉怎么没来?”   王夫人闻言便有些心酸,吱唔着半天说不出几个字来,却掩面哭了起来。王煕凤见状,也瞒不住了,遂站出来说了。   贾母一听宝玉病了,哪里顾得上其他,忙站起来便要往宝玉屋子去。哪知眼前一黑,竟要倒了下去,幸好鸳鸯死命扶着。   贾母于榻上歇了半盏茶的功夫,方回转过来,抬头指着王夫人,便骂道:“宝玉病了怎的都不告诉我,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了?嫌我碍眼,回南京便是了!若是宝玉再有个什么好歹,只拿你是问。”   待入屋,只见宝玉眼珠子都直了,嘴里不知道念叨着什么。袭人,麝月,晴雯等人均陪在床前劝说不已,见老太太来了连忙让出一条路来。   屋子里的些许物件皆被摔得支离破碎,乱七八糟的。王夫人先贾母掀开帘子,见状便又痛哭不已,道:“我的儿啊,你这样可教我日后怎么好啊!还不如让我跟了你珠大哥去了干净!”李纨在旁边听着也落了泪。   宝玉因见贾母过来,顿时清醒了些许。鞋也不穿就扑到贾母脚下,道:“老祖宗,林妹妹是不是要去了?你快救救林妹妹啊!别让林妹妹走了!”   王夫人等人皆以为黛玉必死,至此一言不发,唯有拭泪不绝。   唯有贾母抱着宝玉哭道:“我造了什么孽啊!偏生两个玉儿来折磨我!”祖孙二人皆哭个不停。   正好三春姐妹由老嬷嬷护着也过来了。   眼见此景,也明白了许多,却唯有探春上前劝道:“林姐姐不过是回府养病,况他府上如今就在京中,宝哥哥若不放心,尽也去看的!何苦惹得老太太,太太都陪着你在这耗着。”   宝玉闻言才明白些,忙拽着贾母的衣襟道:“老祖宗可许?”   贾母连连点头道:“你快好起来,你要做什么,都由着你,别哭坏了!回头就让你凤姐姐收拾东西,过去瞧着。”   宝玉这才安静了些,叫嚷着袭人就要换衣服,备轿子,恨不得立马飞了过去。   王夫人忙道:“袭人,快把宝玉扶回去歇着,余下的事再说。”袭人连忙应了,便扶着宝玉过去。   这宝玉一心想着可以见到林黛玉了,心里又蒙了一层欢喜,一悲一喜来的急促,去的也急促,心里也有些受不住,遂乖乖由着袭人,麝月等安置好了。   王夫人见宝玉妥当,才放下心来,又忙着侍奉着贾母回屋,这才作罢。   时贾政外任,家中闹出如此风波并未知晓。王夫人心急如焚,又没个出主意的人。心中所想又不能与王煕凤知道,便一味地在屋子里打坐念佛,心中却苦苦盘算。   王夫人思来想去一个昼夜,遂有了主意。按照惯例,每月初一宫人即可以与家人亲眷见面,便可钻这个空子,索性已是惯例,自然不用再费心安排的了。   王夫人便教金钏一早去宫门口守着。   午后,周瑞家的来报:“太太,金钏在外头等着回话呢!”   王夫人立刻坐起,缓缓地道:“叫她进来回话。”周瑞家的叫了金钏进来,自己复有关上门,在外面侯着。   金钏自小便是王夫人的贴身大丫鬟,和妹妹一起在二房伺候。因王夫人看着机灵,又懂事,遂又抬作大丫鬟,自然和袭人,紫鹃,鸳鸯一样的境遇。   金钏因听闻王夫人传唤,忙进屋说话。只听王夫人道:“话可说通透了?”   金钏笑道:“太太放心,红口白牙,自然没有不明白的。”   王夫人因道:“大小姐怎么说。”   金钏道:“抱琴姐姐说,大小姐的意思是先笼络住了,再作打算。如今林姑老爷势头正盛,若是成了敌手倒不好。”   王夫人肃然道:“还说什么了?”   金钏略想了想,道:“倒没再说别的,只是奴婢听抱琴姐姐的意思,好像是让咱们防着甄府的人?”   王夫人疑惑道:“哦?”   金钏不过是自己揣测,也不敢多说,只道:“抱琴姐姐说,现如今大小姐虽在圣上面前得脸,却…”   王夫人见金钏吞吞吐吐,便道:“尽可说来。”   金钏方道:“甄府大小姐与姑娘同时入宫,虽说是互相照应,到底顾不上,如今竟是那边的圣恩多些!大小姐传话说让咱们绸缪着,先巩固住如今的地位。”   王夫人本想着靠元春想想办法,没想到她倒也是自身难保。更是无头苍蝇般。   正此时,外面周瑞家的过来,像是有话要说,王夫人正不痛快,遂道:“还有什么要紧的?”   周瑞家的道:“回太太,宝二爷去林府探病…”   王夫人如今一听到一个林字,心里的燥气越发盛了,便不耐烦道:“现如今,你也愈发不懂规矩了!说话也没个打算,吞吞吐吐像个什么?”   周瑞家的这才提起一颗心,道:“宝二爷被挡在门外,灰头土脸地回来了,正在那边闹着呢。”   王夫人一听,立马翻身下地,怒道:“放肆!”又平复了怒气,问道:“你说宝玉被赶回来了?”   周瑞家的连忙跪倒在地,连带着金钏也不敢出声。感觉主子的的呼吸就像刀子一样,随时可能穿透自己的身体。   林府   林如海如今也是二品大员,三进的大四合院,落在京中叫好的地界上。虽不如公侯府气派,却因带了御笔的匾额,于堂上更是荣耀。自入宫谢恩之后,圣上开恩,特赏了一月的假。   按例林如海京中故旧不少,此次入京本该更加笼络才是。偏偏这林如海却反其道而行,入府第二日便闭门谢客。   外人皆道:“林府的小姐是个病秧子,林老爷忙着办后事也可未知,真是可怜得很!”   此时,林府中却是另一番风景。   雪雁晃了晃手里的九连环,将它放到木箱子里,又拿起一个木制雕花的松状小笔架,道:“姑娘?这些真的不要啦?”   也不知道林黛玉怎么了,自从上次醒来之后像是回到了小时候似的,古灵精怪的不得了。   今儿又教自己拣出以往宝玉送的东西,说要还回去的。说绝情却不像无情,竟还计划着给那边府里送哪些礼比较恰如其分!邪门!   黛玉自从那日苏醒,只觉身子爽快,许多事儿竟莫名地想通许多。如今既已离了那贾府,自然更是喜上眉梢,眉目间尽是暇光,一点儿病气也无。   待拿着笔,略写了几个字,才悠悠然道:“如今我已回家,再拿着他家公子的物件也不合宜,免得污了各自名声。倒是该还了回去,再补些礼品才是,以答谢昔日照看之恩。”   雪雁笑道:“姑娘恩怨分明自然是好,只是这几日间竟像是变了一个性子呢。”   黛玉撑着脑袋,漫不经心道:“连我也说不清,为何在外祖母府里的时候,竟是那般光景!就好似每次见了宝哥哥,便忍不住地想流泪,说着说着便伤感了。”   雪雁心道,不管林黛玉是不是多愁善感的林妹妹,那份至真至纯的玲珑心思未变就好。   雪雁理好了东西,封好装在几个大箱子里,又特意放了标签,又喊了几个婆子丫鬟外间伺候。   方拿着自己写好的册子,向一个小丫头嘱咐道:“下去将这样物件一一查点了,再写一份交给桐嬷嬷,箱子教人便搁到小仓库罢。”   正好黛玉亦写好了三四页的礼单,道:“我也不知库房里的东西如何,只照着这个样子罢。皆是我按着姊妹们昔日的喜好写的,还有宝哥哥,琏二哥,还有兰儿的另一份,其余给大太太和太太的是用笔勾出来的。老太太那份我亲自送过去。再多备几份厚礼,防着不备也便是了。”   雪雁一条条地记着,又说了几条,补了上去。才一同交给那个小丫头,细细地嘱咐了几句。生怕这新挑上来的丫鬟不懂规矩,乱了套。   那丫头接了花册,倒也不问,应声而去。几个婆子也连忙低着眉眼,过来抬了箱子,慢慢地下去。   雪雁遂向黛玉抱怨道:“府里的老人自不必说,只是新上来的小丫鬟性子到底野些。这才进来几日,我今早去小厨房取燕窝,倒是听到两个小丫鬟拿着主子作筏子吵了起来,没个规矩。”   黛玉笑道:“没规矩就要制规矩。如今我身子也好些,瞧着母亲往年的样子,我倒学了些,可不是要派上用场了。”   雪雁大为惊讶道:“姑娘,你是要管家!”   黛玉道:“为何不可?你可是小瞧于我。我虽没管过,却也见得多些,心里未尝没个打算。往日不提,如今回府,也该拿出小姐的道理来。客有客道,主有主威,昔日之我故在,今日之我然非。难不成还要像我外祖母家那般,没个上下尊卑,下人轻狂了得?”   雪雁抢言道:“姑娘雅致,何以教这些俗事污染了指头!不如挑个得力管家去办罢。”   黛玉笑道:“何谓俗?何为雅?殊不知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雅至尽则如水至清,天下之事,又岂非雅俗可取得尽?便是大俗即大雅,大雅即大俗了。”   雪雁只觉黛玉那句假作真时真亦假熟悉,细想自然明了,果然她去过太虚幻境了,便不作他话。   王嬷嬷方回到屋子里,便听道这样的高谈阔论,便道:“姑娘说得极好,那些人见着府里老爷不管事,小姐又小,皆是耳旁风似的吹。也该寻些丰年玉荒年谷来管制料理着,由姑娘顾着才是。不然愈发像个猢狲入了口袋,无法无天了。只是得跟老爷提一声。”     黛玉道:“这个自然。”     雪雁笑道:“那奴婢先去回了老爷。”   一路走着竟也忍不住想笑,果然是时来运转啊,黛玉本来就聪敏,有这样的气势,又有林如海的底子,管家?以后就算是管国怕是也未尝不可哟!虽想着,却有些大言不惭之嫌,不由得敛了心思。   待至书房,还未入门,便听道林如海在训斥下人,门外跪着的人皆连声求饶。细细听来却是在责怪下人有眼不识泰山,赶走了贾宝玉!   天哪?怎么回事?   雪雁遂悄悄掩在墙角,才听了个大概,心里又得意又有些不忍,待小厮连滚带爬地走了,这才悄悄出来。   郑宝儿传报了,进去。   只见林如海容光焕发,哪里有刚刚气恼下人做错事的样子!   不由地心里默默写了一句话:好会演。思量间,竟不由地翘起了嘴角。   林如海虽低着头,却突然说道:“你可是笑我口是心非,表里不一?”   雪雁闻言立马跪地,求饶道:“奴婢不敢,奴婢…”竟不知道如何说了,其实她本来就那么想的麽。   林如海搁了笔,打量了雪雁上下,笑道:“起来罢,玉儿今日身子可还好?”   雪雁回了安好,又道:“姑娘想亲自管一管府里的事宜,特来请示老爷!”   林如海捋了捋胡须,道:“她向来用心于诗书,只怕俗事,哪里管的了那些人,不如交给管事的料理罢了。”   说毕,又笑道:“罢了,由她去罢。府里的大事也须得自家人看着才是。偏巧这帮奴才方才惹了事端,正好给他们那边瞧瞧,玉儿如何为了府上治理下人!哼。”   林如海虽未明说,雪雁却心中洞然,遂退下不提。   次日饭后,林如海方吩咐下人备了东西。这才乘了一顶小轿,慢悠悠地往贾府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该叫做不安置好林妹妹,雪雁丫头如何谋生。(╯3╰)   ☆、黛玉管家巧斟酌   林如海到了荣国府,果然看到贾府上下皆是黑着脸,聚在贾母所在的屋子里。不过又是略微致歉尔尔,便遮掩过去。   贾母自然不信,却也只得陪笑道:“不过是小子们不认得,无碍。俗话说恶奴败家,这些下人可是得仔细管教着了,若是因此得罪了别个外人,可不得了!”   林如海自然料到这番指教,遂一一领了。又教人捧上一叠厚厚的礼册,递给管事婆子。   方道:“这是感谢府上对玉儿的教养看顾,聊表心意。稍过几日,玉儿身子痊愈,自然亲自登门拜谢,也不枉老太君疼她一场。”   贾母听这话竟是林黛玉已然无恙,心里便是疑雾重重,半天未回应。   贾宝玉听闻提到林黛玉,连忙起身问道:“林妹妹可还安好?每日里还咳嗽不咳嗽?可吃得下去饭?晚上是否安枕?”   王夫人顿时皱眉,一副儿子不争气的样子,朝王煕凤使眼色。   王煕凤忙上前拉了贾宝玉道:“宝兄弟挂心林妹妹,也忒心急了些。等林姑老爷说完了话才是。”   贾母也笑着道:“宝玉快到我这边来。你没听你林姑父说,你林妹妹已大好了么!这样没规矩也不怕人笑话。”   说毕,贾宝玉也知了错,忙随着王煕凤过去,坐在贾母旁边一贯发起那痴病,心里闷闷地只想着他林妹妹为何要回家了去?几时才能回来?全然不顾贾母,王夫人的颜面。   林如海见状一腔嘲笑,这贾宝玉当真是徒有其名,哪里如宝似玉?纵是有好皮囊,又有什么奇玉,哪里又配得上自家的闺女。于外却也看不出什么变化。   贾母遂道:“如今林丫头既好了,便让着时常府里来走走,别拘着才是。”   林如海道:“老太君所言甚是,玉儿倒也心急,早就记挂着要过来请安。只是今早知道昨儿府里的奴才竟误将哥赶了回来,心里不安。硬是要管束了这府里的奴才才是,只怕平白委屈了哥儿。”   王夫人这才略舒展些,微微一笑,才道:“林姑娘有心了,倒是她身子才好些,又动辄这样,岂不是太费精神。”   林如海起身向贾母作揖行礼,才道:“小女痊愈,俱是老太君赐福。如今如获新生,自然无碍。”    贾母原知情由,却也不知这二十一日之制。如今,悔不该太心软,放了林黛玉回去,心中懊恼自然不提。   又瞧着宝玉痴憨,更是烦乱;想着林如海如今的气势和朝廷的压力,更是深觉对不起贾代善的嘱托。   一时间竟冷下心来,只要顾着宝玉的终身,其他一概不管不顾了。   遂又问了几句黛玉的饮食起居,至午时,林如海因辞说有事,遂回府不提。   却是这林如海回府见前院换了几个面孔,问话却是说:“回老爷,如今小姐训话,管事的才挑了小的们上来。”   林如海含笑点头,只对郑宝儿道:“你去回了小姐,府里凡是可挪可用可换可去的,皆由她做主。众管事若是有不遵不愿的皆打发了罢了,不必回我。”   郑宝儿忙应了,便去回话。   此时午后天凉,雪雁侍立林黛玉身侧,于外间三厅内的正厅上端坐着,隔着屏风,一二等体面婆子站了一地。外面的丫鬟仆从俱列站在外面听候安排。   四周俱是安静异常。   当然,起初可并不是也这么安静,雪雁忍不住回想着方才林黛玉那招杀鸡儆猴,真真是绝了。果然闹哄哄的人群再不敢窃窃私语,蔑视座上了。   原是众人因见府里的小姐,不过十二三岁岁的模样,又像是个花瓶摆设。每日里虽尊重到底也没太当回事,又听传闻说林小姐体弱多病,不过几年功夫了。   如今便是应了传唤,也不过在花厅里闲话扯淡,唠叨家常,并不放在眼里。   骤然令下,府里最得意之戚婆子,却被撵了出去,怎能不怕?众人皆是瑟瑟缩缩,不敢多言。   届时,前院的管家已前去料理。   正院,后院两个院子的一等管家嬷嬷共二人,掌事嬷嬷若干人人,于前排站着。   至申时,林黛玉便已安排好后院的琐碎,只剩下最为重要的正院。   前排第一个乃是正院的总管婆子孙富家的,捧着账目,各房用品登记,人员记录等册子殷勤道:“小姐请验收罢。”   雪雁忙出来抬手收了,递过去给黛玉,半天才转过屏风,道:“嬷嬷请先站着,稍后自然还有事劳烦您。”   孙富家的低眉顺眼地笑道:“不敢。”遂退到一侧听候传唤。   接着第二个是专管各房里月银,日常物事调配的桐掌事。雪雁将所登记的册子,直接递到黛玉面前。   黛玉又细细看了一遍,方道:“桐嬷嬷可在?”   桐嬷嬷在屏风在听唤,心惊胆战,忙叩首道:“小姐吩咐。”   黛玉笑道:“嬷嬷管的可是府里的生计,却着实记得不清不楚。除了官中拨的,算上老爷旧年在京的,还有这些日子赏下来的,可不止这个数儿。各处发下来的,发了多少,谁发的?却都未标记出来,做了细致分类。还有各处的月例银子也都不清不楚的,怎的我房里的几个二等丫头的月例竟越过一些管事婆子?每月各房竟平白又多拨出二两银子,比例也有不当的,还得另行商榷才是;账目做的这般粗略,却不知是何缘故?”   那桐嬷嬷一听连忙告饶道:“小姐恕罪,原只是按老例记着,一向如此。月例银子原也是按照惯例来的,各房里的大丫鬟数量不一样,诸事责任轻重,因人而异,月例自然是要活络些的。那二两银子原是天热了,供着各房里图个新鲜爽快吃食的用度。月例这事,本也不归我管,是账房里按各处拨了银子过来,老奴按照各房各人的行事身份划分了的。若是多了的,便留着以备急用。若是少了,保不齐还要自己添呢。”   黛玉皱着眉头,沉声道:“嬷嬷这般敷衍我,可是瞧着我年轻不经世?如今府里丫鬟婆子也不多。我屋子里不过雪雁一个一等丫鬟,每月一两银子拿着;其余三个二等的小丫头,每人一月不过一千文钱,算上盥洗打扫的也不过几两银子的开销。如今,各房算下来又能多到哪里去?官中的钱再怎么也尽够了的,哪里就让您老人家贴补了?”   那桐嬷嬷吓得连声叩首求饶,心内纳憾,这小姐哪里有病病歪歪的样子?后悔听信了那起子小人闲话。   只见黛玉又稍嘱咐了几句,雪雁遂出来向一个嬷嬷道:“闽嬷嬷是府里丫鬟婆子的入录管事,定然知晓何人最擅何事。现下若是不分个清楚明白,怕是派了人也是白用功的,凡事皆要挑了谨慎可靠的才是。尤其是底细不明白的决计不能要的,烦劳嬷嬷了。”说完便进去了,也不理那桐嬷嬷。   那闽嬷嬷应声,连忙按照名册登记一一分列开众掌事嬷嬷,又命众掌事嬷嬷按照各部的小册子将下面的各等丫鬟一一按照等级,长处分了开来。   直用了一个多时辰才规整下来,闽嬷嬷递了名册过来才作罢。黛玉见众人皆站立妥当,垂首侍立。   这才又重新布置起来,道:“孙富家的此去由上三等大丫鬟里据其长处,分别挑出合适数量分配到各房里外伺候;再分几个得力婆子到各房掌事。样貌倒是其次,品行一定要端庄;上夜的婆子也要稳重的,凡是吃酒赌钱的一律不要,若是犯了事,由掌事嬷嬷担着。等录了名儿派送过去,册子递过来便是了。”   孙富家的接了差事,便下去挑选分配,这便是另一番折腾。    黛玉又看了看手中的清单,向方才说话的桐嬷嬷道:“你自此可仔细着,这银钱之事也不用你看着了。听闻你也管过几年家具物什。这个简单又要耐性,你也算将功赎罪罢。如此,便向孙富家的报过了名儿,过去安顿便是。”说着便给了对牌教行事去了。   那桐嬷嬷一听,忙感恩戴德,退了下去。   黛玉将府里叫得上名儿的掌事嬷嬷,皆嘱咐了个遍,又由各院的管家婆子记了名儿交到一个总管家林四家的手里。这才教众掌事婆子散了,再由孙富家的领了人过去安置,分配妥当。   此时,外面的管家林四也传话道,前院的小厮也按嘱咐妥当了,黛玉这才放下心来。     安静下来,已至晚间,众人偶或还有事奏。   雪雁斟了茶水,不忍道:“姑娘忙了一天了,歇着明日再料理罢。”   黛玉抿了一口,道:“凡事再而衰,三而竭。还有些功夫不如都安顿停当,这院子里人又不多,倒也不像外祖府里,那般家大业大的难管制。若过了这一夜,凡事没有嘱咐到的,或者安排不得当的,又不知要闹出多大的麻烦,不如尽说够了,岂不爽快,众人也皆上心些?”   雪雁脑中灵光一闪,道:“姑娘,奴婢有个法子,或可一试。”   黛玉放下手中茶杯,疑惑道:“你这个丫头,又要起什么幺蛾子?”   雪雁道:“俗话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底下人办事自然也要有个章程。口说无用,又错漏。不若将家规写了出来,分发于仆妇小厮之间,耳濡目染,自然会习惯谨记,时时不敢犯的。若是犯了,白纸黑字自然跑不掉。”   黛玉道:“家规倒是听过,却没见过这样用的?昔日有人将鞭笞之具立于庭院,教人闻风丧胆,以示威重。如今分发规制自然是好。然这仆从居多不识文断字的,如何看得?”   雪雁笑道:“姑娘多虑了,不过是教他们几个最基本的章法,教化于心。若是上头时常强调,有人监督,时常提着也尽够了的。”   黛玉起身,徘徊于地,自顾自地琢磨起来,半天才道:“此法甚妙,我便派几个人下去,每几日里不定时下去监察着,各人又轮着来。既不偏私,又人人无话可说,还断了别个念头。”   雪雁又道:“姑娘也可教人点卯时,叫他们将那规矩条例,念几遍才是。为着姑娘刚管事,要堵着底下人的嘴。还必得姑娘亲自看着,如此慢慢习惯了,在假手于人。到时候,姑娘只管坐着拿主意便是了。”   黛玉笑着拉过雪雁,道:“快让我瞧瞧你这牙是怎么长的?我正愁立了威,如何恩重呢。俗话说恩威并济,就是这个理儿了。”   雪雁愈发来了点子,便笑道:“依我瞧着,园子里可用的也颇多,各色的鲜花奇草,芦苇莲藕,树木枝叶,连着鸟禽身上的羽毛也是有用的。众婆子们常年劳作,或可得些进益。不如府里教各掌事揽了,收入交上七分来,三分归她们自己分发,既得了好处,又不浪费。”   黛玉点头称赞,道:“我再与各位管家婆子和管事嬷嬷商议出一个月例银子的例来,赏罚分明,均分三等,这才有趣。”   雪雁应着,便去唤了几个管家婆子过来,心里乐道,我不过是借了曹公的笔墨,将那探春之才挪移一点儿到自己身上罢了,哪里经得住这样的称赞。又不禁赞叹林黛玉的聪敏,一路便去了。   此时,黛玉又想着外头的事儿,便吩咐王嬷嬷,跟外面的管家爷们都说道:“各处的庄子和园子和各商铺店子都按月采办打理好了,由分派的小厮将细目报上来。账目由管事亲自负责,可不许徇私,一切俱要直接交给老爷便是。”   王嬷嬷领命退下。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管家似乎有点枯燥唉,写了才知道管家是那样的繁琐,写完修完的时候口都渴了,估计还是能捉到虫,求手下留情。(╯3╰)   预告:   下一章开始应该就开始欢乐的美女派对了。   ☆、携美婢初访林府   上回说道黛玉嘱咐了些外面的事儿,王嬷嬷便退下了。   正值雪雁带了各管事婆子过来,黛玉与众人又商议一番,定下了制,这才都心悦诚服地散了。   雪雁因看到黛玉似有倦色,便取了披风给黛玉系好,方要扶着回去。抬脚之间,听闻外面小丫头传报道:“有个妈妈要见姑娘,像是有话要说。”   雪雁闻言,又见黛玉点头,遂道:“叫进来罢。”复又将黛玉扶到座上。     原来,这婆子便是新上来打理后院的掌事周婆子,这个婆子与早时被赶的戚婆子向来交好。因受了那婆子所托,又怕林黛玉当众给她没脸,遂诸事作罢,才敢过来。   人虽说老实巴交,却是个没成算的。想着,这林黛玉左不过是个没出阁的小姐,脸皮又薄,略求一求便没有不是的了。满心笃定地就上门来了。   小丫头从外面引了进来,这周婆子便隔着屏风回了话,还特意强调道:“她到底是有些能耐的,原是怀王府的大管家婆子,又在南安王府做过差事,姑娘给那个机会,别教出去了罢。”   这婆子见黛玉半天不反应,只当是有戏,心中暗喜。   雪雁却看得真真的,林黛玉一听怀王府这三个字,顿时神色肃然。   自来到京都,雪雁虽跟着黛玉在贾府未曾出门,却也听府里多事的提到过:   南安王府与怀王府素来不和。   怀王去年六月企图篡位,京都上下十几个官员被牵连。秋后斩首,如今合府男子皆发配宁古塔为披甲人奴,女眷充入官坊。所有仆妇皆于长街变卖,幸运者或入权贵府中为奴为婢,不幸者便被卖去烟花之地,受尽屈辱。   雪雁方才听说,那戚婆子便是怀王府里得脸的,不知怎的却又被南安王府买了,后来又被打发了出来。机缘巧合竟又到这边府里来。不由得心中一紧,和谋权篡位的人沾染了,可是大忌讳。   又不由得庆幸,幸而今日一早,黛玉查帐。发现府里的库房有些亏空,便是这戚婆子从中作祟。所谋金银又说不出去了哪,黛玉遂才借着由头打发了出去。   黛玉却寻思着,当今圣上仁德嘉孝,最恨兄弟谋权篡位之事。自那事之后,皆无人敢明着提那件事。这戚婆子既是怀王府的人,又过了南安王府的手,必是知道什么秘密。   林黛玉才不得不又小心思量,必不能给父亲招了烦恼才是,遂道:“此事休完再提,退了罢。”   那周婆子,偏不死心,只一味地求着雪雁道:“雪姑娘也说句话儿,谁不知道,咱家小姐最是良善体下的…”   雪雁因知道内情,心里早就恨不得了结了这事。   忙拉了那嬷嬷出去,轻声道:“我原不该多嘴,只是这位妈妈你也忒没趣了。饶是来求个恩典,也要看菜下碟子才是。那桂嬷嬷即是在南安王府当差的,何以被遣了出来,你却是不知情麽?如今又在这府里兴风作浪起来,你当谁没长眼?”   那婆子原本满心笃定,听了雪雁的话,顿时也疑心起来,又瞄了黛玉一眼,连忙悄声道:“小姐可是生气了?”   雪雁站在院子里,叹了一口气,道:“主子的心意要由咱们做奴才的揣摩着,你说话做事也略长长心思。别一味只顾着拿了东西,便要帮人说话,也不顾个因果?幸而姑娘性子最好,下次可别再犯糊涂才是。”   那婆子本被雪雁说着了,便有些不好意思,忙讪讪地应了,出了院子。   雪雁复又进去,听黛玉道:“她在府里的风评如何?”   雪雁略想了想,笑道:“后院管浆洗的周妈,人倒老实,就是做起事来没算计,又爱贪点小便宜。”   黛玉沉吟片刻,才道:“那几条规矩可订好了?”   雪雁从一旁柜子里取出好几页纸,道:“就是这些了,那会说了便叫着小丫鬟写了出来。”   雪雁见黛玉起身,连忙扶着,只听她柔声道:“今日之事,到此为止罢。府里如今要立个规矩,便由几个掌事嬷嬷起,也该做个样子,给众人瞧着。”   雪雁答应着,遂收了纸张。先扶着黛玉回房,又到各处嘱咐一番不提。   不过几日间,由桐嬷嬷起到周婆子,一日里将那府规翻来覆去地念。又打头监察众人,吃了不少苦头,也涨了教训。底下人看着愈发闻风丧胆,不敢不用心。林府上下井井有条,虽颇有微词,众人做事却果然更勤谨了许多。   这一日,雪雁正取了些许茶叶,往黛玉的住处蝶衣馆过去。却看到远处林四家的给孙富家的递了什么物件,又见孙富家的便自己这边过来,便走上前,陪笑道:“孙奶奶平日里也不得空,今儿可是有事?”   那孙富家的笑道:“雪姑娘正好在,便将这拜帖带给小姐罢。”   雪雁拿起一看,却是甄府三小姐的拜帖,便笑着道:“辛苦您老人家跑这一趟了,我这便过去。”   说着便接过盘子,托了行至蝶衣馆。   “姑娘,奴婢这儿有个好东西,你瞧了必定欢喜的。”雪雁故意打起哑迷,想着林黛玉知道甄蕊要来必定高兴。   黛玉搁下手中的刺绣,淡淡地笑道:“听说你这几日在小厨房折腾着做什么水晶蜜糕,折腾得柳衣,萱儿几个连头发差点儿都烧了,可是终于做好了?”   雪雁被揭了丑,便有些脸红,索性藏了拜帖,笑道:“奴婢不过是看端午快到了,想做点新鲜的给姑娘尝尝。姑娘若是再打趣奴婢,奴婢便不告诉姑娘,明日谁要来府上?若是姑娘失了礼,奴婢再不管的。”   黛玉听雪雁的意思,却是有人要上门拜访。心思一转,不过那几个人,便也猜了个大半,遂起身,故意问道:“这有什么?王嬷嬷早就知会过了。你也不用遮掩的。”   雪雁颇觉惊讶,连忙跑到黛玉面前,道:“姑娘又诓骗奴婢?拜帖才送了来,王嬷嬷怎么可能…”   话未说完,手中的拜帖早被黛玉抢了过去。黛玉指了指脸,笑道:“果然是个蠢丫头,明知道我骗你。还上当呢!”   雪雁起的跺脚,只嘟着嘴道:“姑娘尽可拿奴婢取笑便是了,反正姑娘是主子,奴婢又不敢怎样!”   黛玉掩了笑,扯了雪雁的衣衫笑道:“可是生气了?”   雪雁道:“奴婢不敢。”   黛玉遂拉着雪雁坐下,笑道:“原是一同长大的情分,在外是主仆;在内我却一直拿你当姊妹的,什么奴婢不奴婢的。”   雪雁闻言一愣,随即笑道:“姑娘言重了。”   原来雪雁自打回到林府,便早已有了打算,心想总不能一辈子做个丫鬟吧!便想着如何立个功劳,说不定林如海一高兴便还了她的卖身契了。   此时一听黛玉心中所想,竟有些感动。她一直以为,林黛玉于自己只是主仆的情分,却没有姐妹之心的。如今倒又生出许多舍不得来,仔细一想,在林黛玉身边做个体面丫鬟也没什么不好的。先积攒些积蓄也好,遂又回转了心思。   雪雁本就擅于刺绣,心思巧妙,连霓裳在世时都赞不绝口的。如今便与黛玉一人一头,绣起了这副锦绣山河不提。   次日,甄蕊果然只带了随身两个丫头过来了,黛玉自然喜不自胜。   二人于水榭里吃茶赏莲,像是说不完的话儿似的。   甄蕊自然是多有抱怨,道:“玉妹妹竟病的那样重,也不教人知会一声。若不是我们太太昨儿说起府上的喜事,我竟什么都不知道了。”   黛玉道:“昔日之事已去,如今如意顺遂,才是最要紧的。我这几日正想着你呢,你就来了。”     雪雁上好了茶水,也笑道:“三小姐常来便好,如今我们小姐在府里拘着可闷坏了呢!昨儿听说你要过来,急着便教人备好了房间,就等着三小姐到呢!”   黛玉笑道:“这丫头越发没规矩了,还不自己爬出去,领了二十大棍!”   甄蕊道:“我倒喜欢这丫头张驰有度,你若是不要,我便要了去。”说着便将雪雁拉了过去。   黛玉起身,探了探身子往后看去,笑道:“咦!你今儿倒多带了一个俊俏丫头过来,倒要把你也比下去了。”   那丫头听林黛玉夸赞,眉眼弯弯,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只听甄蕊起身笑道:“这原是我前些日子在拐子手里救下的,那些人下手忒狠了,当街便又打又骂的!又阻了薛家的车马,这丫头险些被他们给打死!我正巧从庙里回来,便救了回来,给了几个钱也便罢了。”   黛玉闻言却不由得想起当日救雪雁的情景,遂拉了过来细细打量。   只见细白的手臂上好些鞭打的印记,不由得心疼道:“生的这样好,却也是个多灾多难的。今年几岁了?家里可还有什么人?”   那丫头答道:“家里的事都记不得。”     雪雁闻言却是一惊,便有心走上前也打量了起来:   只见这丫头杏眼弯弯,眉间露出一点红痣,衬得肌肤雪白,颇有些妩媚。   不由得脑海里冒出原着里,周瑞家的去薛姨妈初遇到的那个丫头——可不是香菱!   因想着如今她竟未被那薛大傻子收房,便还是甄英莲了。   遂向黛玉,甄蕊行礼说道:“我认得她,竟是姑苏乡绅甄家的英莲小姐。”   黛玉与甄蕊俱是一惊,皆道:“果然如此?”   雪雁遂道:“老爷原籍亦是姑苏,兴许认得也未可知,姑娘不如前去一问。必然明白无虞的。况那甄家小姐眉心胭脂痣岂是别的冒充得来的?”   黛玉闻言便让雪雁照看着甄蕊,由丫鬟柳衣扶着,带了那丫头自行前去了书房。   半晌回来,拉着英莲向众人笑道:“真真是奇事,果然是了。”   甄蕊也起身笑道:“原来我竟是白白教一个大家小姐伺候我?可真是折煞她了。”   那英莲笑着行礼道:“连我竟也不知,正要谢过三姑娘的救命赎身之恩。”说着便要福下去。   甄蕊连忙扶起,道:“休再提旧话。你本又不是府里的丫鬟,如今你既然得知了身世家庭,不过和我一样的。何须多礼?”   黛玉也笑道:“可不是?只是要拘了英莲姐姐了,不知蕊姐姐可舍得?”   甄蕊疑惑,道:“这又是什么说法?”   黛玉于是将林如海的话又复述一遍。   甄蕊即道:“竟有这样巧儿的事情,林伯父与甄伯父早年竟是故旧!如今留了她在府上也是应该的。不过一句话的事情罢了,自然无碍。”   黛玉笑道:“如此却要烦你操心了。”又向英莲笑道:“如今父亲遣了人去姑苏,你暂时便住在府上,皆是一样的?”   英莲自幼被拐了,每日里打骂怕了的。前几日蒙甄蕊所救,刚刚又得知自己的身世,已是欣喜万分。   再加上林如海说要拿她作义女,留住在府上,顿时流下泪来,哽咽道:“全凭姑娘做主。”   黛玉自小没个姊妹,如今巴不得英莲一处做伴了,忙道:“本是自家姊妹,姐妹相称即好。”英莲答应便姊妹相称起来。   此时甄蕊细想,这甄英莲三个字竟是犯了府里老爷的名姓,遂道:“这‘英莲’二字不好,听着像是‘应怜’!不如改个名字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  英莲逃脱呆霸王,可喜可贺-O-   ☆、王夫人有心结亲   上回甄蕊说到英莲的名字,黛玉本来还在纳憾,经雪雁悄悄提醒才反应过来。   遂向英莲问道:“女子闺名最重要的,昔日之苦便是这名儿不好,也未可知。不如另择两个字,你看如何?”   英莲点头道:“我也不认得几个字。你这里莲花却开的好。莲可不是要有菱角么?又有一股子清香,不如香菱二字。”   甄蕊也道:“理虽粗浅,名字细细品来却有滋味。”   黛玉点头,又笑道:“咱们姊妹,你既不知生日,不如同我一日,日后只一齐过生辰才热闹。”   香菱连忙称谢,不甚感动。   雪雁见这甄英莲的命运竟被扭转过来,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忙又亲手斟了一杯茶,放在香菱面前,才慢慢退到外面。   因见孙富家的在一旁伺候着,遂道:“眼下府里又添了一位小姐,你快去把缀樱阁收拾出来。缺什么也赶紧添起来。”   那孙富家的笑道:“雪姑娘放心,早备好了。只等小姐吩咐,便请了甄小姐过去。”   雪雁不由地笑道:“嬷嬷办事倒利落!烦劳您事事操心了。”孙富家的含笑不语。   雪雁嘱咐完了话,仍侍于一侧。不过听甄蕊说起那一日救香菱的故事。   只听甄蕊忿忿地说道:“那薛家的大公子也忒跋扈了些。香菱摔倒在他家马车前面,他骑着马便是一鞭子过去了。幸而那马匹猛地惊了一下,不然可不得皮开肉绽了!”   黛玉奇道:“这薛家却是哪个?”   甄蕊道:“金陵四大族,贾史薛王。这其中的薛便是如今的皇商薛家了,听我们太太提过,这薛家原本也是书香世家,祖上乃是紫薇舍人。家财万贯,可谓是富甲一方的。”   香菱也道:“怪不得他家来趟京都那么大的阵仗,却不知为何突然便来京了?”   甄蕊突然便不说话了,只一味地脸红。黛玉见状好不疑惑,又怕想错了,只在心里细细思量。   香菱却是个直性子,只道:“甄姐姐你可知道?”   阿青见状忙上前来行了礼,才笑道:“姑娘们原不知情,今年原是三年一度的大选。凡有品级的官员之女,年纪合适的皆要记了名,入京应选的。想来这薛家也有小姐要应选呢!”   黛玉这才恍然大悟,忙携起甄蕊的手道:“蕊姐姐可也要应选了?”   甄蕊轻轻地点了点头,又伤感道:“我大姐姐如今已在宫中,虽说听着体面,到底是要事事筹谋,时时算计。我虽也躲不过,只盼着能得个恩赐,别教我去那牢笼似的地方才是。”   香菱疑惑道:“听说那皇城里外皆是镶金置银,尊贵无比的,甄姐姐不高兴吗?”   黛玉笑道:“你这憨丫头,这皇宫好比珠玉满饰的金丝笼,纵使里面奢华无比,又怎堪碧咱们在外面自在些?”   香菱似懂非懂道:“小时候,那人将我关在屋子里做活,就好比关进了笼子似的。我虽走不出去,眼睛却可以透着窗户看到外面儿的鸟儿,花儿。虽时而挨打,我却可以趁他不在,偷着听他家孩子念书,日子虽艰难,到底也知足的。”   甄蕊心有所感,道:“可不是这个理儿?若是心志坚强,凡事想得透,便无碍身处何时何地!”   黛玉也叹道:“菱姐姐却是个有悟性的,可惜竟平白误了这些年。”   甄蕊遂向香菱笑道:“玉妹妹最会学问,才情又是极好的。你只赖着她,怕是连请师傅的银子都省了的。”   香菱因见甄蕊和黛玉皆是知书达礼的,早就巴不得求教了,便可怜兮兮地望着黛玉,心里又怕黛玉不肯。   黛玉起身携了香菱道:“以前在外祖家的时候,姊妹们一起也作诗取乐的。咱们如今人也多。等你大成了,雪雁也会写些,倒也可以凑一个社了。”   香菱听黛玉答应,忙道:“我愚钝些,倒要赶紧学起来了。”   甄蕊道:“你倒是个急性子!”   眼见天色已晚,黛玉遂拉着香菱,甄蕊,三人一齐回至居处,又说了好久的话,索性在一间屋子里歇下不提。   如今再说这薛家,自这一代薛父已故,唯剩寡母王氏一人将一双儿女拉扯大。   因这薛王氏疼爱独子薛蟠,惯的如同霸王般,一味地闹事闯祸,没个消停。名虽为文起,却是目不识丁,最厌读书。   薛家又管着皇宫大大小小的采办购买,货物交接,何其重要的职责。这薛蟠却也不管不顾,不过几年间便将京中的几个铺子荒废了。此次便也随着母亲妹妹上京,顺便料理起来。   这薛王氏与贾府王夫人同为现任京营节度使王子腾之妹。此时,王子腾又恰好出了外任,这薛王氏便直接投奔了王夫人过来。    这老姊妹俩几年未见自是亲热异常,便于王夫人房中说着些体己话,长叙短叹又扯到薛宝钗的身上。   早年间,王夫人与薛姨妈还在闺中之时,就曾戏言要结为儿女亲家。此时,王夫人见薛宝钗生的不俗,又行事得体,端庄稳重,就有意于亲上作亲,便试探道:“宝丫头如今也有十三岁了吧?”   薛姨妈一提起薛宝钗,便是满脸的笑意,道:“宝丫头才是最有福气的。我如今上京可不就是为了她?”   王夫人不解,问道:“姨太太有什么打算?”   薛姨妈笑得皱纹都出来了,道:“宝丫头入选了!”   王夫人颇为震惊,心中琢磨道:“早年间便说好的婚事,怎的如今就不作数了?若是没有了自家人扶持,大房虎视眈眈地盯着,这府里如何由得了自己?”   正盘算着,又听薛姨妈低声道:“只要太太捎句话,让大小姐在宫里也帮衬着,便没有不成得了。”   王夫人敷衍道:“凭宝丫头的资质,我看不错,恭喜姨太太了。”   薛姨妈本还想说什么,却见王煕凤携着薛宝钗过来了,便止了话。   王煕凤进门便道:“姨妈果然在这儿呢!太太您也瞧瞧,这薛大妹妹也忒客气了,硬是不肯先回去歇着,必要在外面等了姨妈才肯。我看着也怪心疼的,便硬拉了进来。”   宝钗含笑走到王夫人面前行了礼,王夫人拉着宝钗的手笑道:“ 还是宝丫头懂事 ,不像我那个孽根祸胎,总不教人省心。”说着便有感慨一番。    薛宝钗四处请安问好,却并未见到这个“孽根祸胎”,心里便存了好奇,正要继续听下去。   却听薛姨妈道:“时辰也不早了,我先和宝丫头回去打点着,太太也歇着罢。”     王夫人便向王煕凤问道:“可都打点妥当了?”   王煕凤笑道:“太太尽管放心,已教人将那梨香院收拾了出来,姨太太的行李也教人尽数搬了进去。那儿既宽敞,又一应俱全,离太太这边又近,出入也便利,皆是好的。”   王夫人赞赏王煕凤办事周到,面上却淡淡的,只道:“请姨太太和姐儿过去罢,缺什么的也尽管添了去。”   王煕凤应了,便扶着薛姨妈,带着薛宝钗去了梨香院。    自薛宝钗入府之后,因看诸位姊妹皆是出色的,却总不如自己些,便愈加有些小女儿的得意来。   又因自小便被灌输了些许淑仪得体的规范,又想起出门前薛姨妈的嘱咐,遂有意与众人更加亲热。她又生的极好,性子也和婉,一时间合府上下都赞她品格端方。     因贾母几日前带了宝玉去寺里上香了,却因偶遇风寒耽搁了。贾母虽知薛姨妈一家已到了府里,却仍到了第七日才缓缓回程。   至府上,便急忙传唤太医,只让鸳鸯传话说:‘老太太请姨太太,姐儿哥儿安心住着,别外道才是。’又免了各处定省,自行养病去了,也不见人。   却是宝玉自回府,见到姊妹里多了一个温婉沉默,仪貌端庄的,便知道是薛姨妈之女薛宝钗了。不过一转眼功夫,竟将林黛玉忘在脑后了,到底是小儿心思。   自此,整日里有事没事便往梨香院去,倒比府里的姊妹还走的勤些。   这一日下学,与姊妹们一处顽着,毫无征兆地,突然发起了狂病起来。一路上遇着什么便拿什么,拿起什么便不管不顾地又打又砍起来,吓得众人忙四散躲开去。   顿时,府里鸡飞狗跳,乱做一团。   王夫人在房里一听宝玉发疯了,忙跑了过来,只见宝玉竟是猪油蒙了心似的,谁不认得了,一味地要胡乱砍过来。   幸亏贾政从书房赶过来,一个巴掌道:“混账,连你老子娘都不认得了?”   贾政这一掌下去,宝玉脸上即刻便浮起了五个指印,突然就倒地下去。   贾母闻声也赶过来,看到宝玉晕过去,声声心肝儿地叫着,忙让人抬了春凳过来,既责骂贾政不问缘由就上手打了,又说王夫人没有照看好宝玉。   过了好一会,王煕凤见宝玉仍旧睡着,便细细询问众人,今儿都见过什么人,遇到什么事儿没?   众人皆摇头不知。   王煕凤因估摸着太医也快到了,遂让几个嬷嬷带着几位姑娘下去了。   彼时,宝钗已被吓得心惊胆战,却还是不放心地回头看了看。正好对上贾母的眼睛,忙低头加快了脚步。   待回到梨香院,薛姨妈退了下人,赶紧询问有无伤到哪里?   宝钗道:“那样多的人护着,哪里伤的到!妈妈又多虑了!”   薛姨妈嗔怪道:“哪里是多心,你如今娇贵,可不能受一丁点的伤。若是有了伤痕,如何参加应选?哪还再有三年去等?”   宝钗这才反应过来,也下意识地打量了一番自己,才道:“日后都听妈的,我再不出门便是。正好也跟着教引嬷嬷多学些规矩,免得到时候失了分寸。”   薛姨妈这才点了点头,又道:“我方才听说宝玉发疯什么的?又是怎么?你也离他远些,姑娘家便要有姑娘家的矜持。免得日后落人闲话才是。”   宝钗又应了,却有些犹豫道:“妈妈,有的话我不知该不该说?”   薛姨妈听这话蹊跷,忙看了看周围,将宝钗拉进屋里,才道:“你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宝姐姐被我写残了→_→又到了一周一次的掉收日   ☆、宝玉摔玉玉尽碎   原来是薛宝钗因见宝玉发疯时,赵姨娘在墙角鬼鬼祟祟的,便有些怀疑。   薛姨妈闻言,生怕隔墙有耳,忙拉着宝钗道:“这话可莫要跟别人提起,这些是非,自当退避三舍才是。”   宝钗岂会不知这个道理?只是看着宝玉对自己殷勤,便有些犹豫罢了。眼下只答应了。   午后,便悄悄遣了莺儿悄悄去打听一番。这莺儿也是自小跟在她身边的,心思不输袭人紫鹃一流,手巧不输晴雯雪雁,最擅打络子。   这莺儿出去打听,半晌才回来,兴冲冲地说道:“姑娘不知道,可真是奇事了。”   宝钗放下手中针线,急忙问道:“怎么?”   莺儿遂把前因后果细细地说了一遍,又道:“那癞头和尚也不知怎么知道宝二爷有那块宝玉,拿起来轻轻念了几句二爷就好了,神志也清楚了。”   宝钗欣喜道:“后来呢?”   莺儿又道:“后来老太太要给那癞头和尚赏钱,那和尚偏不要,只满口念了几句荒唐糊涂的话。是什么泪尽情枯,什么回去,什么无稽崖,又要拿了那宝玉去。   老太太,太太哪里肯。只见,二爷倒像是没事人似的,站起来摘下那玉石,狠狠地就摔了。   说也怪,听袭人姐姐说,那玉以前也砸了多少次,不见坏的,今儿到一砸便碎了!那和尚见玉碎了,又道‘缘起缘灭,一念思量,石兄随我去罢’转眼间就没影了。   老太太,太太见状都懵了,忙要老爷去教人抓那个和尚!老太太又赶紧问二爷,二爷却一副再明白不过的样子,又磕头又行礼,说‘此后,宝玉便可安心孝顺老太太,老爷,夫人了。’姑娘你说奇不奇?”   宝钗一听果然是奇事,正心思萦绕,恰好薛姨妈进屋,又说到这个事。   薛姨妈狐疑道:“那宝玉可是打来时便带着的,早先年我还跟你姨娘说这宝玉怕是有大造化的!如今碎了却也是好好的,不知有什么缘故没有。”   宝钗笑道:“各人自有各人命罢了。岂会因为一个死物就改变了!”说着便情不自禁地往自己领口处瞧了一眼,心想道,那这个金锁是不是也有什么缘故?   回过神来,便又闲话几句才罢。   接下来几日,宝钗始终没出屋门半步,直过了初选才送了一口气。   这一日,薛蟠因对薛姨妈说要搬出去,在老宅住着好打理生意些,便有些争执不下。   薛姨妈怕薛蟠出去性子愈发野,又为非作歹起来,遂不让出去。   宝钗虽是幼女,却是很看不上这个哥哥,便也说道:“哥哥这又是作什么?好端端住着,偏生又搬出去,岂不教人多心?况外面铺子你向来不用心,不过又是拿它作幌子!”   薛蟠因宝钗处处比他强,自小受父亲喜爱教的比自己这个男儿还多。此时,被她这样直白的说了,便有些不忿。急性子上来,便把个宝钗说的梨花带雨地哭了起来。   薛姨妈无法,便道:“罢罢罢,你要出去我答应就是,何必闹得你妹妹委屈。”遂又将宝钗好一顿哄。   这薛蟠闹完了,果然便跑的没影,于次日回想起来,也觉得自己过了,遂又教铺子里的人送了各样奇珍异宝,又兼之女子所着的衣料首饰一箱箱地送了过来赔礼。    宝钗的气也早消了,见薛蟠如此便也罢了。   这一日无事便与薛姨妈于房中闲话,做做针线而已。   只听薛姨妈感叹道:“原说这事儿不该跟你说!可是我的儿,如今你哥哥不争气,合府里哪件事不是和你商量的?你如今选秀,万万马虎不得,初选已经过了!凭咱们的关系,户部那边也是没有大差错的。只是咱家到底沾了一个商字,恐便是入选也成不了大气候,反而误了你。”   宝钗安慰道:“妈妈不要太担心,人各有命,况且姨娘不是会帮衬吗?”   薛姨妈冷笑道:“我先前试探,太太却顾左右而言他,怕是存了旁的心思。如今别说是咱们家,就是这府里都不如当日了,咱们要往上走,他们岂非没个打算?”   宝钗这才有了些慌乱,正要说话,却听外面周瑞家的过来,笑道:“请宝姑娘到老太太处罢,林姑老爷府里的小姐来了,怕是要见见呢!”   宝钗早就听众姐妹提起过,这林黛玉最得老太太疼爱。   起初也在府里住着,后来林姑父入京便接了回去,最是体弱多病,文才非凡的。   遂辞了薛姨妈,换了衣裳,带着莺儿往贾母处过去。   此时,贾母处却是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先前宝玉摔玉的事情也过了一阵了,贾母见宝玉倒和往常一样,便也不提了。   如今又见黛玉来府里,看着活脱脱换了一个人似的,行事说话带了一番贵族气,眉目间又有些自然傲气,心里无不欣慰。   宝钗方入屋内,见贾母身旁坐着一个身形窈窕的女子,生的风流婉转之态,教人看了竟忍不住想到世外仙姝,不由得心生喜欢,欲要亲近。   黛玉本还在与贾母聊天,说起香菱的事情。便看到有个玉雪可人的女子进来。   王煕凤遂站起来携着宝钗笑道:“林妹妹不知道,这是薛姨妈家的宝妹妹!”   黛玉这才知道,那日甄蕊所说的薛家原是府里的亲戚,又想起私下谈及的那些话。匆匆一念,遂也起身,行了礼道:“早就听说宝姐姐博览群书,妹妹敬仰已久。”   宝钗心中错愕,脸上依旧端得典雅得体,也笑道:“常听姊妹们说妹妹文采风流,心思玲珑剔透,今日一见果然不错的。”   贾母见她二人客气不止,遂笑道:“姊妹们和顺最相宜的。”   又问黛玉道:“这次便多住些时日罢?仍住你原来的屋子,我日日教人打扫着,离我这儿也近。等过会子,再将菱丫头也接了过来,你们姊妹们一处顽着,我看着也热闹。”   黛玉听贾母已安置妥当,遂不好推辞,起身谢过。而后,便与宝钗过去与薛姨妈见过,由雪雁扶着才回了屋子。   方入院子,便看到一行人皆在门口迎接着,最前头便是紫鹃。   见黛玉过来了,纷纷行礼道:“姑娘可回来了?”   黛玉点头看了雪雁一眼,雪雁忙扶起紫鹃,道:“难为紫鹃姐姐记挂着,外头风大,进屋说罢。”   说着便扶着黛玉入了屋子,只见里面纤尘不染。陈设焕然一新,一色的古物,珍宝,摆放起来却是有一番清雅的味道。   黛玉遂问道:“这里是凤姐姐布置的?”   紫鹃回道:“老太太说屋子里的物件沾了病气,恐怕姑娘有碍。遂教人全部都撤了,又亲自指了些家具摆设一一放置了的。每日里教奴婢们打扫着,一时也不敢懈怠。”   黛玉示意,雪雁忙拿了赏钱出来。   待众人退下,黛玉才道:“老太太待我当真用心。”   雪雁道:“姑娘只记得老太太的好便是了,其他的倒不必认真。如今咱们也不欠他们什么,老爷来时嘱咐了,咱们吃的用的,皆自己应付,不经他们的手。”   黛玉微笑道:“听说太太病了不宜见客,便教人多送点东西过去罢。”   雪雁笑道:“姑娘怎么忘了?京中的闵恩堂是咱家的铺子,奴婢让人知会一声,自然有上好的药材拿过来。”   黛玉点头,道:“估摸着菱姐姐也到了,你去前面看着点。”   雪雁领命即刻便去,果然见香菱着一色橙色云纹的齐胸襦裙,由一群嬷嬷丫头涌着朝这边过来,忙上前请道:“菱姑娘可来了。”   香菱笑道:“一听府里来人接,我便知道是妹妹的主意了。伯父偏又不放心,又教这么多人跟着,我也不大习惯。不如咱俩一路走着,你跟我说说这里才好。”   雪雁遂教众人于后面跟着,先带了香菱一一介绍过,香菱便道:“这里遂看着大,却不如咱们府里…”   雪雁闻言忙暗地拉了香菱一把,香菱方知自己失言,低声笑道:“不如咱们府里雅致有趣。”又拉着雪雁道:“我瞧妹妹待你倒像是姊妹一般,不如咱们姐妹相称,才亲热些。”   雪雁口不对心地道:“主子就是主子,奴婢不敢乱了分寸。”   香菱自小奔波,虽也被教了些礼节,性子却是不拘,遂不依不饶地缠着雪雁。   雪雁无法,便应道:“菱姑娘厚爱,奴婢恭敬不如从命。”   说话间便到了黛玉所居的院子。眼见没有外人,香菱便如同脱缰了的野马,一股脑跑进去,又与黛玉说些来时的趣闻。   正说着话,却听到有人过来了,听声音却是宝玉过来,珠帘响动,只听道:“林妹妹你可回来了,我刚从外面回来,一听说妹妹来了,忙赶了过来。”   雪雁见状忙行礼,将宝玉挡在外面,道:“二爷止步罢,姑娘如今也大了,尚且还有菱姑娘,怕是不方便的。”   宝玉便有些急了,道:“小时候一处吃饭,一处顽的,怎么如今倒生分了?”   黛玉示意香菱于内室坐着,自己隔着花屏道:“多谢宝哥哥挂记着,日后姊妹们仍旧一处顽得,只是女子闺房,多有不便,请宝哥哥见谅了。”   宝玉被泼了冷水,便有些失落恍惚,也不知怎么回去的,回到房里便倒在床上不言语。   袭人见状便有些疑惑,问了晴雯才知道是刚从黛玉处回来,便只当是两人闹了别扭,刚要去劝,却被晴雯拉住。   晴雯道:“我知道你最是个贤良人,可也得看看什么事。要我说这是咱们爷自讨苦吃!”   袭人不解,道:“你这是什么话?咱们做奴才的一时一刻都要为主子着想,如今宝玉这样,多半是为了林姑娘,再不劝解,病了可怎么好?”   晴雯磕着瓜子,冷笑道:“我瞧林姑娘对二爷无非是冷淡些罢了,只是咱们爷的心思琢磨不透!”   袭人闻言一惊,连忙出门瞧了一眼,紧张道:“快吃你的罢,教人听到了还活不活?”   晴雯轻哼了一声,便回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加更的哦,么么哒,周末愉快   ☆、恰逢晴雯训丫鬟      贾宝玉自那日被黛玉婉言赶了回来之后,便终日郁郁寡欢,也不和其他姊妹玩闹。   这一日,百无聊赖,便去梨香院看宝钗,却被宝钗以病了为由挡了回来,更觉没意思,便寻了个由头,带着贴身小厮茗烟出了府。   眼看着就要出城去了,茗烟忙劝道:“二爷,咱们在城里逛会子算了罢。要是被人发现了,您倒是主子少爷,小的可又要挨罚了。”   宝玉一个马鞭过去,在空中划了一个弧,笑道:“那你自己回去罢,就说我去南安王府拜访世子了。”   说完便扬长而去,茗烟一着急忙要赶上去,却从马上跌了下来,回过头,马都跑了。眼看着宝玉走远,气的跺脚直骂。   宝玉跑了许久,才发现茗烟没跟上来,倒也无话。正不知该去哪里,却看到不远处像是有个小村子,遂下马步行过去。   沿途花草繁盛,一条小河绕着村庄流淌,似乎还有女孩子打闹的笑声。宝玉见这地方清雅,因想着出落的女孩子肯定也是极俊俏清洁的,遂循声过去。只见河边坐着几个年轻女孩子,手里正在浣纱。   原来这地方是葛家庄,以养蚕织锦着称,原也是贾府的庄子。后来贾母溺爱贾敏,遂作了贾敏出阁的陪嫁之一,如今便是林家的产业。   河边女子乃是葛家庄内几户人家的闺女,趁着天色晴好,方约着于此浣衣玩耍。   其中有个穿红色衣服的女孩子眼尖,一早就看到有个年轻公子朝这边过来,忙道:“有人来了,快走!”   众人闻言望去,果然看到宝玉牵着马走过来,忙拿了盆子衣裳等,一溜烟都跑了。   宝玉因远远看到有一抹红影,遂加快了脚步。还未走到跟前,却看到她们都跑了,不由地叹息道:“家里的姊妹们不理我,连这儿的女孩子也不理我,可怜我果真是须眉浊物,遭人厌弃的了。”   突然,一声晴天霹雳。   宝玉心知雷雨时节,天气反复,忙骑马奔至村庄里,却还是淋了雨。   这葛家庄的庄主葛大正好收租子回来,又恰好是认得贾宝玉的,忙请到家里。   葛大入门便喊了道:“三丫头,快拿件干净衣服出来,有贵客来了!”   宝玉闻言却是个女孩儿名,便不由得往里面张望起来,果然看到一个穿着红薄衫的女孩子捧着一叠衣服出来。   那三丫头也愣住了,这个人不就是那会子河边那个人吗?忙搁下衣服就进屋去了。   葛大因含笑道:“二爷别嫌弃,这是我新做的衣服,并没穿过的。您先凑合换了,等雨过去了,小的派人送您回府。”   宝玉却一心扑在三丫头身上,眼睛一直盯着里面,笑道:“刚刚那个是你家姑娘?”   葛大瞧着宝玉眼角含情,大有意思,因素闻宝玉为人,便有些不悦,忙道:“那是我家三丫头,她娘早早地去了,只留下三个闺女。这个小的我最疼了,可惜过年也要出嫁了!”   宝玉大惊,毫不掩饰地问道:“出嫁!”   葛大道:“是啊。”便不愿多说。   宝玉收回眼神,便有些感慨,世间未出阁的女子都去清池白荷,冰清玉洁,一旦嫁了人,便比那死鱼目还要骇人。如今又要失掉一个清灵女儿了。   大约一个时辰,雨才歇了。   宝玉因在屋子里有些闷,便到院子里走走,一转身便看到三丫头在屋子里,脚下踩着什么,手里活动着又不知是什么,好生有趣,便问道:“这个是什么?”   三丫头因听他爹说了贾宝玉的身份,又是个最干脆爽快的性子,遂道:“纺车。”   宝玉疑问道:“纺车是作什么的?”   三丫头似乎是白了宝玉一眼,道:“自然是纺纱纺线的!”   宝玉又问道:“作那些有什么用处?”   三丫头有些不耐烦,停下手脚间的活动,道:“你们这些公子哥只知道锦衣玉食,竟然连自己穿的衣服怎么来的,都不知道?”   宝玉面色尴尬,还欲多说,却听门外马在嘶鸣。   葛大入门喊道:“天色晚了,小的已备好了马车,二爷请吧。”   宝玉不敢不回家,又舍不得三丫头,回头看了好几次,才依依不舍地上了马车。   因看到三丫头也出门来送,心里恨不得下了车不回去,却还是没动。马车走到一半就遇到了茗烟,茗烟气喘吁吁道:“二爷,教奴才好找!这一场雨下的连个什么马蹄印也没留下,当真累坏了!”   宝玉也有些无精打采,道:“好歹快回去罢,免得老太太找我不在。”   茗烟难得见主子这么懂事,忙答应着引了马车进城,又给了赏钱打发了。   宝玉这才悄悄从后门溜进去不提。   却说宝玉走后,晴雯和袭人便吵了一架,众人皆劝不住。   说起晴雯和袭人,原是自小长大的,又都是原先在老太太身边伺候的,后来给了宝玉的。   只是不同之处在于,晴雯是府里的家生子,又生得比众人都漂亮些,口角也厉害,底下人都不怎么喜欢她;而袭人却是内定的宝玉房里人,性子又沉稳温柔,上到贾母王夫人,下到宝钗姊妹无人不赞。   事情的起因却是极细微的琐事。   因几日前,林黛玉派了雪雁过来将宝玉先前送的东西物件还了回来。众人因事忙成一片,也无人搭理,晌午袭人便自己收拾了起来。   晴雯躺在外面的大床上,便笑道:“袭人姐姐果然对不起贤良的名儿,这样的事交给小红他们做就是了,咱们只管消遣咱们的,管他呢!”   袭人顺口便道:“宝玉的事儿哪有小的?若是哪里磕着了,碰坏了,又要心疼!我不留意着,还能靠你?”   晴雯闻言立马坐起来,道:“姐姐说的自然是对的,谁能跟你比呢?你拿的那二两银子岂是我们能高攀的?我们不过是下等奴才,宝玉的东西我们自然碰不得!”说着便拿了一把扇子走了。   袭人被晴雯说得噎住,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只随手将桌上的一盏茶打翻,又气又臊之间脸红耳赤起来,麝月因在里间睡觉,被吵闹声惊醒,原以为是闹着玩,也不大在意。   适才出门,便看到袭人一个人站着,神色怪怪的,忙问道:“好端端地,这是怎么了?”   袭人见是麝月忙掩了神色,也不说什么。   这晴雯出了院子,也不知去哪儿。   方才逞一时口舌之快,得罪了袭人,她并不怕。只是倒想起一些事情更让她觉得心里不舒服,遂不知不觉竟走得远了些。过了石桥正好是林黛玉的院子,晴雯正犹豫着,竟听到有丫头说着话走过来,忙躲在花篱后面。   竟是王夫人处的两个三等丫鬟红霞和红梅,只听她们道:“我看宝姑娘比林姑娘更和顺些,夫人定是要让二爷娶了宝姑娘的!”   “你知道什么?我看宝玉心里喜欢的是林姑娘,况老太太内定的,自然没错!”   “管他呢!又没咱们什么事!难不成还是你我?”   “你不知道,那袭人姐姐打上个月就领了姨娘的月例,人家才是好福气的!”   “怪不得她日日过来请安,原来是受着这样的抬举,不过人家行事也的确配得上!”   晴雯听到她们说起袭人,心里愈发来气,又不由得想起年前,宝玉从东府里回来那档子事,心里的厌恶铺天盖地地从嗓子眼里涌上来,站出来便骂道:“你们俩给我站住!”   那两个小丫头只顾着说话,哪里知道旁边有人。又见是晴雯,立马吓得差点扔了手里的盘子,央求道:“晴雯姐姐可别说出去,奴婢再也不敢了!”   晴雯憋了一肚子的火,正好一股脑撒了出来,冲着两个小丫头劈头盖脸就是一通教训,无非就是告诫不要在背后嚼舌根之类。一时,泄了火气,又随处转转这才回去,倒也无事。   却不知,方才训斥小丫头,赶上王夫人要去薛姨妈处说话。   王夫人只远远地扫了一眼,问道:“那是你林姑娘?”   周瑞家的眯眼看了,才回道:“太太,那是宝玉房里的丫鬟晴雯。”   王夫人动了动嘴角,却没再说什么,只扶着周瑞家的手,一径朝薛姨妈这边过来。   却说宝钗因复选的日子迫在眉睫,便足不出户地勤加保养,练习规矩和形容仪态等。   此时,因听莺儿说王夫人来了,便忙换了衣服过去,一番行礼请安行云流水般,说话语气也是极其优雅。   王夫人不由地笑道:“宝丫头越发出色了,真教人越看越喜欢。”   薛姨妈瞅着宝钗,有些得意,便道:“你哥哥前些日子送了一盒上贡的紫檀佛珠,你取过来给你姨娘看看,可还入眼。”   宝钗含笑退下。   薛姨妈这才又道:“太太今日过来,可是有什么消息了?”   周瑞家的见状,忙带了众人退下。   王夫人这才道:“抱琴传话说等过了端午就能给个准信了,姨太太再等等罢。”   薛姨妈心中疑惑,为什么要端午节后,却也不能再说什么,遂只笑着道:“多谢太太费心周旋了,不急。”   王夫人颇有深意地笑道:“都是自家人,多早晚都不会亏待的。”   正说着,宝钗捧了盒子进来,王夫人打开一看果然是上好的佛珠,又听闻是开过光的,便教周瑞家的收了,告辞回去不提。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   ☆、端午宫宴始示警   却说黛玉住于贾府,不过是偶在贾母处说说话解闷;或者与姊妹们聊天写字,或者做做针线,倒也过的悠闲。   宝玉自那日回府之后却不怎么在姊妹间厮混,然黛玉仍觉的有些挂碍,便借口府里有事,仍回了林府不提。   因着端午将近,雪雁便想着以前在老家里的时候:每年端午就会在手腕上缠着五色花绳,还有满街道的荷包香囊,各色小玩意,最重要的是有粽子,酒敷子等各色小吃。虽然平日里也有,却不及这一日的有滋有味,不免嘴馋起来。   打定主意,便往小厨房过来。   雪雁刚从门里跨进去一只脚,就有一个婆子紧赶着跑了过来,吆喝道:“我的雪姑娘呀,您怎么过来了?这地方油烟重,小心熏坏了。”   雪雁被这夸张的殷勤逗乐了,忙用帕子掩饰了过去,才道:“乔奶奶还这么外道!我又不是来了一次两次了,哪里就熏坏了?若是连我都熏坏了,那各位嬷嬷们岂不是更要防着点儿了?”   一番话说得众人都眉开眼笑。   这雪雁在林府混的也还算可以,有事没事前前后后溜达溜达,众人见她得黛玉喜欢又亲近些,亲近些便又知些好处,于是便都尊重些。   雪雁自然明白,这人心自古以来就是无往而不胜的利器,便半真半假地与众人打成一片。   乔妈想到正事,便忙道:“姑娘前些日子要的材料,也找齐全了,不知道姑娘还用不用得上?”   雪雁忙笑道:“多亏乔奶奶细心,我今儿就是为这个来得。”   说着便催着乔妈带了她去看,果然和先前家里时,姑姑做的差不离。便急忙洗了手,系好了围裙,抹起袖子就动手起来。   幸好以前在姑姑家,倒是不敢做闲人,学了不少东西。现在东西都备得差不多了,再搁些葡萄,枸杞,核桃,桂圆做成各色口味,然后团成丸子,或者用模子打了做成各色形状,用荷叶装了点缀起来。    哈,这雪雁版的粽子,就这样成了!   厨房里的嬷嬷丫头因见雪雁各种奇奇怪怪的折腾,早就围作一圈,看着眼前晶莹剔透的糕点,都赞道:“雪姑娘心思真绝了,往日里这些东西虽也做的,却入不了主子们的眼,几年下来便丢掉了。如今,可教咱们大开眼界了!”   又有小丫头凑趣道:“这个该起个好听的名字才是。”   雪雁灵机一动便道:“即是端午的吃食,又要喜庆,平时也可吃得,便叫七喜团子!你们听着怎么个?”说着又取了另外的,分给众人也尝尝。   众人得了头彩,又说了些主意,七嘴八舌地讨论着端午做哪些菜肴。   雪雁便将早先装好的七喜团子放在食盒里,一路回去乐滋滋地给黛玉和香菱送了过去。   刚好看到林四家的打屋子里出来,便见礼问了好。   雪雁因问了几句,才知道原是去姑苏的人回来了。 甄府也已经破败的没样子。那甄家老爷早在六七年前便不知所踪,听人说竟是遁入空门了。甄家太太过了几年也一命呜呼,竟也去了。   雪雁听着便有些不是滋味,虽是甄家没了,可是香菱却能长留在林府了,这也未尝不是件好事。想着便提了食盒,进了屋。   只见黛玉在屋子里做刺绣,香菱捧着一本书在发呆,雪雁只当香菱心情不好,便取了点心摆好,在旁边伺候着,也不敢多说话。   香菱方才听了林四家的回话,其实倒也没多感伤,毕竟这么多年了,‘家’这个词实在抽象的很,只是有些遗憾,却并不悲伤。   黛玉却怕香菱心里难过,思前想后,才小心翼翼地安慰了几句。   香菱道:“多亏有伯父收留,才不落得个颠沛流离。”   黛玉笑道:“还叫伯父?”   香菱不好意思地改了口,心想林家和甄蕊待她这样好,若是日后自己有了好去处,决计不会忘记这份恩情。   黛玉只当她还有些难过,便故意笑道:“如今你可要长久留下来的,日后不过多一份嫁妆而已!父亲必不会教林家的女儿受委屈的,可别再苦着脸了。”   香菱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因瞧着雪雁送过来的点心,笑道:“好一个大家闺秀!还不快去吃些堵上嘴才是。”   黛玉见香菱回转过来,便道:“还只当你不会笑呢!”   二人又说笑几句,黛玉因见雪雁的吃食做的好,便道:“给老爷那边也送些过去,怕是也爱吃的。”   雪雁便领命退下,一路过去的时候心里琢磨,照着书里的意思,这时候应该会有两件事:秦可卿之死,元春封妃。   可是到现在也没听说东府里的蓉大奶奶有什么病,连人影都没见过!更别提元春封妃!   雪雁冷眼瞧着,总觉得这荣国府内里竟一点儿国公府的样子也没有,王夫人厌弃林家,宝玉摔了玉也没什么变化,此番薛姨妈住在贾府也不知存了什么心思?薛宝钗既然也要选秀,肯定是和甄蕊一起的了,不知道甄蕊会不会中选?   说到底,甄蕊也是个人见人爱的。   一路上心思缠绵,竟走出了正院。   雪雁回过神来,暗暗佩服自己的‘萌蠢’,连忙回过身往内书房过去,刚过了抄手游廊,踏进月洞门,竟然撞到了一个人。   雪雁的眼光掠过那人的脸庞,愈发心惊胆战,连忙福了下去,低头道:“公子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   “无碍。”那人说毕,便匆匆而去。   雪雁等到确定无人的时候,才缓缓地抬起头,整了整衣服往书房过去。待放下点心,却仍旧站着不动。   林如海抬眼看了雪雁一下,只道:“还有什么事?”   雪雁本来只是发呆,很想不通府里怎么会有陌生男子出现?却忘记是在林如海的书房,便有些慌张,连忙告退。   只听林如海又道:“等等,你去准备一下,明日陪姑娘入宫。”   雪雁惊愕不已:“入宫?”此话脱口而出,完全没有经过大脑,就自己冒了出去。雪雁连忙不自觉地捂住了嘴。   林如海倒并不在意,平静道:“你下去让姑娘准备着便是了,余者你不必知道。”   雪雁见林如海脸色不大好,忙应了下去。回到屋里忙将林如海的话原封不动地转告给黛玉。   “入宫?”黛玉与香菱异口同声地问道,一个表情疑惑,一个显得欣喜。   雪雁自己也很郁闷,黛玉入宫?搞什么?居然连自己也要跟着?今儿是个怪事太多,还是先静静,理出头绪才好。     黛玉与香菱也对视不语。   良久,香菱才道:“甄家姐姐若是中选必定是要入宫的,这个我倒知道。玉妹妹为什么也要入宫?是去见皇上吗?”   黛玉叹道:“傻丫头,皇上哪有那么容易能见的?你这会子又犯憨了!”   香菱又道:“那玉妹妹还会回来对不对?”   黛玉莞尔一笑,刮了一下香菱小巧的鼻子,才慢慢说道:“人家都说宝哥哥是无事忙,你倒是个胡乱想!大约是皇上要宴请群臣,便连着家眷也邀请了罢。”    雪雁却没听过这皇城里的事,便也留心听着。   只听香菱欣喜道:“那便是皇后娘娘在后宫设宴款待啦!那玉妹妹可要好好打扮才是!”   “说你憨傻,你还不认,日后可要长些心的。”黛玉因见香菱一脸迷糊的样子,不由得笑起来,又说:“如今皇上登基不过六七年,后宫不过就一个皇贵妃,四妃里无人,一个倩嫔,余下的不过是几个无封号的贵人常在罢了。”   香菱笑着挽着黛玉的胳膊,道:“玉妹妹知道的真多。”   黛玉叹了一口气,自己身为官家女儿,日后不过就是入宫和被赐婚两条道路罢了,哪个不是自小就由教引嬷嬷教着,这些事都是要熟记于心的。   香菱不明白黛玉的心思,却也看出黛玉脸色不大好,略说了几句,便让黛玉早些歇着,带着萱儿回屋去了。    雪雁送走了香菱,回屋正好看到黛玉清水眸子里,流过一缕忧愁。也不由得担心起来,林如海如今官位颇高,不免树大招风。   四大家族逐渐败落,甄家将来也要被抄家。林家是一股新势力,却同时和四大家族都有牵连,不知日后结局如何?自己的结局如何?   正想着,林如海穿堂而入。   雪雁刚要告退,却被林如海唤住。   黛玉道:“父亲可是要嘱咐些什么?”   林如海开门见山道:“朝堂之上的事,本不该与你知晓。只是又怕你被牵扯进来,而恍然不知。家中唯有你我二人,原不该欺瞒的。玉儿,你可知此次端午夜宴,明则是宴会,实则是危机四伏。如今你亦在受邀之列,皇贵妃宠冠六宫,执掌凤印,自然是心思缜密,你凡事皆要小心。”   黛玉道:“父亲放心,女儿自谨言慎行。即便不能于父亲有所裨益,也绝不会落人笑柄。”   林如海道:“你自小就是个有主意的,为父并不担心别的。只是你与众人一同赴宴,方要懂得韬光养晦,莫要太出风头才是。”   黛玉虽不知父亲为何如此说,却仍旧谨记在心。   雪雁却听得明白,这林如海是怕他宝贝女儿被皇室的人看上吧?可惜,林黛玉风姿出众,怕是难掩光华!雪雁心中默念,但愿不要出事才好。   林如海又唤了两个嬷嬷,道:“岚嬷嬷和阮嬷嬷都是曾经宫中伺候的,从今日起,为父让两位嬷嬷教导玉儿礼仪。”   黛玉闻言忙起身挨个问安,那两位嬷嬷见黛玉姿色已是惊艳,又见她并不倨傲更添了几分赞赏,回道:“老奴自当倾囊相教,大人放心。”   林如海点头,两位嬷嬷遂自行退下。   只听林如海又道:“玉儿入宫,服侍的人定要聪敏稳重,雪雁自小跟着你,她去我也放心些。”   黛玉道:“父亲放心。”   林如海起身道:“雪雁跟我过来。”   雪雁一愣,脚下竟像是有千斤重,心里不情不愿地跟了过去。   刚踏进门槛,就听林如海道:“你本家姓宋,原名初七,因出痘不愈遂被拐子扔在姑苏闾门的长街,是玉儿救你回府。”   雪雁感觉自己的身体都要僵硬了,林如海居然调查她?而且有的地方比自己还有清楚。   雪雁也曾看过一些书里记载,罪臣之女隐姓埋名藏匿于王公大臣府邸,一生为奴为婢,后来合府被牵累入狱的不计其数。   雪雁虽不知林如海为何怀疑她,却隐隐有些不安,跪地道:“老爷明察,奴婢父母双亡,再无亲眷。小时候的事情虽记不大清楚,却确是清白人家的女儿,绝不会牵累府中一分一毫。”   林如海沉吟良久,才道:“玉儿身边伺候的必定要是底细清楚,身份清白之人。你来蹊跷,我不得不为玉儿多担这一份心。起来罢!”   雪雁这才松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暂时不说什么了,大家有什么想说的?   ☆、黛玉入宫逢姊妹   却说雪雁被林如海叫去问话,三言两语间便也就退下了。此时,林如海于座上却有些不安,心想道,这丫头通身一股气派,怕是来历不简单。自己遣的人竟什么也没调查出来,不免让他心里不踏实。罢了,不过是个小丫鬟罢了,怕是跟着玉儿久了也未可知,这件事就被抛在脑后不提。   郑宝儿因见孙富过来,忙传话道:“爷,孙富回来了。”   林如海点头,郑宝儿这才引了他进来。孙富刚办事回来,一脸风尘仆仆的样子,道:“回老爷,事办妥了。”   林如海道:“即如此,你再去吏部江尚书府里一趟,回个礼。”   孙富忙应了下去,便急忙找了孙富家的商量出一个单子。又教人去支了礼品,在登名册上录了名,交了对牌这才作罢。   孙富家的因问道:“这是谁家的礼?好生贵重。”   孙富斜睨道:“妇道人家休要多问,赶紧看着里面才是顶要紧。”   孙富家的遂忙笑着整理好,见无不妥当的,才放心进去。这一进去,便连忙使唤着各房里的掌事嬷嬷打理起来。   端午到了,各处的例银都得督促着发齐全,礼品也要发放下去,节下的衣料首饰也要加倍的,可不要忙坏了。   说话便是晚间了,上夜的婆子也都各归各位,看到偶尔巡视的嬷嬷不过强打起精神又听一番教训。   到了后半夜,院子里才算安静下来,连蟋蟀的叫声都显得格外响亮。   雪雁却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因怕吵到黛玉,便披了衣服到院子里的小石凳上坐着。   正不知怎么打发时间,却听到后面蹑手蹑脚的声音,忍着不回头,果然一只手拍了一下自己肩膀。   雪雁佯装惊讶,回头一看竟然是柳衣。   柳衣和萱儿,珊儿等都是林府今年新拨上来的一批一等大丫鬟。柳衣和萱儿原在林黛玉处伺候,后来萱儿给了香菱,便又补了别的上来。   雪雁因问道:“你怎么还不睡?这会子冒出来扮鬼!”   柳衣扬眉道:“哪里就吓着你了!快别装了。”   雪雁瞄了一眼屋里,才轻声问道:“姑娘没醒吧!”   柳衣笑道:“属你最小心?别人都是最没眼色的。”   雪雁笑道:“你这张嘴越发利落了!”   柳衣道:“不利落怎么能被挑上来,又怎么能伺候姑娘。”   柳衣见雪雁叹了一口气,遂帮她将衣服往紧里拉了一下,才道:“你这么晚了,也不多穿点出来,莫不是高兴坏了?脑子也糊涂了?”   雪雁奇怪道:“有什么可高兴的?”   柳衣连忙道:“姐姐明日便可随姑娘入宫赴宴,多大的恩典呢!别人求都求不来,姐姐倒还发愁?”   雪雁便也不说什么,反问道:“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柳衣有一瞬间的警惕,又觉得自己多心了,遂道:“只有一个舅舅罢了。”   雪雁心里却有些此起彼伏,经林如海那一问,她突然想到一个顶重要的事情。   在她没穿越过来之前   雪雁是谁?   她的家庭情况?   她怎么会被拐子拐走?   这一系列的问题就像一个巨大隐患开始无时不刻地折磨自己。   所以,为今之计便是先想办法查出自己的身世。可是,做丫鬟能有什么权利,奴才不过是主人家财产的一部分,自己不过比重台好些罢了,谈何查身世!若是真的有什么问题,到时候才发现,即牵累林家,也毁了自己,还是早先下手比较好。   柳衣看雪雁一直在发呆,忍不住拉了拉她的衣袖,叫了几声,雪雁才回过神来,道:“倒有点困了,进去歇着罢。”   二人方又进去不提。   次日,端午节礼一下来,林府众人皆忙成一片,又预备着节下的家宴和各房的礼物,又准备着林黛玉入宫的礼品和要带的东西,要备的车。   黛玉处却显得有些安静,一点儿吵闹声也没有。   雪雁早先便做好了十几个小香囊,上面又绣了些花草虫鱼。因想着自己的刺绣也算是好的了,又加了香草在里面,一大早便遣小丫头给各房的掌事嬷嬷和大丫头送了过去,有些子意思在里头。   此时众人也都回了礼,雪雁便挑拣起来。   黛玉梳洗完毕,因看到外面茶几上好大一盘子小玩意,遂笑道:“那是什么?拿过来我瞧瞧。”   雪雁笑着走过去,道:“奴婢私心想着给其他姊妹给个好意头,不过略送了点薄礼,大家却都回了礼过来,让姑娘见笑了!”   黛玉道:“倒是都有了,独我是没有的?你这丫头愈发被我惯坏了!”   雪雁也不说话,只走过去在妆台上拿出一个梨木盒子,道:“姑娘可又说笑了,本来该是姑娘给奴婢赏钱。姑娘如今管了家,这大节下的竟这般小气,反倒讨奴婢的不是?姑娘可见过,哪有主子向下人要礼的理儿?”   黛玉起身,也不管雪雁说得对不对,便只要拿了盒子过来,笑道:“我管你呢!且只顽我的罢了。”   雪雁看着黛玉打开盒子,欣喜的眼神,便知道自己没备错了,便道:“姑娘可还喜欢?奴婢又没多少月例,不过自己动手做的,用的还是府里的东西,若是不喜欢只管扔了便是了。”   黛玉收起来,只管冲着雪雁笑道:“你本家竟是姓宋,原该姓鲁才是。这样精致的花样,我倒没见过呢。你到底还有几样本事,也该都快些变出来才是?”   此时香菱也收拾好过来,听到里面说什么本事,变化什么的,便掀开帘子进来,说道:“这几日也没看戏文,怎么倒说起孙行者了?”   黛玉也笑了,直拉着雪雁道:“可不是个猴丫头!手还巧得很。”   香菱遂过来接过黛玉手里的盒子,却是一柄檀香木镂花小扇,最难得上面的花形竟是彩色的,也不禁赞道:“果然呢。”   雪雁上前行了礼,才道:“菱姑娘也有一份,已经让柳衣拿过去了,可不要嫌弃才是。”   香菱大喜,想着自己的礼物,说了几句话便回去了。   午后,便有嬷嬷拿来了进宫赴宴的几套衣服。教引嬷嬷也说了一遍礼仪,又让黛玉做了一遍,这才放心。   沐浴更衣,梳好发髻。   已是未时一刻,门外来接的车马也等候多时。   雪雁遂扶着黛玉上了马车,一路上穿过人潮汹涌的街道。走了一个多时辰,方到宫门口。   看来有别家小姐已经到了,宫门口停着几顶小轿,同行的小丫头嬷嬷都在一旁站着,不知道在说什么。   雪雁先下了轿子,又忙上前扶了黛玉下来。   宫门口早已有了嬷嬷侯着,见又来了一位小姐忙赶过来道:“小姐请跟奴婢这边走。”   黛玉颔首,方扶着雪雁慢慢跟着。雪雁屏住呼吸半分不敢越矩,老老实实地跟着,不敢四处张望,也不敢多说一句话。因是到了皇城以内,寻常人是不能坐车轿的,据说只有皇贵妃曾蒙皇上赐轿撵,以示恩宠。   雪雁私下里想着,皇上在前面宴请群臣,却让那个皇贵妃在后宫邀请王公大臣家的小姐。一方面说明了皇贵妃的地位,另一方面怕是有意有留心这些小姐里有没有出色的,要充实后宫,笼络大臣也不一定。   这种场面,甄蕊和贾府的几个小姐肯定都少不了的,不知道又要有什么风波了?   雪雁低下头,刚好只看到宫墙陈旧的一角。不由得心里紧了一下。   这种地方来一两次也便罢了,若是林黛玉真被选进宫了,那自己岂不是也要孤独终老?况她那么心高气傲,虽说有些心思,怎么可能斗得过那些老女人?   不不不,林黛玉决不能入宫做妃子!   雪雁正想着只见一个拐弯,眼前赫然一朱红大门,上面书着:瑞和巷。三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只听那嬷嬷道:“请小姐随顺公公入内,奴婢先行告退。”说毕便下去了。   雪雁忙扶着黛玉,跟着门口引路的太监入内。一路上宫人频频,齐整的步子轻盈曼妙,也不知道经过多少宫殿,雪雁只觉得头都要晕了。   因始终不敢抬头,也不知道林黛玉面上如何,只觉她手指有些冰凉,倒还算镇定。   那太监将林黛玉引入一间敞亮的外厅,两侧皆是青衣宫人,俱微笑见礼。雪雁不免又多了几分好奇,偷偷用余光打量起来。   继续往内,过了抄手游廊,过了月门,便是一个小院子。   院内繁华如锦,雀儿一听有人过来,簌地飞走,只留下枝头随风颤动。屋子里偶或传出几句说笑,黛玉正不知如何是好,只见里面走出来一位年轻宫女过来,请到:“林小姐请跟我来。”雪雁下意识回头,方才的太监已不知去哪了。   雪雁心里好不疑惑,他们怎么知道是林家的小姐?却仍扶着黛玉往里进去。刚走几步,就听到一阵熟悉的声音,道:“林妹妹,你也来了?”   黛玉定神望去,却是薛宝钗和探春二人,忙走过去见了礼,笑道:“宝姐姐,三妹妹,怎么二姐姐和四妹妹没来?”   探春因说道:“二姐姐病了来不了,四妹妹年纪小,老太太回明了的。”   正说着,突然听到有小丫头掀开了帘子,有个身着华裳,容貌娇艳的女子由一大群人护着进来,入门便道:“嬷嬷也真是的,不知道安排个好去处!这里人这么挤怎么坐?都是自家人何必来这些虚套?真是麻烦!”   众人无不纳憾,此系何人?在皇宫之中竟如此无礼!   只听嬷嬷答道:“贺兰小姐请稍安勿躁,时辰到了,娘娘便会派人过来请。”   那女子便有些不耐烦,信手拿起小丫头捧来的茶,喝了一大口,方转头扫了眼屋子里的女子。 作者有话要说:  坚决不剧透→_→   ☆、贵妃扶甄薇上位      上回说到黛玉等人于宜浣厅内的小院子里等候入座,却进来一个盛服华装的女子。   只见那个贺兰小姐大大咧咧地,又吃又喝地没个体统,完全不顾及形象,还有一旁丽服小姐的议论。   黛玉亦是极其讶异,正想问宝钗等人是否认得此女子,却听到身后不知哪家小姐也议论起来:   “她是谁啊!好大的胆子!”   “嘘,你可别惹她。人家可是有大来头的。”   “好姐姐,快告诉我罢!”   “她是皇贵妃娘娘的亲妹妹,镇国公府的三小姐贺兰乌雅。”   “原是这样,怪不得这么放肆!哼,不过是仪仗家里的势力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那女子的声音有些大,引得众人皆往这边瞧了过来。   那贺兰小姐显然也听到了,也朝着说话的声音瞧过来,屋子里的女子何其多,又都是长腿的,哪里还找得出声源。   可这贺兰小姐却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玩艺儿似的,起身便朝这边走了过来。   雪雁心里打起鼓来,天,她是要找林黛玉麻烦吗?   怎么办?   正忐忑不安,突然觉得自己的手腕一紧,被来人硬生生地拉了过去。耳边掠过一阵儿风,只听道:“媛姐姐,你怎么在这儿?”   雪雁大惊!她她她要干嘛?又认错人了吗?雪雁怎么这么大众脸啊啊啊啊!   黛玉也略感诧异,因不知情由便欲要静观其变,心中暗道:雪雁和这个贺兰小姐有什么关系吗?   众人皆是奇怪,一个是堂堂国公府小姐,一个是小小朝臣府里的丫鬟?这里面有什么新闻吗?   这些贵族小姐过惯了波澜不惊的生活,一听这话全都围了过来看热闹。   雪雁见状便有些心慌,忙跪拜道:“奴婢是林府的丫鬟雪雁,并非贺兰小姐所言之人。请贺兰小姐恕罪。”   贺兰乌雅命人扶起,歪着脑袋,又打量了一下,颇有些不信道:“是个丫鬟?怎么可能那么像?”   正想着,却见门外又进来一个嫩绿的身影,却是甄蕊。   甄蕊入门便见他们几个竟站在一起,忙笑着上前道:“雅姐姐,玉妹妹,你们怎么凑在一块了?”   原来贺兰乌雅与甄蕊本就是表姐妹,贺兰乌雅的母亲便是甄蕊的姑妈,二人自小便相熟,不过后来甄家回江南,贺兰乌雅又随着她父亲走去了边疆,直到新帝登基才回京,这才失了联络。   贺兰乌雅一看竟是甄蕊,欢天喜地地跑过去,上下打量了一番,直截了当道:“蕊妹妹可比小时候好看多了,我竟差点没认出来!”   甄蕊也好长时间没见到乌雅了,两个人自顾自地地说了起来,完全没有看到一旁众人各异的眼光。   良久,贺兰乌雅才是想起来什么似的,拉了雪雁道:“你瞧瞧像不像媛姐姐!”   甄蕊方笑道:“雅姐姐也一般认错了,我第一次见这丫头也认错的。”   甄蕊又拉起黛玉,嗔怪道:“都怪雅姐姐拉着我说话,把玉妹妹忘在一边了。”又拉着宝钗,探春也介绍了一遍。   贺兰乌雅因想着雪雁的模样竟和自己的表姐的一模一样,倒没注意看林黛玉。   抬眼细细一瞧当真是我见犹怜,又因曾听甄蕊赞不绝口,便比其他人更亲密些。   甄蕊贴身带的还是阿青,阿青和雪雁也算是熟些,便暗暗使眼色喊雪雁出去。   雪雁见状忙悄悄地退了出去,与阿青同在外面侯着。   宝钗因与甄蕊等人并不熟络,又插不上话,兼着心里有事,便有意无意地往别处挪去。   探春一心正听贺兰乌雅说些关外的新奇事物,倒没注意到宝钗的反常,因见宝钗竟不在一旁了,便说了缘由便往外面去了。   此时这一处便只剩下黛玉,甄蕊,贺兰乌雅三个人,说得正热闹。   贺兰乌雅因说道:“玉妹妹第一次进宫吧,不要害怕。我二姐姐最喜欢你这样的性子了,她要是见了你,一定会喜欢。”   黛玉因笑道:“贺兰姐姐一定很受娘娘疼爱罢。”   甄蕊掩嘴笑道:“可不是!我记得小时候,乌雅姐姐最顽皮,总是偷偷跑出府,姑父都拿她没办法。”   乌雅伸手便要掐,甄蕊连忙止住,轻声笑道:“先别顽,这里又不比在家里随意,只你是不怕的。”   乌雅住了手,吐了吐舌头,才道:“说起来,好久都没见过表姐了。上次入宫听二姐姐说,表姐如今已是令人了。”   甄蕊闻言一笑,转身又向黛玉说了原委。黛玉仍旧静静听着,也不多问。   却说雪雁和阿青在外面,因见探春带的侍书也在外面侯着,几个人便悄悄说起话来。   承乾宫   皇贵妃于妆台端坐着,铜镜中的姝颜翩若惊鸿,眉眼间的悠然绝尘和这皇宫里的纷扰格格不入,因说道:“这样的场合,端庄温婉既可,把前儿皇上赏的那支九凤含珠琼玉步摇拿来也尽够了。”   掌饰的大宫女示意梳妆宫女下去,自去取了步摇装饰好,这才道:“主子未免太忍气吞声了,由着她们闹。”   皇贵妃照着镜子将步摇扶正,道:“不过是个尚义罢了,皇上眼下宠她不过是瞧着新鲜,你也不瞧瞧她娘家,怕是走得越高,摔得更狠罢了。”   又道:“这几日,皇上那边有什么信吗?”   大宫女附耳道:“听塞公公说皇上旨意都拟好了,怕是就在这几日了。”   皇贵妃露出欣慰的笑意,道:“那个傻丫头也算熬出头了,这几年总被那头压着,我还只当她不醒悟呢!”   大宫女道:“甄令人如今有了身孕,自然要有个名分的。有娘娘的照拂,日后有了龙子,自是不可限量。”   皇贵妃曼声道:“时辰也差不多了!绯萝,你亲自去请各位小姐们过来罢!”   那大宫女应声出去,不一会便到了宜浣厅。   这宜浣厅本是后宫乐坊舞女练舞的地方,新帝登基之后,废了宫中乐坊,将此地改成花厅。入内乃是一座庭院,专供各命妇入宫稍作歇息。   绯萝刚入门,便看到有宫女迎上来,道:“姑姑怎的亲自过来了?”   绯萝道:“娘娘传了。”   那宫女听了,忙入内道:“请各位小姐依次跟奴婢入席罢。”   说着众人皆挨个站好,贺兰乌雅瞄到来人,便高兴的跑了过来,道:“绯萝姐姐!”   只听绯萝正色道:“贺兰小姐也请按次序站好,免得误了时辰,娘娘怪罪。”   贺兰乌雅见绯萝这么严肃,未免觉得没趣,便又乖乖站过去。   接着便有几位太监引着往内宫过去,设宴的地点是端和殿。   入席而坐,乌雅因是挨着黛玉,便随口道:“这宴会也不知几时结束?”   黛玉笑道:“贺兰姐姐这样的性子,怕是拘束的很罢?”   乌雅低声抱怨道:“可不是无聊的要命,规矩拘着,也顽不了,又不能走!饭菜虽好,在这里闷着,也没什么胃口!不如在漠北虽苦寒,却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来得痛快!”   黛玉诧异道:“姐姐竟去过漠北?”   乌雅笑道:“父亲早年间也南北征战,我只缠着他,也走了不少地方。若不是我二姐姐这里面拘着,我才不在府里待着,闷死人了。”   黛玉笑道:“我倒羡慕你,哪像我似的。”   说话间已经陆续来了很多妃嫔女官,雪雁留心听着,不知道哪个是贾元春,哪个是甄薇?   猛然间,又想到似乎这样的场面,家里人见了面也不能随意的说话的,便又有些失落。因叹息道:“原来一入宫门深似海竟是这样的难,平白一句干巴巴的话说起来也没什么感觉。真遇上了才知道,书里描写的所谓哀伤竟不如自己体味一点儿来的真切。想来这个皇贵妃能坐到如今的位置也是极其不易的,不知道是一个什么样的绝代佳人。”   正想着,只听太监传道:“皇贵妃娘娘到。”   雪雁看着旁的侍女的样子,连忙跪下去,齐声道:“皇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皇贵妃道:“众位姊妹们快起来,既是家宴,不必拘礼。”   众人谢过方重新入座。   皇贵妃道:“今时不同往日,此次端午夜宴莫要拘礼才是。众位的父兄皆是朝中忠臣,为国效力,或者战功赫赫,或者殚精竭虑,皆是我朝功臣。本宫先敬众位一杯。”   众人见皇贵妃举杯,忙端起案上的酒杯,皆道:“敬皇贵妃娘娘。”   不知怎的,雪雁感觉自己的腿有点略微的发抖,这场景在电视剧里看多了,真对上了竟不由得有些害怕。   因听皇贵妃道:“大殿之内设了些吃食,殿外有烟花助兴,众姐妹可随意。”众人才稍稍松弛些,相互说起话来。   说话间歌舞已换,多了些丝竹管乐之声。   贺兰乌雅和甄蕊这才上前,又单独拜过皇贵妃。   这皇贵妃乃是镇国公的二女儿,大贺兰乌雅十二岁,入宫时不过是小小贵人,如今却是名副其实的后宫之主。皇贵妃倍受皇宠,在后宫也是受人敬重,入宫多年。因打小便疼爱小妹妹,便求了皇上赐了令牌,竟是出入无宫禁的。   皇贵妃因道:“蕊儿竟出落的这般标致?难怪…”皇贵妃说了一半便不说了,又向乌雅道:“听绯萝说你又没规矩了?”   乌雅因笑道道:“二姐姐饶过我罢,皇上都说我性子野,不拘惯了。免了我的规矩,姐姐又拿这个说事!”   皇贵妃笑道:“你这个丫头,今日各府的小姐众多,你别又闹出什么事便好。”   又嘱咐甄蕊道:“你也多看着她,听舅母说你管家甚好,也不枉费她疼你一场。”   乌雅笑道:“蕊妹妹最好的,我还认识了一位林家妹妹,姐姐见了一定比蕊妹妹还欢喜。”   皇贵妃听乌雅提起这话,又想起皇上嘱咐自己的话,心里一明白,便道:“你倒是常说自己便是最好的,如今竟有你能看上眼的?我倒要好好瞧瞧了。”   乌雅连忙道:“二姐姐等着,我这便去叫她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皇贵妃奇思妙想   黛玉正和一旁刑部侍郎家的小姐聊天,就看到贺兰乌雅喜滋滋地跑了过来,二话没说便拉着她离了席。   雪雁看她匆匆跟侍郎小姐告了辞,便被拉往皇贵妃处了,不由一颗心又被提了起来。   仿佛黛玉每靠近皇贵妃一步,就是离皇宫愈发近。   正此时,只见那个名作绯萝的大宫女匆匆从殿外进来,眉眼间掩饰不住地笑意。   黛玉因见那绯萝姑姑是皇贵妃身边的人,她既然上前,必然是有急事要报。便不欲再上前,遂故意拖着贺兰乌雅走的很慢。   果然,那大宫女一声令下,乐止。   黛玉等人连忙回到座位,看来皇贵妃有话要说了。   皇贵妃笑道:“今日端午夜宴,合宫欢聚,此乃一喜;甄令人已晋为睿妃,加封淳华宫尚书,择日行册封礼,此乃二喜;睿妃如今身怀有孕,于皇嗣有功,此乃三喜。今皇室有喜,合该共饮一杯。”   座下闻言无不纳憾,俱举杯贺祝。   乌雅因说道:“蕊妹妹定然要高兴坏了。”   黛玉虽说心里也为甄家高兴,却不敢露出来,只道:“这是自然。”   黛玉因看到对面下首探春和宝钗都有些不自在的样子,便也不肯说话。   毕竟是后宫之宴,到底自由些,黛玉坐了一会便道:“扶我出去走走罢!”   雪雁忙扶着黛玉起身,不过在殿外走走罢了。   皇宫诺大,眼下夜色微重,满眼望去一片繁华璀璨,频频而过的宫女皆是有礼大方。因大家都在里面,遂外面倒也安静。不远处有个乘凉小亭,黛玉便坐在里面,静静地看着河面上的荷花发呆。   雪雁因道:“姑娘出来也久了,还是回去吧!免得误了什么事儿。”   黛玉道:“里面怪热的,再坐会吧!”   雪雁见四周无人,便道:“姑娘是在烦恼那边府里的大小姐和睿妃娘娘罢?”   黛玉诧异,随即叹了一口气,也不多说。   雪雁道:“恕奴婢多嘴,姑娘怕是想得太多了,三小姐并非那种是非不分之人。   黛玉摇了摇头,携起雪雁的手掌,轻轻地划了一个字,才道:“回去罢!怕是也快散了。”   雪雁回过神来,突然懂得黛玉的为难。见黛玉如此说,便扶着黛玉往回走。   因见廊间站着一个女子,竟是薛宝钗,雪雁便道:“那不是宝姑娘吗?”   黛玉也瞧了个仔细,便道:“宝姐姐在哪儿干嘛,咱们过去瞧瞧。”   刚说完,便看到两个小宫女打闹着从一边拐角出来,正好撞到宝钗,吓得跪地求饶。   宝钗因怒道:“你仔细这罢!这般没规矩了?”又自知有些失言,略有些遮掩,又道:“罢了,小心些罢。”   那两个小宫女才从地上爬起来,低头退下了。   黛玉本欲过去询问,见此景象,怕过去宝钗尴尬,便道:“咱们先回去吧!”   雪雁复又扶着黛玉往端和殿方向去。   黛玉刚回到座位上,便看到宝钗也进来了,并无嗔色。   不一会,入殿两行宫人,于各人案上放了一个印花小盘,盘中乃是枣泥山药糕一碗,雪梨酥一碗,外带一个碟子,不知何意。   只听绯萝道:“这是御膳房新制的,诸位小姐都尝尝。娘娘说了,若是有谁吃到了里面的彩头,便有赏。还请诸位小姐莫要辜负了娘娘的美意才是。”   众人皆面面相觑,面露为难。   雪雁冷眼瞧着,这皇贵妃明显是在找茬,你不给筷子,不给签子,什么都不给怎么吃?难道要一个个大家闺秀用手抓着吃吗?   正暗自腹诽,只听皇贵妃突然问道:“听说有位林小姐,很是聪慧?是哪位?”   黛玉心中一惊,捏紧了手里的帕子,起身拜道:“皇贵妃娘娘万福金安,臣女即是林氏。”   皇贵妃道:“抬起头,本宫瞧瞧。”   黛玉抬头,亦不敢直视,只端着谦卑谨慎。   皇贵妃此次本就有心要挑个人出来,因起初听贺兰乌雅提过一句,便有心让绯萝打听了。   此时细看,这个林黛玉果然是极好的,身世也罢了,又想试探一二,便道:“本宫赏的吃食可是不喜欢?”   只听黛玉不卑不亢道:“娘娘赏赐必是极好的,娘娘爱顾臣女,但臣女窃以为以娘娘之贵,尚未得食,故臣女不敢擅用。”   殿内瞬间安静,继而众人皆起身齐声道:“谢娘娘赏赐,臣女不敢擅用。”   皇贵妃沉默了有一弹指的功夫,才笑道:“姐妹们客气,若是这彩头只是本宫一人的了!岂不是本宫太小气!”说毕便让众人都归座,不免又多看了黛玉几眼,暗自赞赏。   不过须臾,便又上了几道菜,这次却什么都是齐备的。众人这才动起筷子,皆赞叹宫里的吃食果然与众不同。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皇贵妃突然又道:“尝听闻姐妹们都是博学多才的,怕是身边服侍的也是最好的。本宫倒有个主意,不如咱们姊妹看着,让她们比试一番,这才有趣!”   席上一个略丰腴些的女子站起来道:“依臣妾看,娘娘如此着实不公,定要去了长处,免了短处,拿那最公正的来比试才是。”   皇贵妃道:“正是,倩嫔妹妹说得极好,咱们也该起个头才是。”   那女子笑道:“娘娘必定是绯萝了,那臣妾便由小意罢。只是还需得一个主持的才好。”   皇贵妃笑道:“不是本宫偏私,让绯萝去比试未免太不欺负人了,不如便让她做个评官。”   众妃嫔皆道:“娘娘最公正。”   此下,便有绯萝去取了笔墨,分别记了各位宫女的长短处。   黛玉不免看了雪雁一眼,轻声道:“你凡事小心。”   雪雁道:“奴婢知道。”   因绯萝过来询问,雪雁便道:“奴婢雪雁,最擅长的是算账,最不擅的乃是琴书。”   绯萝转而去向别处,黛玉疑惑地看了雪雁一眼,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雪雁自然不傻,那绯萝姑姑手中所划的几个赛事,若是要留,必然要是自己最擅长的那个,焉有自己拿自己短儿的?这便是投机取巧,田忌赛马了。   大约过了一刻钟,果然取中的便是刺绣,膳食两样。   绯萝让侍女皆于另一处比试,结束之后再回来评比。   雪雁虽擅于刺绣,却也不敢做的太好露出马脚,因是给每人的乃是一个荷包,颜色各异。   雪雁遂想着既要投其所好,又要做的出色不露马脚,便有些纠结。   因见贺兰乌雅的侍女阿兰绣的格外快,不免有些心慌,情急之下突然想起方才好像听阿兰跟人说过皇贵妃娘娘最喜欢玉盏金菊。   心思一动,遂即刻选了嫩绿,冷绿,杏黄,鹅黄,金黄几色的线,先用毛针细细密密地绣了花蕊,再又换了较大的针蓬蓬地勾了花瓣,以嫩叶衬底,又以金银两色的线勾勒花边。最后也是翻开里子细细修了一遍,因雪雁用的是双针双面绣,遂里里外外竟是两番色调,皆是极精致的。   此时有宫女前来收东西,雪雁遂交了上去,原为了公正起见,是不记名的,所以雪雁也没敢做什么手脚。   其次是膳食,要精致可口,又要简单快捷。   雪雁心里第一个冒出来的便是小葱拌豆腐,可是这些娇滴滴的美人儿哪里受得了葱花的味道,豆腐也是有点硬。   因了解这些年府里的膳食,雪雁才知道哪怕是小小的凉拌黄瓜,她们也是要用尽法子将黄瓜弄的尽是别的味儿才肯罢休!反正有一次小厨房做了一碗鲫鱼豆腐羹,雪雁试的时候,那个味儿简直不能忍,哪里还有豆腐的味儿!虽说不难吃,到底太过于失了原汁原味。   遂打定心思,就按着自己想着的来,反正有第一轮垫着,便是得不了赏赐也不会挨打吧?   因见案上放了许多食材,不认识的颇多。   雪雁见旁人都已经动手了,不由得有些吃惊,难不成她们都是全能选手!自己才是最弱的那个?   雪雁也顾不得许多了,只取了包菜心,土豆,胡萝卜以及几个西红柿。因想着自己的鬼主意,遂笑意愈深,引得监察嬷嬷一度过来查看。   你猜这雪雁做的是什么?哈~,不说   雪雁等人随着宫女回到殿上,站在一侧等候结果。   只见殿上已放了几个大理石座的檀木架子,众侍女的荷包早已挂在架子上。菜品也都摆在了长案上,果真五花八门,什么菜系都有。   绯萝道:“请各位小主,小姐们在喜欢的荷包里放一颗豆子进去。菜亦可随意尝得。”   黛玉看了看案上的小碗,遂抬手拾了豆子,与乌雅一同到殿中架子处过去。   此时,殿中已有许多人在欣赏,不过都是称赞哪个荷包做的鲜亮,那个荷包大气,哪个荷包做的精致。   黛玉看了一圈,便知道哪一个是雪雁所做了。却将豆子投到一个绣了芙蓉半月的荷包里。   半天,只听甄蕊指着一个荷包,悄悄笑道:“玉妹妹,你瞧,这个梅花。”   黛玉道:“梅花又如何?”   甄蕊道:“娘娘最喜欢的便是梅花!”   黛玉道:“那岂不是要夺头筹了?”   甄蕊道:“那可未必!”   黛玉道:“这是为何?”   正说着,乌雅突然过来道:“你们说什么呢?”   甄蕊笑道:“你待会就知道了。”   乌雅见甄蕊打哑迷,也不追问,自顾自地往另一处顽去了。   黛玉因见宝钗与探春在长案说笑,遂也走了过去,道:“你们见着什么好顽的了?”   宝钗见是黛玉,便道:“林妹妹快过来看,那道菜可有意思了。”   黛玉转过去一瞧,竟是那样的新鲜,道:“看着但是新奇别致,却不知味道怎样?”   一旁侍奉的宫女忙取了饭菜放到碟子里,用银针,银叉试过以后,才拿给黛玉等人品尝。   探春因道:“这味道倒是很鲜,不知用什么褒的,又用了什么佐料?”   宝钗道:“我也不曾吃过,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黛玉笑道:“用心也是上好,青绿作底,雕花为辅,中间叠着雪色…”黛玉想着却不知道该怎么描述了。   “雪色柴垛!”乌雅突然冒出笑道。   “柴垛?”黛玉等人奇道。   乌雅因道:“就是平常百姓家里要烧火用的木柴或者小麦什么的,堆成的垛了。姐姐们没在外面走动,自然是不认得。”   正说笑着,听绯萝道:“请各位小主,小姐们入座,奴婢好宣布结果。”   众人闻言入座。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大臣女儿称呼这个问题,满清时期,因为大臣皆称自己为奴才,虽按道理来说大臣之女也应该是自称奴才的。根据度娘说的,臣女这种叫法其实是错误的叫法。所以只剩下民女了,但是父亲为官叫民女又有些不当,所以作者思考再三,考虑到这是一篇架空文,所以采用臣女的叫法了。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这一章可能BUG很多,所以请手下留情\(^o^)/~   ☆、深宫谋欲求指婚   不过多时,绯萝评选出的荷包前三已经出来:   第一名:素纹梅花映雪荷包   第二名:芙蓉半月璎珞荷包   第三名:玉盏金菊锦荷包   结果一出,各家婢女仍旧回到主子身边。   皇贵妃因说道:“这梅花映雪是本宫最爱的,又拔得头筹,极好。不知是哪位绣的?”雪雁闻得此话心头一颤,皇贵妃喜欢的不是玉盏金菊?   阿兰…   只听倩嫔道:“回禀娘娘,乃是臣妾身边小意所绣。”   皇贵妃笑道:“倩妹妹身边的倒都是善解人意的能手,贾尚义也是妹妹身边出来的呢!如今又有一个小意,果真是有其主必有其奴了。”   倩嫔因皇贵妃提到贾元春便有些不大舒服,想来那个女人当初不过是个惠侍,如今却爬到了皇上身边,连自己有时候也要顾及三分,当真可气!   因说道:“说来娘娘娘家贺兰小姐的丫鬟绣得也是红梅呢!不过是小意险胜罢了!娘娘即喜欢那手艺,不如臣妾让小意另做了精致的,再献给娘娘。”   皇贵妃略一思量,便暗地示意绯萝,仍旧向倩嫔笑道:“这些便是极好的了,也该让众位妹妹都瞧瞧,瞧仔细了才是。”   绯萝已然用印花小漆盘捧了荷包给众人欣赏。瑜贵人因听出皇贵妃的话里有话,遂故意拣了小意做的那个细细查看,生怕挑不出什么错儿,给皇贵妃瞧。   皇贵妃于座上看到瑜贵人的样子,心里也有了数,便故意笑道:“瑜贵人既然这样喜欢那个荷包,本宫倒要割爱了,只是不知道倩妹妹愿不愿意了!”   瑜贵人眼睛一亮,便上前说道:“娘娘多虑了,怕是倩嫔娘娘不敢给呢!”   皇贵妃故作吃惊道:“哦?这话怎么说?”   瑜贵人遂将荷包递给绯萝,道:“娘娘请仔细看,这荷包上竟是有玄机呢!怪不得众人皆往这里面放。”   皇贵妃含笑拿起荷包看了看,轻轻放下,教人拿了给倩嫔,淡淡地说道:“倩妹妹身边的丫头不懂事,妹妹想要如何提点呢?”   倩嫔早在当初投豆子时,就看到了这个手脚,此时被发现,更是尴尬,于是狠狠地瞪了小意一眼,道:“下人不懂事,自然有宫规压着。全凭娘娘做主。”   绯萝见状,便揣摩着皇贵妃的神色,向一旁道:“樊公公。”   说罢,便有一个太监带了几个内侍过来,那小意竟也没反抗,乖乖地随了来人去了,倩嫔便有些疑心些。   届时,瑜贵人也回到位子上,看着倩嫔没脸,心里不免有些得意。   皇贵妃因说道:“方才扫了各位妹妹的兴致。咱们继续。”   黛玉眼看着皇贵妃这样轻易说笑之间,便是雷厉风行,不免有些心有余悸,说笑的心思也没了一大半。   正此时,皇贵妃又道:“方才剩余两个荷包又是谁身边的婢女做的?”   黛玉遂与宝钗同起身上前认了。   皇贵妃左右细瞧,因笑道:“两位妹妹品貌出众,连□□出的下人也是极好的。入座罢。”说毕果然有赏赐下来,雪雁与莺儿皆跪拜谢恩。   宝钗心里噎了事,又见皇贵妃似乎很喜欢黛玉的样子,便有些闷闷的。便是与探春说话也不过是草草应付,心也灰了一半。   只听皇贵妃又道:“方才所做之菜,皆有所长。有一样菜做的格外新奇,又好看又有趣。这有趣有含着些大意思。如今后宫宁和,皆是皇上圣明德治之彰显,本宫不过粗看,此菜中竟有大经纬,却不知是哪家做的?”   众人见绯萝捧了那道菜过来,纷纷讨论,有的不屑,有的赞赏,更多的却是奇怪。   雪雁看过去,竟是自己的那道“炸薯条”,颇有些哭笑不得。   拜托,炸土豆而已,说得像是连国计民生都扯上了?   这个皇贵妃真是逗!   雪雁战战兢兢,在众人的注视之下,跪拜道:“回皇贵妃娘娘,是奴婢所做。”   皇贵妃道:“这道菜可有名字?”   雪雁快哭了,就是炸薯片啊!可是似乎不能这么说,取个名字吧!取什么呢?脑海里闪过万千念头,于此时不过一两秒,雪雁即道:“回娘娘,奴婢并未擅自取名。”   皇贵妃笑道:“不如“瑞雪兆丰年”。”   雪雁想着自己不过是将炸土豆裹了面粉蒸了,又以白菜心作衬,点缀了几个萝卜花罢了。竟惹来这么大的夸奖,颇有些受宠若惊,忙叩首道:“多谢娘娘赐名,奴婢喜不自胜。”   皇贵妃见这个丫头说话清楚明白,手艺又巧,心思也妙,不免喜欢,便道:“上前来。”   雪雁遂又上前,众人唏嘘不已。   皇贵妃瞧见雪雁的样子,心里颇是惊讶,转瞬平静下来,笑道:“倒是个好模样。下去吧!”   雪雁遂退下,好一会才把心情平复下来。   自己不过是个小丫鬟,居然和皇贵妃说话了!   雪雁这些小心思只不过偷偷藏在心里,欣喜之余,仍旧不忘本分。别人看起来仍旧是个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小丫头。   黛玉却笑道:“你这丫头,今儿倒是出够了风头!”   雪雁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有些不解道:“姑娘,奴婢总觉得皇贵妃娘娘,还有贺兰小姐好像都把奴婢认作旁人了。奴婢不知是福是祸?”   黛玉轻声道:“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该来的总躲不过,你若是个有福气的,自然不会一世贫贱。你若是个没福气的,哪怕此时罗琦遍身,不过是过眼烟云。”   雪雁道:“姑娘倒看的明白。”   主仆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很是融洽。   这一番情景落在宝钗的眼里,却格外的刺眼。   因来时母亲亲口嘱咐,此次端午必有变故,竟是与自己选秀息息相关。   林黛玉虽然并未参选,今日却出尽风头,她又与甄蕊要好。   甄蕊的姐姐本来和元春大姐姐一起入宫,如今那边一朝有子,便是睿妃。而元春?宝钗因想到,为长远计,也该为自己好好打算一番了。   宴毕,赐礼。   众人皆由宫女太监护着出了宫门口,上轿回府不提。   却说这皇上于乾清宫宴请完群臣,便刻不容缓地前往甄薇所在的淳华宫,一番殷勤照看宽慰不提。   说起这当今皇上,乃是先帝六子淇徵,年号孝嘉。孝嘉帝继位六年多,崇诗尚礼,征才选能,又以孝道德行治天下。兼着陆续平息边疆骚乱,又平定社稷,饱受百姓爱戴。   此时,淇徵于淳华宫看望甄薇,柔情蜜意,自不必说,因道:“薇儿放心,朕已教人传旨,封你为睿妃,晓喻六宫。日后便可名正言顺陪伴朕身边。”   甄薇因三日前险些小产,方知自己有了身孕,如今又蒙皇上亲自宽慰,册以妃位,颇为动容,遂欠身道:“臣妾谢皇上圣恩。”   淇徵连忙扶好甄薇,又嘱咐几句,仍旧不放心。   甄薇因道:“臣妾如今也不方便伺候皇上,不如皇上去皇贵妃姐姐宫里罢。”   甄薇因想到皇贵妃这些年对自己的照顾和扶持,不禁暖上心头,便借由头想让皇上去那边宫里。顺便,也该好好好想想日后的事情了。   因想起贾元春,绝望涌上心头,甄薇便愈发寒心,遂又笑道:“皇贵妃姐姐也好些日子没见皇上了,若是因为臣妾而冷落了姐姐,臣妾心里不安。”   淇徵因心里也记挂着,又有些事情要问,便答应去了。   甄薇这才松了一口气,躺在榻上闭上眼睛,慢慢沉思起来。   这边皇贵妃刚回到承乾宫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就听到外面太监道:“皇上驾到!”   皇贵妃忙迎了出去,见了礼才道:“皇上不好好陪着薇妹妹,怎的倒跑到臣妾这儿了?”   淇徵笑道:“薇儿身子不方便,你倒也赶朕?那朕出了这长春殿便再也不来了!”   皇贵妃这才娇嗔道:“皇上愿意来臣妾当然高兴,不过是怕薇妹妹刚被册封,便受了冷待心里不自在罢了。”   淇徵笑道:“你们姊妹倒是把朕推来推去的,若是后宫人人都像你们这样,朕也省心不少。”   皇贵妃便拉了皇上进屋,道:“皇上不问问臣妾今日宫宴如何?”   淇徵拉过皇贵妃坐在榻上,道:“对了,朕听闻奉樵县主前几日进宫了?”   皇贵妃道:“皇上耳报神倒灵通,姑妈还说怕惊动皇上呢,这下子果真惊动了。”遂附耳说了缘由。   淇徵道:“竟有这样的事儿?竟是朕无意间助了你们一把了!”   皇贵妃笑道:“皇上便应了吧!左不过大选也到了,臣妾可听说这一届的秀女个个都是出色的,今儿还见了几位呢!当真国色,哪像臣妾似的,人老珠黄了。”   淇徵笑着,将皇贵妃拉到怀里道:“你个促狭鬼,奉樵县主可不是轻易求人的,即央了,你便看罢了,你偏又来打趣朕?”   皇贵妃心里明白,后宫不能干政,若是这挑中的人涉及到皇家的利益,皇上必是要疑心的。不如让皇上指婚,这样姑妈有了体面,自己也避了嫌疑。   皇贵妃动人一笑,便是倾国倾城,道:“还要皇上做主才是,臣妾不过是看着模样好,也不懂,怕耽误了表弟。”   淇徵心有所思,疑惑道:“爱妃是挑中了哪家秀女?”   皇贵妃见淇徵眉头皱了一下,眼角掠过细微的嘲笑,连忙起身褔道:“臣妾哪敢动那个心思?只是那家小姐尚未参选,还得求皇上的恩典了。”   淇徵抬手,示意皇贵妃起身说话。   又问道:“谁家的女子?”   皇贵妃道:“大理寺正卿林如海之女。”   淇徵突然觉得很有意思,这林如海是荣国府的女婿,如今朝堂之上分为两派,一派是以甄家为首的新政派,一派是以贾府为首的旧派。这林如海与两派均都干系,似乎各有拉拢。   结亲?   前些日子,贾尚义还求他指婚呢,怎的今儿这皇贵妃又掺和了进来?林家果真是个香饽饽!呵!   皇贵妃因见淇徵有些似笑非笑地沉默,便有些心慌。   毕竟伴君如伴虎,即使她了解皇上的性子,也不能确保能万无一失,便又福了下去,道:“臣妾不过是随口一提,若是皇上另有打算,那臣妾便再寻了别个便是。”   淇徵一时走神,竟忘了回答,此时依旧将皇贵妃拉到身边,道:“这桩婚事,容后再议罢。”   皇贵妃遂从容道:“那臣妾服侍皇上更衣。”   深宫谋权,长夜漫漫,谁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和家族的利益活着。   这一日,皇贵妃与奉樵县主于宫中闲聊。   奉樵县主:“方才给太后请安,太后说起你如今愈发沉稳了,比当年刚入王府时大气多了,这才是个皇贵妃的样子。”   皇贵妃笑道:“如今宫里的事多了,几个小皇子也大了,整日里操不完的心。倒是姑妈看着竟愈发年轻了,等下子我倒要去多涂些脂粉了!不然愈发不如新上来的妹妹们了!”   奉樵县主因道:“昨儿你妹妹还要跟着我进宫给你请安,还是听宥儿要去给舅老爷家便猴儿似的跟过去了。”   皇贵妃道:“说起宥儿,姑妈可要得意了。难为表弟也是个争气的,年纪轻轻就进了翰林院。”   奉樵县主不免又客气一番,因道:“上次我求娘娘的事,不知道娘娘可有回复?”   皇贵妃道:“姑妈别怪我,这事有些棘手。我的确是看中了一位小姐,只是皇上似乎不太乐意。我也没敢再提,这事啊还得慢慢来。”   奉樵县主因问道:“娘娘的眼光必然是极好的,只不知道是哪家小姐?”   皇贵妃遂细细说了,又道:“我还差人去打听了,哪料想皇上竟不给个准信。”   奉樵县主轻声道:“莫不是皇上看上的人?”   皇贵妃道:“不会。我瞧着怕是有人比咱们抢先一步了,这林如海是朝中的新势力,他家也是袭过侯爵的,这其中牵扯不少,只怕是皇上怕咱们结党营私?存了疑心。”   奉樵县主遂道:“咱们这边是向着皇上的,有什么好顾及的?这林家的女儿,又是嫡出,身份家境也配的。不如我再去求求皇上。”   皇贵妃见四下都是自己人,遂笑道:“姑妈的面子皇上自然不敢驳,只是咱家老太爷最得皇上尊重!不如让他老人家出马,皇上定然答应的。”   奉樵县主听了这话,连忙起身,道:“这个法子好,我这便去。”   皇贵妃看着奉樵县主远去的背影,唇角不觉扬起。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还蛮肥的。   ☆、两家提亲生闹剧   说起奉樵县主又是另一段儿故事,此间复杂暂时不说。   她乃是先皇所封固山贝子之女,当今镇国公之胞姐,内阁重臣宋九卿之夫人。她入府的时候,老一辈的皆去了,当即便是当家女主人。又前前后后给宋阁老诞下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于子嗣上也是出尽了风头。当今圣上因念在老贝子于社稷有功,太后又很喜欢这个奉樵县主,便又赐了她出入宫中的金牌,如今虽说只是个县主,却比长公主还要体面些。   这奉樵县主最是简单利索的性子,因皇贵妃说起老太爷的威望,遂二话不说,一顶软轿就到了国公府。   入门之后左思右想,又怕老太爷不管,于是转念先给太夫人请了安,想着从老太太入手。   太夫人因笑道:“你们今儿才像是来走亲戚的,一家子来了大半!宥哥儿昨天才过来请安,你今儿又跟了过来,怕我们捆了他不成?”   奉樵县主出阁之前,最受太夫人疼爱,因素来知道老太太的性子,便也笑道:“宥儿如今也大了,性子倒是像他舅舅,只不大爱走动,好不容易出门,好歹多顽几天也罢了,只是老太太也别太宠了才是。”   太夫人道:“咱家的孩子都是没规矩的,偏你们家把个好好的孩子教的跟个木偶似的。那边府里也没个兄弟,一般来了也只一味地在他舅舅那儿翻书看字,也真难为他身手也好,便是在咱这样的人家里也难挑剔的。”   奉樵县主掩嘴笑道:“老太太不过是嘴上骂着,心里却是最疼他,来日有了外孙媳妇,怕是更要捧在手心里了。”   太夫人略顿了一下,才道:“宥儿年纪也不小了,也该谋划一下亲事了,姑太太可有中意的人家?”   奉樵县主道:“老太太的主意呢?我到底不知事,姑老爷也不大管这些,只说还小。”   太夫人故意叹了一口气,道:“你们做父母的不管,倒教我一个外人来做主?我可不管,若是宥儿不喜欢,反倒来寻我的不是,我找谁去。”   奉樵县主因道:“老太太是外祖母,如何是外人?这挑媳妇儿左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难道还要由他了?便是乌雅性子那么倔,定了亲还不是乖乖应了?”   太夫人道:“姑太太快说罢,我还不知道你的鬼主意,必是瞧好了?来试探我的口风。”   奉樵县主道:“老太太慧眼独具,竟看出来了。”遂将入宫求皇贵妃的事情跟太夫人说了一遍。   太夫人忙道:“娘娘的眼光没的说,你倒乖觉,想起她了。即如此,你先别说让我猜猜。”   奉樵县主道:“老太太又要返老还童了,这样的事也拿着取乐。”   太夫人早年也是个爱顽笑的,也不理会,便道:“皇上以仁孝治天下,又推行新政,大有翻新覆旧之意。所重大臣唯有甄,林,卫,江四家,若是为长远计,当然是取这四家女子最为恰当。只是不知是否有适龄的?”   奉樵县主道:“甄家,林家,江家都各有一位小姐,年纪都差不多。”   太夫人道:“模样端正便好,只是即是正妻,定要是嫡出,要有气度,品格最要紧。听说江家小姐很是聪慧,不知道有没有人家。”   奉樵县主道:“那小姐我倒是见过一次,待人有礼又懂学问,最难得咱们江家又是亲戚,只是…”   太夫人道:“你又婆婆妈妈了,果真是白教你了。”   奉樵县主这才笑道:“今年大选,那小姐年纪也够了,未必选不上。咱们总不能跟皇上要人吧!”   太夫人道:“你个猴精,那便只有林家的了。林如海倒也罢了,倒是他家女儿,听说是个病秧子,可万万要不得!”   奉樵县主并不曾听说这个,只一味听皇贵妃称赞了,便有些迟疑,道:“乌雅见过那小姐,不如喊过来试探一二?”   太夫人遂笑着吩咐道:“梨花,去请三小姐过来,表小姐要是在也让过来,就说姑太太过来了。”   不过多时,乌雅便风风火火地走进来了,后面紧跟着的女子很是文静。   太夫人见乌雅大大咧咧的,因说道:“你姑妈在这,你也这般没规矩!你瞧瞧你表姐,什么时候也能贞静些才是。”又道:“媛儿过来这边坐。”   宋媛见礼,便往太夫人身边坐去。   乌雅入门便钻到奉樵县主怀里,因笑道:“姑妈最疼我了,老祖宗可别唬我!”   奉樵县主把乌雅搂到怀里,道:“都快出嫁的人了,还这么娇憨,你倒不怕夫家找上门来,我倒要替老太太愁了。”   乌雅闻言便红了脸,一反常态不言语了,只冲着奉樵县主笑。   太夫人也搂了宋媛说道:“你们俩一有机会就凑在一处,性子一个好静一个好动,偏又话多的不得了!”   乌雅不服道:“性子不一样,便不能顽了吗?老祖宗不知道我近几日认得几个姐妹,性子最温柔沉静,又教人可亲可怜,我巴不得带了媛姐姐,日日一处顽呢!”   太夫人笑道:“刚刚还听你姑妈说起,你在端午夜宴结识几位小姐,你便说来听听,看有没有把你比下去!”   乌雅掰着手指,说道:“甄家蕊妹妹自不必说,一个薛家的薛姐姐,还有贾家的贾妹妹,林家的玉妹妹,都是个个出挑。我刚刚还跟媛姐姐说,若是我有几个哥哥,全做了嫂子便好了!”   说的众人都笑了。   太夫人因道:“亏的你太太去你舅舅家里,教她听见,还不打烂你的嘴?小 女儿家的口无遮拦!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奉樵县主道:“自家人一起闲聊,哪有那么多规矩拘着。”   乌雅闻言愈发大胆,便道:“老祖宗也放我出去逛逛罢,我这几日闷着,得亏媛姐姐来了,不然可不病了呢。”   奉樵县主闻言,紧接道:“雅丫头可别闹,若是真病了可得了?方才你还说有个林家小姐,听说便是最体弱多病的,若是你也那般,那还得了?”   乌雅脱口道:“玉妹妹哪里病了?姑妈可别听旁人嚼舌根。我瞧着不过单薄些罢了?”   宋媛突然说道:“雅妹妹不知道吗?前段日子京里说的可厉害了,说有位林小姐宛若天仙,却久病不愈,想来便是你说的这位妹妹了。只是后来却没声了,也就忘在脑后了。这事连我都知道,你却不知道了”   乌雅纳闷道:“可是我前几日见玉妹妹,最是神采飞扬,风流婉约呢!想必是好全了的,改日媛姐姐一定要见见才是。还有她身边的丫鬟,长得……长的可漂亮了!”说完话,乌雅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差点犯了忌讳!   太夫人却不知觉,仍道:“古人常说‘大难之后必有后福’,这孩子怕也是个有造化的!”   奉樵县主见太夫人朝自己笑道,便也回道:“老太太说的极是呢!”   说毕不过又闲话几句,因听到丫鬟说:“太太过来了!”   乌雅,宋媛便都站了起来,见甄氏进屋,忙请了安。   这贺兰甄氏刚从娘家回来,言行举止间都散发出十足的得意。   侄女争气,不过几年就突然从令人变成了四妃之一,何等的荣耀!这也是也是她母家的荣耀,虽然和夫家脱不了干系,也足够长脸了,遂眼角眉梢皆是喜气洋洋的。虽是走了远路,竟比平时看起来更精神些。   甄夫人进门就看到宋媛,着眼望去,果然看到奉樵县主在太夫人一侧坐着说话,便径直过去说道:“姨太太怎么不带着宥哥儿过来,好久不见怪想的。”   奉樵县主道:“太太刚回来,不知道。他打昨儿就过来了,非缠着他舅舅教他骑射,这会子怕是都练起来了。”   甄夫人闻言便有些替娘家哥哥失意,道:“宥哥儿越发懂事了,不像宝哥儿,纵使如今有些长进了,也不如宥哥儿身子骨好些,昨儿倒又病了!”   太夫人因问道:“他家里既有大喜事,指不定借机冲一下也就好了。”   甄夫人道:“老太太还说呢,就是……”甄夫人说了一半便噎住了,只看着贺兰乌雅笑道:“雅丫头也别老在这儿闷着,不如带着你表姐去咱家园子里逛逛去?”   乌雅还欲说什么,就被宋媛打断道:“对了呢,听说舅妈家的园子格外精致,正好烦妹妹带我去呢,先告辞了。”说着便拉着乌雅一同出去。   太夫人因见姑娘家都出去了,便问道:“太太要说什么,别吞吞吐吐的。”   甄夫人笑道:“宝哥儿病的稀奇,发了好几天的烧,那边太太就说要冲喜。反倒宝哥儿突然清醒了些,不知道哪儿翻出来一幅画,抱在怀里也不松开,只嚷嚷着除了画里面的人谁也不娶!众人哄了许久才掰开他的手,这一看可是巧了,那画里的女孩子竟是真有其人。”   奉樵县主因道:“还有这等怪事?”   甄夫人道:“可不是吗?府里面看宝哥儿闻言竟好了一大半似的,便要商量着商量着要提亲去呢!”   太夫人疑惑道:“这未出阁的小姐的画像,怎么平白无故的跑出来落到外面公子的手里?”   甄夫人道:“这也是桩奇事,原是宝哥儿小时候做梦,梦到了什么奇景,听他说还有什么册子啊画儿的,梦里面又是抢啊,又是烧的。醒来之后就说要把睡梦记下来,便画了那幅画。原不过是顽的,没想到还真有其人,三姑娘竟也认得,说的古今无双的。”   奉樵县主当即就有了不好的预感,莫非……   遐想未尽,只听甄夫人又道:“竟是林家的千金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怪我狗血,其实不狗血。   ☆、勇晴雯口无遮拦   奉樵县主因听闻甄府要提亲的事情,便深觉不安,没想到果然是林家的小姐。   心里不禁有些为难,这事儿又着实不好说。   若是定下了也便罢了,却是没定下,又过了皇上那边,如今倒是自己骑虎难下了。就怕到头来一场空,又得罪了林家,还让皇上疑心。   这一番心思在脑海里翻转,只听太夫人突然说:“老太爷这会子怕是也得空了,姑太太也过去请个安罢。前儿还念着呢!”   奉樵县主一时竟没反应过来,顿了一会才连声应了,急忙往一处东北角院过去。过了半个时辰,奉樵县主才出了院子,面色平静,心里也有了底。   隔日林如海即接到传召,连忙整衣入宫,自不必说。   看官道:同是两世家,一为政治,一独为情,有情却似无情,无情偏又有情,谁知谁能知?   却说雪雁自那日回府,众人皆知她受了皇贵妃的赞赏,纷纷都上来巴结。雪雁倒也不糊涂,只和往日一般也不偏私,也不骄纵,众人越发的尊重了。   这一日,贾府派人过来接黛玉和香菱,说是王熙凤的生日到了,请过去看戏呢,二人便只带了贴身服侍的丫鬟和嬷嬷便过去了。   雪雁也不是第一日在那边过去,自然是熟络。这一得闲,便和侍书、萱儿、晴雯一处说笑,晴雯因看到远处有个小丫头手里拿着一个小盒子过来,便立马起身站了起来,走上前说道;“哟,这不是攀高枝儿的吗?怎么有空在回来?”   雪雁一看竟是小红,便不知该如何说话,只见小红也看了自己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晴雯姐姐何必呢?什么攀不攀高枝的?不过是个人的造化罢了,二奶奶赏识我,便是我的福气。别的不说,就说眼前,听说坠儿偷了平姑娘的镯子,不是便被姑娘撵了回去吗,这也是她的命罢了,谁又能说什么?”   晴雯道:“平日里就看你不本分,如今倒是越发的能说会道了。倒是我们往日里看错了你,耽误了你的好前途呢!来日里,你自然有什么前廊后廊的什么爷来帮衬的,我们哪里比得上?”   雪雁闻言不好,连忙往二人中间插过去,笑道:“小红姐姐可还记得我不?”   小红早就听说雪雁如今跟着林黛玉很是得意,便收敛了神色,道:“你如今也算是熬到头了,不枉你这个人了。哪像我处处小心行事,还要遭人辖制,看人眼色。”   雪雁一心想着换个话题,让小红先走才是,忙道:“你过来怕是有什么要紧事的,快些过去吧。”   小红会意,道:“正是呢,二奶奶让我拿个东西给袭人姐姐的,差点忘了,多谢提醒。”   晴雯还欲说什么,却被众人拉住,雪雁遂私下问道:“晴雯姐姐何必跟他们计较,惹了那起子人不说,还招人闲话。”   晴雯看了雪雁良久,才道:“你知道什么!”   雪雁见众人并未留意他二人,便道:“晴雯姐姐知道的我都知道,只不过并未说透罢了。姐姐是个聪明人,难道不知祸从口出的道理吗?你即知道其中关窍,不如为自己打算,何必叫人当做眼中钉,怕只是姐姐自己图了个畅快,让别人看了笑话,将来还不知道怎样的光景?”   晴雯听雪雁这番话大有深意,沉思许久,轻轻一笑,道:“我最见不得那些脏事情,说便说了,骂便骂了,也不当做什么。如今听你这么一说,才知道这番道理。想来府里一起长大的不少,却从未有人跟我这般说过。”   雪雁叹息,晴雯的可怜可叹无不是她自己的性子,这样的性子未免太纯粹了些,实在不适合在深宅里生存,若是自己不提点,恐怕还是得叫人暗地里捅刀子。可怕的是,她自己竟都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二人说着话,便到了贾母处,黛玉,宝钗,香菱等人也刚刚看完戏过来,雪雁遂别了晴雯仍旧侍在黛玉一侧,看着众人皆举觞贺饮,一派热闹。   此时王熙凤已被灌得有些醉了,凤目含春,极尽妖娆。鸳鸯等人还不住地涌上去,王熙凤立马告饶道:“我的好姐姐可饶了我吧,我再喝可就真的不行了!”众人这才收了手,道:“罢了,今儿饶你一次,下回定不饶你的。”王熙凤便趁着空隙叫了平儿回去更衣了。   雪雁冷眼旁观,自然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情,便有些看热闹的心态。   贾母突然问道:“宝玉去哪儿了?怎么这么半会了,还不见过来?”正说着就见宝玉进来,身穿一件纯白团花丝绸圆领长袍,红色镶边的束口箭袖,腰间系着的玉佩穗子凌乱地沾在袍子上的金花刺绣上,很明显是仓猝间过来的。   宝玉穿过酒席,上前拜道:“给老祖宗请安,早上听说北静王的一个妾没了,便去道恼了,才回来了。”   贾母略皱了皱眉头,这样忌讳的事儿,你倒是跑的紧,便道:“罢了,差点耽误了你风姐姐的生日。你凤姐姐不知道哪儿躲懒去了,过会子你只去灌醉了她,我便饶了你!”   宝玉连连答应,遂也坐在贾母的一旁,柔声道:“林妹妹过来了啊,这次好歹多待几天罢。三妹妹她们时常记挂着你呢!”又偏着头细细打量道:“林妹妹如今越发标致了。”   黛玉见礼,说了会闲话。   因见宝钗和香菱在另一处说话,便转身朝宝钗走过去。   宝玉见黛玉要走了,忙跟过去拉住,道:“妹妹今儿来得巧,我刚刚得了个好东西,正好给你呢。”说着便在怀里掏出一个金麒麟,道:“妹妹瞧这个,好不好?”   黛玉忙撇开宝玉的手,只看了一眼,也没接,笑道:“宝哥哥看中的自然是极其贵重的,只是金玉都俗气的很,不如草木光是在那,便有一股子清香。”   宝玉见黛玉不稀罕,便忙收了金麒麟,嘻嘻地笑道:“妹妹既然不喜欢那便算了,改日得了好的再给妹妹罢。”   黛玉便笑道:“听说宝哥哥最近进益了,怎的还是这么个玩物丧志的性子。”   正说着,黛玉突然听到外面吵吵嚷嚷的,竟是王熙凤。   雪雁也暗自张望,只见果然是王熙凤,此时一点儿端正模样都没有,发髻也散了,一路哭喊着跑了进来,直扑道贾母的怀里便道:“老祖宗救命啊,琏二爷和平儿合谋要杀了我!老祖宗,我……”话未说完,人又哭了起来,眼泪把妆容都弄花了。两个眼睛含着泪光,长眉如蹙,倒显得有些楚楚可怜。   说罢,果然看到贾琏拿着刀从外面进来,见里面人这么多,便也不管不顾了。扯着嗓子便破口大骂道:“你个泼妇,我今儿若是不治了你,我便不是你琏二爷!”   众人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眼下平儿也不在。王夫人忙教周瑞家的将众位姑娘带到后面去。   雪雁也和萱儿护着黛玉和香菱过去,只听外面贾母一声大喝,道:“混账!你老子教你杀妻灭子的?成个什么体统?”   邢夫人见状连忙上去劝说,贾母便道:“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你平时也替大老爷多操心些,这会子会拿着刀闯进来做这些孽来!”   邢夫人本是好意,却碰了一鼻子灰,便低着头连声称是。   正此时,有个小丫头跑过来,弱弱地说道:“回老太太,林姑老爷接林姑娘回去呢!车轿在外面候着呢。”   贾母闻言便更为有火,心中思量,这林如海也忒过分了,这才来多大一会,便遣人来接?怕我们吃了你女儿不成?   转念一想,幸好如今已经知会了元春,玉儿早晚都是这府里的人,便去了也不打紧。遂又回身给鸳鸯嘱咐了几句,方让送黛玉出去不提。   回府的路上,黛玉因问道:“怎么好端端的就闹起来了?”   雪雁道:“那边府里的事情,还能有什么?怕是琏二爷又做了什么混事,让二奶奶撞破了,两个人撕下脸皮便闹了起来。”   黛玉道:“你倒是心知肚明,比我还清楚。”   雪雁忙掩饰道:“奴婢原和平姐姐也走得近些,听到些风声罢了,奴婢可不敢打听主子们的事情。”   黛玉笑道:“你这样子,凡事用点心,少上嘴,便够了。”   雪雁道:“奴婢明白。”   说话间,就到了林府。雪雁刚扶着黛玉回到屋子里,王嬷嬷便迎上了来,道:“姑娘可回来了,老爷请姑娘回来了去书房一趟呢,说是有事要问。”   黛玉疑惑道:“嬷嬷可知是为了何事?”   王嬷嬷道:“老奴不知。”   黛玉见王嬷嬷也不愿多说的样子,换了衣服便过去了。   王嬷嬷见黛玉走了,便要出去,却被雪雁拉住问道:“嬷嬷还不说?”   王嬷嬷看了看外间,遂笑道:“你这个鬼丫头,眼尖嘴紧,活脱是个人精。”   雪雁便笑着挽着王嬷嬷的胳膊,道:“嬷嬷快说罢,别打哑谜了!好在姑娘也不在,再回来怕是都知道了的。”   王嬷嬷遂笑道:“早上我见老爷面圣回来的时候就有些不大对劲,送去的饭菜都没怎么动,晌午宫里就来人了,怕是要出大事。”   雪雁大惊道:“大事?既是宫里的人八成便是老爷的政务,为何却要姑娘过去?难不成是皇上看中了姑娘,要姑娘进宫?”   王嬷嬷连忙捂住雪雁的嘴巴,道:“我的小姑奶奶,你可悄悄地,这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说毕便摇头不语,自顾自地下去了。   雪雁此时异常混乱,突然想到,林黛玉如今孝期未满,又还未参加选秀,不可能婚配的?难道真的是被皇上看上了?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如果不是皇上看上了的话,要配的话,能是谁自己知道的好像就只有贾宝玉、甄宝玉、薛蟠这几个男人,还有谁?或者是什么王爷?反正现在皇子们都还小是不大可能的了!   啊,疯了。最可怕的就是未知。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林妹妹的西皮应该就出来了吧。   ☆、主赐婚林海训女   黛玉到了书房,只见林如海正在整理书籍,脸色实在难看。隐隐有些不安,因想到自己问心无愧,便又淡然了。因站了许久,林如海并不说话,与平日里的慈父完全不一样。   黛玉不知所为何事,便有些纳闷,因道:“不知父亲所为何事?”   林如海头都没抬,只冷冷道:“跪下。”   黛玉吃惊道:“父亲?”   林如海重重地将手里的古籍放在案上,眼神凌冽又有一丝不确定,盯着黛玉道:“你自小无母亲教养,为父以为自知以汝之性,必不会入了旁门左道之列。如今飞来横祸,莫不是我平日纵得你没个体统!你可知错?”   黛玉突然受责,言辞颇重,便有些惊慌。虽然并不知情,但林如海言之如此,便深觉不安,忙道:“女儿自知,并不为德之典范,却尚知礼,从不逾矩。父亲何出此言?”   林如海见黛玉面不改色,虽仍心存疑惑,语气却柔和许多,道:“为父今日面圣,听闻皇上竟说起你,还拿出几篇诗词出来,赞赏你才情甚好。堪称佳人。又问道‘年几岁?’,为父猜度为难之际,圣上竟说要与你赐婚。”   黛玉诧异道:“赐婚?父亲?”   林如海继续道:“这本无可厚非,尚能不卷入后宫之争,为父尤觉欣喜。但暗自揣摩圣意,却是另有端倪。为父私下打探却是三家同时求婚,你一个女儿家,尚且足不出户,怎会招惹是非?”   黛玉自知,此时伤感无用,遂忙跪,声辩道:“父亲在上,女儿不敢有违父命。只是诗词之事,怕是在外祖家写着顽,二表哥不小心拿了出去罢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女儿并不知圣上如何得知。女儿素知女之德行容工,并不敢僭越分毫,然,今日之事皆是女儿的错漏,女儿愿领责罚。”   林如海见状,颇为惊讶,玉儿竟有如此见识?遂连忙扶起黛玉,道:“为父错怪你了,快起来。”   黛玉遂起身道:“父亲之意,如今该如何是好?”   林如海道:“经此一事,皇上必然是疑心为父另有所图,结党营私。官位事小,你的名誉是大。”   黛玉道:“我虽不懂朝堂之事,却知晓疑心之重,祸及诸侯。一切皆听从父亲安排。”   林如海叹了一口气,道:“我虽无子,有汝也罢。只是如今你一女儿家却被牵扯到朝堂之争,未免委屈了你。”   黛玉明白父亲的用意,但是身处这样的人家与其挣运不如争命,自己哪怕是被卷入其中,也要以自己之力化险为夷。   黛玉因想:父亲只有自己一个,自己虽不是男儿,却也不能任人欺凌。自己的婚事也该有自己的主意,遂道:“婚姻之事女儿原不该过问,只是听闻父亲烦恼,既是与女儿关联,不是父亲可否告知?”   林如海将黛玉引至座椅,才道:“玉儿虽年纪小,却有自己的经纬。父亲并不是冥顽之辈,婚姻大事虽自古便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然,凡事皆讲究一个缘法。虽说是圣上指婚,却也要经过为父同意的,为父的意思便是玉儿的意思。”   黛玉从不知父亲竟如此看重她,遂格外的感动,黛玉便打定了主意,问道:“父亲所指是哪三家?皇上的意思却又是哪家?请父亲明白告知。”   林如海道:“皇上所言的这三家的分别乃是:体仁院总裁甄家的独子甄衍,内阁阁老宋家之长子宋璟宥,还有一个便是你外祖家的宝玉。为父虽猜不透圣意,但是若是玉儿不愿意,父亲哪怕是不做这个官儿,也不教你委屈。”   黛玉黯然,官场之道她虽不大通,却也知道并非是能为所欲为的。如今父亲为自己计,自己怎能再任性妄为,遂道:“敢问父亲,父亲属意哪家?”   林如海心想,此事不仅关乎林家的前途,更是玉儿的一生,一定要是女儿的心意才是,便道:“玉儿的终身大事,你自己做主。”   黛玉定了心思,寻思道,如今虽说外祖家最为亲近,但是自己身居贾府,却常觉贾氏一族已日薄西山。况自己并不以宝玉能为终身之依靠;甄家的公子那日在船上也见过的,他家与外祖家又是老亲,未免日后尴尬。而且甄贾本为一体,颇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之势,更是不愿的;至于宋家,她只听甄蕊提到过几次,倒也没说那位宋公子为人如何,倒也罢了。   黛玉千回百转之间,便道:“父亲以为宋家如何?”   林如海奇怪,玉儿问的竟是宋家?而不是宋家的公子?琢磨不透黛玉的心思,便只道:“宋家门楣不低,既是皇亲,又是朝中倚重。但他家公子我见过几次,却是不苟言笑的,玉儿三思?”   黛玉道:“不若宋家,女儿不悔。”   林如海心中松了一口气,却又不由地怀疑,莫不是玉儿察觉了什么?   当今圣上之心意自然是要巩固自己的势力,如今三家里唯有宋家是板上钉钉的忠属;自己看来甄家虽表面是,背地却与贾府等仍有私交。若是结亲自然是宋家为上上之选。   可是玉儿的一生,却不知道下文如何了?   林如海眼下却不知事该喜还是该忧,遂道:“玉儿回房休息吧,切记要将女论语抄写了,院子里的水榭刚好,去吧。”   黛玉不解父亲的用意,却仍旧应了,隔日果然抄录女论语不提。   三日后   林如海于养心殿西暖阁见驾,淇徵笑道:“赐座。”   即时便有皇上的贴身太监塞拿拿了座椅给林如海,林如海谢恩之后仍不敢坐,只道:“皇上隆恩,臣不敢领受。臣于府中思量再三,深觉小女婚事理应皇上做主,臣不敢决定。”   淇徵那日暗示指婚之事,本就是有意试探,看林如海到底站在哪边?   后来听闻,林如海下朝便是一番打听。探子回报说,这林如海回府又将女儿叫到房里说了许久的话,怕是训诫,显然不知此事情由。   淇徵这才消了一些疑惑,自己果然是多心了。林如海再笨,也不会利用女儿四处勾结的。况且听说他女儿乃是国色,知书达理,此事一出怕是连她也受了委屈。淇徵颇有了些怜香惜玉之情,便连带着林如海也和气许多,道:“爱卿于荣国府乃是至亲,何不亲上做亲?”   林如海道:“小女至今未选,一切本该由皇上做主。况臣与荣国府虽是亲戚,然公私分明,臣并不作他想。”   淇徵笑道:“早些天,贾尚义与皇贵妃皆向朕求娶,爱卿以为朕该如何回应?”   林如海此时已是一身冷汗,道:“皇上慧眼识珠,所取之人定不会错。”   淇徵道:“爱卿既如此说,朕心里便有数了。”   正说着,塞拿突然进来道:“皇上,贾尚义在外面许久了。”   林如海趁机道:“臣告退。”遂低头退下。   于殿外看到一体态略丰腴的女官迎面过来,便客气笑道:“尚义好。”   贾元春见是林如海,便知道八成是为了亲事,以为是自己的话有了结果,忙回礼道:“林大人好。”而后便进了养心殿。   待进了西暖阁,元春忙福道:“皇上万福金安。”   淇徵正色道:“送到了吗?”   贾元春道:“回禀皇上,都送过去了。册封的服制是按照以往的正妃的制式改做的,皇贵妃娘娘已经过目了。”   淇徵答应道:“你与睿妃一向交好,如今她即为妃位,又怀有龙嗣,自然更娇贵些。你便常去照看着,也是你们的姐妹情分。”   元春道:“是。”因想起自己所求之事至今还未答复,便试探道:“皇上可还记得奴婢前几日所提之事?”   淇徵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道:“对了,你再去跑一趟。去皇贵妃宫里告诉她,朕允了宋林两家的亲事,待选了吉日便下旨赐婚。”   元春大惊,不由得颤抖了一下,林宋两家?皇贵妃也像皇上求了这个事?皇上竟将林黛玉许配给了宋家的公子?那皇上是要冷落自己娘家吗?那自己岂不是更没有翻身之日?   淇徵见元春半天没反应,道:“还有什么事吗?”   元春一愣,脑海里闪过无数念头,只跪求道:“回禀皇上,奴婢入宫已久。想求皇上一个恩典,见一见家人,请皇上恩准。”   淇徵见她竟再没提结亲之事,还算有眼色,便道:“你在朕身边也伺候了一两年了,朕便许你一天的假,过几日便安排你家的人进来。”   元春尤觉大喜,忙谢恩退下。   元春与皇贵妃素有芥蒂,又因一时不稳和甄薇闹翻了。此时在宫中树敌颇多,便深觉孤立无援。元春命抱琴笼络人心已久,此时正是用处,便吩咐道:“想办法让太太带宝钗入宫。”   抱琴解意,便拿了些东西下去了。宫中女官与家人见面均是由钱公公安排,那太监最是个贪财的,就靠着与人方便从中捞油水,自然是应了不提。   却说元春奉旨到了承乾宫,见皇贵妃刚刚从乾西三所回来,传了皇上的话,欲要离开。   只听皇贵妃笑道:“贾尚义走那么急做什么?莫不是又要去淳华宫看睿妃?”   元春笑道:“奴婢只是奉旨看顾睿妃娘娘。”   皇贵妃因上次睿妃小产的事情,已经对她生了疑心。这些天又总瞧她在淳华宫晃来晃去的,便有些心烦。但又顾忌她是皇上身边的人,不得不小心点,便道:“尚义办事谨慎,本宫和皇上同样放心,那就烦尚义照料睿妃的饮食康健了,去罢。”   元春闻言心中冷笑,道:“娘娘放心,奴婢告退。” 作者有话要说:  清朝的时候大臣自称是奴才,但是我还是喜欢写成臣,虽然说只有汉臣才这么自称,但是没关系啊,这里是架空。   那个,林如海是不是有些严厉了啊,你们表喷我。我最近在补习四书五经。作委屈状/   不好意思啊,说好的男主没粗线,不过大约快了吧、   ☆、元春有心帮宝钗   繁花褪尽,凌肃金秋,天气渐渐冷了下来。   而三日后,便是所有人期待的最后一道殿选。   这一日,绯萝受皇贵妃的嘱咐给睿妃送东西过去,刚走进门,便听道内阁有人在说话。绯萝即刻示意身后的小宫女莫要出声,于帘外侍立静听。   只听元春疑惑道:“原来娘娘的家人也看上我们们姑太太的女儿?”   睿妃看起来,好像和元春仍旧如往日般要好似的,笑道:“可不是,咱们两家本就是旧亲,如今可不是更是亲戚了。”   元春奇道:“怎么娘娘不知道?”   睿妃道:“知道什么?”   元春道:“皇上已经允了宋家和林家的亲事,听说还是皇贵妃娘娘的撮合呢!”   睿妃心头疑惑,蹙眉问道:“姐姐怎会?”   元春掩嘴,低声道:“怕是奴婢想错了,娘娘可莫要多心了。”   睿妃遂沉默不语。   绯萝在帘子外听得一清二楚,唇畔带了一丝嘲讽。转身向嘱咐小宫女一番,便先行回宫去了。此时,皇贵妃刚作完画,画的是一副金染牡丹,金廓的渲染下牡丹华贵雍容,落笔处一拓朱色印鉴。   皇贵妃见绯萝这么快就回来了,因问道:“睿妃正是紧要的时候,没出什么差错吧?”   绯萝淡淡地回道:“睿妃娘娘和贾尚义说话呢,奴婢不敢打扰,放了东西便回来了。”   皇贵妃将画收好,交给一旁侍奉的小宫女,才道:“哦?她们在说什么?”   绯萝道:“似乎是在说林家的婚事,奴婢听得不很真切。”   皇贵妃笑道:“看来有人想要挑拨离间了?”   绯萝道:“娘娘既然知道甄家的心思,为何不让睿妃娘娘捎句话,既不生嫌隙,又免了麻烦。”绯萝见皇贵妃并未搭话,遂又道:“奴婢多嘴了。”   皇贵妃笑道:“后宫的争斗从未停歇,哪里有什么真正的姐妹?睿妃若是真心疑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绯萝道:“奴婢听说皇上恩准贾尚义见家人了。”   皇贵妃懒懒地道:“罢了,由她去。看她能翻转什么天来”又问道:“皇上那边什么情况?”   绯萝道:“听说宣旨的戴公公已经去了,娘娘放心。”   皇贵妃道:“那位林姑娘也是个拥有造化的,什么时候也该再见见才是,我倒挺喜欢她的。”绯萝笑道:“奴婢会安排好的。”话毕,便退下。   巳时一刻,旨意已到了林府。宣旨的是宫里的首领太监戴权,戴权一脸笑意,敷白的脸上没有一丝皱纹,只见他到了正厅,既宣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奉皇太后慈谕,今有大理寺正卿林海之女林氏,恪恭久效于闺闱,升序用光以纶綍,咨尔林氏之女也,秉性端淑,持躬淑慎。温脀恭淑,有徽柔之质,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静正垂仪。动谐珩佩之和、克娴于礼,敬凛夙宵之节、靡懈于勤。太后躬闻之甚悦,兹特以指婚翰林院宋璟宥,责有司择吉日完婚。钦此。   林如海携府眷领旨谢恩,戴权笑道:“林大人大喜啊,皇上已经恩准令嫒孝期一满,再行婚礼。”   林如海遂笑着又客气几句,又递上若干心意,才送走了这位权倾朝野的人物,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皇上让他来传旨,可见对这次婚事的重视,林如海不得不重新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圣旨一出,贾府里立马炸开了锅,有人欢喜有人忧。   贾政与林如海同朝为官,此次宋林联姻,对他却是个不小的震惊。   这个林妹夫果然要站在对立面了?遂赶紧往王夫人处过来商量。   王夫人闻言忙道:“老爷是说皇上亲自将林丫头许给宋家大公子了?”   贾政点头不语。   王夫人便道:“这可如何是好?尚义在宫里怕是失策了,咱们得另谋个出路才是!我这就去老太太那边探探风声”   王夫人说罢,便扶着周瑞家的往贾母处过来,岂知贾母竟只支了鸳鸯出来说身子不适,便打发了。回到房里,不由得又是一番思量,便又去了梨香院找薛姨妈,心想,这可是最后的法子了,再不能拖了。   此时,薛姨妈也听说了林黛玉的事情,刚说与宝钗听,呐喊不已。看到王夫人过来心里也明白了许多,忙迎了进来,故意不让宝钗避讳。   王夫人原本是想薛宝钗做自己的儿媳妇的,但是眼下元春在宫里岌岌可危,也顾不得了。进屋不及寒暄,便道:“姨太太在,我就不多废话了。娘娘托人传了话,教宝丫头随我入宫。”   薛姨妈其实一直在等这句话,过了端午便一直惴惴不安,听王夫人此话便知道有戏。虽然也知道王夫人并不是真心要帮宝钗,但是只要女儿能入宫,就够了,遂连忙答应了,让宝钗谢过。   隔日王夫人果然便带着宝钗入了宫,一切繁琐礼节都不提,待见了元春,过了虚礼,只拜道:“臣妇携眷给尚义娘娘请安。”   元春含着热泪,连忙让抱琴扶王夫人和宝钗起来,道:“好容易见了,都是自家人快些起来要紧。”   王夫人知道宫里有规矩,见面时间紧迫,四下看皆是自己人,遂忙道:“尚义如今在皇上身边到底是个什么境地?”   元春拭去眼泪,只拉过宝钗上下打量,硬了硬心肠,才道:“宝丫头出落得果然好,但是只是一味用财力,宝丫头怕也是难出人头地的,左不过被指去哪个郡王府里作陪读罢了,当真是可惜了。”   宝钗想起薛姨妈的叮嘱,以及压在自己身上的家族重担,便上前拜道:“以尚义娘娘如今的地位,若是愿意帮衬,自然是有把握的,恳请娘娘成全。”   王夫人也忙道:“咱们在宫里的人少,若是宝丫头入宫自然是有益处的,娘娘不妨……。”   元春打断王夫人的话,试探道:“宝丫头是怎么个意思”   宝钗咬了咬牙,道:“臣女愿跟随尚义娘娘。”   元春见宝钗表态极其满意,恰逢外面钱公公来催,便又嘱咐了几句要紧话,便让人带着出去了。   元春因想,薛宝钗如今年轻貌美,自然略胜自己一筹。   但是若没了自己的扶持,她一个小丫头懂什么?正好成全了薛家的盼头,他们欠了自己的人情自然会好用些。这样考虑倒也有了些胜算,便神色自若的回宫去了。   宝钗回到府里,遂和薛姨妈商量一番。   薛姨妈因道:“我的儿,委屈你了,谁教你哥哥不争气,如今这么重的担子倒教你一个女儿家来扛。”   宝钗道:“这便是命罢,林妹妹如今也是订了亲,皆是身不由己的。不知道日后如何,只是如今,不得不做这一番打算了罢了。”   薛姨妈遂搂了宝钗过来,叹道:“明日过了便都明了了。”   母女两正感叹,便听到外面鸳鸯掀帘子的声音,道:“姨太太在吗,老太太让我送了东西过来。”   原来是王夫人一回来便去了贾母处,说明了打算,没想到老太太竟然回应了。根据元春的指示,便让鸳鸯过来,也算是一种表态了。   鸳鸯看宝钗的时候凭添了许多客气,道:“宝姑娘也在啊,快瞧瞧。这是早些年进贡的料子,素色的底子,宝蓝色的碟纹湘绣,最衬宝姑娘的肤色。明日便是殿选了,老太太特意让我取了来给宝姑娘呢。”   宝钗忙谢过,鸳鸯说了几句话便去了不提。荣国府内里是忙做一团,几乎把元春的前途都压在了宝钗的的殿选上,真是一颗心悬紧,禁不住半点风波。   却说甄府这几日也是事多人惫。   因日前府里来了个道士,给了一贴药剂,甄衍吃过之后竟果然好全了。奇怪的是,他竟然将过往的事情皆不记得了,只认识家里的几个人。   甄老太太气的拄着拐杖将各人都骂了一遍,将甄衍挪到自己屋子里亲自照看。   江夫人见甄衍虽是失了记忆,却并不糊涂,忙暗地里教白素将那幅林黛玉的画像给烧掉,一点痕迹也不留。   提亲之事便也作罢,刚好趁了江夫人的心思,遂也不忘提醒甄蕊道:“你哥哥的事情,你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吧?”   甄蕊早就听说了黛玉的婚事,自然不愿再生出麻烦,便道:“太太放心,我明白。”   江夫人为求稳中,便做主将甄蕊过继在自己的膝下,此番便是是嫡女。   此时,府里已是忙做一团。   打听消息之人早已回来,并将皇上的喜好厌恶统统问了个一清二楚。   江夫人亲自打点,从鞋袜到衣衫首饰,不敢有分毫错漏。反倒是察觉甄蕊有些不上心的样子,不由得有些疑心。   晚饭后,甄衍便过来看甄蕊,见她一脸愁容,便道:“三妹妹怎么满怀心事的样子?”   甄蕊勉强笑道:“你如今在老太太那边,离这里也远些,怎么突然过来了?”   甄衍道:“自然是太太示意让我过来的。说起来,三妹妹这么聪明的人,遇到自己的事情,怎么就想不透呢?”   甄蕊和甄衍向来要好,也不加掩饰,便叹道:“无意苦争秋意盛,却遭寒霜扑面来。”   甄衍坐在甄蕊对面的杌子上,笑道:“三妹妹放心,凡事皆有个机缘巧合之说,倒不见得就是坏事。”   甄蕊道:“我并无凌云壮志,也不远染指宫廷是非名利。惟愿……”甄蕊说到此处,便住了口,心中默念,惟愿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甄衍笑道:“三妹妹这样的人品,自然不会被辜负的。更何况有我在,我这个做哥哥的怎会让你发愁?”遂跟甄蕊悄悄说了几句话。   甄蕊闻言大喜,忙道:“哥哥果然是疼我的,只是这样未免辜负了太太的期望。”   甄衍道:“自家人客气什么!你只别露了风声,免得教太太知道,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   甄蕊笑道:“哥哥这一病一好,真是脱胎换骨。教我如何谢你?”   甄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起身笑道:“等妹妹有了好人家,别忘了我便是了。”   甄蕊羞地脸红,顺手拿起手边的琴谱,作势便要打,只见甄衍一躲,一溜烟地跑出了院子。 作者有话要说:  给大家分享一点小常识,圣旨里面是不能有关于女方容貌描写的,否则视为轻浮。么么哒,谢谢小天使们每天看我的文~~~   ☆、殿选之上有玄机   次日殿选,甄蕊自神武门下车,便按照规矩排好了队,由接引的太监引入了顺贞门。   此时,甄蕊站在供秀女暂时整理仪容和休息的小庭院,心里格外的紧张。   因想到甄衍今早临行前的嘱咐,才颇有些安心。   可是,皇上真的不喜欢雪青色吗?   这样真的稳妥吗?   二姐姐那边真的都打点好了吗?   这些事情都是甄衍暗地里办的,不知道太太知道会怎样?因想着仍旧有些担心。   宝钗也早早地进来了,今儿穿的正是贾母送去的那套衣服。   素底蓝色碟纹的刺绣更显得宝钗肌肤胜雪,恍若高山神女,超凡脱俗,又让人觉得鲜妍妩媚。   宝钗因听薛姨妈说,那些料子是早些年皇上还是皇子的时候,六皇妃赏的。   当年先帝在世的时候六皇妃也是很尊重府里老太太的,只可惜先帝册封太子不久,皇妃却突然去了。不然,当今的皇后毋容置疑,便是这位出身尊贵的金陵世家的贵族小姐。   话说回来,元春亲口嘱咐,皇上最喜欢的便是宝石蓝。这料子虽是素底,宝石蓝的纹路却大气又不失典雅,也不会引起皇上的疑心,用心也是极好的。更重要的是,皇上见了一定会念及旧情。   来时,薛姨妈和王夫人做足了功夫,宝钗此时的心态便有些怡然,想着稳操胜券的。   因听说甄蕊也入选了,想着若是她中了,一齐入宫也是个帮手,便四处张望,果然看到她在角落静静站着,看着一盆九里香发呆。   宝钗遂轻手轻脚的走过去,突然道:“甄妹妹?”   宝钗这一声其实并不大,但是甄蕊心里有事,遂被宝钗给吓了一跳,回过头,才暗自叹了一口气,笑道:“原来是薛姐姐,早就听说你入选了。今儿果然遇见了,也算是有缘呢!”   宝钗笑道:“妹妹今儿这一身衣服看着倒新鲜,是最近时兴的青绸镂花织锦吗?”   甄蕊道:“薛妹妹见多识广,倒事事都懂些,这是哥哥特意准备的,我并不知道。”   甄蕊本是无心之言,却看到宝钗神色黯然了一下,这才想起薛蟠的缘故,忙又道:“今日殿选都是层层挑选上来的,个中不易也只有咱们才知道。薛姐姐人品才学,样样都好,想必是不怕的。”   宝钗遂微笑,道:“今日之事只由天命罢了。”   正说着便听到太监传话道:“金陵体仁院总裁甄应贾之女甄蕊,工部侍郎之女潘玉英,淮阳太守柯南河之女柯碧婷,粤州刺史岳锰之女岳兰珊,郴州府尹孙又河之女孙静,跟我入殿。”   甄蕊忙别了宝钗,为首进去。只觉路漫漫兮,不知道所长。   按照引路太监的指导,甄蕊曼步走到大殿正前方的一处,才停了脚步,转身向左,与众秀女垂手等候。此时的日头并不是很盛,甄蕊却觉得有些头晕,浑身上下都笼罩着一种轻微的颤抖,心里紧张不已。   突然,甄蕊听到“扑通”一声,紧接着便有人小声尖叫了一下。   原来是郴州府尹孙又河之女孙静突然晕倒了,倒在粤州刺史岳锰之女岳兰珊的身上,引得岳兰珊惊呼出了声。此时已经有太监将晕倒的秀女抬了出去,其余秀女仍旧站立不动。   甄蕊强忍着情绪和好奇,不敢抬头。   只听殿上一个传过来一个持重温柔的女声道:“岳兰珊殿前失仪,永不许参加选秀。”即刻便又太监将岳兰珊“请”了出去。甄蕊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失仪,暗自忖度,这应该是皇太后吧。   只听太监继续喊道:“金陵体仁院总裁甄应贾之女甄蕊,年十三。”   甄蕊闻言连忙向前迈了一步,慢慢地跪拜,一举一动莫不有条有理,温婉大方,生怕殿前受训丢了甄家的颜面。   皇太后于坐上细看,笑道:“这个不错,皇上觉得呢?”   淇徵扫了一眼,道:“甄应嘉?睿妃娘家妹妹?模样规矩倒也罢了,只是这衣裳……”   皇太后打断道:“皇上,你如今还年轻,何必要为了过去的影子拘着自己。哀家知道你不喜欢什么,也罢了。只是这孩子倒是合我的眼缘,不如指给你十七弟罢,他也大了,该娶妻生子了。”   淇徵沉吟一会,才笑道:“她父亲是甄应贾,又有瑞安郡主在,倒也罢了,只是十七弟他?”   皇太后道:“皇上放心,哀家自有安排。”   塞拿见皇上示意,忙传了旨意,道:“金陵体仁院总裁甄应贾之女甄蕊留牌子,赐婚晟郡王。”   甄蕊听到留牌子心扑通一下一落千丈,待听到后面的,恍然如梦。连忙稳住心情,拜谢皇恩。不禁有些庆幸。待这一轮的秀女看完,便随着教引嬷嬷到了偏殿暂歇。殿中的嬷嬷早已备了茶水,将各位赐婚的小姐,和小主分开安置。   甄蕊因心想着,哪怕是给王爷做侧室,也比在皇上勾心斗角的强。想来也是二姐姐在太后那里说了不少的话,求了不少的情罢,遂有些感动。   甄蕊心里虽是高兴,脸上却不敢露出来,生怕被人看到了闲话。   可是,这个晟郡王究竟是个什么人?   与此同时,   宝钗仍在另一出院子里等着传唤,心里竟开始有些紧张了。   眼看着周围的秀女皆是王公大臣之后,而她不过是个户部挂了名的皇商之女,上没有父亲撑腰,下面兄长又不能依仗。于是心里越想越没底,感觉自己就在那千钧一发之上,稍不留神便是万丈深渊。   直到听到太监传唤,遂忙整理了衣衫跟上去,殿选一轮一共五个人。   这一轮的秀女在宝钗之前已经选中了两个了,而宝钗是最后一个位置,便有些灰心。   只听上面太后说道:“这一轮的秀女倒个个都不错,皇上可还有中意的?”   宝钗暗自拽紧了帕子,因半天没听到人说话,遂有些心慌。周围的事物仿佛皆化作虚无,只有自己一个人,在白雪茫茫的大地上洞悉着自己的心跳。   “就她吧。”   宝钗闻言如惊雷在耳,是她吗?   宣旨太监似乎也没料到皇上居然还会选一位,忙对照这名册,念道:“户部金部郎中薛蟠之妹薛宝钗,年十四。”   宝钗听到自己的名字,眼泪险些夺眶而出,连忙拜道:“秀女薛氏拜谢皇太后,皇上隆恩。”   皇太后本来还想说什么,见皇上很满意的样子,便又问道:“可曾读过什么书?”   宝钗不卑不亢道:“回皇太后,臣女只读过《女论语》,《女训》,些许认得几个字。”   淇徵知道皇太后的顾虑,便道:“薛家祖上也曾是紫薇舍人,想来教出的女儿也必不会太差。”   皇太后正色道:“皇上既然喜欢那便留下罢,其中计较你自己思量。”   淇徵道:“皇额娘替儿子操心,儿子感激不尽。只是,这是皇帝的后宫,多谢皇额娘操心。”   皇太后被淇徵这么明显地顶撞,便有些不大自在,遂咳了一声,道:“哀家有些乏了,皇帝自己看吧。”   淇徵起身道:“皇额娘慢走。”又向身后服侍的御前嬷嬷嘱咐道:“送太后回去。”   淇徵看着太后走远,这才回身坐下,示意太监继续。   那太监忙道:“户部金部郎中薛蟠之妹薛宝钗,留牌子。”   宝钗这才站起来,膝盖上的疼,似乎在警示着她未来的艰难,但是眼角也溢满了今日的得意。   这一轮结束之后,宝钗便在侧殿暂歇。因看到甄蕊也在其中,便欲要上前询问。   只见一个教引嬷嬷走过来道:“这会不是说话的时候,小主请到这边。”   宝钗不解,便忙随着那嬷嬷过去不提。   晚些时候,甄蕊和宝钗等被选中或者指婚,指派的秀女均由分派好的教引嬷嬷嘱咐之后送出宫门,回府去了之后的热闹庆祝自不必说。   与甄府和贾府的热闹相比,林府就显得比较平静了。   因着天气冷了,黛玉此时穿着夹绒的荷叶领秋装倚在窗边的藤木软香椅上,手里不住地绞着一方帕子。   雪雁刚端了碗冰糖燕窝过来,便看到黛玉在发呆,忍不住笑道:“姑娘又在想今早的事情?”   黛玉回过神,立马红了脸,支吾道:“才没有。”   雪雁放下盘子,笑道:“姑娘吃点吧,现在天寒,厨房里特意准备的。”   黛玉瞧了一眼,问道:“给香菱送了吗?”   雪雁笑道:“奴婢和萱儿一起过去的,咱们这边有的,菱姑娘都有。”   黛玉吃了几口,便放下,道:“扶我过去瞧瞧香菱罢。”   雪雁便取了披风,给黛玉系好,才往香菱处过去。   香菱所在的藕香馆就在黛玉所在的蝶衣馆的西侧,离的很近,不一会便到了。雪雁因估摸着黛玉有体己话要说,遂在外间和萱儿说话。   香菱见黛玉过来,忙放下手里的书,笑道:“你怎么过来了啊?都这么晚了,你也不怕被风吹着?”   黛玉慢慢走进屋子里,笑道:“你做什么呢?”   香菱笑道:“温书呢,好不容易学了几个字。不常常看着,可不是又要混忘了?”   黛玉抱怨道:“你倒是要成女先生了,也不来陪我一会。”   香菱笑道:“咱俩日日在一处顽,中午写字读书,下午又吃饭做针线。你倒说我不陪着你?这才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   黛玉神色黯淡道:“我不过是舍不得菱妹妹罢了。”   同为女儿,香菱怎会不知黛玉的愁思,因安慰道:“又不是多远,平日里也可以见面的。况且还早呢,你倒是就开始发愁了?”   黛玉嗔怪道:“我拿你当个正经人,你却来笑话我?我不说了。”说完便背过身去。   香菱连忙起身,安抚道:“我闹着玩呢,你别恼了啊。”因看到黛玉强忍着的笑意,便知道她是装作生气。遂故意凑近,趁着不注意便往胳肢窝挠去,笑道:“看你再装?还跟我置气呢?”   黛玉没防备,她又生性怕痒,便退到床头,两个人皆跌在床上笑作一团,索性就躺着说话了。   香菱道:“听说今早宋公子来府上给老爷请安呢,你看到了吗?”   黛玉侧过身道:“我一个女儿家怎么好自己去看?可惜我没有母亲,这些话也只不过跟你说说罢了。”   香菱道:“不管怎样,你这一辈子也算是定了。只是不知道那边的人品怎么样,配不配的上,只别叫你委屈才是。”   黛玉道:“如今蕊姐姐指婚给了晟郡王,宝姐姐也入宫了。过几日封赏下来,过了礼,咱们姐妹就再也不能像以往一样一处的顽了。这些事来的太突然了,像做梦似的,到让人有些害怕了。”   香菱疑惑道:“害怕什么?他们家虽然有几个姊妹。但是好歹都是名门贵族的,都是有教养的,难道还为难你不成?”   黛玉笑道:“坏透了的小蹄子,想哪里去了?我可没想那么多了。”   香菱也憨憨地笑了。因看天色也晚了,便拉着黛玉的袖子笑道:“好妹妹,今晚你就别过去了,咱俩一起说说话罢。”   黛玉笑道:“我正是这个意思呢。”   雪雁见状,忙叫萱儿又取了一床轻丝细锦软被,收拾利落,这才退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好希望妹妹的孝期快快满,这样小宋就可以粗线了,等不及等不及、   ☆、贾化巧遇宋璟宥   如今大选已过,宫里也忙了起来,所有的担子自然是压在了皇贵妃的身上。皇贵妃又寻了由头,让倩嫔和新晋的茹嫔也帮衬着,在这其中做了不少的手脚。   此次入选的秀女和女官以及赐婚者一共十九人,赐婚者由府中自行商量婚事安排。而待所选秀女造册登记之后,才由皇上亲自册了封号,皇贵妃则按照着位分分派到宫殿住处。   几日之后,宫中内侍才领着教引姑姑数人分发到各个府里,以教导秀女入宫的礼仪,直到一个月之后新人入宫便罢了。   圣旨一下来,各府里入选的小主皆不能再随意活动,只由教引姑姑于一处院子亲自教导宫中礼仪。吃饭睡觉皆有专人伺候着,外有宫中侍卫层层保护,外男更不许入。   如今正值年下,都中更是被喜事充斥得热闹异常。   谁不知道当今皇上大选,龙心甚悦,又亲自赐婚甄家和林家,一要嫁的是皇亲;一要嫁的是国戚,好大的阵仗。   这亲事还没举行,整个京中都传遍了,茶余饭后谁不拿这个当做新闻来说两句。   却说贾雨村自两年多前依附黛玉入京之后,便在贾政的举荐下谋了个顺天府尹的官位。   虽也办过几个案子,实际上却是被上面克扣着,下面监视着,没有半分油水可捞。   这一日,贾雨村看了一会案卷,只觉没意思,便换了衣服,小厮也不带,独自出府。   不过是在日常喝酒的酒楼上点一个雅间,解闷罢了。   因听到外面小二喊道:“东厢阁二位。”便下意识地往外看了一眼,竟是两个年轻公子,其中一个自己也认得,是吏部尚书的独子江渊。贾雨村着实奇怪,自己在都中这两年多也算是拜见过不少王公大臣,连带着府里的公子也是见过的。这一位看着实在眼生,实在纳闷。到底是何人竟然能和江尚书家的公子平起平坐?   贾雨村着实想不到,又觉得没意思,便起身打算结账。没想到迎面竟然碰上了一个故人。   此人便是京中古董行的能手,人都叫他冷子兴的。   想当年就是因为遇到了冷子兴贾雨村才会去林如海府上做西宾,继而谋了如今的差事。   故人相见自然是喜不自胜,贾雨村便邀了冷子兴过来相叙。   冷子兴亦是叹息不已,道:“兄台如今在何处高就?”   贾雨村遂如实说了。   冷子兴即笑道:“当日我便说兄台必有大作为,如今果然应证了。”   贾雨村叹了一口气,道:“贤弟于官场也是颇有见地的,如我这般,实在没甚意思。”   冷子兴猜想道他的难处,便笑道:“我最近倒是有一单生意要做,不知道兄台可否愿意帮忙?如若事成,定然少不了兄台的好处。”   贾雨村心中大喜,藏于眼下,装作漫不经心地道:“真有这样的好事?贤弟又要赚一笔了,不知可有无风险?”   冷子兴冷笑道:“做咱们这一行的,要挣大钱,不冒点风险怎么可能?我当兄台是自己人才说几句的。既如此,我也不勉强了。”   贾雨村心中犹豫不决,但是他有生性贪财,便笑道:“何出此言呢?我自然是愿意帮忙的,不知是个什么物件?”   冷子兴起身到帘子外看了一圈,遂坐下悄声道:“我今日得了几箱子好东西,若是转手变卖,翻的利润便不止这个数。”   贾雨村扫了一眼冷子兴的手势,果然来了兴致,便道:“有这样的好东西?”   冷子兴道:“前些年,怀王府里私藏的家当,你当是什么?个个都是奇珍异宝,连一把扇子吊坠也是极其稀罕的。”   贾雨村一听是怀王的东西,便有些犹豫,心道,冒这样大的险,官位事小,就怕丢了性命。便连忙摆手道:“这风险也忒大了,若是被发现,怕是要杀头的大罪!做不得,做不得。”   冷子兴把事情都说给贾雨村听了,便想着无论如何都要拉他下水,遂故意激道:“什么风险不风险的,若是做的天衣无缝,谁会知道?再说以你今时今日的官位,难道连这点事都挡不下来?罢了,倒是我多嘴了,告辞。”说着,便要起身离开。   贾雨村最好面子,便想着一不做二不休,自己又不是没做过这种事,连忙拉住冷子兴笑道:“贤弟莫急,我不过是多想了一阵罢了,既是贤弟的事情,岂有不帮之理?”便答应了。二人便又商量了半日,说好改日府里详谈,便散了。   却说这东厢阁里的二位,其中一位的确是有江家公子,而另一位便是新科榜眼宋璟宥,如今在翰林院供职。初时不过是个正七品编修,不过如今已是正六品的侍讲。其父那是内阁重臣宋孟然,其母是先帝时的奉樵县主,因其母亲极其溺爱,遂从其心意,让他自己选妻。但是这宋公子却致力于读书研史,年已弱冠仍旧不提,遂才有了其母求皇上指婚之事。   只听这江渊笑道:“你倒是一脸的无事人的样子,城里可都传遍了。听说这林大人的女儿才情了得,貌若天仙的,你小子还不偷着乐去。”   宋璟宥倒了一杯酒,自顾自地喝了一杯,冷笑道:“牛不吃草强按头,有什么可高兴的。”   江渊正色道:“这可是上面的旨意,难不成你想抗旨?”因见宋璟宥不答话,便又笑道:“依我看,你也不亏,若是不喜欢再纳几个小妾也就是了。”   宋璟宥白了江渊一眼,神情舒展道:“本公子自有办法。”   江渊看他一脸坏笑的样子,不由得为叹道:这林家千金若是真的嫁过去,也不知道会不会被气死?这位兄台可实在不是好相与的哟!   这样的思量直直地落在宋璟宥的眼里,竟不由得对这位风评不一的林小姐有了一丝的好奇,酝酿在心里的想法竟愈加好玩起来。   林黛玉因听说贾母身上不好,便带了雪雁等人过去请安。   贾母原也不是什么大病,只是晚上贪食,便有些积食,没什么胃口罢了。见黛玉过来,更是高兴,便让旁人都退了,只拉着黛玉便在一旁问东问西的。   黛玉因说起宝钗,贾母便道:“前几日你姨妈便带着宝丫头回他家京中的宅子里去了,听说前几日册了才人,如今便在那边学规矩呢。”   黛玉遂笑而不语,又道:“怎么今儿也不见二姐姐呢?往日里大家总在一处的。”   贾母便笑道:“他们姊妹几个也大了,你大舅母便接二丫头回那边了,二丫头和三丫头也都各自分了屋子,三丫头在缀墨楼,四丫头在借雨斋。这会子应该是在你嫂子那里做针线呢,你待会过去必要缠着你顽的。”   正说着,只听外面传话说:史大姑娘到了。   黛玉便想应该是外祖母的内侄孙女,闺名湘云的了,遂连忙起身。   这女子进门便笑着向贾母请安问好,又急急地说了家里的问候,一番话说得很是热闹。   贾母因笑道:“得亏我病了这一场,不然你都不来看我。”   湘云笑道:“老祖宗快好起来才是,我婶娘来时还特意嘱咐了一番,若是还不好起来,倒是我不孝顺了。”   贾母笑的靠垫都斜了,道:“你打小就这么就贫嘴,见过你林姐姐。”湘云早就看到黛玉了,因不知是哪家的小姐,才不敢放肆,这一时彼此厮认过,便越发随性起来。   从贾母处告辞,拜过了王夫人,便拉着黛玉到李纨处找探春她们了。   几个女孩子在一起便又是说不完的话。   湘云和黛玉两个人不过半天的功夫便也混熟了,便道:“要不是我婶娘拘着我,再早些日子,便能看到薛家姐姐,甄家姐姐他们了。听你说的那么热闹,我倒觉得当真可惜。”   湘云突然左顾右盼,便问道:“怎么不见宝哥哥?小时候日日在一处顽的,他又爱在我们队里混,怎么此时到不见了踪影?”   探春遂道:“前几日娘娘传出话来,说让家里管着一点,太太便和老爷商量了,便让宝玉挪到梨香院了。正好宝姐姐也走了,那边有清静,又是个读书的好地方。老太太也就答应了,到底远些,便不常常过来了。”   湘云遂笑笑不提。   黛玉因见湘云项上的金项圈上带着一个小巧可爱的金麒麟,便笑道:“云妹妹这个看着好生眼熟。”   惜春偏过头拿起来仔细瞧了,才笑道:“我知道了,宝哥哥好像也有这么一个。”   湘云闻言便连忙起身问,道:“果然吗?二哥哥什么时候又有麒麟了?”   探春笑道:“也不知道哪一日,在园子里逛便捡到了。我当时还笑话他,那么金晃晃的东西搁在那竟只教他看到了。”   众人皆拿宝玉取笑了一番,因知道黛玉已经许了人家,过了年便要过礼了,便都缠着着贾母多留黛玉多住几日。   此时,贾母正和王夫人,邢夫人,王熙凤坐在一起打牌,贾母便笑着跟众人道:“倒像是我要赶着林丫头走似的,一个个的说的可怜见的。”   王熙凤眼看输了牌,便道:“倒是林妹妹可人疼,哪像我似的,手里的牌打了不知道多少圈,也不见老祖宗疼我,偷偷给我匀一点。”   贾母笑呵呵的说道:“你该让平儿赶紧去再拿几大箱子才是,我还不够呢。”   正说着,果然看到平儿捧了几吊钱过来,王熙凤气的便道:“老祖宗笑的福窝都出来了,平儿赶紧塞进去才是。”   众人皆应和着笑。   平儿也不理论,放下铜钱,便告退回了屋子。   因听到房里似乎有什么动静,犹豫半天,便推开了门,果然见贾琏在和一个女人鬼混。那女人见来了人,连忙穿了衣服便跑了出去。   贾琏还以为是王熙凤,猛地坐起来,见是平儿,便骂道:“下作小娼妇,扫了爷的兴致!”   平儿自上次王熙凤生日之后,也并不怕他们了,遂顺手又拿了些东西,熟视无睹道:“依我说二爷还是消停些罢,也不怕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我是不怕的,只是有朝一日让她再撞见,怕臊的是二爷您的脸。”   贾琏从未见平儿这般,随手穿上衣服,反而笑道:“你如今却不怕她了?她不过是仗着娘家罢了,有她好的那一日呢。”贾琏转念一笑,便要拉平儿,道:“好姑娘,你扰了爷的兴致,还不过来补上?”   平儿啐了一口,冷笑道:“二爷也不过是个银样镴枪头,怪不得没脸。”说罢,便出了屋子找李纨说事去不在话下。   此时,贾母果然派了人给林如海送了信儿,留黛玉在府里住了下来。   这一日,湘云在宝玉处和袭人说话去了,黛玉便和探春等人在寡嫂李纨处玩笑。因听到说大老爷有恙,便随着姊妹们一起过去了。雪雁心里回想道:有一次宝黛二人看会真记,说是贾赦病了。宝玉和三春姐妹都去了,唯独黛玉也没去,却不知为何?这次竟要去了,不知又有什么事故。便跟在后面事事都留心些。   只见他们姊妹一齐见过了贾赦,问了安,便一径往正房过去。   邢夫人见黛玉也来了,连忙笑吟吟的上前,笑道:“林姐儿怎么也过来了?”   众人都见了礼,邢夫人才拉着黛玉坐在了炕上。   黛玉推脱不得,便也随着坐了,便笑道:“大舅舅抱恙,合该过来请安的。”   探春因问道:“大娘,二姐姐近来可好?总不见她出来?”   邢夫人因叹道:“迎丫头前几天在在台阶上滑了一下,摔倒了。如今在屋子里静养呢。”   惜春忙道:“怎么好端端的就摔了呢?可还好?”   黛玉遂道:“二姐姐伤着了我们竟都不知道,真是白白辜负了往日的情谊。不如现在过去瞧一瞧才是呢?倒要烦大舅母了。”   邢夫人无法,便答应着,教人带了黛玉等人过去。   刚到院门口,便看到司棋迎了出来,黛玉等进了屋,雪雁便留在外面和司棋说话。   黛玉入内便看到迎春挣扎着要起来,忙上前道:“二姐姐快别动,身子要紧。”   迎春看着众人都来了,勉强笑道:“多谢你们记挂着。”   黛玉见迎春脸色极差,哪里像是摔伤了?这情况分明是软禁,可是这到底是什么回事?怎么邢夫人突然就要把迎春接回来?   遂也不怎么说话,只听着探春几个和迎春闲话几句,便随着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天气骤冷,勿忘加衣。^(* ̄(oo) ̄)^   ☆、雪雁摊牌诉实情   却说黛玉自迎春处回到屋子里,便心事重重的样子。紫鹃等人见状都不敢打扰,遂只留了雪雁一人在屋里伺候。黛玉千思百想,总觉得迎春哪里不对劲,既然是在台阶上摔了,必然要见太医的,可是那屋子里哪里有一丁点的药味,倒是冷清地可以。   抱着这个想法,黛玉也不知道自己的才想到底对不对,便向雪雁问道:“方才在二姐姐那里,你和司棋说话,可听她说些别的什么?”   雪雁看了黛玉一眼,回想道:“姑娘这么一说,司棋姐姐似乎不似往日爱说笑,姑娘可是怀疑什么?”   黛玉见屋里只有雪雁一人,便叹气道:“二姐姐搬过去这事,本是他们的家事,我大可不必插足。只是看今日的情形,二姐姐大有灰心之态。三妹妹那样殷勤问候,她却着实敷衍。早先见大舅母的神态,也怪怪的,倒像是不想让我们去看二姐姐的,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故?”   雪雁也不知其中真相,因想到迎春惨遭中山狼的虐待,便愈发不忍。想着自己和黛玉几年的情谊,早已胜过了主仆,便先在心里酝酿了一番,便跪在黛玉的面前,道:“姑娘,有一件事奴婢一直没敢跟姑娘说。此时却不得不说,请姑娘一定要相信奴婢。”   黛玉十分疑惑,忙将雪雁扶起,道:“这话是怎么说呢?你快起来,再慢慢说才是。有什么大事,竟要动这样的大礼?”   雪雁起身,更是愧疚难当,深吸了一口气,便将心里编好的故事娓娓道来,看着黛玉脸上的神色变幻,又跪道:“奴婢知道,让姑娘相信奴婢这些话并不容易。但是奴婢并没有撒谎。请姑娘明鉴。”   黛玉出乎意料的平静,只道:“这件事还有旁人知道吗?”   雪雁摇头,无辜道:“并无,这样的事情若是让旁人知道,奴婢岂不是要被当成妖孽打死。”   黛玉从椅子上起来,边走边问道:“依你的说法,就是说咱们这些人竟都是你梦里的一本叫做《红楼梦》的奇书?那你岂不是知道我们所有人要经历的故事,岂不是能通晓万事,预知未来?”   雪雁不想黛玉竟如此聪明,一点即通,忙解释道:“奴婢也是遇到了姑娘之后,才肯定此事的。梦中奇遇乃是奴婢幼年间的故事,然而奴婢曾特意插手老爷的事情,也因此改了老爷的命数,此时竟不与前书尽然相同了。大概却还对的上,奴婢跟着姑娘这些年,姑娘的心思奴婢都知道,也是这个原理。”   黛玉疑惑道:“那我如今的现状,竟是你不知的?”   雪雁道:“奴婢擅自更改了诸多事情,根源已变,姑娘早已是不守其中束缚的。只是旁人,奴婢却无能为力了。”   黛玉沉思片刻,才道:“你竟有这样的奇遇,合该早说的,咱们也能一起防备着。”   雪雁道:“奴婢身份所限,并不敢出此狂言。况且如今奴婢深陷其中只知道姑娘的,许多事情怕也是当局者迷,却也帮不上别人。”   黛玉听出其中端倪,忙转身问道:“莫非,你知道二姐的原委?”   雪雁琢磨道:“此事并不知为何。只是,若是按书中所说,二姑娘是被大老爷许给了孙家的公子孙绍祖,这个孙公子性格暴戾,最是无情无义,只说是大老爷欠了他们几千两银子,拿二姑娘抵债的。后来二姑娘竟是被活活……”   雪雁说到此便不欲再说了。   黛玉一抹烟眉颦颦,似乎是藏着千万般不忍和不忿,半天才道:“咱们不能看着二姐姐这一生便这么毁了。”   黛玉心有所想,遂回头道:“雪雁,你还知道什么吗?”   雪雁知道,此时只有借助黛玉的力量才是最好的选择。便将各人各事各结局统统都讲了一遍。黛玉听完,半天才道:“宝姐姐入宫,我又被赐婚。可见世间本无命数一说,即便是有,也是可以被扭转的。”   说毕,便道:“我得找二姐姐问清楚缘由才是,若是有什么难事,也一定要问出来。她便是凡事都装在心里,又一味的躲避退让,才处处不如意,索性如今是来得及的。”   雪雁忙道:“姑娘既然打动了主意,奴婢并不是要劝。只是姑娘怎么倒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了呢?若是姑娘一个人过去到底是有些奇怪的,不如与其他几位姑娘商量了,一齐行动。凡事也是有好处的。”   黛玉遂笑道:“瞧我如今竟犯傻了,只是这些事到底不能再跟旁人说起了。咱们只说是怀疑也就罢了,日后的事情遥遥无期,好歹咱们也都防着,必不叫这些姊妹们落得个四散分离才是。”   雪雁点头道:“姑娘放心,奴婢明白。”   黛玉盈然一笑,拉过雪雁悄悄的说了几句,又道:“明白了吗?”   雪雁笑道:“姑娘真是聪明。”   黛玉微微伸了伸懒腰,道:“竟有些困了,下去吧。”雪雁遂伺候黛玉歇下,告退不提。   次日,黛玉便到探春处说话,因湘云也在便又将迎春受伤之事提了提。   湘云遂道:“二姐姐竟然摔伤了?你们也不早些告诉我?我必要去看望的。”   惜春探春因笑道:“你昨儿一天都在袭人那儿说话,晚上吃了饭便回房去了,说是宝哥哥给了许多好玩的物件,我们倒是没机会说的,你反倒怪起我们来了?”   黛玉趁机也笑道:“不如黛玉我陪你过去便是了,好歹我也闲着。”   探春道:“左右都替我问候着吧,我待会还有点事呢,就不跟过去了。”   黛玉进门时无意看到了赵姨娘的身影,便想着怕是她烦探春什么事情罢,也不再问,只说:“二姐姐怎么偏巧这会子摔了?眼看就是年下了,也不能一起顽了?”探春便叹道:“依我看,那腿脚倒是伤的不怎的厉害。二姐姐的态度却是反常的很!”   黛玉听说到了心坎上,刚要顺水推舟地问。只听湘云咋咋呼呼地道:“二姐姐怎么了?难道有什么古怪吗?”   探春示意湘云小点声,轻声道:“你们原不知道,各房里姑娘的丫鬟嬷嬷都是有规矩的,多不的也少不得,昨儿我在二姐姐院子里一进去,就觉得人加了不少,况且都不大认得,只是司棋,绣桔这几个而已,可不是忒奇怪了吗?”   黛玉道:“怕是大舅母为这照顾二姐姐,所以添得的吧。”   探春笑道:“我就不信你竟也没看出来?二姐姐平日里就不吭不响的,也没个算计。因上次宝姐姐回家,大太太便寻了个由头把二姐姐也接回去了。并不是我说,姊妹几个自小一起长大,谁看不出来这其中打得什么算盘?”   湘云心直口快,忙惊呼道:“啊呀,莫不是要……”   黛玉见状连忙止住了湘云,湘云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不好意思的回过身去,静静地听着。   黛玉遂道:“怕并不是,等问清楚在商量也罢。”便连忙起身,同湘云一起,往大房处过去,待下了车,黛玉便示意雪雁按计划行事。   然后却带着湘云先到邢夫人处说了好一阵子的话,邢夫人因听说她俩要去看迎春,便亲自带着过来了。   刚到了迎春屋外,便有个小丫头追了过来,不知道跟邢夫人说了什么又走了。   邢夫人因道:“东府里有点事找我,你们姊妹自己聊罢。”   黛玉和湘云忙送至院门口,才复又进来。一进门就看到迎春在妆台上吩咐着什么,见黛玉和湘云已经进来,便遮遮掩掩地问道:“怎么是你们两个?”   湘云便上前拉着迎春道:“二姐姐病了,我便缠着林姐姐过来瞧你的。”   黛玉因道:“大舅母有事,便没进来了,二姐姐耳朵灵,定是听到声了吧?”   迎春似是松了一口气,强装着笑意邀二人入座。   黛玉见迎春走路尚好,便笑道:“二姐姐也好许多了,不如到外面逛逛罢。虽说是秋里,倒也有一番风景呢。”   绣桔在外面洒水,因听到这个话,忙道:“林姑娘见谅,大太太说姑娘的伤还没好全,落了病根不好,让在屋子里歇着呢。”   黛玉便故意问道:“你们姑娘是怎么摔得?你们这么多人跟着怎么也不当心?”   绣桔有些语塞,便搪塞道:“那日跟着的不是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如今也只能多看顾着姑娘罢了。奴婢先告退了。”   湘云奇道:“司棋怎么不在跟前?,莫不是上哪玩去了?”   迎春道:“她怕是是取药了,无碍的。”   黛玉见湘云在,也不好多问别的。因见迎春虽是施了脂粉,眼圈却还是有些许红,便起身上前,握住迎春的手道:“二姐姐如今在这边也略冷清些,等过几日好了,我怕是也要回去了。只是二姐姐心性宽厚,有什么事也要跟咱们姊妹说说才是,不过几年光景便不知道在哪儿了。”   迎春听黛玉这话竟是大有深意,便又低下了头不言语。   湘云的性子向来喜动不喜静,迎春这边实在无聊的紧,不过略坐了坐,便和黛玉出去了。湘云因问道:“雪雁来时跟着的,怎的不见了?”   黛玉道:“那会子想起一件事,便让她先回去了。”   湘云便不再问,只说:“咱们这些姊妹里,最属二姐姐性子淡淡的,我倒喜欢热热闹闹的。凡事与其装在心里,不如寻些乐趣来,又何必苦着自己?带着别人也不自在。”   黛玉因听雪雁说过湘云的种种,便知道她在家里的不易,便笑道:“你当人人都跟你一样,见面便乐呵呵的,竟像没过烦心事似的。”   湘云道:“看得透看不透不过一念之间罢了,林姐姐这样聪明难道不懂吗?”   黛玉遂笑而不语,随着一同上车过府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弱弱地问一句,你们收藏了吗?\\(^o^)/~   ☆、迎春偶遇穷公子   黛玉与湘云一处从迎春处回来,便借故回屋了。   此时雪雁在院门口张望着,早已经等不及要告诉黛玉她从司棋那里打听到的消息了。   因见黛玉进了院子,连忙迎了上去,道:“姑娘可回来了。”   黛玉见雪雁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忙道:“你啊,喜怒不出言表,怎么又忘了。”   雪雁心里装着新闻,一时间竟也忘了什么主仆规矩,急忙将黛玉拉到房中,才道:“姑娘且坐下,奴婢打听到的消息可够你听得呢。”   黛玉抬手示意,雪雁忙接口道:“这话却要从上次几位姑娘随着老太太,太太去清虚观打蘸说起了。司棋姐姐说,那一日二姑娘因看戏看得乏了,她便扶着在后面院子里逛,竟在观中后院遇到一个年轻男子。这本就是奇怪的,谁不知道道馆知道各位家眷要来,一早就清场了的。更奇怪的是那人手里捧的,竟一个攒珠累丝金凤。   姑娘必然知道这攒珠累丝金凤的来历,既是上面赏下来的,府里的姑娘每人一个,并不多不少的。司棋姐姐见状便上前询问,那男子也没多话竟然还了东西就打后门出去了。   后来司棋姐姐又无意间在府上又见过那人几次,原来竟是大老爷房里的一门旧亲。听说竟是和二姑娘说过亲事的,后来他家里败落了,大老爷便反悔不肯了。   这事二姑娘本也不知道,哪想到有一日去大老爷那请安,竟又遇到了。二姑娘便教司棋拿了银子去给那人,说是权当谢意。司棋姐姐便去了,没想到竟被大太太给撞上了。大太太见状,也不分青红皂白,二话不说便将二姑娘关了起来,就连司棋也因为这事挨了打被关在柴房里待了几天。”   雪雁这一番话说完,也是口干舌燥。见黛玉笑着将茶水推了过来,也不客气忙接了灌了下去。   黛玉一番考量,因问道:“这样私密的事情,司棋如何会告诉你?”   雪雁笑道:“谁能没个短处呢,奴婢自然是费了功夫的,恐怕司棋姐姐如今也担着心呢。”   黛玉遂笑道:“何苦为难她?早晚也帮的上忙的,别落了不是才好。”   雪雁便道:“姑娘放心,奴婢自有分寸。那古人还说,有所取必有所舍,有所禁必有所宽呢,女婢跟着姑娘久了自然也知道其中的道理,司棋姐姐忠心二姑娘,必然愿意信任咱们的。 姑娘大可放心才是。”   黛玉道:“好个伶牙俐齿的妮子,我倒也说不过你了。只是依你看这事该如何是好?二姐姐那边自然要紧,她的心思竟是无迹可循的。这位公子若是真和二姐姐定过亲事,大舅舅不许又如何?可若是大舅舅果真将二姐姐许了孙家也是难办的。这边二舅母和二舅舅自然是不愿管大房闲事的,琏二哥哥虽说是二姐姐的兄长,到底没什么情谊。老太太这些日子时不时就东病西病的,哪里顾得上?再者说我一个姑娘家又怎么好插手?”   雪雁道:“姑娘怎么忘了?有一个人和二姑娘打小就是要好的,又是能站出来说话的。”   黛玉略想想,便道:“宝玉?”   雪雁道:“二爷并不是能说动大老爷的,却可以给老太太那边提着点些,怕是有些用处的。”   黛玉笑道:“且不说宝哥哥说话有无分量,单凭我现在的身份,也是见不得的。若是随便遣个人过去也说不清楚,还泄露了风声,岂不是弄巧成拙了。更何况我倒不推他为首,他们家有位分的人大有人在,何必咱们瞎忙活。”   雪雁便道:“姑娘顾虑的也对,此事再商议罢,眼下是二姑娘的心里是怎么想的。”   黛玉便道:“这事却不得而知了,依着二姐姐的性子必是要说这个各人的造化。她又是个最怕事的,少不了便苦着应了。别说是嫁到孙家,怕是就是把她推到豺狼虎豹一处,怕也是不吭声的。只是这位梁公子又是个什么来历,你怎么也未曾提过?”   雪雁便道:“姑娘可错怪我了,并不是奴婢不说,而是连我竟也不知道有这样一号人物。恕奴婢多嘴,此事的根源还在二姑娘,不然怎样都是不好的。”   黛玉点头,道:“咱们理该想个计策,让二姐姐下一番决心才是,不然,以她的性子,到了谁家不是被欺凌的?到底是应了那句,‘授之于鱼不如授之以渔’了。”   主仆二人正商议着,却听到外面有人过来。   雪雁忙走出去查看,却是司棋。   只见司棋话也不多话,只塞给雪雁一封书信便跑了。   及进了屋,雪雁方交给黛玉,黛玉拆开细细读了,方笑道:“这丫头倒是个一心为主的,只是这一番心思倒要教二姐姐辜负了,当真可惜。”   雪雁奇道:“自古贞主出忠婢,司棋姐姐倒是敢作敢为的。”   黛玉道:“此事另行商议罢,咱们等等再看。”说着便将信递给雪雁道:“烧了罢,留不得。”   雪雁接过信,无意中扫过,竟是司棋自个求黛玉帮帮她家小姐的意思,雪雁便不动声色地将信烧了。   雪雁因想到,这女人一旦遇到了爱情,哪怕是刀山火海怕也是难阻止的。他们之间定然没有司棋说的那么简单,怕是早就有书信来往的了。还有那金凤怕也是被迎春乳母赌钱变卖了的,怎么会到那个男子的手上?事有蹊跷,还要从长计议才是。不过,这在古代可是伤风败俗的大事,也不知后事如何,遂又是一番感慨。   自此,黛玉便让雪雁更留意一些,哪知迎春仍旧是哪个不愠不恼的样子,顶多自己哭一会,也不说什么。   大约半个月,邢夫人果然跟贾母提起了提亲的事情,说得孙绍祖少年将才,丰功伟绩,样貌英伟,堪称完美。   贾母听了许多,便有些头疼,道:“二丫头可中意?”   邢夫人笑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姐怎么能自己拿主意?这孙家如今也算是都中有权势的,他家金山银山的,难道她还嫌什么?”   贾母便也不说什么,只道:“你和你大老爷商量着吧,我也乏了。”   邢夫人便亲自给贾母掩好了被角,这才退下,嘴角的笑无比生疏。   邢夫人回到府里,本想直接去迎春那边瞧瞧动静,却被告知说那个梁公子又上门了。便连忙往贾赦处过去。刚到院子,就看到一个年轻人连带着几个寒酸的小厮被贾赦身边的人给赶了出来。那年轻人脸上隐约还有些红肿,颇有丧家之犬的感觉。   那年轻人见邢夫人过来,忙要上前质问的样子,却被众小厮上来强拉了过去,道:“公子别冲动,咱们先回去才是。”   邢夫人见状冷笑一声,道:“刚出了孝期就急着来攀亲戚?也未必太不孝了?我们这样的小门小户也配不上你们家,还是快走吧。”   梁沅急忙爬起来挡住邢夫人的去路,道:“你们怎能言而无信,背信弃义,我虽家道中落,然当年婚约,并不可弃的。”   邢夫人厌恶道:“什么约不约的,不过是我们老爷酒后的醉话,你们竟拿着要挟起来了?也忒不要脸了些!若不是看在你家老太爷的份上,早打了你出去!”说罢,便示意小厮将他拉出去。岂料,那年轻人直起身,抢言道:“我自己会走。”便大步走出了院子。   邢夫人便抬脚进了书房,便看到地上几张银票,又见贾赦无动于衷,便抱怨道:“老爷也不管管,这个人都闹到家里了,若是说咱们家毁人婚约,这官司可怎么说?二丫头还怎么再配人?”   贾赦正在斗蛐蛐,因笑道:“由他闹去,大不了跟衙门里打个招呼,寻个由头关个一两天,他才知道咱们的厉害。”   邢夫人便道:“那这婚事?”   贾赦道:“同样都是嫁闺女不如嫁的有用些,早些年咱们家欠了孙府的人情。如今他家老大也该娶亲了,前些日子他家老爷还跟我提这个事呢。等过了年我就跟那边老爷商量起来。”   邢夫人便道:“老爷拿主意便是了。”邢夫人说毕,见贾赦也不大理她,便悻悻地往迎春处过去。   迎春见邢夫人过来忙起身迎接。邢夫人便道:“这几日可反省够了?”   迎春道:“是我的不是,未经太太许可,便私自拿了东西给人,再不敢了。”   邢夫人道:“那姓梁的也不是什么金疙瘩,你以后不许见他。管不住下人就管着点自个,别再做出些丢人现眼的事情来。”   迎春闻言,使劲咬紧了嘴唇,强忍着哭意应了。   邢夫人这才笑道:“这也罢了,你可安静点才是。过了年就给你说人家了,你老爷已经在张罗了,别再生出什么事儿来,那个姓梁的再来你也莫要理会,污了你姑娘家的名声,可是你自己的事情。”   迎春连连称是,不敢反驳。待邢夫人走了,才缓了一口气,方问司棋道:“你方才想说什么?”   司棋犹豫道:“奴婢不敢说。”   迎春道:“不说便罢了。”   司棋忙道:“姑娘,都到这个份上了您还不打算做点什么吗?”   迎春反问道:“你让我做什么呢?我能做什么呢?我做了又能怎么样呢?”   司棋被迎春气的没话说,索性转身出了屋子。因想着方才看着梁沅被打的样子,心里真替那人不值。又气自己的主子没骨气,什么都不懂反抗。思量着黛玉应该看了自己的信,不知道会不会帮忙?转念又想帮忙了又怎么样呢?她一个客人又能帮什么忙?这样一想只觉得脑海里一片浆糊,索性也不管不顾,回屋睡觉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这一章信息量好大,会不会有槽点,O(∩_∩)O哈哈~   好吧,感冒了,头晕了一整天,明天早上还要考试,希望明天好好地,么么哒。   ☆、迎春梦遇后事知   却说黛玉和雪雁主仆二人合计了一晚,竟有了主意。   次日,雪雁便怀揣着这主意偷偷地找了司棋过来,司棋闻言便怕道:“我不敢,这若是被发现了,我可是会被打死的!”   雪雁连忙顺着司棋坐过去,又道:“你若是不照我说的做,那二姑娘真配过去了,你跟过去也是一样受苦的。你便是不为二姑娘想,也要为你自己想想啊,你还有家人,还有自己的终身呢。”   司棋立马从床上坐起身子,往外面看了看,才央求道:“那件事,你可千万要帮我保密。我们姑娘的事情,我帮忙便是了。”   雪雁连忙拉着司棋坐下,安慰道:“司棋姐姐别担心,我岂是那起子专门捏错刻薄之小人?姐姐也忒小看我了?”   司棋暗中计较,心想:这雪雁年纪比自己略小一些,心思却是最细致的。也不知道在哪打听到自己和表哥的事情,虽是答应了保密的,到底难说。   事到如今,姑娘要是真嫁到那个孙府,自己怕也是没好下场的。”想罢,便起身道:“我听你的,这会子就过去试试姑娘。”   雪雁遂也起身道:“姐姐谨慎着便是了,这会子也差不多该回去了,我随你一起出去。”   司棋笑着应了,便匆匆过去迎春屋里伺候。大约到了午睡的点,司棋便收拾着床铺,将屋里的小丫头借故支了出去。   迎春却随口道:“司棋,你把我的那本太上感应篇拿过来。”   司棋听命果然将架子上的一本书递给了迎春,道:“这本书有什么好?姑娘时常便看得,书页都有些旧了呢?”   迎春叹道:“祸福无门,唯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看得多了,心便安乐些。 ”   司棋不懂,因见四下无人便低声说道:“姑娘,有件事奴婢不知该不该说。”   迎春道:“何事?”   司棋道:“奴婢听说太太和老爷在帮姑娘说亲事了,是孙家的公子。”   迎春的肩膀轻微的颤动了一下,侧过脸道:“休要胡说,早些年母亲在世时,我是订过亲的,并不是什么孙家的。”   司棋道:“果真呢,姑娘若是不信,早晚太太也会过来跟姑娘说清道明的。”   司棋见迎春有些六神无主的样子,便又道:“奴婢听说那家的公子并不是太太说的那样的好,竟是极难说的,又贪权好色,最是暴戾无情之人。”   迎春心中虽是忧虑,嘴上却仍旧道:“胡说,哪里就这么不堪了,到底是要明媒正娶的。他又能拿我如何?”   司棋见迎春并不上当,又忙道:“姑娘为何不为自己多想想呢,若是有更好的去处,何必要葬送自己的一辈子?”   迎春闻言立马变了脸色,反问道:“这话也是你说得?”   司棋避过迎春的目光,转言又道:“姑娘可还记得那位梁公子吗?”   迎春忙打断道:“什么公子?我并不知道,你莫要胡说。”   司棋紧接着道:“姑娘如今也莫要装糊涂,倒也不用了。听外面小厮说前几日有个人上门闹事被抓到里面关起来了,指不定是哪位呢,只是姑娘可别错了主意。”   迎春猛地坐起身,手里的茶盏差点掉在地上,脱口而出道:“你生着一副好口齿,便是拿来嚼舌根的吗?”   司棋日日在跟前侍奉着,迎春的所思所想自然逃不过自己的眼睛,便道:“姑娘又何苦来着?”   迎春突然转身不语。   司棋想着趁热打铁,便又道:“那梁公子几次三番过来,老爷虽有心遮掩,哪里挡得住底下人说话。昨儿我听外面小厮闲话,说那梁公子嘴硬,死活说咱家毁约在先要讨个公道,老爷一气之下便教人拿了。那府衙的老爷正是咱家二老爷举荐的,念着情便将此事压了下来,可是那梁公子却不过几板子人就一命呜呼了,可见什么因果报应都是痴人说梦了。”   迎春突然掀翻了茶杯,喝道:“快些住嘴。”   司棋被迎春的反常吓到,心中暗道:“真被雪雁那丫头给说中了?难不成姑娘真的对那个梁公子上了心?”   正是:婢子心思常萦绕,小姐思量无人知。   只见邢夫人皱着眉头,走了进来道:“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摔什么杯子?谁家有多少好东西也禁不住这样糟蹋的。”   迎春遂掩了神色,站了起来,正色道:“原是我不小心打翻了茶杯,不怪别人的。”   司棋见迎春并不像往日见礼,忙提醒了一下,便悄声退了出去。   邢夫人这次来正好是要跟迎春说和孙家的婚事,见迎春很是反常,便问道:“你今儿是怎么了,眼见是要出阁了,眼里也没个尊卑体统了?”   迎春道:“太太教训的极是。”   邢夫人这才想起正事,便道:“你老爷已经给你看好了人家,是都中的孙家,那家的大公子是个极好的人品,又刚袭了官。等开春怕就要商量婚事的,你也大了,早晚也该预备着了。”   迎春道:“太太费心。”   邢夫人见迎春神情并不是很好,便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虽不是你亲母亲,到底也不会害了你。他们家金山银山的堆着,你嫁了过去日后做了主母自然有你的好处。”   迎春只觉腹内一股闷气,无处发泄,便道:“我倒是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惜,到底也做不得数的。”   邢夫人没想到迎春心里竟是这样的明白,大异道:“姑娘这是什么意思。老爷的主意必是为了姑娘的将来筹谋的,怎的如今也学了这等歪话来顶嘴?”   迎春想着司棋原先说的那一番话,便咬了咬牙道:“太太心里也是清楚的,我何苦再说呢。只是,这孙家我是不嫁的。”   邢夫人冷笑道:“这可由不得你,你不嫁孙家难不成还想倒贴那姓梁的?哼,做梦!”   迎春一听那个梁公子,不由得想起彼此间的一些情愫,越发的不能冷静,直视着邢夫人便道:“若是你们强行逼我,我宁可死了也不入那个火坑!”   邢夫人素知迎春的性子,最是木头一个,针扎都没反应的,今儿倒是有些硬气,便冷笑道:“哼,姑娘还是在屋子里等着消息吧。别想起一出便是一出的,教人看见了笑话。”   迎春便不再说话,直看到邢夫人的身影消失,眼泪才流下来。   司棋见状忙进屋劝道:“姑娘可别哭啊,这可怎么说?”   迎春转身几乎没站稳,咬唇道:“我就不信我的命竟这样苦!”   迎春躺在榻上,只觉心神迷乱,仿佛要堕入沉沦。   只见眼前突然出现一个极其柔媚的女子,邀请自己道:“来,跟我来。”   迎春鬼使神差地跟了过去,只觉得自己轻飘飘的,眼前的一切烟云中都仿佛是画满了故事的锦帛。   那女子的声音有些虚无缥缈,透着些许不真切,道:“前几日我遇到你生母的七魄,她说你近日危难,求我救你一救。往日不说,我却也是不敢逆天行事,今日带你至此,一切皆看你的造化了。”   迎春还欲问什么,只见那女子水袖一甩,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迎春漫无目的地走,待走到一幅画卷才停下了脚步。眼前竟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娇弱女子,茉莉花下坐身穿线,身后一只眼神恶狠的豺狼。   迎春徒然心惊,下意识转过身子欲要再往前走。竟看到一旁的毓华亭柜之上是一方宝墨,因想到:“这四妹妹最擅作画的,若是她在,也不算辜负了此情此景了。”   迎春略走几步,忽然想起方才那女子的话,眼神飘到那幅画上,突然觉得好生眼熟。   那个莫非是我吗?   迎春因想着,脚下竟不由自主的挪了过去,手臂碰到一旁的柜子,突然有了一个主意,索性便蘸了墨执着雕花细柄的画笔往那边过去。迎春虽然最喜欢下棋,于画技并不出色,到底也是学过的,果然是妙手一挥,便是山重水复无疑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迎春看着自己的手笔竟有些呆了,突然听到后面有人喝道:“哪来的人?在那边作甚?”   迎春吓得倒退几步,不小心踩到了裙角,竟跌了下去。   “啊!”   司棋听到迎春梦中惊呼,忙凑上来询问道:“姑娘可是魇住了?快醒些,我沏茶来。”说着便端了一杯清茶过来,只见迎春面色迷茫,浑身都湿透了,鬓角上还有些细细的汗珠。   司棋忙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怕成这样?奴婢给您换套衣服吧。”   司棋见迎春动作,忙放下了帐子,去了一套干净衣裳出来,迎春换罢,才道:“我方才做了一个梦,这会子倒有些糊涂了。”   司棋扶着迎春坐下,才道:“梦到什么了?”又回身看了看屋子里一侧的高昌镜子,便道:“怕是奴婢忘记放下镜套,姑娘才魇住的。”   迎春峨眉波动,心思流转,道:“我……”正要说出来,竟突然记不起来了。   司棋便道:“姑娘歇会子罢,或者出去散散心。不然睡得过了,晚上又不好受了。”   迎春略静了静,觉得心上好受多了,便道:“扶我去外面略走走吧,好些日子也没见着姊妹们了,合该过去看看才是。”   司棋忙取了披风,给迎春系好,趁机道:“今个一早林姑娘还遣了雪雁过来过呢。”   迎春照着镜子扶了扶鬓角的绢花,道:“林妹妹倒是个细心的,这些姊妹里数她和三妹妹最明白的,只是她到底不是咱们家的人,也不知道愿不愿意帮我。”   司棋闻言忙喜道:“姑娘突然想明白了吗?依我看不如这就过去吧。”   迎春斜睨了司棋一眼,淡淡说道:“你倒是比我还急?”   司棋不觉有些难为情,忙低了头,有些结巴道:“奴婢,奴婢不过是多嘴罢了。”   迎春便道:“走吧。”   司棋道:“没名没分的,这会子过去不是忒奇怪了?不如奴婢去厨房拿点新鲜东西包着一齐送过去才好呢。”   迎春点头道:“还是你伶俐。”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一下错字,另外想求一下大家的意见,谢谢啦。   ☆、元春封妃阖府庆   迎春扶着司棋刚到黛玉处,就被紫鹃告知黛玉被请去了贾母处,迎春少不了又随了过去。   刚一进屋子就看到王熙凤等人在陪着贾母在说笑,黛玉仍旧坐在贾母一旁,连带着宝玉也在,迎春忙至贾母处请安问好。   贾母揽过迎春笑着抱怨道:“你云妹妹也接家去了,你自打住过去也不常过来,倒只有探丫头和林丫头常想着我,可见我可怜了。”   黛玉便笑道:“老祖宗可是不公正了,二姐姐必是每日里抄经礼佛祈祷老祖宗长命百岁呢,哪里会忘记了?必是老祖宗想着二姐姐,还说出这许多的不是来。”   贾母遂捏了黛玉的脸蛋一把,这才笑道:“你们都来得巧,倒都处在一块了,正好陪我说说话,这里也暖和。”   众人忙应了,刚说到外面天阴着怕是要刮风了呢,就看到林之孝家的跑了过来。   黛玉连忙起身,让林之孝家的回话。只见林之孝家的面上之色严肃至极,附耳与贾母略说了几句,贾母突然扶着拐杖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道:“快,快去遣人探着,有消息快些来报。”   紧接着,王夫人,邢夫人和王熙凤等人也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与贾母说话,堂上的气氛突然紧张了起来。   迎春虽不知为何,黛玉却因早早地过来,听出有一些眉目。   原来是近日宫里传出消息,元春最近有了动静,皇上最近要有所表示的,皇上一念之间,便是贾府这一时的兴衰荣辱了。   怕是今日便有了端倪也未可知?众人皆是低声屏气,静默不语,一个个都张望着外面有无人进来传话。   过了三刻,外面终于有人跑了进来,也顾不得什么尊卑礼仪,大喊道:“咱家大小姐才选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加封贤德妃!”   贾母等人闻言立刻站了起来,激动道:“果真?果真吗?你老爷在哪?”   来人笑着回道:“宫里来人传旨了,老爷已经入宫谢恩去了。老太太,太太大喜啊!”   堂上之人闻言无不欣喜,贾母压实松了一口气,喜得眉开眼笑,拉着王夫人不住地赞元春好福气,终于熬到头了。   唯有黛玉和雪雁二人在一侧微笑不语,不过大家都忙着看互相道贺,并不注意。   黛玉因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大姐姐的事情,真是难说了。”   雪雁道:“正是呢,不过也并不一定的,看机缘了。若是真能诞下龙子,又有宝姑娘在宫里帮衬,或可扭转也不一定的。不过,这事倒与咱们的关系并不有多大干系,只是看方才二姑娘老是看姑娘呢。倒是这件事有些棘手的。”   黛玉朝迎春扫了一眼,也道:“果然呢。”   迎春与探春,宝玉闲话几句,又互相道了喜,只觉得无趣。   见黛玉看她,便朝着黛玉走了过来,笑道:“林妹妹和雪雁在这说什么悄悄话呢,也不理我。”   黛玉也笑道:“见你和宝哥哥说话呢,便没叨扰了。”   迎春深知其中缘由,半天拉着黛玉的手道:“妹妹深知我心,可愿助我。”   黛玉道:“妹妹有此心便好。”遂拉了迎春的手,又说笑了一番,也不提别的。   午后,因林如海遣了人来接黛玉,迎春等人便出门亲送一番,自然是千般不舍,倒也无法。   黛玉回府给林如海请过安,因听林如海说婚期已定,于年后与甄家一同举行亲事,平静应了,遂便回房歇息了不提。   次日,雪雁因见林四家的要出外置办东西,便趁机道:“林奶奶好歹带着我罢,姑娘这会子午睡呢,我好容易得闲。”   林四家的说雪雁不过,便道:“雪姑娘若是不胡闹去,带着你倒也无妨的。”   雪雁就知道有戏,笑着,又跟林四家的磨蹭半天,才跟着上了街。这一出府便如同脱了缰神的野马,哪里忍得住遵守规矩什么的。见周围热闹非凡的场景,心里早已想了无数个去处要玩。   因快过年了,街道上各色的辟邪面具,灯笼,剪纸应有尽有,好吃的好玩的数不胜数,皆是平常的小玩意,但是对于雪雁而言却很是新奇的。因叹道:这里的街道好热闹啊,杂耍卖艺,唱戏听曲,真是好玩。   林四家的见雪雁东张西望的样子,便悄悄道:“雪姑娘若是想到处看看也无妨,只是街面上许多东西都不干净,莫要吃坏了肚子才是。我啊,申时二刻在醉香楼下面等姑娘。”   雪雁恨不得朝林四家的蹭上去啊,这林四家的太好了,忙道:“林奶奶人真好啊,雪雁在此谢过了。只是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   林四家的笑道:“无碍的,姑娘平日里也帮我们家诗儿不少,这样的小事,有什么。我不说也没人知道的!”   雪雁听了这话,怎么还按捺得住心里的欢喜,道谢过,便往那最热闹繁花的地方跑了过去。   在现代的时候,雪雁最喜欢古代的这些小玩意儿了,看来看去,有卖小瓷器玩意的,还有手工织锦攒花的,还有捏泥人的,眼花缭乱,又怕去了这个误了这个。   因惦记着时间有限,忙朝着一个沉香木刻的地铺钻了进去,蹲下身慢慢搜找可有中意的。   突然见其中有一个木雕很是眼熟,虽色彩朴素,看上去线条竟是格外的流畅清晰,让人觉得心中舒服,更重要的是感觉那里见过似的,便抬手问道:“老板,那个松雁九回首的木雕是怎么卖的?”   话音刚落,雪雁便愣住了,只因自己头顶传来同样的声音。   那人同时也看了雪雁一眼,眼中俱然一惊,竟然是他?虽然只听他说过一句话,但是却记住了他的声音。   你道是谁?原是江尚书家的公子,因闲来在街面一逛,见这边的木雕新奇,想着自己家的小妹喜欢,便过来看看。   雪雁愣了一瞬,因觉失礼忙收回视线,又向这铺子的老板道:“那个多少银两我要了?”   那老板却笑道:“这位姑娘,这个是不买的。”   雪雁还未开口,只听那公子又道:“好端端的摆在那里,怎的又不买了?岂不是戏耍我们吗?”   那老板道:“客官不晓得,这东西是有人托我放在这儿的,说是寻常不卖的,得需遇到有缘之人才是,不然千金不卖。”   雪雁听完,便起身问道:“即使如此,你如何知道我便不是那个有缘人。”   那老板笑道:“姑娘好大的口气!”   那公子甚觉有趣,便笑道:“老板既不愿卖,何不让这位姑娘试试呢。我也不和这位姑娘争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也都纷纷应和道:“就是啊,人家小姑娘买个东西,何必为难人家呢?”   那老板便笑道:“姑娘若是对得出我这句,老朽便将这东西送给姑娘也罢。”   雪雁忙道:“老板请说。”   那老板背手,笑道:“老朽的题目怕是有些难为你了,倒也罢了。只一句,雕香一落千般恨,只字片语。”   一旁好事胜学者皆跃跃欲试,有人抢言道:“刻木成章字千行,万古留书。”   又有人道:“墨语几书百股音,三心二意。”   那老板皆摇头不语,不知打着什么算盘。   江渊一直暗暗看着雪雁,见她似乎绞尽脑汁的样子,实在可爱,因想道:“这女子是谁家的小姐吗?怎么一个人在外面乱逛,看衣裳服饰,若不是哪家的小姐,便是哪个府里的大丫鬟了。不知是哪家的?”遂唤了一旁的跟班,略嘱咐了几句,才回身。   只听雪雁可怜巴巴地央道:“我并不通诗书,想出的怕也是献丑的,不如老板便卖给我吧。”   说毕众人也都道:“正是啊,小姑娘既然相中了那个,看着倒也不值钱,不如卖了吧。”   那老板冷笑道:“岂有此理啊?不卖就是不卖,莫要再纠缠了!扰我做生意!”   雪雁咬咬嘴唇,心里实在不服气,自己才情不高,但是又舍不得,实在喜欢啊。   正是又羞又急又不甘心,只听江渊道:“老板果然不卖吗?”   那老板摇头道:“不卖!”   江渊道:“老板可愿借我一看。”   那老板上下打量了江渊一眼,方取了盒子递了过去,随口道:“这东西也并不是什么金银贵重之物,看公子和这位姑娘,也并非是无理取闹之人,不如另寻了去玩闹罢,别难为小老儿了。”   雪雁见江渊今日偏帮着自己,还以为他会帮自己对出下半句,然后帮自己买到那个东西呢。不及她想完,只觉手腕一紧,周围的景物匆匆而过,自己竟被拉着跑了起来,雪雁一边跑,一边道:“你要干嘛?快放开我!”   只见那江渊一脚踢倒一旁的竹竿,将后面所追之人挡在后面,继而又迅速拐进一个小巷子,看外面没了动静,才喘了一口气,笑道:“像你那样几时才能如意,不如简单利落的解决。”   雪雁不解其意,仍道:“公子为何拉着我跑这老远?”   江渊从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正是刚刚放置那个木雕的所在,雪雁大惊道:“你抢了人家的东西?”   江渊白了雪雁一眼道:“现在是你的东西了,不是抢,是买,我扔了钱在那的。”随手便将盒子塞到雪雁手里便道:“姑娘再会!”   雪雁看着江渊跑远,仍是做梦一样,有些懵。因看着天色也不早了,便收了盒子忙绕了一个大弯到了醉香楼,林四家的还没到。雪雁便站在门口等着,因回想起方才的事情,竟不由得笑了出来,原来古代也有这样有趣的人?林四家的到了也浑然不知。   林四家的果然购了许多的东西,嘱咐车夫拉回了府里。因看到雪雁在柱子一旁傻笑,便上前问道:“雪姑娘上哪玩了?竟都没遇到。”   雪雁回过神来,晃了晃手里的小盒子道:“买了点小玩意回府给姑娘顽。也没去哪,就在附近的。”说完便跟着林四家的一起回府不提。 作者有话要说:     ☆、宋公子送信黛玉   雪雁跟在林四家的后面,像是怀揣着一只小兔似的,心跳个不停。眼里心里想得都是方才那人,不自觉竟差点撞到林四家的,这才回过神来,心中暗忖,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他。   正是应了那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一路回府,雪雁刚走到府外的拐角处,却仿佛听到有人叫自己,便故意放慢了脚步四处环视。   因见墙角处,有个小厮打扮的人动作夸张的冲自己挥手。雪雁便停下用手指了指自己,见那人拼命点头。   雪雁虽不认得那人,但是因想着在府外,又青天白日的,应该不是坏人,便仍旧往那边挪了过去,悄声问道:“你找我?”   那小厮见雪雁过来,忙作了一个揖说道:“听说雪大姐姐今早出门去了,小的便在此冒昧等候了。这封信里是我们公子对林小姐说的话,还望姐姐帮个忙,亲手送到小姐手里才好,多谢了。”   雪雁上下打量这小厮,周身穿着很是齐整,应该是贴身服侍的头等小厮,便疑惑道:“你如何知道,我便是你要找的人?”   那小厮满脸堆笑地说道::“大姐姐无需多心,自然是有法子的,烦请大姐姐千万要送到了,我这就回话去了,告辞。”   说毕,那小厮便屁颠屁颠地跑了老远。   “雪姑娘,快进去罢。站在那做甚么呢?”林四家的半天不见雪雁进去,便又返身出来喊道。   雪雁连忙将信藏在袖子里,笑道:“因看到几个小孩子在玩耍,贪看住了,我这就进来。”   说着果然走进了门,又和林四家的说了几句话,拿了几样东西,便急忙往蝶衣馆过去。   雪雁进屋只看到柳衣和萱儿在下棋玩,掀开内室的帘子也不见黛玉,便问道:“姑娘去哪儿了?”   萱儿因道:“姑娘在菱姑娘那儿裁尺头呢,后来又说要说说话,便打发我过来和柳姐姐看屋子了。雪姐姐去哪儿了?姑娘午睡醒了没看到姐姐,还问了一句呢!”   雪雁将盒子里的木雕放在自己床头的柜子里,又将林四家的给自己的几样小玩意给柳衣和萱儿每人一个,才道:“你们顽着,别忘了给廊上的雀儿喂食,我去菱姑娘那边看看去。”   二人应了,继续下棋。雪雁遂拿了斗篷,手炉等物过去接黛玉。   雪雁进了香菱的屋子里,只见外面只坐着几个小丫鬟在前面说话,便问了几句才进了内室。   如今正是冬至,外面又干又冷,倒是显得屋子里好生暖和,案上两盆新上来的金蕊百合,也衬得屋子里有一股子清香。   雪雁只见案上弄得乱七八糟的,到处都是诗书典籍,笔墨纸砚,很是凌乱,倒像是有人抢劫过一般,不由得疑惑不已。   雪雁左右顾之,室内竟也是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没有。   “唉?人呢?怎么一个都不见?”雪雁嘴里嘟囔着,心里不由地抱怨这两位今儿可真能闹腾,好好的闺房弄的这么狼狈。   正想着,只觉眼前一黑,一双软绵绵的手附在眼上,憋着笑意的声音响起:“你猜,我是谁?”   雪雁听声音是黛玉的,便索性把手往后伸了过去,衣服质感轻滑柔软,正是蜀绣织锦的缎子,腰间系着喜鹊桃花的玉佩,还有几个香囊绣袋,心下了然,便笑道:“是菱姑娘罢?快些松手,不然我可不客气了!”说着便转过了身,睁开眼睛果然是香菱。   雪雁再看她二人,却着实吃了一惊,忙携了香菱,忍不住笑道:“哎哟,我的姑娘,你们脸上画的这乱七八糟的是什么啊?快随奴婢去梳洗,老爷看到了又要责骂的。”   黛玉从香菱后面凑上前,眨巴着眼睛拉下雪雁的手,道:“怕什么?不过是寻常顽罢了,咱们只悄悄玩笑,谁知道?   你看那案上可都是今日念的书。教引嬷嬷每日里琴棋书画,站立起走地教着,可是无聊死了,今儿父亲好不容易不在,机不可失呢。对吧,菱妹妹!”   香菱顶着一张大画脸,也一把抓了雪雁,笑道:“你也该尝尝这斗字的厉害,你们姑娘可让我输惨了,你也来玩玩才是,正好三个人。”香菱扭头想想,又道:“你即是个雁子,便做一首关于大雁的七言才是。快说快说!”   雪雁早就懵了,乍一听又是作诗,便做足了可怜巴巴的模样,哀求道:“我的好姑娘,我又比不得你们学富五车的,就是教我找现成的也难上加难的,何苦为难我?”   黛玉遂也凑了过来,拉着香菱掩嘴笑道:“菱姐姐可别为难她了,她最不擅这个的,还不如直接罚了她了事!”   香菱看雪雁可怜兮兮的样子,越发玩心大起,遂悄悄和黛玉商量了起来。   雪雁见这两个眉来眼去,不知道搞什么鬼,直看着她心里发毛。只见她们突然回过身,背着手朝自己走了过来,脸上算是坏笑。雪雁不自主地倒退几步,油然而生不好的预感。   “啊!不要啊!姑娘,姑娘可别闹了,奴婢的脸,奴婢,哎呀…”   雪雁从地上翻滚起来,看着黛玉和雪雁手里的笔,真是又想笑又想哭,便赌气道:“姑娘得好好赔我两身衣裳才是!”   黛玉看雪雁被也画成了大画脸,早就笑得叉了气。   香菱也挤眉弄眼道:“好好好,我替赔你姑娘赔你便是,小气丫头!”   香菱扶着桌子半天才缓过来,因看到雪雁裙摆下露出一截信封,便止了笑,上前拾起,疑惑道:“这是什么?”   雪雁见是给黛玉的那封信,忙道:“是奴婢昨儿帮后厨的一个掌事写的家书,竟掉了。”   香菱听了便不多说,还给雪雁道:“你为人倒是热心,见谁都帮一些,难怪大家明里暗里都喜欢你。”   雪雁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心道:鬼知道我做错了多少事!这高帽子我可带不起。更何况,这可是形容袭人的话,我可不是袭人。   想着,便悄声藏了信封,抬头却刚好看到黛玉意味深长的笑,不好意思地撇开话题道:“奴婢还是先伺候姑娘们洗洗吧,要是被人看到了可不好。”   说着,果然亲手打了热水,侍奉着黛玉和香菱擦拭了脸上的墨迹,这才要出去唤人进来。   黛玉见状忙将雪雁拉住,香菱也俏皮地跟了上来,将雪雁瞧了又瞧,才指了指自己的脸上,嗤地一声笑了出来。   雪雁百思不得其解,她们又在打什么哑迷?便笑道:“姑娘脸上干净了呀!拉奴婢做什么?”   黛玉便笑道:“都说雪雁伶俐,今儿可算知道墨雁才糊涂呢!”   雪雁恍然大悟,手不由得抚上面庞。心想,要不是这一脸的墨,怕是要红透了,丢死人了!   黛玉便拉着雪雁进屋梳洗。   雪雁遂用刚刚黛玉用过的水,略微擦了几下,见看不出什么,才出去唤了盥洗的人进来。自然又作另一番收拾,待打理妥当方道:“天色也晚了,姑娘该歇息了。”   黛玉便辞了香菱,回了蝶衣馆。   刚入门,黛玉坐定,便道:“交出来吧!”   雪雁还没回过神,便道:“什么?”   黛玉笑着坐在靠椅上,悠然地伸出手,道:“跟我装糊涂,那信封明明是给我的。”   雪雁恍然大悟,便笑盈盈地将信封递了过去,诧异道:“姑娘如何知道是给你的?”   黛玉道:“你原说是帮后厨的人写信我便怀疑了,然后又看这信封的纸质,我便知道是你扯谎了。这是上贡的浇州花纸,迎着光有暗花浮现。哪里是寻常人家会有的,咱们家也不过是父亲的书房置了。还不快如实说了,谁给你的?”   雪雁心服口服,果然是自己见识短浅,便道:“奴婢回府的时候,在府外碰到一个自称是宋府的小厮,那小厮说是他们家公子给你的。”   黛玉大惊,忙起身道:“竟有这样的事?你怎么不早说!”   雪雁嘟囔道:“我刚进门,就被二位姑娘戏弄了一番,哪有机会说?”   黛玉也不理会,便忙拆了信封看了。   良久,突然笑了出来。   雪雁忙道:“姑娘怎么了?有什么好笑的话吗?”   黛玉道:“这是那宋公子跟我表态呢!”   雪雁接过信,只见什么也没写,一片空白,又前前后后地翻看了,也没什么玄机。便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意思?那小厮跟我说的是,里面尽是他家公子的话呢!怎的一个字都没有?”   黛玉收回信,又将信纸折了起来,漫不经心道:“你可读过国语?其中有一篇讲的是韩宣子的故事。有卿之名而无卿之实,所致于安。今日他与我之处境不过于此。”   雪雁听了半天也不大懂,但是因想到,这信封名不副实也的确是了,恐怕这宋璟宥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可是,这也太过分了!雪雁便有些不忿:“这宋公子太欺负人了,谁上赶着嫁过去了,还不是他们家剃头担子一头热的,求了婚事又这样,何苦呢?”   黛玉笑笑,眼睛里突然亮晶晶的,忙拉着雪雁道:“你生什么气,不提便罢。我只问你今儿可是偷偷出府去了?”   雪雁以为黛玉要责备自己,忙解释道:“奴婢是跟着林奶奶去采办的,并没有去顽的…”说着说着突然想起那个人,便有些底气不足,再也说不下去。   黛玉看雪雁十足的憨态可掬,便戳了一下雪雁的额头,笑道:“你才是个胆小的。”又拉着坐在一侧,问道:“快跟我说说有什么好玩的?”   雪雁见状也来了兴致,叽里咕噜说了一大串。   直把那街市夸的比王母娘娘的蟠桃宴还要热闹,又说过几天还有花灯,庙会,猜字谜的,踢键子的,放烟花的,可热闹了。   说的黛玉越发失落不已,因撑着下巴道:“再好顽的去处,我也出不去。你看蕊姐姐自订了婚事一般也不敢出门的。万一惹出什么是非,教父亲的颜面何存?更何况我一个女儿家的在外面闹市里瞎逛,像什么话?”   雪雁点头道:“也是,若是有办法能光明正大地出去该多好呢!”   黛玉目光不经意扫过那封信,突然有了主意。   雪雁还在苦思冥想,只见黛玉突然起身,笑道:“明儿我先去见父亲,见机行事。”   雪雁见黛玉胸有成竹的样子,似乎有主意了,当然乐见其成,便笑着应了。   次日,黛玉果然给林如海请安。   林如海因笑道:“玉儿来得巧,今儿奉樵县主遣人送了帖子,说元宵千鹤阁赏灯,指名要你去呢。”   黛玉接过林如海递过来的帖子,随手翻开,果然是请帖,心下狐疑道:“指名邀请我?”   林如海叹了一口气,道:“有些事为父也是力所不能及的,诸般事宜礼节教引嬷嬷自然教过你的。”   黛玉放下帖子,忙应道:“父亲放心。”   林如海拂过黛玉的长发,笑道:“奉樵县主不过是想见见你罢了,你小心行事,为父自然放心的。只不过,玉儿亦不用过分小心翼翼,虽说婚事已定,到底你还是我林家的小姐,大可不必人前自抑,凡事不要怕才是我林家的女儿!”   黛玉笑着答应,便退下不提。   回到房间,黛玉便心想,这样一来倒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了。出是能出去了,可是这个奉樵县主到底想做什么呢!   雪雁见黛玉心事重重的样子,便问道:“姑娘怎么请了个安过来,就唉声叹气的。”   黛玉反身趴在椅子上,抬眼看了雪雁一眼,嘟囔道:“父亲说,奉樵县主邀我元宵赏月,这可如何是好?”   雪雁也着实吃了一惊,这可是要见公婆了?自古婆媳不两立,这个准婆婆不知好不好相与,会不会刁难黛玉呢?那个宋璟宥会不会也在场?如此想来又觉得好像会很有意思的样子,索性脑补起来。   黛玉见雪雁反而发起呆来,便伸手拉了一下雪雁的衣襟,娇嗔道:“好雪雁,你平日里主意最多的,快些想个办法啊!”   雪雁回过神来,看着黛玉无辜的小脸,便干笑道:“姑娘,以为我是海螺姑娘啊,还有求必应的。”   黛玉好奇道:“什么海螺姑娘?”   雪雁吱唔道:“嗯…就是个传说而已。”   黛玉坐定,眼珠子转了又转,只好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   半天,黛玉又笑道:“给我讲那个海螺姑娘的故事吧!”   雪雁道:“…” 作者有话要说:  雪雁掀开被子道:“姑娘,你在做什么?”   黛玉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笑道:“雁子快进来,我在给你暖被窝。”   雪雁闻言立马爬进了被窝,看着黛玉亮晶晶的眸子,柔声道:“晚安。”   黛玉给雪雁拉了拉被角,不舍地道:“雁子晚安。”   ☆、元宵宫宴宝钗现   转眼便是年关,这时候本就事多冗杂,再加上林府今年新上来,便更是手脚齐上尤觉不足,幸好底下人还算是井井有条,凡事都有条不紊地做着。   过了初九总算是缓和了下来,各处也都走动的差不多了,便只剩下自家的琐碎。   黛玉因要准备着六日之后的宴会,便将事情都交给了林四家的上下打理,自己亲自挑了赴宴要穿的衣裳,戴的首饰,以及要带的各样礼品。到了第五日,才消停下来。   岂料元宵的头一天早上,宫里却来人传旨,说元宵佳节,宫中要大摆宫宴,每位公卿大臣以及家眷都要参加,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宋家果然也派了得脸的婆子过来致歉,说月宴取消了,又送上了节礼和谦礼。黛玉仍旧是以礼招待,至午间才送走不提。   次日盛装入宫,黛玉总觉得有些惴惴不安,便向雪雁嘱咐道:“过会子,咱们只往那安静处走走便罢,也不要招惹了是非去。”   雪雁应着,已扶着黛玉入了承庆殿,殿内早已摆好了各样吃食,水果鲜花,虽仍旧是华贵无比,却比上次所到之处,更加气派。   雪雁因见入门便有太监过来引路,便扶着黛玉跟在后头,刚坐在位子上便听道外面有太监传道:“贤德妃娘娘到。”   雪雁忙扶着黛玉随众人一起请安行礼,只听一个格外温软的声音笑道:“起来吧。”   雪雁抬头悄然侍立,仍不忘偷偷打量这位贾府人人赞叹依靠的大小姐元春,只见它小腹微微隆起,锦绣黄鹂的滚绒细边外衫,下面是一色的烟罗厚襦裙,茉莉色的披帛慵懒地搭在肩头,一副唐代仕女图油然而生。   雪雁见元春似乎有意无意地往这边看来,忙低下了头,只听元春打量道:“这位可是林大人家的小姐?”   黛玉复又行礼,微笑道:“给娘娘请安。”   元春仍旧转过头,往前走,心里却暗暗叫悔,早知道这个林妹妹是这个模样,合该谋划着让她入宫帮衬自己的。但是事已至此,也只能继续撑着宝钗了,可是,这个宝钗虽有几分小聪明,却屡屡失败于皇贵妃的招数。入宫这么久了,连个皇上的面都没见上,当真是没用。   元春坐罢,只见对面的睿妃跟自己点头示意,也笑着回应了。   这个睿妃,当真是走运,自己三番两次设计她,她竟然每次都能化险为夷,真不知是走运,还是有人暗中帮她。   哼,皇贵妃啊,皇贵妃,你当真以为你与睿妃情同姐妹?不过几句话,睿妃便已经对你起了疑心,所谓的姐妹情分,不过如此!   元春心里不禁冷笑一声,对迎面过来茹嫔和倩嫔仍旧是笑脸相视:“两位妹妹今日的发髻倒是别出心裁,皇上见过必定喜欢。”   茹嫔扶了扶头上沉甸甸的翡翠簪花,炫耀道:“娘娘不知道,臣妾宫里新上来的梳妆宫女很是得力,心思又巧,手艺又好。再配上皇上前几日刚赏的簪子,便没有不好的了。娘娘如今也是正宫主位,又有着身孕,眼看怕是又要晋封的,倒是不怎么打扮。难怪皇上说臣妾们成日里不够节俭,不会操持呢!”   元春柔声道:“妹妹刚进宫,又是花一样的年纪,自然是要打扮的鲜艳些,皇上才看着喜欢。本宫如今有着身孕,太医嘱咐说不能太过施脂弄粉的,怕伤着孩子,话说回来睿妃妹妹也是呢。”说着便向睿妃示好,又吩咐道:“妹妹们快坐罢,别站着说话。”   倩嫔遂和茹嫔接下手坐下。   茹嫔因笑道:“臣妾日常就觉得娘娘亲切,竟说着话便忘了时辰。”   元春道:“本宫也觉着妹妹说话热闹,很是喜欢的。”   倩嫔在一旁半天不说话,见门口又进来一个人,便笑道:“薛才人过来了。”   元春随手捏起一个水晶葡萄,也不理会,只觉眼前一暗,宝钗道:“臣妾给娘娘请安。”   元春眼睛瞥向别处,嘴里却说道:“薛妹妹来得好早,不知道是不是这来得早便也能早些见得到圣颜?”   宝钗面上似乎有些尴尬,强忍道:“臣妾自知卑微,只能凡事勤快些,补拙罢了,若是哪里冒犯了娘娘,还请谅解。”   元春似乎有些不耐烦,便摆了摆手,道:“下去坐着罢。”   宝钗便起身告退了,在最下首的位置上坐下。   这一幕幕虽离得远,雪雁因是站着倒也看得一清二楚,便俯首像黛玉道:“姑娘可看到薛才人了?”   黛玉道:“自然,看样子宝姐姐在宫里倒也是不容易的,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雪雁就凭这看了那么多的宫廷剧也知道宝钗和元春在逢场作戏给众人看呢,但是也不能说啊。一个奴婢一眼就看出这样的事情总是有些不寻常的,遂道:“奴婢也不知。”   黛玉回头看了雪雁一眼,便不再说话。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殿外传道:“皇上驾到,皇贵妃娘娘到。”   那太监的尾音拖得实在长,雪雁随着淇徵的一声平生直起腰的时候,总觉得那个声音犹在耳边回响。   不由得自嘲道,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是要关注皇上的吗?怎么自己竟走神了,忙抬起头,淇徵已携着皇贵妃坐在了最上方的长榻上,正笑着向左下首第一位的睿妃道:“今日人这样的多,你身子不方便,怎么倒出来了?”   睿妃起身福道:“今日是难得的喜庆日子,臣妾连日来闷在屋子里,倒想着出来凑凑热闹,和各家小姐亲近亲近呢。”   淇徵笑着教人给睿妃换了另一样吃食,想着元春的月份也大了,便又嘱咐着给元春也换了一样的菜系,元春忙起身行礼谢恩。   淇徵便有些不悦道:“快起来,快起来,别再蹲上蹲下了,伤着身子可怎么好?”   元春有一瞬间的心寒,再抬起头看向淇徵的眼神却仍旧是柔情蜜意。   宝钗坐在下首见得君颜,却难得君恩,自然是心中伤感。   因想到方才进门之时看到了黛玉,愈加觉得没脸,遂一门心思只想着如何能够赚的皇上的注目了。   正想着,只听睿妃突然咳嗽了一下。   宝钗一抬头便看到皇上向睿妃关切道:“爱妃怎么着凉了?”又向侧厅看了看只见湘帘在动,不见人影,便道:“哪个不长眼的奴才走路不看着?塞拿!”   塞公公正竖起耳朵在一旁候着,一听这话,连忙应了便要于左右查人。   睿妃见自己的一个咳嗽便引起这么大的一个事故,连忙笑道:“皇上恕罪,臣妾并无大碍,这样大喜庆的日子若是因为臣妾扫了大家的兴致,不是让宫中姐妹,还有各府里的小姐们看笑话了吗?”   淇徵闻言便叹道:“爱妃仁心,只是这起子没眼色的东西当着朕的面儿都这样不小心,难免背后有什么差池。爱妃身子要紧,也别陪着朕在这儿耗着了,还是先回去歇着罢。”   说罢,便要让睿妃的贴身侍女阿梅侍奉着回去,岂料竟不见阿梅。   睿妃见皇上疑惑,遂解释道:“臣妾素来惧寒,方才遣了阿梅回去取手炉了,倒是不巧了,不如臣妾自己过去罢,外面天色尚早,并不怕的。”   淇徵还未说话,只听皇贵妃便道:“休要胡说,妹妹千金贵体,又怀着龙嗣,怎能大意?不然,遣几个妥帖的人跟着也便是了。”   有位庄贵人忙站起来道:“不如臣妾陪着睿妃娘娘过去罢。”   皇贵妃笑着答应,目光扫过元春露出微不可觉的冷笑,继续道:“听闻刚进宫的才人里头有位薛妹妹,行事最是妥善大方,温柔和气的,妹妹可愿意同庄贵人陪着睿妃回去?”   宝钗安静坐着,众人所言皆入耳中。   此时,竟听到皇贵妃指名道姓的让自己陪睿妃回宫,心里便有些不安,忙起身参拜,不知觉得看了元春一眼,只见元春手指略微左右晃了一晃,便要开口婉拒。   只听淇徵突然咳了一声,道:“哦?薛才人?朕竟未见过!抬起头朕瞧瞧。”   宝钗的话被噎在喉咙,只得缓缓地抬起头,,眼皮仍旧不敢抬。   淇徵自问所阅美女无数,并无几个能常驻心中的。   况且今年选秀所得之人略多,便也不大记得谁是谁。   如今见了宝钗,突然想起,这不就是选秀当日见而忘俗的那个女子吗?因有了些印象,便笑道:“朕听说你最是知书达理,温良端秀的,便由你陪着睿妃回去吧,回来自然有赏。”   宝钗此时只有答应的份了,皇上的意思,谁敢违拗?宝钗即刻起身,与庄贵人一同行至睿妃的座前又行礼道:“臣妾送娘娘回宫罢。”   睿妃秀丽一笑,又向皇上和皇贵妃点头告辞,这便由宝钗和庄贵人扶着往前殿走去。   黛玉也随着众人一同起身恭送睿妃,因看到宝钗脸上一瞬即逝的失意,便不觉有些心酸。   在不多时,先不说殿前如何,殿后早已是要沸反盈天了。   众人都闲话着这各宫娘娘的新闻,偶尔闻得几句说薛才人如何如何,贤德妃娘娘如何如何的,黛玉也不甚在意,只一味坐着尝点茶点罢了。   雪雁也是无聊得很,四处张望,竟看到了熟人,忙向黛玉道:“姑娘你看那边,蕊姑娘和二姑娘,三姑娘他们在一处呢。”   黛玉顺着雪雁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是她们的,黛玉见她们皆点头示意,也回以微笑,因道:“蕊姐姐气色倒好,想来怕是称心如意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圣诞节快乐。   ☆、宝钗遭诬被禁足   承庆殿内,诸多嫔妃女子罗扇轻拂,红珠琉璃杯盏尽。   正是觥筹交错,调笑善书,言笑随时。   淇徵在前殿不过略坐了坐,说了几句客套话便抬脚离开了。遗下众人这才暗地里舒了一口气,逐渐热闹说笑起来。   皇贵妃也莞尔笑称:“今日元宵佳节,宴请众家姊妹,皆是图个热闹亲厚。现下这几处皆置了琴棋书画,花鸟游鱼,众姊妹都自行方便吧。”   黛玉于座上并未擅动,待到众人俱起身行动,这才扶着雪雁离座而起。   雪雁估摸着黛玉怕是坐闷了,要找甄蕊她们几个说话。岂料她竟直直地往殿外走去,便忙回身在随侍宫女处取了来时随带的天水碧的云锦白狐大氅,跟着出了大殿。   “姑娘,咱们这是去哪儿啊?”雪雁搀着黛玉,漫无目的的顺着游廊往外走,有些不明白黛玉的心思。   黛玉突然停了下来,望着宫墙角露出来的半点梅花,有感道:“金盏玉琼次第开,寒簪冰骨何处来?遥知香染芙蓉簟,半深半浅满苍苔。”   雪雁听着这诗有些伤感,只好劝说道:“姑娘莫要这样想,这样的好日子,若是被有心人听到了,怕是不好呢。”   黛玉将帕子放在廊沿上,缓缓坐下,因见天空忽然飘起了鹅毛般的大雪,笑容如白芙蓉般清爽:“雪雁,你可知东晋时谢安之侄女谢道韫?”   雪雁刚好知道这个和蔡琰,班昭齐名的才女,这次可是有话说的:“‘蔡文姬,能辨琴。谢道韫,能咏吟。’奴婢虽是不才,这个却还是知晓的。 ”   黛玉许久没人能相知应和了,倒觉得有些意思:“那你倒说说,她如何吟唱这雪景的?”   雪雁知道黛玉回转了心思,也来兴致:“当日谢道韫与谢朗吟诗,谢朗曰:撒盐空中差可拟,而谢道韫却说:未若柳絮因风起。奴婢却觉得这两者并不是谁高于谁,大雪区分于南北,时气所感必然有所不同,更何况天下之大,何其就只是一样了?世人皆说谢诗绝佳,谁有见过那时那日之雪 ,谁又知那日的大雪到底是如盐还是似羽呢?若是可能,怕是那谢朗故意让着谢道蕴也未可知的。”   黛玉忍不住用手掩了嘴笑了起来:“你这丫头,虽是歪理,细细想来,却也不无几分道理。”   雪雁突然发觉黛玉出来的急,并未拿手炉,便急忙催着黛玉起身:“姑娘快回去罢,多冷呢。”   黛玉忙忙起身,一时没站稳差点滑倒,幸而雪雁抬手扶住:“姑娘小心!”   黛玉自觉失仪,便紧着雪雁的手臂站稳了,徐徐地呼出一口气:“不碍事,快回去罢,免得被人看见。”   雪雁轻轻地弹掉黛玉大氅上的雪子,扶着黛玉说笑着原路返回。   二人渐渐走远,却不防,远远的一个身穿圆领湖色片菱缎袍的男子早已将这一主一仆的一颦一笑尽收眼底。   这男子看着人尽去远,这才上前,廊间黛玉坐过的地方落下薄薄一层雪花。廊下的花草夹缝处落下一个红玉坠子,若是不仔细看,当真看不出来。   此时,寒冰玉雕的坠子躺在手心,始终冰凉至极,没有一丝温度,男人的眼里闪过方才婢女的神采奕奕的模样,眼角沁出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   “江兄,你怎么跑到这儿了?这可是内宫境内了!你可真是胆大!”   江渊背手笑道:“我走错了路,看到这边的梅花开得不凡,便痴看住了。这便回去吧,免得又生是非。”   宋璟宥分明看到他拾了什么东西上来,却不拆穿,忙拉着穿过月门去往前面。   再说黛玉和雪雁刚回到殿内,就看到气氛异常紧张,就像有一张巨大的细网笼罩着大殿一般,让人喘不上气来。   前殿坐席出一片空荡,皇贵妃,贤德妃等妃嫔早已不见了踪影,众人低着头窃窃私语,一派想说什么却又怕人听到的模样。   黛玉不知道出了何事,正好生纳憾。只见探春款款走来,悄声问道:“林妹妹去哪儿了?这会子才回来?出大事了!”   黛玉拉过探春,二人挨在一起坐着,才悄然问道:“怎么了?”   探春面上一紧,见没人注意,这才附耳道:“睿妃娘娘回去的路上摔倒了,此时诸位娘娘已经过去了。连着甄家妹妹也过去了,怕是要出大事。”   黛玉心里咯噔一下,掩住心里的慌张,忙询问道:“那宝姐姐呢?”   探春知道瞒不住黛玉,只好说道:“听说,宝姐姐被拘了起来。”   雪雁虽站的远,不曾听到探春和黛玉所言,却从其他人嘴里零碎也知道了个大概,此时,正是一门心思两难全,又怕在这皇宫待久了又惹上什么意外之灾。   正此时,只听殿外传旨太监道:“今日宫宴到此为止,皇贵妃娘娘已备好了节礼送至诸位小姐府上,请各位小姐遂随侍姑姑退宴。”   众人便如同逢了大赦一般,一瞬间便出了大殿,这一空一满,就像做梦一样的恍惚。   转眼回了府里,黛玉于屋中辗转不止:“雪雁,宝姐姐出事了,你说咱们该做什么?”   “姑娘什么都不用做,这本是后宫之争,宝姑娘早晚会遇到的。此事必有蹊跷,但是却不至于要命。依奴婢看,好歹都看娘娘愿不愿意帮宝姑娘了。”雪雁一边记录这今日宫里赏下来的东西,一边说道。   说来也奇怪,宝钗与黛玉虽见面不多,但是二人天然一股与众不同,自然更是惺惺相惜一些,此时宝钗在宫中出事,黛玉竟也觉得莫名不安起来。   正月二十三,黛玉到贾府请安,听贾母叹息说:“那日睿妃险些赔上一条性命,生下来一位小公主。圣上特晋睿妃为睿贵妃,公主满月便行册封礼。   可怜宝丫头却因为涉嫌加害睿妃,而被降为正七品常在,又罚抄写《女德》《女诫》五十遍,禁足于冷香殿。你姨妈那日过来哭了许久,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阖府皆唏嘘不已,都说宝姑娘必是教人陷害了。   就连宝玉连日来听着家里的闲话,又想起宝钗的绝代风华,也更是尤觉可惜。   此刻不过是在院子里闲转,看到院子里百花凋尽,枯枝乱颤,比之起初姊妹们一齐诗书棋画,早已是物是人非,连自己以前在惜春处讨来的那幅红梅图都有些发旧了,愈发觉得索然无味。   索性躺在床上盯着画里的女子混混沌沌地睡着了。   晴雯因要拿了新绣的活计去找鸳鸯,便喊了袭人道:“看着点你那位爷罢,好歹别着凉了。我去老太太那边。”   袭人素来知道晴雯的秉性,也不和她计较,见宝玉竟什么都没盖就四仰八躺下了,便抱怨着拉开床尾的被子轻轻地给他盖上。   不料,自己的胳膊突然被宝玉紧紧地抱到怀里,睡梦里呢喃着:“好妹妹,别走,我舍不得你。”   袭人大惊失色,想要抽手却又舍不得,再看时宝玉又翻了个身,转向里面睡去了。袭人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才直起身子。   “花大姐姐?在吗?太太喊你过去呢。”   袭人听到是金钏的声音,急忙照了照镜子,从里屋走了出去,跟了过去。原来是王夫人允了自己母亲接自己出去的意思,还赏了些许东西下来。   袭人赶紧谢了恩,便回来收拾东西。等着宝玉醒了,才告别而去,哪知道宝玉竟不依不饶地要跟了去。   袭人无法只得跟他说:“这样不好,万一太太知道了你又要挨骂了。”   宝玉因想起上次在一个庄子里遇到的红衣女子,便想着趁机溜出去再去看看她。宝玉依稀记得,袭人家就在那附近,便扯了谎硬要跟着过去。   袭人见周围没有人,这才悄悄支了主意,喜得宝玉连声道:“我的好姐姐,就知道你最好了,也不枉费我的心。”   袭人故意扭捏道:“什么浪话?也敢在这儿说,小心我告诉太太去。”   宝玉凑在袭人的身边,一只手突然伸向袭人的胳肢窝,看到袭人怕痒,连声求饶,便做着手势笑道:“看你还说不说了?”   袭人敛了神色,正经说道:“我早知道你们都觉得我平日里是小人,常在太太那里告状的,也不怕添了这一处不是。”   宝玉立刻站起来,赌咒发誓道:“我可不曾这样说,谁不信姐姐?唯有我最知道姐姐的为人的。”   恰好晴雯从贾母处回来,便直接进了里屋,笑着说道:“我可去巧了,林姑娘带了好些东西过来,人人有份的。我便带着咱们这边的一起过来了,袭人快过来瞧瞧,什么玛瑙珠串,翡翠镶银戒指,雨花石的棋盘棋子,木雕的笔架摆设,好玩得很呢。”   袭人便起身上前查看:“果然是林姑娘出手大气,每日过来都送这儿送那的,物件倒是其次,心意最要紧。”   晴雯挑来捡去便道:“这可怎么好,这个玛瑙手串我喜欢,那个珠花我也爱,倒不知拿哪一个了?”   袭人便放下手里的东西:“给麝月,秋纹她们留着,我那份都给你罢。好歹太太允了我回家,刚赏了我东西的。”   晴雯本来听袭人让东西,还挺高兴的。乍一听王夫人又赏了袭人东西,便要嘲讽,结果话刚到嘴边,就想起以前雪雁说的那番话,便硬生生给咽了下去,道:“太太赏的自然也是好的,姐姐快去收拾东西回家去吧!这里我来打理便够了。”   二人顾着说话,竟没注意宝玉不见了,晴雯因问了一句。   原来是宝玉听晴雯说黛玉来了,便急忙扯了一件外衣急吼吼地往贾母处过去。   晴雯听袭人揣测,只好抱怨道:“他倒是跑得快,也不等我把话说完。那林姑娘早走了!这会子过去也追不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考试复习,可能会有更新不及时之类的事情发生,见谅(╯3╰)   ☆、宝玉成亲极匆促   宝玉只当林黛玉还在贾母处,一溜烟似的跑了过来,门外的人未及通报,这人已经进闯了进去。   宝玉一心想着黛玉,心想,管她有没有订婚呢,能见妹妹一眼也是好的。没想到,这刚一进屋,竟然撞到贾母在和王夫人商量自己的亲事。   宝玉满腹的牢骚,因想这可如何使得,便一个箭步上前,愤怒地喊道:“我不要什么傅小姐,我只要林妹妹,除了林妹妹谁也不要!”   宝玉几乎是脱口而出,完全没有意识到这句话的后果,吓得王夫人立马从坐上站了起来,身后的杌子也连带着倒了。   宝玉一路跑来已是气喘嘘嘘,因听到这样的话,更是面上发红,两目含觞,又向贾母求道:“老祖宗,我不要娶别人,林妹妹呢,林妹妹怎么不在?”   “啪!”   王夫人忍无可忍便迎着宝玉的脸就是一巴掌:“畜生!你混说什么呢!”   贾母方才听宝玉这样一说也着实吓了一跳,半天没缓过来,见王夫人打了宝玉一巴掌,心疼死了忙忙搂了宝玉道:“你打他做什么?我的玉儿哟!”   宝玉原也没想太多,听到他们商量说给让自己娶傅家的小姐,只觉得一股腥甜冲上心头,嘴里也就不管不顾了。宝玉自小顽劣,虽然没少挨过打,但是王夫人却从未打过他,此时怒目相视,只觉得自己说的没错,心思混沌,突然吐了一口血,晕了过去。   王夫人看到宝玉突然吐了口血,也慌了神,快忙忙扶住,嘴里喊着:“来人呐,快请太医。”紧接着门外就冲进来一大群的丫鬟婆子,见状便拿水的拿水,递帕子的递帕子,又有人一早去回了王熙凤过来帮忙。   贾母拄着拐杖从榻上几乎是扑了下来,不住地哭喊:“你何苦又来作践他?他还是个小孩子,能懂多大的事?”   王夫人此时也是懊悔不已,只好任人先将宝玉抬放在贾母的榻上,不住地掩面而泣,口口声声都在哭诉自己怎么生了这样一个孽障。   贾政在外面听到动静也赶了回来,见都围成一堆,便问:“这又是怎么了?这一年里闹了多少事出来?又疯又傻又疯癫,还有个干净没?”   王夫人跪倒在贾政脚下哭道:“老爷快想想办法啊,要是他有个好歹,可教我怎么办啊?”   紧接着外面传话说,几位太医到了。   屋里的女眷皆退到屏风后面,前面只留下贾母,贾政二人主事看顾。   这些太医大都是太医署的能者,常来各府里请脉的,此时见情况不佳,皆是推三阻四,好不容易轮番诊了,却皆跪倒在地说:“令公子数次心惊而渐生泣血之症候,请恕我等无能。”   贾母脚下不稳,拐杖滑落,险些摔倒了下来。还是贾政手快一把扶着:“母亲,母亲!太医,太医快给老太太看看。”   贾政扶贾母靠在榻上,太医诊完脉,略斟酌一番:“太夫人只是急火攻心,并无大碍。”   贾政见贾母昏厥,忙让鸳鸯扶着躺好,因对几位太医请道:“外面说话。”   此时太医已去,众家眷早已听皆从后面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问道:“老太太怎么样了?”   王夫人令王熙凤带了众姐妹下去,又命人将贾宝玉挪到梨香院去。   自己看顾服侍贾母榻前不提,待到贾政说完话过来,又嘱咐了几句才退了。   次日,王夫人屡觉不安,遂和王熙凤商量一番,便寻了贾母过来。   “冲喜?”   贾母惊讶之色露于面表,忙从榻上挣扎起身,连药也不吃了。   王夫人忙解释道:“如今只有这法子了,上次傅家来人提起过这事,说他家的小姐爱慕咱们家宝玉已久的,不如借着冲一冲。”   贾母想着宝玉这几番的折腾,自己早已是力不从心了,这王夫人所言虽是治标不治本,可是这兴许冲一冲,便好了呢。   王夫人见贾母不言语,便亲自扶贾母起身,更衣扶鬓,又道:“老太太您想,这傅家也是朝中砥柱,他家虽不是京官,但是江闽提督实力却不容小觑,若是得以联姻对咱们家也是大有裨益的。”   贾母自从痊愈之后,自觉精力大不如前。原来一心想着将黛玉配了宝玉,借疼爱黛玉,以解对贾敏的愧悔。可惜林如海却表态不从,如今黛玉已经许了宋家,也是没有挽回之力的了。   想到这里,干脆两眼一闭,摆手道:“罢了罢了,随你们去罢。我也乏了,退吧,这几日也不用过来请安了。”   王夫人知道了老太太的意思,便连忙下去着人通知了傅家,着手通知下面筹备婚事,不过半月间请客吃酒也便罢了。   这婚事办的低调,只请了林府,薛府,王府,史府,甄府这几家。   雪雁初次听下人提及此事,着实吓了一跳,这贾府还真是换汤不换药啊。   没了薛宝钗便换了傅秋芳,冲喜?当真可悲,可惜了这个傅秋芳了,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儿的人了。   雪雁回到蝶衣馆,黛玉也已经听说了这件事:“宝哥哥怎么突然就病了,又怎么就这么悄没声地成亲了?”   雪雁也不晓得,但是宝玉是在黛玉从贾府回来之时病倒的,只怕和黛玉脱不了干系。   只是,这个贾宝玉,还真是个痴情种子,可是这样的人对谁都痴情,便难有好结局的,   雪雁叹息一番,才说道:“听说宝二爷成亲那日,老爷称病辞了婚宴的邀请。”   黛玉道:“是了,难怪那一日,老爷还特意嘱咐我不要出屋子。”   雪雁见黛玉并不欲再说,便张罗了一会便出去了,又请了香菱过来陪黛玉说笑了一阵子,见黛玉好些了才略放心了。   雪雁遂坐在自己单独隔出的屋子里仔细地想了想,这林如海如今站定了位置,定是要和贾府脱离干系的,这场婚事恐怕便是个分水岭了。可是到底还是有亲缘的,不知道后事如何?   转眼便是二月十二花朝节。   这一日也是黛玉和香菱的生辰,林如海亲自操办的格外热闹。   甄蕊,探春等人纷纷过来庆贺,同来的还有一个人,便是宝玉的新婚正妻,傅秋芳。   黛玉本因为前些日子宝玉的婚事有些蹊跷,加上林如海对贾府的态度,便有些闷闷地。   现在见林如海为自己大费周章,不得不撑着笑脸相迎,与众吃茶玩笑。   这傅秋芳虽嫁入贾府不过半月,却也听说过这个品貌俱佳的林表妹,此次跟着探春姐妹过来便有意于要结识。   傅秋芳略大宝玉一两岁,于黛玉更是年长,行事更加稳重些,便主动上前道贺。   黛玉早就看名册上的这个名字,知道是自己的新表嫂,便也见了礼:“宝二嫂子亲自过来,妹妹实在惶恐。”   傅秋芳也回礼拉着黛玉,左看右看:“早就听花妹妹说起过林妹妹,今日一见,竟是比之形容更甚七分。”   黛玉客气几句,因唤道:“雪雁,拿过来。”   雪雁便命人抬着一个红犀梓木的金锁大箱子过来,又亲自打开了箱子,里面皆是装了夹层的台架,一层层的打开各层都是不一样的奇异物件。   黛玉因笑道:“二嫂子莫要嫌弃,你和二表哥的大婚,妹妹竟未前去,只好借着今日斗胆补上了。”   傅秋芳虽也是见过世面的,但是目光还是忍不住多停了几秒,回过神才寒暄道:“妹妹客气,这些东西贵重,如何使得?万不能收的,何况,今日是妹妹芳诞,怎的倒倒送起礼物来了呢?”   黛玉也不接话,只示意雪雁命人抬过去,便携着傅秋芳的手向众人笑道:“这里面不过是些小玩意儿。只是有一件孔雀翎的大氅可看得。是前几日赏下来的,听说是从俄罗斯进贡过来的。别的倒不要紧,只是这一针一线皆是国中最好的绣娘惗了金银二色的天蚕丝线一针一线绣了足足五年,才做出来。做好了之后又有人专门喷绘上色,涤上净水固色,这才算完成了一半。这其中繁琐自不必说了,别的我竟也不会说的了。”   众人都暗暗惊叹,只傅秋芳不好意思的说了谢意,这才又说了几句话,吃了酒席,又逛了逛林府的园子。   却说迎春本就是个不爱热闹之人,近日竟然也跟了过来。看准了机会,便拉着黛玉道:“你过一两个月也要出阁了,我的事情可如何是好?”   黛玉便拉着迎春安慰说:“二姐姐放心,你的事儿我记着呢。好歹这几日府里都忙着,也不会逼你了。”   迎春看着黛玉清亮的眼神,不由得叹息:“林妹妹不知道,这些日子,府里可算是要热闹死了。老祖宗也不知道怎么了,竟然万事不里万事不顾了,任谁去请安都推说不见,要么就是略说几句就说乏了。   就连上次宝兄弟成亲也没过去,宝兄弟成亲的时候都糊里糊涂的,当真是可怜她刚嫁过来就像是……”   迎春说到这儿便忙掩了嘴,四处看看才继续道“连回门的时候都是自己一个人回去的,那傅家竟也没说什么!姊妹们看她可怜见的便都多走动些,没想到她竟也是最温柔懂礼的,现下还帮着风姐姐管着一档子事儿呢!”   黛玉突然有些庆幸自己再和贾府没什么干系了。心想,也许父亲的嘱咐是对的,自己以后还是少和贾府的人来往才是。   可是,二姐姐的事情是早答应得,不管怎么都要管到底的。   不过,说起这傅秋芳,她倒是真觉得有些奇怪,便问道:“我刚刚听宝二嫂子叫袭人时有些不大对,又是怎么回事?二姐姐可否知道?”   迎春道:“倒也不是我多事,大家都说这事奇怪的很。按理来说宝兄弟正是新婚燕尔的,没来由刚娶了妻又纳妾的。没想到宝哥哥成亲的第二天,太太就做主给袭人开了脸,做了姨娘。”   黛玉再是怎么稳重淑女也经不住这样大的变故,连忙起身,碰到一旁的花盆,零落了一地水仙花瓣,张了张嘴半天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迎春也起身拉着黛玉往人群里过去,视线落在傅秋芳的身上,徒添了几分哀伤。   香菱见黛玉和迎春在花底下说话,便循着小路过来,刚好碰在一起,便笑着拉着二人一齐过去看戏去了。   至晚间,众人皆要回府,黛玉遂送至仪门,这才回屋不提。 作者有话要说:  雪雁用帕子敷了敷黛玉的眼睛,忍不住笑问道:“姑娘好端端的看什么书,这一日下来,眼睛都不舒服。”   黛玉一把拿下眼睛上的帕子,气的嘟起了嘴:“都怪安然那个小蹄子,好端端的犯病,或者一日几更,或者不更,害的本姑娘看得眼睛都快瞎了。”   雪雁哦了一声,似是在自言自语一般:“姑娘不如取消收藏罢了,反正也跑不了。”   黛玉白了雪雁一眼:“你懂什么?作者码字不易,咱们既然收藏了,合该尊重些,不然不如不看呢。”   雪雁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那奴婢也去看看,即便是不看,鼓励一下也是好的。”   黛玉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慢悠悠地说:“还需评论,有炸弹的话,炸一下才好呢。”   雪雁道:“是。”   ☆、袭人有孕却失意   宝玉病中成亲,贾母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只可怜那傅秋芳连拜堂也是同宝玉的衣帽拜的,其心中委屈难以言表。   回门之日,少不得跟家里解释一番,自己打掉了牙往肚里咽,不管怎样,这门婚事,是自己求来的,怪不得别人。   自此也不过于宝玉侍奉汤药,宝玉因感傅秋芳一片真情,倒也是算得上相敬如宾的。   却说袭人那日回家,左等右等不见宝玉过来,便只在家待了两日便匆匆回府了。   没想到一进门便看到宝玉不省人事的模样,怎一个心痛了得。   袭人自己藏私,此时见宝玉的情形怕是难说了,便也不顾什么脸面了,忙往王夫人处求道:“太太救我啊,奴婢该死,奴婢……奴婢已经有了二爷的骨肉。”说罢,泪流千行地磕头请罪,乃至就要撞柱寻死。   王夫人闻言脸色大异,心中纳罕,冷眼打量袭人半晌,却将袭人扶了起来,安抚道:“宝哥儿如今有个好歹都是不成的,这亲事已经定下来了,必是要办的。我的儿,我知道你素日一心为了他,只是你的事情千万先不要外说。等傅小姐嫁过来,我再给你做主,绝不会让你没名没分的!”说着便拉着袭人的手,细细嘱咐,不管王夫人心里怎么厌恶袭人的这种行为,但是与自己而言这也算是个意外之喜了。   王夫人看着袭人我见犹怜的模样,眼角露出为不可察的寒光和鄙夷,盯着袭人的肚子问道:“几个月了?可还有人知道?”   袭人摇摇头,拭去眼泪道:“太太放心,并无旁人知晓,奴婢也是一个多月信没来,才怀疑的,后来又零碎问了几个大夫,这才确认的。”   王夫人便笑着叮嘱:“这段日子你也别往人堆里去了,宝玉现在要娶妻,忙的事情一大堆,等过阵子我就给你做主,必不会亏待了你们娘俩。”说着拍了拍袭人的手背,又命人取了些许赏赐。   袭人向来见王夫人最是菩萨似的,现在更无不信,忙跪着磕了头,感恩戴德自不必说。   如今,袭人果然成了正言顺的姨娘,这肚子也一天天的大了起来,周遭的闲话也多了起来。   袭人却不大在意,因心想着以宝玉的秉性,必然会护着自己的。没想到,宝玉自从病了,竟然连昔日对女儿的态度也淡了不少,如今傅秋芳一人在屋里打理着,自己又插不上手。   这傅秋芳和宝玉一处总不让袭人伺候,倒让袭人有些伤心起来,夜里无人的时候想着往日大家的好处,又免不了落泪。   因想着,以前处的好的几个姊妹也不经常和她玩笑了。而现在,她一个人带了两个小丫头住在红香圃,地方虽好,但是确实贾府最僻静的所在。   这地方便是新当家做主的傅秋芳安排的,傅秋芳虽然待人温和,与自己也很是亲热客气,但是袭人总觉得她骨子里是瞧不起自己的,遂越发不太爱走动,和麝月,秋纹几个也不免生疏了许多。   这一日,袭人扶着小丫头在院子里逛,恰巧遇到晴雯和鸳鸯在拣花样子,便有意想要避开,谁不知道晴雯那张刻薄的嘴最说不出好话来?   哪知道晴雯远远看到了袭人,反而拉着鸳鸯走了过去,先是行了礼,才说起话来。   袭人见晴雯破天荒的竟没有对自己冷嘲热讽,颇为惊讶,便也笑脸相迎,好像回到了以前大家一起玩笑的样子一样。   鸳鸯看袭人的肚子也鼓起来了,便笑道:“你果然是有福气的!如今正经过了明面,谁也不敢再拿你说事了!你现在竟比平儿那妮子还体面些的,等这孙少爷一落地,你果然便是大功臣的!”   晴雯也笑道:“我瞧着这小孩子最是烦人的,可是,偶或见别人家的奶奶太太却是爱的紧,想来这女人做了母亲便自然而然生出几分慈悲来的。我只盼你也多生几个,日日缠着你,闹着你才好呢!”   袭人现如今的话也少些,只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温柔笑道:“这孩子也是意料之外的,我只盼着能看着他平安长大便足够了,别的也不奢求了。”   晴雯虽然大大咧咧的,却也知道袭人肚子里的孩子很是被王夫人看重,少不了敬她三分,但是现在看来,袭人如今的处境倒也不是称心如意呢,便关心道:“你的脚看着倒还好,我前日回家,看着我嫂子有了身子,脚肿的连鞋子都穿不进去,成日里又呕又吐,饭虽吃不进去,倒也是乐呵的不行。”   袭人也知道晴雯的哥哥原来的媳妇儿去年没了,今年新娶了的,听说是个老实人,如今竟也有了身孕,便忙说道:“正是呢,若不是二奶奶送的这双大软蹬子,我怕也走不了路得,你也该让你嫂子照着做一双,走路也便宜。”   晴雯笑道:“你现在倒是有经验的,说得头头是道,我最近是回不去了,老太太这里缺不了手,我便捎话回去便是了,谢你了。”   袭人笑道:“这个也用得着专门要你谢?”   鸳鸯冷眼看着,这袭人眼角眉梢全是失意,不由得有些感慨。   如今,家里可算是由太太和二奶奶当家了,自己也不过是个丫鬟罢了,也不想惹那些官司。就连晴雯那样厉害的口齿,也突然苦苦地求了老太太要回来伺候,可见晴雯也是明白的了。鸳鸯见晴雯使劲冲自己眨眼睛,心里了然,便向袭人道:“我们还有活计要做呢,先回去了。你也小心些,风这么大赶紧回去罢。”   袭人点点头,看着她们远去,突然心里空落落的,仿佛渐行渐远的除了大家的身份,还有心里的距离。因此,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因看到傅秋芳送给自己的丫鬟如意从那边过来了,赶紧敛了神色。   “姨奶奶怎么跑到这里了?小心冻着了,咱们回去吧。”如意一把扶了袭人,笑着又抱怨道:“二奶奶成日里嘱咐您不要到处乱逛的,虽说现在已经五六个月了,若万一出了差错,不光是老太太,太太,就是二爷也会担心的。”   袭人微笑着应着,一径跟着如意回了屋子不提。   贾府这边也算是静中暗潮涌动,两房里的人互相较着劲不说,就连这宝玉房里也是明争暗斗的了不得。   殊不知,林府这几日间确是要忙坏了。   黛玉的婚期也到了,宋府那边倒也是万事周全,诸事齐备,待到过了礼,合了新人的庚帖,连日子也定好了,差人送了过来。   八月初十,最宜嫁娶。   雪雁也忙着四处差点黛玉出嫁时的一应物品,帮着林四家的四处跑腿。这会子一时回了蝶衣馆,却看到黛玉趴在嫁衣上睡着了,便蹑手蹑脚的进屋,去了一件大衣裳给黛玉轻轻地披上,岂料香菱因不明情由突然跑了进来,欢欢喜喜地喊道:“玉妹妹在不在啊,你快看看这几支凤尾金钗喜不喜欢!”   雪雁连忙做手势让香菱噤声,香菱连忙捂了嘴,可惜黛玉却已经醒了。   香菱遂一脸无辜地说道:“啊呀,都是我来得不巧,吵着妹妹午睡了!”   黛玉从案上坐起身,雪雁忙收了衣裳,唤了几个盥洗的丫鬟进来。   黛玉刚刚睡醒,脸颊上有些红晕未褪,竟显得格外的娇俏可人。香菱竟也有些看呆了,因见丫头们进来要帮黛玉梳洗,便过去从一个丫头手里接过手帕,递给黛玉。   黛玉回过神来,接了帕子,反而故意抱怨道:“都是你吵了我的睡意,罚你帮我梳洗也不为过的。”   香菱果然笑着又伺候着黛玉盥洗,梳好了发髻,这才笑道:“三日后就是你的出嫁之日了,我倒真是舍不得呢,不不如我仍旧做了丫鬟跟了你去才好呢!”   黛玉本来是在抹胭脂,一听香菱这样说,忙回过头笑道:“果然好呢,我今儿就回了父亲去,让你和雪雁换个个,她做小姐,你仍旧跟了我去。”   雪雁听着她们二人却拿自己打趣,便苦笑道:“菱姑娘可别这样说,我哪有那小姐的命啊,我倒是心甘情愿服饰姑娘一生一世的。只是姑娘总嫌弃我粗苯,想着要打发我呢!若不是老爷说话,这次都不带我过去的。”   黛玉饶有兴趣地看了看雪雁,才笑着说:“菱姐姐你看,她现在出落得倒是亭亭玉立的,我哪里留得住她一生一世呢?也该找个好人家放了她出去才是呢!”   雪雁听到这话,突然就想起来那日街道里遇到的那个人,又喜又臊,脸刷的一下红到了耳根子,便连忙借口出去了。   黛玉见雪雁竟也会红脸了,便留了心思。   香菱这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忙取了盒子过来,打开让黛玉挑选。黛玉道:“这里面的我竟然都没见过,是打哪儿来的?”   香菱无法,便如实招了:“是父亲亲自在库房里取出来的,我过来的时候看到他正往外走,因刚好碰到我,才说有事要出去一下,让我给你拿了过来的。”   黛玉抚摸着凤尾上缀着的宝石,突然想起来自己的母亲,不由地有些许伤感。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以为自己可以写一出喜剧的,结果没能暖心倒有些塞心了。   感谢七瓣的地雷,木的丁,风筝墨的留言,么么哒。   ☆、静女风光嫁宋府   八月初十,最宜嫁娶。   林府和甄府请客:都中所有酒楼饭馆供应免费。充天皆是炮仗齐鸣,鞭花遍地。几乎没有人不知道林甄两家嫁女,宋晟两家娶妻。   万人空巷,昼夜无分。   烟花漫天,觥筹交错。   皇上带着皇贵妃亲自于晟王府表庆,又于宋家登门见礼,其中荣宠自不必说。然而,当夜宋家洞房,却生出了一段小故事出来。   宋璟宥敬完酒,谢完客,已是深夜。   回房的路上自然是想了百种方法,要给黛玉一个下马威,让她明白他宋璟宥是不喜欢她的。   没想到,宋璟宥刚进了门,就看了一个俏丽的丫鬟守在内室门口打盹,突然看到自己才上前。   雪雁还未说话,就听道宋璟宥说:“出去!”   雪雁被这一声喝住了,一下子清醒了起来,连忙挡住了宋璟宥的去路。   “给姑爷请安,奴婢雪雁,是小姐身边的随身侍女。”雪雁好不容易等着宋璟宥回来了,忙行礼问安。   宋璟宥扫了雪雁一眼,掩去略微的好奇,这才示意:“下去吧,这里没你的事了。”说着便抬腿往里走。   雪雁连忙又挡在门口:“姑爷恕罪,小姐已经歇下了。一应的被褥枕头奴婢已经放在外头了,姑爷请自便。”   宋璟宥突然觉得这林黛玉一招反客为主,用的果然是烂,便冷笑道:“好歹也是名门闺秀,也不过如此。”又转头向雪雁道:“你家小姐既然已经嫁给了我,理应履行为妻职责,做儿媳妇的本分。今日之事,我姑且不理论,你见过哪个新娘子不等夫君掀了盖头,便自己先歇下的?你见过夫妻新婚之际,却分床而就,不行周公之礼?”   说罢,便又要往里走。   原来,这宋璟宥并非要贪慕美色,也没想着要和黛玉圆房的。   只是,如今的情形是在丢份,便要故意对着干,任凭一个小女子只是自己?哼。   雪雁却早就和黛玉商量好了的,这一连串的也都在意料之中。   宋璟宥硬闯进内室,就看到一个衣饰鲜艳华美,眉眼清冷卓绝的女子端坐在桌前,正在写着什么。   “你就是林黛玉?”   宋璟宥承认,他确实被惊艳了,但是这也改变不了政治婚姻的本质!   “看完签个字。”   黛玉灵逸的声音在空洞的房间里如同泉水叮咚一般清脆。   宋璟宥显然是被这主仆二人弄的很是糊涂,一把拿过纸,只见纸上面只有“黛玉”二字,用的是簪花小楷,字迹清秀干净。   “这是什么意思?”宋璟宥着实不解,这女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公子当日遣了人给我送的信,公子忘了不成?如今我已在上面署了我的闺名,公子也该依例照做才是千金之诺。公子当日所言之意,我已明白。君之意如此,我亦然。方才公子与我侍女所言,我已听得。只是,公子所言未免与当日所诺颇有出入。黛玉相信,公子定不是言而无信之人罢?”   黛玉这一番话,虽着实没有半分道理可言,可是却抓住了他的要害。宋璟宥难以回答,噎了半天,憋了一肚子气便要甩袖而去。   雪雁见状连忙出了内室,挡在门外:“姑爷不能出去!”   宋璟宥被一小女子左右,心里早已乱透了,又见雪雁挡路,便有些愤懑:“为何?”   雪雁行礼:“小姐既然答应了姑爷的条件,姑爷也理应为小姐着想。姑爷若是出了这屋子,未免小姐被人说闲话。更何况,这些皆是姑爷一力所求,不与我们小姐相干。被褥已经备好,还请姑爷早些安寝。明日丫鬟婆子们过来,想来姑爷也能应对自如,必不教我们小姐难堪。”   宋璟宥这才意识到,自己小看这位林小姐了。脑海里突然晃过黛玉的影子,让他心里颤了一下,摆手道:“我知道了,下去伺候你们小姐歇息罢。”   雪雁领命,这才入了内室,放下了帘子。   黛玉可是要掌不住了,见雪雁进来忙忙笑道:“姑爷怎么说的?”   雪雁悄声笑道:“如姑娘所料。”   黛玉这才舒了一口气,总算达成意见一致了,不枉赌这一把。   雪雁一边扶着黛玉移至妆台,一边道:“奴婢瞧姑爷为人,应该是稳妥的,必不会让姑娘难堪的。”   黛玉坐定,这才看了雪雁一眼,笑道:“你才见了他几面,说了几句话?你就觉得他稳妥了?”   雪雁轻轻解开黛玉头上繁复的发髻,一边说道:“感觉而已,若是姑爷是那蛮横之徒,老爷也不会放心将小姐许配他的。”   黛玉照着镜子,想着方才那人的样貌神态,不由得抿嘴笑了。镜中的家具摆设很是用心,看来宋家对这个长子必然是极其用心的,可别是宝玉那样的人物才是!   黛玉起身,看到雪雁心不在焉的样子,便多了几眼,突然觉得这丫头和宋璟宥还挺像的。不过一念而过不做分说。   这一夜,便只雪雁陪着黛玉在里面睡了。   更声四重,夜色颇浓。   宋璟宥仍旧是辗转反侧,不由自主地抬头往内室处看了几眼,突然有些鄙视自己。   自己怎么这样心神不宁?明明喜欢明媚大方的女子,这个林黛玉哪一样都沾不上边,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这样的思绪笼罩着他,直到五更。   宋璟宥因听到里面有了起床的响动,这才起身坐起,一手扶着脑袋。   哎呀,头还真是有些痛。   雪雁掀起帘子,见宋璟宥也醒了,忙上前请安。   因昨夜看的不大真切,雪雁便有意打量一番。此时看来,这个宋璟宥还算是眉清目秀了,也算配得上黛玉了。   雪雁晃晃脑袋,不过自己可不是来看帅哥的。   宋璟宥看雪雁将被褥很快地收了起来,便也起了身:“你们家小姐睡得可好?”   雪雁没想到宋璟宥没因昨夜的无礼怪罪她,反而和她这样和气地说话,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很好呢!谢姑爷关心。”   宋璟宥进了里屋,黛玉正在梳妆,乌黑的长发已经全部绾起,比起昨夜的鲜艳清灵,此时倒多添了一份恬雅宁静。   黛玉在镜中早已看到有人进来,毕竟这个人是自己今后的依靠了,便开口道:“夫君睡得可好?”   宋璟宥愣了一下,忍不住笑了起来:“夫君?”   黛玉简单的挽好头发,继续道:“夫为妻纲,你自然是我的夫君,有什么不对吗?”   宋璟宥并不说话,冷笑道:“巧舌如簧,颠倒是非。”   黛玉起身,并不理会,经过宋璟宥身边的时候才道:“这不正是你想要的?”   宋璟宥笑笑不说话,直接往帐子处走去。   黛玉揣摩宋璟宥的心思,突然觉得他这个人倒也罢了:“雪雁,叫人进来吧。”   雪雁听黛玉声音轻快,便知道他们相处的还好,遂也放心下来,便打开了房门,向门外早已侯候着的小丫鬟和嬷嬷说道:“请各位进来吧。”   众人鱼贯而入,夹杂着欢声笑语,一个老嬷嬷问道:“大少奶奶,大少爷起来了吗?”   雪雁一一答道,那老嬷嬷忙领着掌管盥洗的丫鬟进了屋子。   这丫鬟是特意拨过来伺候黛玉的,很是伶俐。见着黛玉惊为天人的模样,又看宋璟宥站在黛玉旁边,嘴里抹了蜜似的:“奴婢小意,给大少奶奶,大少爷请安。”   黛玉乍来府中,一切都不熟悉,见这些下人有礼有序,心里也欢喜,便对小意笑道:“起来吧。”   小意便差人按序侍奉黛玉盥洗,自己便拿了首饰衣裳,以备黛玉挑选。   黛玉进门,头次献茶跟长辈请安问礼,自然是要精心装扮的。接下来的这一番都进行的格外顺利,其中繁琐便不多说。   宋家的长辈唯有奉樵县主和宋阁老两个,外加一个苏姨娘。小辈里是宋璟宥为嫡长子,次子是苏姨娘所生的宋璟天,还有一个女儿是二小姐宋媛。   黛玉都一一见过。   黛玉为人行事自然无人不爱的,宋媛见了黛玉,也是喜欢,姑嫂二人挨在一起,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这大堂之上,唯有一个人始终苦着一张脸,摩挲着手指,不知道在想什么。   分樵县主因问黛玉道:“玉儿过来的时候带了几个人啊?”   黛玉一一答了,便示意雪雁问礼。   雪雁见状便上前请安,分樵县主上下打量,心道:这孩子怎么和媛儿那样的像。若是静儿还活着,怕是也这么大了。   宋阁老显然也有疑惑,想起当年的遗憾,心里也不爽快起来,便让雪雁下去。自己略坐了一会,也回书房去了。   分樵县主心想,这黛玉看着便不凡,果然是皇贵妃不骗她。心里高兴,又安排人给黛玉裁衣,又安排人手到宋璟宥屋子里,又嘱咐宋璟宥要和黛玉好好相处,暗示着早点抱孙子的意思。   这大半日的时光便这样过去了。   晚间的时候,黛玉才回到屋子里。   雪雁给黛玉斟了茶,这才笑道:“府里的老爷太太对姑娘果然不错,只是姑爷的心思?”   黛玉还是平静如许,想到宋璟宥的一举一动,便笑道:“我已嫁入宋家,此时只侍奉公婆,和弟兄小姑和顺便好,其余并不碍事。” 作者有话要说:  注:   下章出场人物:南安王妃,奉樵县主,林黛玉,江渊。   剧情预告:有人要纳妾。   ☆、江公子欲要讨人   三日后,宋璟宥陪着黛玉回门,于林如海面上果然不露出分毫,林如海见这宋璟宥很是得体,遂单独留下说话,便让黛玉到后院自行歇着了。黛玉与香菱虽只有三日未见,却如同好几年没见似的,两个人挨在一起说悄悄话。雪雁只和萱儿等人在一起说起宋家的气派不提。   约莫未时一刻,宋璟宥遣了人过来接黛玉归家。雪雁这才又命人独捧了林如海回赠宋家长辈的礼物,先行回去。   黛玉上了车,见轿夫迟迟不动,便隔着帘子奇怪道:“雪雁,怎么还不走?”   雪雁刚要搭话,只见宋璟宥出门示意不要说话,自己突然钻进了马车里面。   雪雁无奈的耸了耸肩膀,这事是他们小俩口的事情,可不关她的事,没立场不管。   黛玉本在车轿里疑惑,岂料这宋璟宥突然钻了进来,还恍若无人似的四处张望。黛玉也看出来了,这个宋璟宥就是个外冷内热的人,满肚子的坏主意,就想着让自己难堪。   想起早上出发的时候,他故意弄脏自己的衣裳,险些误了请安的时辰,真是坏透了。   “喂,你不是骑马来的吗?”黛玉没好气地说道,另一只手掀开帘子果然看到一匹骏马停在一旁不停地甩尾嘶叫。   宋璟宥往黛玉处略靠了靠,悠闲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是啊,来的时候骑马有些冷手,我坐车回去。”   黛玉亦挪了一挪,别过脸去,说道:“马车是你家的,随你。”   宋璟宥偷偷地瞄了黛玉一眼,不露声色地笑了一下,道:“走吧。”   外面的车夫听他们家公子发话,连忙上车赶马,力求稳妥,生怕颠着这位新少夫人。   雪雁及至黛玉的马车走动之时,自己也上了一辆较简陋的车轿。   沿着街道,雪雁突然看到街上多了许多的官兵,仿佛是在记名什么的,遥遥看到张榜处有告示,上面似乎是什么招兵买马的通告。   难道是哪里有战事?雪雁想着,突然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莫非是南疆战乱?   那探春会不会还嫁去南疆呢?雪雁因想着,打了一个哈欠,竟有些乏了。   大约过了二个多时辰,这才到了宋府。   雪雁见宋璟宥下了车,便打算上前扶黛玉下来。不想宋璟宥竟让自己退下,伸出手要亲自扶黛玉。黛玉挪到车前,见宋璟宥在面前,故意不去理睬,雪雁见状忙命人拿了小板凳过去,黛玉这才踩着板凳下了车。   宋璟宥讨了无趣,竟然也不生气,黛玉擦身而过的时候,只轻轻地说了一句话。   雪雁扶着黛玉到奉樵县主处请安,却见到一个身穿杏色鹧鸪含珠孔雀纹的贵妇人在和奉樵县主说话。   黛玉虽不认得,却还是上前笑着行了礼,那贵妇人笑着捏着黛玉的手上下打量:“县主真是好福气,你瞧瞧这皮肉,也只有这样的人品才配得上你们家宥哥儿呢。”   黛玉不好意思的垂下头含羞笑了。   奉樵县主看黛玉给自己挣足了面子,心里也欢喜,便唤了黛玉道:“玉儿快见过南安王妃。”   黛玉这才知道,原来妇人竟是南安王妃,便又上前见礼,这才坐在下首听她们又说话起来。   奉樵县主因笑道:“近日南疆战事又起,朝里的大臣虽多,皇上必是要遣了得意的臣子才肯出兵的。这也是为什么选了王爷的缘故了。”   南安王妃也赔笑道:“皇上也不尽然是这个意思,不然又为何又派了宋大人和贾大人去?”   奉樵县主心里琢磨着,又道:“怕是要找了人监察着的,只是这战胜或者战败,怕是也有牵连的。”   南安王妃手里的杯盏颤了一下,忙道:“县主此言差矣,这次朝廷花了不少的心思,必要得胜的。”   奉樵县主自知失言,转移话题又问黛玉一些家事,因说道:“听说玉儿在家里也是管过家的?”   黛玉谦虚道:“府里的人本来不多,儿媳不过是坐在上面罢了,细致的东西多半都是由底下的婆子们看着,并不能的。”   奉樵县主便笑道:“这都不急,要紧的是要好好养着身子,我看你还是单薄些,得好好补补才是。”   黛玉知道这个婆婆的心思,只是这宋璟宥和她之间,哪有那么简单?   南安王妃也坐了好一会了,此时便起身告辞不提。   待吃了晚饭,雪雁陪着黛玉练了一会字,这一天就这样又过去了。   这一日,雪雁便和宋媛的大丫鬟花蕊说话。到了晚饭的时候才回到院子里。   刚走到窗户外就听道黛玉和宋璟宥在说话,雪雁奇怪,这两人平日里并不多说话的。   这样的听墙角的事,雪雁本不齿的,但是因仿佛提到自己,便着意放慢了脚步。   “雪雁是我带过来的,也并不是你宋家的人,何故由你做主了?”黛玉的语气有一些不悦,不容置喙的样子。   宋璟宥显然有些奇怪:“他不过是个丫鬟,给人做妾并不委屈的,你何必生这么大的气?”   黛玉也不知道为何,只是她自小和雪雁一处长大,如今已是快十年的光景,说没有感情怎么可能。更何况自己本就有意还了雪雁的卖身契,让她自由而去的意思。若是那江公子果真要纳妾,先不说其心如何,便是于雪雁而言,也不一定是好的。   宋璟宥侧过头,本想哄一哄黛玉,但是看着她生气时脸上若有若无的嗔意,竟也是别有一番风趣,竟不觉得看呆了。   雪雁愣在原地早已听得一清二楚,这宋璟宥搞什么?要自己给人做妾?   咱虽是个丫鬟,也绝不能任由别人支配婚姻大事吧!更何况,自己的心里确实住着一个人。   虽然说那人的家世必不能娶了自己这个下人的,可是哪怕是他要自己做妾,也绝不能!   好吧,作为一个现代人,再怎么融入古代,有些心理还早已根深蒂固,决不能轻易改变了去的。   雪雁想罢,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仍旧进去伺候。   宋璟宥本来想着黛玉不愿,便从这个小丫头身上下手。没想到黛玉的眼神一番番的警示,只好不提。不由得腹诽,自己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对这个林黛玉上了心,她的一举一动都会牵扯着自己的心绪。   不过。宋璟宥又想,这个事看来是没戏了,真难为江渊竟然打听到自己家了,还那般认真的要讨了那丫头做妾。可算是一份真情的。   次日,宋璟宥便寻了江渊说了此事。江渊虽深表遗憾,却更不死心,嘴上也不说明,直要拉了宋璟宥去喝酒。   宋璟宥百般推诿道:“不去不去,我家里还有事呢!”   江渊便笑话宋璟宥:“果然是金屋藏娇,舍不得离开的?”   宋璟宥虽然常和这江渊互相玩笑,但这一说着实让他红了脸,干笑道:“你又胡说,赶明娶个叼妻,我才有的看笑话!”   江渊早就看出来了,这个宋璟宥平日里虽桀骜不驯,最看不上寻常女子的。当初听说奉樵县主向皇上请旨赐婚,他可是经常拉自己出来喝闷酒的,可是如今好容易才出来一趟,还心不在焉的。   可见,这女子果然是宋璟宥的克星了。哎,看上人家的丫鬟,总不能冒冒失失的就去讨,是自己心急了,得想个办法才是。   酒楼之上   “江兄最近可听说一件新奇事?”宋璟宥突然开口,有些神秘兮兮的。   江渊回过神,颇为好奇地问道:“说来听听。”   宋璟宥这才说道:“你可听说这次南征的事情?”   江渊道:“自然知道。你说,我习武这些年,好不容易有个上战场的机会。正要摩拳擦掌,披甲上阵,谁承想圣上除了派了几个老臣和监察的文官,竟指派了一个傻小子去,真是不甘心。”   宋璟宥笑道:“好歹也是你表弟,你胳膊肘倒是往外面拐。”   江渊便笑道:“我姑妈家的几个孩子都是好的,唯独这个宝玉我最不喜欢,听说最近有些长进,但是我总瞧他不起。亏我母亲竟然还想把嫣儿许配给他,当真是想不通。”   宋璟宥唯有干笑罢了,倒了一杯酒水道:“江兄所学必有用武之处,来,咱们先喝一杯。”   江渊遂住了口,饮尽才罢。   突然听到外面吵吵闹闹的,遂皆起身往外探看。   只见宽阔的街面上皆是奇装异服之人,人马所穿戴皆是一色胡装,样式新鲜别致。头上所戴毡帽古怪新奇,帽子上的装饰亦是鸟雀的羽毛制成。其中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人神态极是高傲,看似目空一片的样子。身上的大黑狐披风精致无比,又显得很是轻薄尊贵,让人不敢小觑。   “哼,这些蛮夷之人还真是张扬!”宋璟宥因说道,言语中不无嘲讽。   “北闾与我朝原来是邦交,这一番使臣一到,怕又有什么风波了。”江渊眉心微皱,说出心中揣测。   “那个人应该是北帝的继承人叶赫鹿了,听说这次北闾突然上京是为了求亲。”宋璟宥曾听宋阁老提过几句,这个北帝很是狡猾。这次南疆战事,朝廷除了派兵镇压之外,还派兵要求北帝援助,没想到这北帝很是嘚瑟,连上了三道折子要进京面见圣颜,皇上顾忌北闾也来添乱,这才答应了。   “这是他们皇家的事情,保不齐又是哪个郡主县主倒霉了,反正不与咱们相干。”江渊冷笑,这种用女儿做筹码的事情,自古就层出不穷,不足为奇。   宋璟宥微微愣神。   是啊,皇家的事情。   应该不会扯到自己家吧? 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预告:   有人要和亲   有人的身世之谜   有小萌物出现   感谢大隐隐于室的地雷   求更新,求速肥,来颗地雷激发作者潜能吧!   ☆、王子入京求佳人   金殿之上,天子威重。   北闾使臣陈述完对上国的敬意,紧接着便是这次来最重要目的——求亲。   “尊敬的上国皇上,此次我北闾王臣来至都城,一是送达北帝陛下对上国的朝供,二是有意想求娶上国最尊贵的女子,嫁与下一任帝王叶赫鹿为王妃,恳请尊敬的上国皇上准许。”使臣恭恭敬敬地说完,目光不经意间掠过王子叶赫鹿。   淇徵微眯着眼睛,似笑非笑道:“最尊贵的?”   最尊贵的女子莫过于皇家的女子了,可是自己膝下之女最年长不过十二岁。若是说适龄的宗室女子或者先帝膝下的公主也并不是没有。   只是,这北帝未免也太狂妄了,哼!   “上国皇上容禀,并非是我邦偏生狂妄。只是素闻,贵国女子人品贵重,想来我北闾与贵国相交,不如互通婚姻,结为秦晋之好方更为亲近友好。这“尊贵”二字,亦并非身份家世,反而是人品才学为上最重,不敢妄求其他。”使臣又解释道。   淇徵怔了怔,没想到这使臣竟是如此痛快,遂朗声大笑道:“好!朕允了。只是请问叶赫鹿王子是否有中意的人选?”   叶赫鹿一直沉默着不曾说话,此时才算像有了生气似的,“回陛下,本王自己的王妃,并不求身份地位,如此只求陛下让臣自己挑选。不知陛下是否答允?”   淇徵倒是小瞧了这位北闾王子了,要自己挑吗?   “王子快人快语,朕这便命人将朝中各大臣府里的适龄女子集结于册供王子挑选。”   淇徵说毕,果然命首领太监戴权下去将诸般事宜安排妥当不提。   且说这叶赫鹿初次来到北闾,两国的地域风情并无相同,实在是看的新鲜。   这一日,叶赫鹿在都中皇上御赐的别馆看画,实在无趣,“怎么这些画像的女子都一个样貌?没意思,实在没意思!”   “杨乃安!”杨使臣听到叶赫鹿突然说话,忙不迭地跑了进来。   “陪本王……哦,不,本公子出去逛逛,这里实在闷得很。”叶赫鹿瞟了一眼案上展开的画卷,更加加深了要出去的决心。   “王子殿下,这……”杨乃安的责任就是替北帝看顾这这位殿下,北帝也没说不让殿下四处乱逛,这个应该没什么吧!想到这儿,连忙追了出去,“殿下,等我啊。”   这个叶赫鹿此时已经换上了平常服饰,都中又最是繁华的所在。   这叶赫鹿东逛逛,西逛逛,正是百无聊赖。   “听说云烟阁的花魁今日抛绣球求娶,咱们快过去瞧瞧,说不定还能一睹花魁娘子的芳容。”两个商贩摸样的人商量着从叶赫鹿身侧穿过,倒是引起了叶赫鹿的兴趣。   “花魁?”叶赫鹿玩味地一笑,轻轻地念出了口。   杨乃安乍一听,忙上手劝道:“公子,那种肮脏地方可去不得啊!您……”   叶赫鹿打落杨乃安的手,不耐烦的说道:“怕什么?不过看看而已。”   杨乃安实在无法,这个王子殿下什么都好,就是贪恋美色太过。自古以来忠言逆耳,这杨乃安亦是老臣,作为王子的太傅不知道私下说了多少次,犹不能改,深感无能。   哎   “殿…公子,你等我一下啊。”杨乃安摇摇头叹息一番,还是追了上去。   这云烟阁是都中头等的官坊,自与别处不同。这阁子建在都中最繁华的长街上,倒不必那寻常的烟花之地尽在角落,坐落的很是显眼。   这一届的花魁娘子乃是一个叫云儿的,今年才十六岁。这云儿最是个风流绝顶的角色,什么清雅孤高,琴棋书画都与她不沾边。只是弄得一手的好琵琶,惹得都中无数的公子少年一掷千金,争相要一睹芳容。   此时,云儿站在阁楼之上,头上的虹影纱被风吹得缠绕在云儿细软的流纨香体,眉目也柔媚无比。   叶赫鹿坐在对面的酒楼之上,看着对面女子魅若罂粟,娇似桃瓣的面容,不明深意地笑着抿了一口酒,“好!”   杨乃安见叶赫鹿并未随着人群跟至那烟花之地,心里的担心终于少了几分,“公子说的是,这家酒楼的酒据说是百年老酿,味道自然甘醇醉人,又不轻薄无味。”   叶赫鹿目光紧随着云儿手中的绣球,上面滚滚的细穗子如同撩人的心思滑落妙人的柔夷。   底下的人群明显攒动,大有澎湃之势,可那绣球滚来滚去,突然被打进了一个八宝攒珠蜜合色轿子里面。   “谁如此胆大,敢冒犯我们家小姐?”随着轿中的一声轻罕,一个小厮走上前来,大声喝道,仿佛那沉甸甸的东西是砸到了他的脸上似的。   不止阁楼底下的人群,就连叶赫鹿的眼神也被这一声大喝吸引了过去。   “别惹事,小姐说了‘并无大碍’,还是赶紧回府罢。”那小厮还欲说话,轿子里突然钻出一个丫鬟将绣球递出,殷殷嘱咐道。小厮见自家小姐并未怪罪,便接过了绣球还与众人,喊了一声,“起轿!”   叶赫鹿本以为此事便没什么意思了,哪知这轿子突然拐了个弯,轿子上的纱帘突然被风吹开。叶赫鹿被眼睛看到的紧紧地吸引住,连滚烫的茶水都忘了,这一口喝到嘴里,果然烫得嗷嗷大叫。   杨乃安忙上前问询问。这叶赫鹿做了个手势,便起身边走便笑道:“回府。”   杨乃安伸出脖子瞧了瞧叶赫鹿刚刚发呆的地方,并没有什么啊,殿下方才看什么呢?   次日,叶赫鹿请求面圣,到了第三日果然上朝面圣。   “本王已有心仪之女子,求上国皇上应允赐婚。”叶赫鹿开门见山的说道,语气强硬一点儿也不像是在请求。   淇徵只觉好笑,听馆驿的探子说,这个叶赫鹿整日里最往外跑,也不看那些贵族女子的画像。如今,竟然有了中意的女子?便抬手示意这叶赫鹿继续说。   叶赫鹿得意地扫了眼两侧的朝臣,道:“本王也派人查过,这名女子正是宋大人之女,不知陛下愿不愿意信守诺言。”   淇徵微怔,哪个宋大人,还能是哪个宋大人,宋阁老的女儿?这个倒也不是不可以,便着意留心宋孟然的神态,这个老东西,倒是装的镇定自若!   “宋爱卿,你可愿意将女儿嫁与王子?”淇徵故意要问,只为逼得宋孟然就范,不得不为自己解了这燃眉之急。   宋孟然还能怎么办,只好含笑谢恩。   宋府   “什么?老爷要让媛儿嫁去那蛮夷之地?”奉樵县主身份贵重,宋孟然平时也要礼让二分。但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自己哪里做得了主?   宋孟然叹道:“夫人莫要生气,这也是皇上的意思,我也无法啊!”   “定是媛儿前几日去庙里上香被那王子看到了,哎,冤孽啊!不行,不行,我这就去找皇上。”奉樵县主得知自己的心头肉要这样被人割掉,急匆匆地便要备车面圣。   宋孟然一把将奉樵县主拉住,劝道“夫人,莫要冲动,这事我看也是咱们女儿的命,罢了罢了。”   奉樵县主哪里听得进去劝,提着裙子边往门外走,不想迎面竟碰到了黛玉和宋璟宥过来请安。   原来,宋璟宥上朝回来,已经轻描淡写地将事情都说给黛玉听过了。   此时,黛玉心里已经明了,因见婆婆一脸惊慌的样子,忙问道:“您先别去,且听儿媳说的有无道理,再见圣上也不迟?”   奉樵县主这才止了步子,黛玉见状便亲自扶了往椅子上坐去。宋孟然见奉樵县主竟然还挺听这个儿媳的话,不管怎样,心里也算安稳些,便也坐下不提。   “依儿媳所看,这事并不能去求皇上的。皇上既然当众让父亲给准话,其中缘由想来也是明白的。此时,咱们虽不能让媛妹妹委屈,却也不能十分乱了分寸。要是皇上怪罪下来,即便是为这皇家的颜面,定要将这婚事紧着办了,给北闾王子一个说法的。不如,从长计议,最好。”黛玉思前想后,便先想来这番话来搪塞。   曹子建七步成诗,自己可不能瞬间有计。   奉樵县主此时也冷静了下来,待上了一盏茶的功夫,便教人请了宋媛过来。   宋媛听身边侍女悄悄说起,眼圈早已红了一圈,奉樵县主见了更觉得愧疚,连忙将宋媛搂在怀里道:“媛儿别哭,母亲必不会让你嫁的那样的远。”   宋孟然立刻打断道:“夫人,你莫要信口胡说!皇上的圣旨已下,这媛儿人家也认定了的,如今骑虎难下,这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宋媛本来就委屈,听自己的父亲竟然这么果断,便又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   奉樵县主爱女心切,也有些激动,“我已经失了一个女儿,难道老爷连媛儿也要这般无情!”   面面相觑,四周寂静。   “夫人,你说什么?”宋孟然半天才不可思议地回了一句。   话已至此,奉樵县主已经不顾一切了,便含泪诉道:“老爷只当我这些年都是个糊涂人?哼,媛儿无论如何都不能被当做朝堂之上的牺牲品,便是有我在一日,此话休提!”   宋孟然即道:“当年之事,老夫对你不住。如今圣谕已下,若是违旨,怕是咱们一家都岌岌可危啊!”   奉樵县主一心挂记女儿的幸福,倒是没多想。此时心乱如麻,见黛玉也是一脸的着急,视线上移,突然有了主意。   “我倒是有一个主意,只是要看玉儿答不答应了。”奉樵县主轻轻抚去宋媛脸上的泪痕,突然笑道。 作者有话要说:  说好的小萌物居然没有按时出场,骚瑞。   话说奉樵县主到底有了什么主意呢?请听下回分解。   另外,可不可以求个长评什么哒。   ☆、探雪雁身世之谜   堂上静悄悄的,甚至连每个人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雪雁紧紧地捏着手里的帕子,额头上细细密密的一层汗珠将心里的慌乱和紧张暗自凸显。   奉樵县主脸上显然有了主意,却故意向黛玉问道:“玉儿入府的日子虽浅,和媛儿也是投缘的。媛儿遇到这样的事,除了咱们自家人,还有谁能帮衬得上呢?玉儿,是说是与不是?”   黛玉有些警觉,不安地答应道:“县主放心。等大爷过会子回来,儿媳便与他细细商议了,必不教媛妹妹委屈。”   宋媛此时已经回转过来,心里明白自己再这样哭闹,必是要牵扯全家获罪的,便拭泪道:“母亲不必在为我担心,女儿命不好,嫁了便是。绝不累及父母兄弟。”   奉樵县主爱抚地看着宋媛,自己的女儿只剩这一个了,怎教她舍得?   主意已定,纵是宋媛孝顺,也不能真让她远嫁异国他乡。   这时候,苏姨娘也听说了这件事,带着小公子宋璟天神色匆匆地赶了过来。   说起这苏姨娘也是一桩奇事。当初县主下嫁,宋孟然便立誓再不娶妾室的。   可是,这奉樵县主生下女儿之后突然大病了一场,这期间便由当时还是丫鬟的苏姨娘照料宋孟然的饮食起居。哪知道,这二人渐渐生出了情意。   苏姨娘本就是奉樵县主的陪嫁丫鬟,性情也很是柔顺安静,奉樵县主待她如同姊妹一般。苏姨娘也是个忠心为主的,觉得自己愧对奉樵县主,便要偷偷寻死,幸好被人救下。   奉樵县主身子痊愈之后,虽然心里也不打痛快,但是毕竟是自小跟着的人,竟然成全了这二人,让宋孟然收做姨娘。到如今也生了一个儿子,侍奉奉樵县主也无不尽心的。宋孟然老来得子,也更加宠爱些,让孩子留在苏姨娘身边,奉樵县主倒也不说什么。   苏姨娘请过了安,便哀伤道:“若是我有个女儿,倒也能帮衬得上了,老爷夫人也不必焦心的。”   苏姨娘这话虽简单,也不论真情还是假意,倒是让宋孟然猛地打了个冷战。   只听,奉樵县主突然说道:“媛儿,你先回房歇着吧。”   宋媛便行礼告辞不提。   “老爷,我倒是有个主意,绝对天衣无缝。”奉樵县主见宋媛走远,这才缓缓地说出口。   “夫人请说。”宋孟然于朝堂虽是重臣,但是在这后院却是对奉樵县主礼让三分。   奉樵县主转过头,突然朝着黛玉的方向,笑着招手道:“雪雁,你过来。”   雪雁的心里猛地惊了一下,整个人怔了原地,果真……是自己想的那样吗?   黛玉听到奉樵县主叫雪雁,也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回头看向雪雁的脸。雪雁迟疑半天,才挪至奉樵县主的眼前,这一步步似乎是有千斤重。   苏姨娘也突然站了起来,拉着雪雁转了一圈,“这孩子?怎么和咱们二小姐一个模子立刻出来似的。”   宋孟然也留心打量了一番,终于知道奉樵县主口中的主意是什么了?可是,这雪雁可不是宋家的人……   “玉儿,你可明白我的意思?”奉樵县主慢条斯理地问道,满脸都是期待。   黛玉的为难也是显而易见的,心道:这丫头怎么这么命苦,早知道还不如答应了当初宋璟宥说的那个事儿呢!好歹人家是好的,哎。   “姐姐,姐姐……”宋璟天突然咿咿呀呀地在奶娘怀里挣扎着叫了起来。   苏姨娘便笑道:“县主您看,这小公子也错把这丫头认成二小姐了。”   奉樵县主点点头,看宋孟然仍旧不说话,心里便有些疑惑,这老爷到底想什么呢?   为人母亲,到了这个份上也就会不顾一切了,奉樵县主此时便是这个状态。她压根就想不到别的。一心只知道这雪雁不论是身形,容貌,甚至是气质都和自己的宝贝女儿像极了,只要黛玉点头,这一切的死局便都解开了。   雪雁知道黛玉为难,这婆媳本来就是天生的敌人。这个奉樵县主待黛玉却是好的很。   于公,自己不过是个下人;   于私,黛玉必然是念及情谊不愿的。   可是,若是黛玉执意为了自己毁了宋家女儿的一生,那她以后的日子怕也是不好过了。   雪雁正想着,只听奉樵县主突然冷冷地问道:“莫非玉儿舍不得一个小丫头吗?”   雪雁不忍黛玉为难,忙跪道:“回县主,大少奶奶只是怕雪雁替了二小姐的事情漏了陷,反而祸及府里罢了。奴婢低微如是,原只求能一辈子伺候在主子身边。如今二小姐遇到这样的事情,若是奴婢能够帮上忙,便是林家的心意,大少奶奶的心意了。”   雪雁这一番话一完,便是喜忧参半的局面。   黛玉自然没有当面露了出来,奉樵县主欢喜的恨什么似的,不住地赞叹黛玉,又安排下去将雪雁收做三小姐,以备万无一失。   雪雁便随着婆子们下去量体裁衣,收拾屋子,阖府无不以小姐称之。   奉樵县主因想:即使是东窗事发,这王子只说是宋家的女儿,并未说一定要是宋媛。何况这雪雁和宋媛本就相像,并无不妥的。   宋孟然按日上朝回禀,婚事已筹办妥当,并不多说。这叶赫鹿王子可不光是满心欢喜地等新娘子随自己回国,每日里除了在驿馆练习骑射,便是寻欢作乐,很是逍遥。   这一日,奉樵县主便携了黛玉在亭子里说话。   “这雪雁是你们家的家生子吗?”奉樵县主这样事无巨细的亲自过问,不过是为了确保雪雁的身世干净,万无一失。   黛玉含笑道:“雪雁并不是家生子,只是小时候某一日去庙里还愿,回来的时候救下的。当时只觉得她可怜,如今倒是我竟有些离不开她的。”   奉樵县主安抚道:“我知道玉儿心疼这孩子,难为她明事理,等来日了母亲再给你添个好的。”   黛玉心知奉樵县主是铁了心要雪雁代嫁了,只是心中替雪雁难过。但是又想到上午雪雁眼神清亮,竟像是胸有成竹一般,莫不是她已有了两全的主意?   奉樵县主见黛玉突然沉默,便又道:“玉儿可是怪我偏心,为了媛儿委屈你。”   黛玉忙起身给奉樵县主添了一杯茶,笑道:“雪雁能嫁入皇室,到底也算是她的福气,多少人求不来的,儿媳只是为她高兴罢了。”   奉樵县主拉黛玉坐在自己身边,“我拿你当做亲生女儿似的,难为你也这样知礼懂事,连身边的丫头也是个好的,倒也是媛儿的造化。”   黛玉因笑道:“当年雪雁刚入府的时候,身上都是病症,众人只当她撑不住的。没想到去了病痛,竟出落得跟个小姐似的。我父亲曾经还疑惑她是哪家走失的小姐呢!”   奉樵县主被勾起了旧事,便试探道:“这孩子也是个可怜的,老爷不会亏待她的。只是不知道是什么症候?”若是落了根的,那岂不是要连累府里了。   黛玉如实道:“大约记得是出了毒痘,全身都是疮痍,那时候还发着高烧,可是怕人。”   “哐!”   奉樵县主手里的杯子突然落地,摔个粉碎,污水溅到黛玉浅色的裙摆上,格外碍眼。   黛玉于座上惊起,忙扶住奉樵县主道:“县主,您怎么了?”   奉樵县主眼眶有些湿润,仰起头突然含泪道:“那……那她是不是在阊……门被救?”   黛玉的老家便是姑苏阊门,此时见奉樵县主突然问及,脑袋里竟也冒出来一个念头,也楞了一下。   可是,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莫非?”黛玉不敢相信,当日和香菱的一句顽话竟然一语成箴。   奉樵县主悲喜交加,忙拉着黛玉要往雪雁处过去,又嘱咐小意道:“快,快去请老爷进来!”   小意远远听着夫人的神色语气皆有些不对,忙应着跑了过去。   此时,雪雁已经在新收拾出的屋子里,宋媛过来感谢了她,刚刚离去。   屋子里精致无比,却如同是犯人临死前吃的最后一顿好饭一般,让人开心不起来。绝望的情绪蔓延着,雪雁反而觉得哭不出来。   “该死!”雪雁一把推掉桌上的金银首饰,憋了许久的烦躁突然冒了出来。   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逞英雄?   啊啊啊,好烦啊!   雪雁干脆倒在软绵绵的干净床铺上,屋子里淡淡的香气氤氲在雪雁的四周,和雪雁一脸的烦闷衬着,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金凤菊的细碎花瓣被秋风吹落了些,落在窗台上。人影掠过,倒将那花瓣扇的滚落在无数的花鞋下面化作尘土。   雪雁被奉樵县主突然的哭腔惊醒,小脸都有些发白。   这个女人到底要干嘛,我都替你女儿去狼窝了,你还装腔作势的干嘛?   雪雁下地,刚走了几步,就看到黛玉扶着奉樵县主大步走了进来,像是要抓人似的。   “县主……大少奶奶,这是……”雪雁还是有些不解,难道自己又犯什么错了?这样的兴师动众啊。   “我的儿!”奉樵县主一把将雪雁抱在怀里,哭个没完没了。   雪雁靠在奉樵县主的肩上,恰好看到黛玉皱着眉,微微摇了摇头,一脸正色。   雪雁见黛玉似乎也是不知道什么事情的模样,不由得腹诽道:我呸,这女人也太能装了!   昨天还好好的,逼黛玉让自己代嫁。今儿便跑过来,装慈母,真是虚伪的不一般。   “县主,奴婢既然答应了县主代嫁,并不会反悔的。此时,雪雁便是府里的小姐,您的三女儿。您放心,雪雁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雪雁试着离开奉樵县主的怀里,连忙行礼道。   这点自知之明,自己还是有的。   奉樵县主明显愣了一下,端详着雪雁的脸,又拉过雪雁的手臂,见胳膊上果然有淡淡的痘印,忙激动道:“静儿,你……我便是你的亲生母亲啊,静儿!母亲对不住你啊!我苦命的静儿!”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今日第二更   下一章预告:   雪雁对她亲妈的态度?   陈年旧事翻出来,雪雁到底怎么会流落街头?   下下章预告:   这个和亲鬼才去,想办法,想办法,得,有办法了。~~~~欢呼╰(?? ▽ ??)╯   感谢七瓣的地雷,么么哒。   ☆、宋阁老回忆旧事   雪雁只觉得脑袋里一团浆糊,下意识地甩开了奉樵县主的手,退了一步。   我爸妈早死了,我哪来你这么个母亲?   雪雁只觉好笑,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   等等,雪雁的母亲?她是雪雁的母亲!   奉樵县主也意识到了雪雁的冷淡,便又上前哭道:“我的儿,当初是母亲没有看顾好你,让你险些丧命。咱们不嫁了,谁也不嫁了,母亲好好补偿你。”   前面的事情不知,反正宋孟然和宋璟宥闻言过来,就看到奉樵县主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在雪雁面前哭着。   宋璟宥连忙冲了进来,扶着奉樵县主道:“这是怎么了?母亲小心身子。”说着还不忘瞄了黛玉一眼,企图得到些解释。   可是黛玉却仍旧不理不睬的样子,反而上前也劝道:“县主坐下来慢慢说吧,小心哭坏了身子。”   奉樵县主止了哭声,手里抓着雪雁死活不放手。见宋孟然站在门口并不进来,便拉着雪雁忙上前道:“老爷你来了,快看看,这丫头是咱们的静儿啊,当年老爷狠心教人扔了静儿,如今她都这么大了。”   宋孟然盯着雪雁六神无主的样子,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那一年,宋孟然只带着奉樵县主回乡给老夫人坟忌,随行的还有他们的双胞胎女儿。途径阊门的时候,这大女儿宋静突然出了痘,原以为不过是水痘,看着大夫便也罢了。岂料过了几日,竟被诊出是毒水痘,若是出不好便有性命之忧。   夫妻二人舍不得女儿,便在阊门住下,过了大半个月,这宋静不仅没好,还愈发的严重,身上的痘慢慢溃烂,周围的皮肤也因脓水而溃烂了起来。   宋孟然便阊门最好的医生过来,哪知道这一生只远远地看了一眼,便吓得屁滚尿流,嘴里不住地喊:“瘟疫啊瘟疫啊!”气得宋孟然亲自到城中四处求医。   待晚上回到客栈的时候,客栈的老板竟将奉樵县主和三个孩子都赶了出来。宋孟然只好将一家人安置在随行的马车上。   此时,奉樵县主又急又气,又因为照顾宋静竟然也有些不大好。过了三日,宋孟然果然也感觉自己的身体也有些不大痛快了,常常便是头晕,呼吸不畅。   是夜,宋孟然看奉樵县主睡熟了。便狠了狠心将宋静抱着放在阊门十里街的一个寺庙旁边,心想着也许有好心人能救这个孩子。   奉樵县主醒来的时候,马车已经过了阊门,绝望之余却也无法。   此后,再也没有人敢在奉樵县主面前提一句大小姐的事情,这也是奉樵县主心里最大的伤疤。   别人不知宋孟然当年的心酸,若是留着女儿。不仅不能够救她,便是这一家子的生死怕也是要耽搁了。   亲手扔了自己的女儿,没有人知道他的心痛。   从回忆里走出来,伤感仍旧笼罩着他,“你真的是静儿?”   雪雁再怎么硬心肠,也禁不住这夫妻二人泪眼婆娑的要认自己啊,便淡淡地道:“我……我真的是你们的女儿?”   奉樵县主确定的点了点头,宋孟然迟疑了半天,道:“试一试便知道了。”   奉樵县主诧异地看着宋孟然,“难道老爷是要滴血认亲?”   滴血认亲?这么俗的段子!   不一会,宋璟宥便亲自捧了一碗清水过来,结果可想而知。   雪雁就是宋家的大女儿——宋静。   宋媛听说了这件事也连忙跑了过来,拉着雪雁道:“原来你真的是我的亲姐姐,怪不得贺兰那丫头说你长得像呢!”雪雁勉强回笑。   不过,宋媛心里的喜悦不一会就淡去了。   奉樵县主刚得了女儿,恨不能把金山银山都给了雪雁,因道:“静儿别担心,母亲必不让你嫁去北闾。”   宋孟然毕竟是个男人,自然比妇人头脑冷静些,道:“不可,若是我宋家二女,一人不出,岂有此理?”   奉樵县主道:“我不管,我和静儿失散多年,怎么舍得离开?”   宋媛听了,便有些失落,难道母亲便要为了大姐姐舍了自己吗?   宋媛的心思雪雁怎么会看不出,便忙拉着她的手笑道:“媛妹妹放心,我仍旧代你去。”   “大姐姐?”宋媛有些惊讶,竟然还有女子不重视自己的终身,这般的无私?   雪雁这样地决定,黛玉倒是神色自若。宋璟宥便悄悄问道:“你早知道她会这样说?”   黛玉道:“不知。”   宋璟宥奇怪道:“那你怎么不惊讶?”   黛玉道:“我虽不知她的决定,却了解她的性情不过如是。”黛玉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哪像有些人?”   “我……”宋璟宥无奈的垂下眼眸。   好吧,我输了。   奉樵县主听雪雁仍旧要代嫁,心里又是欢喜,又是着急,又是愧疚。   雪雁道:“雪雁虽愚,却知道此事重大此番如若真的要嫁出一人,便只是女儿吧。其一,身为长女,自然应该的;其二,雪雁自小没能于双亲膝下尽孝,这边算是女儿的孝心了吧。其三,皇命已下,不得不遵。”   雪雁心里又琢磨着,其四,我对你们没什么感情。何况,她是林家救的,想必,宋家人也能更加喜欢黛玉些,也算是给林家报恩了吧。   宋孟然得知雪雁心意,不由得叹息,得女如此,夫复何求啊!   奉樵县主也只得忍痛应了,待雪雁更如同心头肉似的,连宋璟宥,宋媛也比不上的。   自此,阖府便将此事传开了,无人不感慨雪雁的身世,不赞叹雪雁的一番大义。   都中早已传开,北闾与天枢互为友邦,十月婚事完办,北帝即刻发兵援南。   其实对于这件事,北帝着实不理解自己的儿子怎么就看上了一个朝臣的女儿,自己嘱咐的可是一定要选当朝皇上的长女常宁公主的,此话不提。   九月下旬,这一日正好是晟太妃的寿诞。   奉樵县主知道黛玉与晟王妃的关系不浅,便带了黛玉,雪雁一同前往。   另一层意思便是为显母女亲厚,作弥补雪雁之说。   虽然雪雁并不在意这些,但是雪雁还是得了一丝欢喜满足的。   因为半个时辰前,她终于以一个贵族小姐的身份见到了江渊。虽然只匆匆一眼,但是也足够了。毕竟再过半个月自己就要远嫁北闾了,这些牵挂还断了的好。   此时,各王孙贵族皆在另一处吃酒,各府里的夫人太太都在晟太妃一处说话,而黛玉等人贺了寿,便在花园里或逛或歇息。   “我真的要嫁去北闾吗?听说那个王子虽未娶妻,就已经有了好几个姬妾了。”雪雁拣着篮形花盘里的荔枝,心不在焉地说道。   黛玉瞧着周围人不多,便试探道:“你果真没有什么办法吗?”   雪雁回过神,对上黛玉清澈的眼睛不由地点了点头,叹道:“除非那个王子亲口说他不娶我了,还能有什么办法?难不成让我去装死吗?”   黛玉道:“这件事的根源还是那王子贪恋美色,只怕也是不过几日便撂开的,还是害了你。”   雪雁喃喃道:“是啊,人之欲望无穷尽。若是那王子没有见过媛妹妹,不就什么也都不会发生了吗?我也不过是服侍姑娘也便罢了。”   黛玉笑着点了一下雪雁的额头,道:“说什么傻话呢?你身世坎坷,倒是和香菱一样。只是你却又比她好些,双亲尚在,又有兄弟姊妹,还奢求什么呢?若是真能逃了这一劫,你还怕没有后福?”   雪雁也深觉有理,只是这后福在哪儿呢?看不见摸不着,只一个秋心了得。   黛玉又悄声道:“你的卖身契我已教父亲毁了,你放心。”   雪雁啊了一声,这反应过来,“老爷考虑得很周到,我都忘了。”   贺兰乌雅在远处便看到黛玉和雪雁坐在亭子里说话,忙叫侍女阿兰过去寻了过来。   往年老太妃寿辰,大大小小的礼送过来,还不是简单记一下就往库房里堆。许多人生怕自己送的礼被忘了,连个眼熟都混不到,偏生出多少闲话。今年这表里于人的新鲜法子,便是甄蕊想出来的,又热闹,又让人面上有光。   黛玉和雪雁过去,原来是那边的长案上摆着几匹稀罕缎子。   “你们可过来了,快瞧瞧!据说这缎子遇到了水便会变得柔软如纱,遇火便能变得猛火不侵呢!你们闻闻,竟然还有香气,摸起来凉凉的呢!”贺兰乌雅纳罕道,不住地又往四处看。   这三人正说着,突然闻到一股淡淡的烟味。   只听喊声渐渐清晰起来:鸣夏轩走水啦,走水啦!   黛玉连忙拉着雪雁着急道:“坏了,方才,蕊姐姐说要去鸣夏轩取东西。”   贺兰乌雅闻言也吓了一跳,几人连忙跟着人群往东边走去。   鸣夏轩本是花园中暂时供客人歇息和更衣的地方。此番,府里举办寿宴,便着意将齐全吃食茶点都安排在这里。   甄蕊本想教人取些果品与点心补上去,没想到刚进屋更衣,房门便被人上了锁。意识到外面还燃起了熊熊大火,又急又怕,窗户也打不开,叫了半天也没人答应,不免有些绝望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说好的点子呢?下一章便是雪雁子的最终主意,要是又被猜中,我就我就~~~~~\(≧▽≦)/   感谢大家的留言,摸摸哒   ☆、雪雁毁容退亲事   众人赶到的时候,鸣夏轩已经是一片火海。同到的还有晟亲王等一干男子,宋璟宥见周遭乱作一团,忙遣了人将奉樵县主护了起来,又寻到黛玉,雪雁等人也急忙护到了一旁,恐被烟灰呛到,火花溅到。   晟亲王府早已来了大队的护院侍卫以及嬷嬷,将各府里的小姐夫人们引至另一处别苑。   众人齐力救火,隐约可闻屋内还有人在呼救。别人倒也罢了,只是这晟王爷早就听闻甄蕊在那里面,便要不顾一切地冲进去。   刚刚闻声赶过来的晟太妃,连忙指着人着急喊道:“来人,快把王爷拉住!”   晟王爷挣开侍卫的约束,一反常态地喝道:“王妃在里面!”   晟太妃也愣了,过了一秒钟,还是劝道:“王爷不可进去,若是伤了分毫,可怎么好?”晟太妃忙又教人快些灭火,道:“若是王妃有个什么好歹,哀家也不能留你们了!”   雪雁因为黛玉担心甄蕊,遂也留在这里并未离去。此时,远处火势颇大,漫天的灰烬沾染在头上,到处都是死亡的气息。雪雁看着黛玉不住地往前张望,一脸的哀愁,显然是为甄蕊担心。雪雁与甄蕊碍于当时的身份,虽然并不是多么要好,但是甄蕊却的确是个好姑娘。便是此次失火怕也是另有隐情的。   宋璟宥回过头见黛玉并未离去,便有些不悦道:“小意,你还愣在那干嘛?还不扶小姐和夫人过去。”   小意也是无辜的很,主子不肯离去,她有什么办法?   黛玉着急道:“蕊姐姐今日若有个好歹,可如何是好?”   宋璟宥冲着雪雁使眼色,向黛玉道:“这里危险,你们还是快些离开,这里的事情自然有人操心着,王妃必然无碍的。”   黛玉看着远处的烟愈发的浓,喉咙里果然有些不舒服,不由地掩了嘴咳了一下。宋璟宥刚要说什么,岂料雪雁突然往西边跑了过去,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只见雪雁抱了一匹缎子扔到了水里又捞了上来。   宋璟宥一见雪雁的动作,便知道她要干嘛了,忙拦在半路道:“别胡闹!这种事我来!”说着便要抢过已被泡的软成一塌的缎子。   雪雁推开宋璟宥,趁人不注意,将缎子裹在自己身上猛地冲了进去。纵身火海,果然不好受啊,露出来的皮肤像被烧红的碳一般滚烫。   呛,热,晕,窒息。   “蕊姑娘你在哪儿啊!”雪雁憋着一口气,几乎是佝偻着腰前进。火焰实在是猛,幸亏是顺着风往南吹,并不曾烧到屋里很多,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救命……”   雪雁停下脚步,静心聆听,果然是那边的屋子里有嘶哑而又虚弱的呼叫声,“是王妃吗?王妃坚持一下,我这就过来。”   雪雁找到了甄蕊心里自然是欢喜。但是,在这个之前,还有一件事,必须得办!   叶赫鹿,你不就是看中一张脸吗?   老娘毁了容,我就不信你还要娶我!   雪雁看准了时机,便往冒着青烟的窗框上撞过去。这雪雁下可是下了狠心了,反正自己是阁老府的小姐了,一辈子就算嫁不出去也不愁吃喝的。   拼了!   “啊!”   这次是人算不如天算呢!雪雁刚要撞过去,哪知道一只大手突然将自己拦腰揽了过去,“笨蛋,你干嘛呢!要是摔过去,你可要皮焦肉烂了!”   “江渊?怎么是你?”雪雁做梦似得揉了揉眼睛,真的是他耶。   “快去救人。”江渊将雪雁护在后面,在浓烟里摸索着前进,终于探得门锁。   江渊自小习武,力气甚大,见这锁无法可解,只得大声喊道:“王妃可还好?烦请王妃让开些,我这就踢开门救王妃。”   甄蕊已经闷了好一会了,现在只觉得头晕,嗓子也痛,便撑着着忙答应了。   随着整扇门突然倒地,四周火花飞溅。   江渊便将雪雁护到自己的身后,灰尘火焰一下子溅了过来。   “王妃?王妃你没事吧?”雪雁赶到甄蕊身边的时候,她已经晕了过去。   正此时,晟王爷竟然也跑了进来。雪雁忙将身上的已经烤的半干缎子披在甄蕊的身上,向晟王爷道:“快先救王妃出去吧。”   晟王爷也是一时情急,见甄蕊没事,忙抱着跑了出去。   江渊随即便护着雪雁出去,火势虽渐渐变小了些,但是整个屋子也几乎烧为灰烬,屋顶动不动就有快烧尽的梁子掉下来。   鸣夏轩本就是个横宽的两层小阁楼,从东厢房穿过廊间有数十间房舍,大火从北向南烧过来,最外面的一圈屋子早已是岌岌可危。眼看着前面的一扇窗户晃动了几下,还未烧尽的木条摇摇欲坠。   雪雁咬了咬牙,有意放满了步子,谁知雪雁没留心,脚下一个酿跄,整个人都栽了过去。。   江渊听到惨叫的时候,回过头蔓延全是恐惧。雪雁蜷缩在地上,身上几处已被砸中,长发散落一地,“雪雁!”   ———   雪雁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宋府了。她轻轻地侧过头,只见黛玉在床头坐着不住地悄悄掉眼泪,眼睛都肿了。   “怎么倒哭了?我这不没事儿吗?”雪雁平静地说。   黛玉见雪雁醒了,忙扶她起来。雪雁身上倒也罢了,只是脸上有些刺痛,格外的不舒服,不由自主地道:“我想看看我的脸。”   虽然这是自己想要的结果,但是自古以来,哪个女子不爱美?不知道烧的严不严重。   黛玉忙止了哭意道:“刚上好药,等好了再看吧。”   雪雁看黛玉极其不忍的样子,便要下床自己找。黛玉拉不住,只得由她。   雪雁转了一圈都没有看到一个镜子,心想,怕是奉樵县主怕自己伤心,命人把镜子都收起来了吧!   “雪雁,你先别管这个,现下,养好身子才是最重要的。”黛玉的腔调有细微的颤抖,遂极力忍耐着,但是雪雁却仍旧听得一清二楚。   “我的儿,你可醒了。怎么站在地上?快上去躺下。”奉樵县主入门就看到黛玉和雪雁站在地上,忙急着上前将雪雁拉到床上,殷殷说道。   黛玉顺手接过小意端来的药,试了试温度道:“来,吃药。”   雪雁本不想吃药,但是……   此时,雪雁接过药碗,手有些不稳当,差点让汤药溢了出来。   雪雁紧紧地盯着手里的碗。药水的倒影里,自己的脸上赫然一片核桃大小的烫伤,莫名其妙眼泪就掉了下来。   黛玉见雪雁神色有意,突然才想到这个理儿。连忙抢过雪雁手里的药碗,吩咐道“小意,药有些凉了,赶紧拿下去热热。”   小意接过还冒着热气的药碗,鼻子也有些酸,大气也不敢出,忙低手退下。   “您先回去歇着吧。这一日一夜下来您也劳累了。”黛玉关切地向奉樵县主说道。   奉樵县主因想着黛玉和雪雁一起长大的,黛玉的话她怕也能听进去些的,便点头道:“静儿放宽心,母亲改日再来看你。”说完便扶着丫鬟出了门去。   奉樵县主已教人封了消息,势要将雪雁保护起来的。自己这个大女儿的命怎么这样的苦,想起那日看到江家少爷将雪雁抱出来时的惨状,奉樵县主都觉得是个噩梦。   雪雁躺在床上,突然问道:“有人知道我受伤的事情吗?”   黛玉道:“怕是除了这府里的人,江府的公子,还有王府里几个人之外便没他人了,你放心。”   雪雁偏过头,眼泪顺着眼角不住地往下滑,直弄湿了半边枕头。   难过是一回事,另一方面自己也算是得尝所愿了。   恐怕,再怎么封锁消息,怕该知道的人已经知道了吧,这便够了。   雪雁的归位除了府里的人,并没有多少人知晓,而传到叶赫鹿耳朵里的消息便只是宋家的女儿毁了容貌。   此刻,他再也坐不住了,一把推开身旁的女人,便大喝道:“杨使臣,准备一下,我要面圣。”   金殿之上   宋孟然实在没想到身为一国王子,叶赫鹿竟然会如此的贪慕虚荣。   “陛下,本王听说陛下有位大公主,人品才貌皆是万中挑一。”叶赫鹿趾高气昂的说道,“本王想要求娶之。”   淇徵微怒,你把我天枢当做什么地方了?供你挑女人?哼   宋孟然察言观色几十年,自然是陪着皇上做了一场戏。   “王子,你已经求娶了我的女儿,怎么能反悔呢?”未等皇上发怒,宋孟然便故作可怜般向叶赫鹿声斥道,眉眼间全是怒意。   叶赫鹿才不管什么重不重臣的,他女儿成了丑八怪,我还要她日日在跟前恶心人吗?   探子的话铁定没错,听说宋府还封锁了消息,还不是打着鱼目混珠的名号要将这个女人塞给自己!这样的丑女在呢么做我的王妃,日后的王后?   “皇上容禀,并非我国出尔反尔,而是我国的法师卜卦,发现宋大人之女与我们王子殿下命中不和。为了两国安定,故才求皇上另选他人。”杨使臣这样呕心沥血的给叶赫鹿圆场,也不过是为了最终的目的,快些回朝给个交代罢了。   宋孟然仍旧假意嗔怒,淇徵便道:“那也罢了。宋爱卿,宋小姐的事情,朕也知道了。晟王妃已经安然,纵火之人也已经抓到。宋小姐勇气可嘉,又因此伤了自己,朕已经下旨加以宽慰,这件事也是你没有福气。”说着果真叹了一口气。   宋孟然应着,回府果然接到圣旨,皆是金银药物赏赐,还准许了太医院任何太医皆可任意差遣。   出月,叶赫鹿果然带着大公主回朝,其中曲折自不必说。   不过,这公主到底是不是真的也不足挂齿,反正他叶赫鹿看中的不过是美艳皮囊。   快入冬了,南征的大军已经出发半月有余,除了南征的主帅南安王,监军的文官便是宋孟然,贾政和甄应贾,同行的还有甄衍。 作者有话要说:  挥挥手,跟大家问个好。感谢大家的留言,大家新年快乐。   这是第一更   ☆、元春护驾身先死   却说自从雪雁受伤之后,奉樵县主的爱女之心就表现的越发的明显了。不仅仅免了晨昏定省,有时候还亲自过去照看。衣着饮食无不亲自上手,连向来被捧在手心里的宋媛都靠后了。   可是,偏偏雪雁就是不领情,倒不是厌弃,而是这一番折腾下来,雪雁也是着实怕东窗事发遭了罪。   府里上下只当是这位大小姐毁了容貌,心情不好,倒也没落多少闲话。   可是偏偏有人看出来端倪。   这一日,宋璟宥刚从外头回来,就带了一盒雪脂过来看望雪雁。   雪雁还是不怎么适应这一切的身份变换,还有宋家人突如其来的礼遇和温柔,总觉得很是不安。可能是她占用了雪雁的身体,享受着有些心虚些吧。   宋璟宥见雪雁心不在焉,道:“静妹妹,这几日可好些了?”   雪雁勉强道:“该好的已经好了,烦劳哥哥挂心。”   宋璟宥将雪脂递了过来,笑道:“这东西是个稀罕物,对你的伤处有好处,今日特地给你带过来。”   雪雁心想,府里的东西皆有定例。哪怕是奉樵县主这几日偏疼着她,送来的东西也是经过了库房总管和理事婆子的册子的,再怎么也不至于宋璟宥这样拿了过来的,着实奇怪。   雪雁接过雪脂,故意道:“好精致的盒子,怕是咱们家也没有的。”   宋璟宥道:“江府虽不比咱们家带点皇亲,到底也是累世的功勋,自然不差的。”   果然如此,这样急着送药还是嫌弃自己样貌丑陋吧!   但凡是生病的人,总是会想的极端些。尤其是雪雁如今陷在自己做的牢笼里,步履艰难,心思敏感也更胜平常。   “江兄已经跟家里提亲了。”宋璟宥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带过。   雪雁初闻并没反应过来,脑袋里翁的一响,猝地站了起来,不确定地看着宋璟宥。只看得他油然而生一种不安。   宋璟宥强装镇定,突然笑道:“那日那么多人救火,偏偏你要跑进去,又偏偏你被烫伤了。这难道真的是这么巧吗?若是搁了别的姑娘早就整日里哭个没完没了,偏巧你又只是安安静静地不言不语。母亲爱女心切看不出来,你也只当我是瞎子吗?”   雪雁心跳漏了一拍,看着宋璟宥这张自以为是的脸,竟然厌恶不起来。   不对,他不是在威胁自己。   “世间本无双全法,如今困境已过,我便是做了手脚也付出了代价。”雪雁仿若自言自语,继续又道:“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我必然要走下去。不关你事,也不用别人来可怜我。”   宋璟宥以怀疑雪雁是为了江渊才设计毁容的,便有心试探,说了那番话。没想到,竟反而逼得她说出这等意思。   宋璟宥心想,若是江渊知道是自己弄巧成拙,铁定要翻脸的,便忙道:“我是你哥哥,怎么会害你?母亲疼爱你,更何况我这个做哥哥的?何况江渊为人甚好,得知你的身份,便要过来求亲的,奈有碍于那件事。今番,不是皆大欢喜了吗?”   雪雁做侍女的时候尚且觉得自己配不上江渊,现在虽然是一府小姐,但是已经毁了容貌,更是妄自菲薄,便道:“我配不上他。”   宋璟宥还欲再说,只听奉樵县主扶着丫头又过来了,满口喜道:“静丫头,天大的喜事。”   有宋璟宥这个说客在前,雪雁心里已经有了准备。   奉樵县主便拉着雪雁笑道:“老爷刚刚给你看了门亲事,是江家的。我便做主说先定了,别的过几年再说也不迟。”   雪雁心中暗叹江渊为人行事,不觉更觉五内烦躁混乱。此时,见奉樵县主如此张罗着,便又有些嘲笑,这么迫不及待地把我嫁出去,也是疼惜吗?   奉樵县主并不理论,心里想的却是:这雪雁的容貌毁了,往后如何嫁人?这江家也是世家故旧,既然来提亲,便先应了。好歹这丫头有了归宿就罢了。   雪雁纵是称心如意,这会子却也高兴不起来,只道:“多谢母亲。”   满屋子正说着,黛玉也被一大帮子婆子丫头簇拥着过来了。   黛玉此番,原是为这迎春的事情过来跟雪雁商量,谁知道竟听说雪雁定了人家,又是欢喜,有时舍不得。   黛玉见过礼,这才坐在雪雁的旁边悄声道:“你瞧瞧,这不就是那日所说的后福吧?”   雪雁好歹有了些精神,便也与黛玉推搡着说笑了一会。黛玉遂趁着没人注意,便说方才迎春遣的人回话,说大老爷这几日有动静,怕是要谈婚事了。   雪雁料着这件事也该发作了,便暗地说,“屋子里人多嘴杂,晚些时候再说罢。”   黛玉点头,抬头见宋璟宥正瞧着自己,便低下了头。   半晌,外面突然有婆子进来传话,说是宫里出事了。   奉樵县主忙起身问道:“怎么了?快叫外头传话的进来说话。”   不一会儿,果然有小厮从外面赶了过来,答道:“宫里的一位老太妃薨了,请府里有品级的入宫吊唁呢。”   这奉樵县主的身份诰命自不必说,黛玉却因为宋璟宥的官职,也是个六品敕命夫人,遂也按品着装,跟着一同入宫不提。   这一闹腾,虽然说雪雁的婚事办不了了,却是解了迎春那边的燃眉之急。黛玉和雪雁暗暗松了一口气,晚间便遣人过去跟迎春传了话。   却说宫里的贵太妃突然薨了,皇上将诸事交予皇贵妃和睿贵妃打理,并下令国祭三年,皇亲国戚皆不许庆典婚事。   故,今年的年关也不似往年热闹。   年初祭祖,淇徵道:“往年都是皇贵妃陪朕去,今年贤德妃有了身子,正好跟朕一起去祈福纳祥,正好也让皇贵妃歇歇。”   元春受宠若惊,这祭祖祈福可不是人人都去得的,非得是皇后或者皇贵妃才行。   皇上这是在暗示什么吗?谁不知道皇后的宝座空着呢,个个都垂涎三尺。   底下嫔妃都暗暗非议,皇上这几日对她宠眷颇浓眼看着都要宠到天上去了,莫不是要立她为后?   偏只有皇贵妃面上看着倒是平静如水。   元春只道是自己宠眷日浓,忙忙谢恩回去收拾东西,准备三日之后的启程。   宝钗自上次禁足,心里更加明白谁都靠不住这个道理。   当日,自己被算计,元春也没帮她,不过是做了个顺水人□□后诸葛。   此番,元春祈福不知到底是不是个好兆头,但是自己也须要抓住机会才是。这一早就起来,给元春请安。   元春此时自恃是盛极一时,说话言语也带了几分气焰,“宝妹妹快请起吧。等来日本宫诞下龙子,必能给你个嫔位,你就安心下去吧。”   宝钗一肚子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就被元春打发了,怎么甘心。   这一番出了凤藻宫,便倚在御花园东边的桥上,倚着栏杆上发起呆来。   立春时节,仍旧是寒风萧瑟。   宝钗看着远处的垂丝海棠在寒风里开得娇弱明艳。心里突然松快不少,便支开了莺儿,自己四处逛了起来。   想起往日里和姊妹们在贾府园子里吟诗念字,赏花品茶,何等的消遣快意,竟像做梦似的。   如今自己虽是入了宫,却是日日如同待在冷宫一般,见不到皇上,也得不到引荐,哥哥送进来的银子都快花完了,也没见什么动静。元春原来也说得好好的,如今一得了势,也忘了当初的承诺。   突然,宝钗见肩头停了一只七彩金边的大蝴蝶,不由得惊叹道“这时节,哪来的蝴蝶?”   宝钗内心的纯情烂漫一起,遂拿着手中的杏色金边宫扇追着竟到了桥头东边的含香圃,满眼的繁华竟皆是稀奇奇罕的,红云似得玉蕊海棠,蓝烟般海玉兰花,地上放着的,空中悬着的,花海一般。   “怪不得会有蝴蝶,原是这边竟有这样的好地方?”宝钗随手拾起地上的半朵蔷薇,不由自主地轻轻地放在花盆里,会心一笑。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男声由远及近渐渐清晰起来,倒把宝钗吓了一跳。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宝钗见竟是皇上,连忙颔首低眉地行跪拜之礼。   淇徵远远便看到有个女子在追蝴蝶,那样天真恬然的画面,倒让他有些倾心。见竟然是薛宝钗,便想起当日睿妃摔倒之事到底是自己委屈了她,又记起当日殿选的旧情,总归跟了过来。   见美人莹然之态,翩然如芙蓉拂风,娴然宁静,只觉心都醉了。   宝钗的脸上因刚刚跑过晕出一朵朵红云,现下低眉顺眼,更添了几许天然风韵。   淇徵心下一动,便扶起了宝钗。四目相对时,晓风伴月,正是相看两不厌。   三日后启程皇陵,皇贵妃率众妃嫔皆去送行,众人皆赞叹皇贵妃有容人之雅量,实乃内宫之大幸。   时值立春,起驾回宫,阖宫无不期待,但是没有人想到,随行而至的还有阖宫的哀痛以及一份追封的旨意。短短一两日间风云突变,不光是内廷之中的一番变化,连朝堂之上也是风起云涌,疾风骤雨即将袭来。   皇上祭祖遇刺,元春救驾,一尸三命,瞬间人心惶惶,一言一行皆小心翼翼。   此时的贾府已然是人心尽失,六亲皆丧。阖府从上到下都笼罩着一种气数将尽的味道,而对这种味道的曾有预见的林如海却在书房狠狠地训斥着身边小厮。   “那边盯着的人怎么说?”林如海漫不经心的问道,不由地有些担心黛玉。   郑宝儿听林如海问,这才敢回话,“十几个太医出出进进的一上午了,怕是府里的老太太不好了。”   林如海突然顿了一下,手里的案卷停在半空中,眼中一闪而过的不忍,“宋府那边怎么说?”   郑宝儿道:“小姐执意要去,姑爷便陪着过去了,这会怕是都到了。”   林如海微微皱眉,道:“废物!小姐要去,跟着的的嬷嬷也不知道拦着点?”   郑宝儿颤了一下,他从没见林如海这般的生气,忙倒地求饶。   “罢了,你刚刚说姑爷也跟去了?”林如海又问道。   郑宝儿连声道:“正是,不仅姑爷还有雪小姐也去了,那边府里还派了十几个人跟着。”   郑宝儿见林如海示意,忙退了下去,总算舒了一口气。郑宝儿不由地抬头看了看天,怕是要变天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第二更      ☆、享福尽贾母归天   贾府是最后一个知道元妃薨了的消息的,上面的风声极严,一点儿风声都没透出来。一向传递消息的人也并未在内应那边打听到任何元春之死蛛丝马迹,反倒是听说抱琴为了殉主自尽了。   这一切来得如此的突然,悄没声的盛极一时的贤德妃连带着腹中的皇嗣一起消失在了一场祈福中,换了一个贤淑贵妃的谥号。内廷中的宫嫔无不纳罕心颤,皆有所怀疑猜测,但是又不敢提起一句。   别人不说,宝钗最是有风声鹤唳之感,自己和元春虽然并未明着交好,但是未必无人看得出。   日子一天天过去,距离皇上上次宠幸,已经过了一两个月,宝钗正是忐忑心慌之际,只听得外面说,皇上身边的塞拿公公过来了。   俗话说宁可得罪君子不可不得罪小人。这个塞拿是贴身服侍皇上的,又是首领太监戴权一首带出来的,自然是惹不起的。自上次德蒙宠幸之后晋了位份,宝钗的确是晋了位份的,但是毕竟只是个从五品最末的良娣。   宝钗带着笑从内殿走了出来,迎道:“有什么事,公公怎么亲自过来了?”   “薛良娣,今晚皇上翻了您的牌子,请您预备着罢。”塞拿眯着眼睛不住地打量着这位新晋的小主,不禁感叹皇上还是偏爱这类女子,看来下次选秀得多留心才是。   宝钗自元春薨逝之后,便再没得到召见,此番自然是大喜过望,却仍旧矜持笑着答应了。   莺儿入宫之后自然也涨了不少眼色,便忙拿了一锭金子塞给了塞拿,道:“多谢公公的帮忙,这是我们小主请公公吃茶的。”   塞拿暗地掂了掂分量,满意地笑道:“良娣有今日的荣宠是必然的,奴才只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罢了,等来日还请良娣提拔呢。”说着便将一张纸佯装不小心掉在在了地上,转身而去。   宝钗见塞拿离开,忙让莺儿拾了那张条过来,宝钗看完便将纸条撕得粉碎,命莺儿烧掉。   莺儿处理完灰烬,突然觉得自己越发看不懂自己家小姐的心思了,不管是当日故意背负了害人的罪名,还是如今这般费力耗财的收买一个太监。   “小姐,敬事房那边恐怕已经在备着了,您也先收拾一下吧。”莺儿小心地询问着。   宝钗刚点了点头,就看到一个老嬷嬷进了来,行礼道:“小主吉祥,奴婢是专门教您侍寝规矩的鲁掌事,请小主随奴婢过去罢。”   宝钗微微红了脸,上次毕竟是意外之缘,果然是出尽百丑的,便含羞应了跟着过去。   且不说宫中到底是缱绻缠绵,温存细语;还是暗箭难防,人心难测,贾府早已是一通乌烟瘴气,哀从中生。   自从贾母知道元春薨世,一口气没缓上来便已失了半条命。这些日子糊里糊涂地又听着外面要闹着分家产什么的,便把那求生之心淡了几分。   此时,鸳鸯早已哭倒在外间,任谁劝都没好脸色。   鸳鸯心想,老太太这个样子,大太太却明里暗里嚷着要分财产。宝二爷的身子也是一日不如一日,自己有心要瞒着,可是哪里瞒得住。老太太活了那么久,人精似的,还不是心里都明镜似的,气恼憋在心里,如今竟然连药都不吃了。这可怎么好?   晴雯从王熙凤处过来,连忙劝鸳鸯道:“你现在哭什么?还不快打起精神盯着,我刚刚跟二奶奶传了老太太的话,眼看着人就来了,你倒没主意了?”   鸳鸯连忙从床上爬了起来,拉着晴雯问道:“二奶奶让人去接了吗?太太允了?”   晴雯鼻子一酸,其中曲折已不想提,只点了点头,道:“好歹还得顾着老太太的面子呢。”   鸳鸯忙起身,粗略的拾掇了一下自己,便往贾母那边过去伺候。   贾母正好醒了,还有些轻喘,忙向鸳鸯问道:“来了没?”   鸳鸯坐过身,勉强笑道:“老太太先吃点药吧,过会子宋姑奶奶来了,要是看着您这样子又要担心了。”   贾母便由着鸳鸯喂了几口汤药,又取了蜜饯过来,贾母便止道:“罢了,这样苦,又要那个干吗?甜不甜,苦不苦更难受了。”   鸳鸯便放在一边,正好晴雯欢欢喜喜地走了进来,笑道:“老太太,您看谁来了?”   贾母转过头,就看到透过窗户看到黛玉带着一大帮子涌了过来,忙要起身。   黛玉进屋,见贾母瘦得不成样子,祖孙二人贴在一起哭了一会子,半天不言语。雪雁和鸳鸯在边上看着也是噙着泪不敢流下来。   贾母近几日也听说了雪雁的事情,便也拉着雪雁打量道:“好可怜见的,难为你这些年护着玉儿了。”   雪雁微笑道:“老太太言重了。”说罢又道:“老祖宗必是有话要跟嫂子说的,我们这便在外面。”说着便和小意等人尽出了屋子,只留了鸳鸯在里面伺候。   众人此时皆在外面大厅上坐着,连王夫人,邢夫人,王熙凤和李纨等人也过来了。众人因见黛玉此次前来,声势浩大的样子。又见雪雁脸上笼着纱,身边也有仆妇跟着,便知道前几日丫头们所言不虚了。王熙凤曾对雪雁动过手,此时更是小心翼翼地招待着。雪雁也不客气,该坐就坐,就说就说,半点不含糊。   王夫人虽坐在外面,心里却也是时时刻刻挂念着里面,心里寻思,这老太太平白无故的   请了黛玉过来,不知道闹什么鬼?邢夫人也是一门心思想着贾母的体己落到外人的手里。此时三春姐妹也闻风而来,见雪雁不免一顿闲话絮叨,才知道黛玉正和贾母说话呢,便也落了座,在外面等着不提。   正是:各人各怀各心思,冷言冷语冷暖心。   里屋里,贾母缓过来,将黛玉的手攥在手里,不住地道:“我的玉儿,你可来了,你可来了,你可来了,我只当再也见不着你了。”   黛玉见贾母气虚体弱,便知没多久了,鼻子一酸,只得将贾母扶紧道:“外祖母只要好好保重些,必然福寿双全的。”   贾母身子瘫软,连着几日的水米不进,已经没了精神,“我这辈子最对不住的人便是你和你母亲,原指望能给你最好的,不成想却几乎害了你。玉儿,他们都瞒着我,我心里却是明白的。如今你来了,听说姑爷人很好,我也就放心去见你母亲了。”   黛玉摇着头,道:“外祖母切莫说这些丧气话。”   贾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突然向鸳鸯道:“让他们姊妹进来,还有凤丫头。”   鸳鸯料着贾母想要更黛玉说什么体己话的,便轻轻地退了下去,步子放得格外的慢。   等三春姊妹和王熙凤进屋,黛玉便起身退到外面。贾母也不曾说什么,雪雁看着很是疑惑。   正此时,外面宋璟宥遣了人过来接黛玉回去。   黛玉因想,怎么好端端的就这么急,来的时候说的好好的,便道:“让大爷等一会,在坐会子。”   雪雁自这次到了贾府便有不祥之感,贾母病成这样,竟然也不见宝玉夫妇过来。   如果所料不差,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因此事事都留心些,此时见那小厮说的不清不楚,便又单独逼问了一会。   那小厮才道:“大小姐可别说是小的说的。”说着又四处张望了一下,继续道:“大爷接到消息,府里要出大事了,叫大少奶奶快点动身呢。”   雪雁闻言恍如晴天霹雳,竟是这样的快?雪雁也顾不得其他,遂连忙进屋找准时机便辞道:“老太太今日也乏了,改日再过来吧。”   黛玉见状似乎也察觉了什么,便只劝道:“老祖宗好生养着,过些天再过来看您。”   贾母始终都微笑着,平静道:“去吧。”   黛玉刚转身走了几步,贾母又突然叫住又嘱咐道:“路上小心,慢慢走,别颠着。”   黛玉点头,回过身莫名其妙地就落了泪,走了几步,却又立定转身,朝着贾母的榻前,拜了几拜。   这才离府而去,一路无话。   却说黛玉出了屋子之后,贾母便叫了三春姊妹和王熙凤进去,道:“你们姊妹是我看着长大的,本想亲自给你们看户好人家,不成想竟是等不到了。二丫头性子懦,日后要多为自己打算着点才是。三丫头却又太倔强,四丫头还小,你们多看护着些。”三春姊妹都泣不成声,唯有点头答应。贾母歇了一会,又对王熙凤招呼道:“风丫头,你过来。”   王熙凤本站的远,就贾母叫她忙赶了上来,满脸的愧疚道:“老祖宗。”   贾母缓缓地闭着眼睛缓了一会,嘴里的气只有进去的,没有出来的,虚弱道:“等我死了,你不要花钱操办我的丧事,只是一定要把我运回南边去。也不枉费我疼你一场了。”   众人皆哭道:“老祖宗莫要说这样的丧气话。”   贾母又道:“兰儿,环儿呢?”   当即李纨和赵姨娘便推了他二人过来,贾母也都一番嘱咐不提,又道:“我累了,你们都出去吧。”   鸳鸯便给贾母盖上毯子,拢了拢炭火,这才出去。   过了半晌,众人都退去了。鸳鸯总觉得心里不安,便又进屋探看,见贾母安然睡着,便放下心刚要出去,只听贾母突然坐起,嘴里喊道:“宝玉,宝玉……”   鸳鸯吓得扔了手里的火钳子,忙扑到床上,贾母的眼神但散了,渐渐闭上了眼。   鸳鸯大哭起来,众人听到动静也都跑了过来。满屋子的惊天动地的哭声响起。   王熙凤忙撑着身子教人将备好的装殓拿出来,收拾停当,众人皆在灵堂大哭不已,整个贾府恍若人间地狱一般。   窗外的天色渐暗,突然刮起了大风,将廊间雪白的白绫吹得猎猎作响。   正此时,院子里突然进来无数官兵侍卫将屋子团团围住,一个官员突然从前面走了进来,徐声道:“荣国府涉嫌与逆党勾结,欲要谋逆造反,圣上念贤淑贵妃薨逝不久,只废其爵位,抄其家产,暂时将其家眷拿入大理寺办理。”说罢官兵便四下乱窜,将整个贾府翻了个底朝天,丫鬟婆子们也被吓得四处乱跑,尖叫声此起彼伏。   这样的吵闹声一时间蔓延开来,不一会就打破了梨香院的宁静。   梨香院坐落在贾府的内院东南角,宝玉病重,便安置在这里,由傅秋芳和袭人照料着。   王夫人有心要瞒着宝玉,便没让宝玉得知贾母已去的消息,竟像是与世隔绝一般的存在。   此时吵闹声渐渐逼近,宝玉病中坐起,忙惊呼道:“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傅秋芳便遣了袭人出去看看,谁知袭人一出门便看到很多官兵疯狗般在院子里翻找,下意识地想上前阻止。   这些官兵有皇命在上,又最恨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达官贵族,此时更是往死里糟践,越发的无法无天起来。见这样一个貌美的小妇人突然出现,便都凑上来调戏玩笑,袭人被羞辱便有些无助地缩在一角瑟瑟发抖起来。转眼袭人又见官差就要进屋,想到孩子,忙死命拖着那官差的腿大声哭道:“二爷,二奶奶快跑啊,有人来了!”   那官差听里面果然还有人,便一脚将袭人踢开,招手示意进去搜查。   袭人也是命苦,她刚生完孩子不久,这一脚正好踢中要害,又撞到石凳上,不一会便血流成河,只落得个香消玉损。这边官兵看到出了人命,忙几个人草草悄悄收拾了扔到了井里去。   搜查很快便扫到了宝玉的屋子,这宝玉平时最是个贪图享乐的主儿。他屋子里的东西随便哪样都是价值连城的,这些官兵便半收半藏的全都装进了自己口袋。   傅秋芳听见外面来了人,吓得挨着宝玉不敢动弹。这些人既是进来搜刮,必然是哪里都不肯放过的,又见内室里躲着一个貌美如花的小娘子,只当是哪一房姨娘,便出言轻薄了起来。   宝玉一听也不顾身子便要起身理论,哪知刚走了几步便倒在了地上,一口血吐出来,气息奄奄。   傅秋芳慌乱之中抱起孩子,哭着扶起宝玉,只听外面突然进来一个人大声喝道:“混蛋,拿了东西完事,怎么还闹出了人命?”   那官兵连忙献媚道:“那个女人自己碰死的,不管咱们的事,头儿,这边还有两个呢?”   那头领官差进来,看了半天,冷笑道:“这是府里的宝二爷和二奶奶,还不请出去,交差!”   说罢,果然有人上来,将宝玉从地上拖了起来,连带着傅秋芳一起押了出去。   傅秋芳看到院子里袭人那一片触目惊心的红,便知道袭人凶多吉少了。心里的恐惧和苦,纠缠着她,险些栽倒在地上。因想着怀里的孩子,这才硬撑着,挨着到了关押其他人的牢房。   在睁开眼的时候,傅秋芳只看到满眼的蜘蛛网和黑乎乎的屋顶,傅秋芳猛地惊起,双目圆睁道:“孩子呢?孩子呢?”   王夫人不施粉黛的脸上的皱纹显得格外的明显,看到傅秋芳醒了,忙凄声道:“你先躺下,孩子在这里。”   傅秋芳抱过孩子,眼泪落在他的鼻尖,这才道:“袭人竟然为了护着我和二爷死了,这孩子是她与二爷唯一的骨血了。”又想起什么似的,道:“二爷呢?”   王夫人纵是再有多少心思此时也实在撑不下去了,元春一死,她的底气也统统没了。   王子腾的失势的时候,她就该明白的,这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罢。   王夫人也算是是糊涂一世,好歹聪明一时了。牢房里邢夫人,李纨等人闻言无不声泪俱下的,王熙凤还不甘心地趴在牢门口喊道:“我们到底怎么了?你们凭什么平白无故的抓人?”   一声鞭响抽过,王熙凤猛地收回被打的发紫的手,只见一个狱卒过来,恶恨恨地说道:“吵什么吵,找死啊!”   王夫人忙上前可怜兮兮地问道:“宝玉呢?宝玉怎么样了?”   “晦气,真是晦气!赶紧拖出去检查一下,扔了罢了。”王夫人话音刚落,就看到一个狱卒埋怨着拖着一个破草席走了过来,经过牢房的时候,冷笑道:“你们都省省吧,还当是太太奶奶呢?这里刚死了一个病秧子,再嚷下一个就是你!”   王夫人突然觉得眼黑一黑,胸口似有千斤重石撞了过来,扑道牢门口,哭道:“谁死了?是谁死了?”   那狱卒一脚踢开席子的一角,露出一截衣角,白了一眼王夫人,嘲讽地哼了一声却忙教人拉出去处理了。   王夫人瘫坐在地上,“宝玉,宝玉,是宝玉死了。”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傅秋芳更是抱着孩子,哭道:“不会的,二爷不会丢下我们的。”   王夫人捂着心口,只觉心中绞痛,两眼一黑,突然倒在了地上,发髻散落一地。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很长,写了两天,正好是新年的时候,觉得写的还是不够好,很多想要表达的东西都没表达。说好的喜剧,可是还是要死几个人的,这样的过程很难受。   ☆、入官坊探春自救   却说这扇子案牵扯出的不止有贾赦贾政私藏怀王旧物,还查出王熙凤经手的几条人命。   案子办下来,最后的判决是:荣国府中的成年男子皆发配北疆苦寒之地,终生做工,不得离开;未及冠者去掉官衔候位,永生不许参加科举考试,不可为官。女眷未成年者充入官坊,其他人变卖为奴,家中的丫鬟婆子各挨二十大板放归。   告示贴出来的时候,整个都中都沸腾了。   西街的广场上将府里的女眷皆捆了排成一批批发卖,百姓纷纷涌了上来,有看热闹的,也有趁机上前嘲讽几句的,更有甚者刻意拿了那发臭的鸡蛋白菜发狠扔上去。   往日的尊贵夫人们早已不是珠玉满头,满脸的绝望和羞愧将他们的头颅压得比尘埃还低。   此时府里的小姐们却已经被送往都中最大的官 坊——云烟阁,这其间便是迎春,探春和巧姐三人,因着惜春是东府里的人,便并未牵累进来。虽说东府也有牵连,到底没有论多大得罪,只是去了官衔,抄了家产便了事了。   阁里的妈妈红姨早就收到消息,便从楼梯上走了下来,细细地打量着这几位贵小姐,一个和婉如九秋之素菊,一个如含香玫瑰,还有一个还未长开,花骨朵儿似的,让人看了便心生怜爱,皆是一副娇生惯养的模样。   “很好,来人哪,带上去。”红姨含笑说道,满眼全是黄金滚滚来的亮光。   “妈妈,这是又来新人了?”云儿倚在栏杆上,娇笑道,媚眼含情。   红姨见是自己的台柱子,忙赶了上去,笑着解释道:“犯了事刚送来的,还得你多教着点,好歹过个十天半个月就能接客的。”   云儿扫了一眼,冷笑道:“妈妈这是急着物色新人了?难不成我这些年给您老人家赚的钱还不够多吗?”   红姨忙陪笑着:“瞧姑娘说得,那就先让他们做粗活。”   云儿突然道:“那个小丫头不错,跟着我吧。”   红姨先是愣了一下,赶忙拉了巧姐道:“你个小蹄子,倒是有福气。这是你云姐,跟着她,好好学,听到没?”   巧姐只嫌这红姨还来不及,便一甩手躲开了红姨的手,道:“你别碰我,我要跟姑姑在一起。”   这巧姐自小被凤姐娇惯着,养的小性子也是十足,如今这样顶撞,只吓得探春忙将巧姐藏在身后,盯着红姨,生怕她动起手来。   云儿看着巧姐,竟想到了她当年刚来时的样子,冷声道:“还不走。”   探春知道凭自己是拗不过的,便向巧姐使眼色道:“小心去罢。”   巧姐这才跟着上了楼,而探春等人便被带到了后院,安置在一个低矮的小屋子里,便被叫出去训了好一会儿的话,这才歇下来。   是夜,迎春和探春蜷缩在一起,又是难过,又是绝望,抱在一起哭了许久。   还是探春先冷静道:“好歹,老爷随军出征也快回来的,若是得胜归来,咱们家肯定有转机的。”   迎春点点头,也道:“这会子,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了?还有谁能帮咱们呢?”   一整沉默之后,迎春突然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依。这是咱们家的造化,能求得了谁呢?”探春心里寻思这,也不做他话。   五更天的时候,迎春就被人踢醒。   当她抱着酸痛的胳膊坐起来的时候,就听道眼前这个浓妆艳抹的妇人一脸诡异地看着自己。迎春下意识的想去喊探春,却被一个打手模样的使劲地拖了过去,“三妹妹,三妹妹,救我啊!”   探春被迎春的呼喊声惊醒的时候,只看到迎春掉落的那只绣花鞋。   探春忍着恐惧攥住身后的炕沿,向红姨问道:“你们把二姐姐带到哪里去了?”   红姨瞥了一眼探春,嗓音温软,笑道:“很快,你就知道了。”探春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里是官 坊,二姐姐怕是要凶多吉少了,探春独自想着。没有白吃的午饭,在哪儿都一样,探春担心着迎春和巧姐的处境,做事便慢一些,再加上本是小姐出身,她哪里会做这些粗活,不一会便胳膊酸的不行了。刚歇下来,就听到一旁有路过的女子偷笑道:“听说南征的大军今天下午就到了,那会子城里的男人可都就回来了。”   另一个女子白了她一眼,叹道:“咱们算什么?你瞧瞧有的人,没人要也比咱们吃香,连红姨都把她捧在手心里,人家一辈子都花容月貌的!”   探春听这些不堪入耳的话,有些反胃,但是听到说南征的大军要回来了。那不就是老爷要回来了吗?不由得高兴起来。但是这高兴没有持续多久,便被铺天盖地的冷水给浇醒了。   “你倒是做千金大小姐来了?”红姨扔掉手里的大瓢笑道,语气一如既往的和顺。   探春被这突如其来的寒意弄得有些发懵,半天没缓过来,直到打了个冷战才有点知觉。   “你干什么?”跟着云儿路过的惜春看到这一幕,突然冲了过来,一把抱住惜春使劲喊道。   “哎?这小蹄子!长本事了?”红姨冲着云儿问道:“这就是你这两天教出的结果?”   云儿也不理她,柔媚一笑道:“弄画跟我走,别弄脏了新衣裳。”   探春回过神来,“弄画?”只见惜春穿着簇新的大红菱缎的短衫,奶白色的莲花裙子,“巧姐,你这是?”   云儿打断道:“废话少说,教你学琵琶的师傅还等着呢,跟上。”   巧姐狠了狠心,便站了起来。探春猛地一拉,只见巧姐胳膊上全是浅浅的划伤,巧姐忙把手缩回去赶紧跑了过去。探春看着巧姐跟着云儿头也不回地走了,一下子瘫软下来。   探春心里仅存的希望很快便破灭了,全都城都知道,南安王所带领的南征大军打败,甄家的少将军被那边的藩王活捉,听说已经投敌。而贾政回都之后,也因获罪而暂时待罪被押。   “听说了吗?又要和亲了。”探春正在打扫乐器房,便听到这样一句没来由的话。   探春四周看了看,才道:“你在跟我说话?”   那小丫头有些不高兴道:“我跟你说话,你装什么清高?来了这个地方,咱们都是一样的!哼。”   探春见这小丫头年纪稍长,一颗美人痣正中眉心,便上前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刚刚说的那个和亲是什么意思?”   那小丫头原是看着探春长得好看才跟她说话的,没想到探春这么不识好歹,便撒手道:“我的这份我做完了,你自己打扫吧。”说完便走了。   探春心里细细思量,难道是战败,朝廷要和亲?   上次宋家和亲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虽然没有和成,到底也得了封赏的。这次朝廷如果要和亲,肯定也是要在宗室挑的,那如果,如果是自己去的话?那皇上会不会有可能赦免府里?   探春下定了决心,便赶紧做完事,回到屋子里小心筹划。   等到晚饭的时候,趁着那人不注意,便偷偷地拿出早上洗衣服时藏好的木棍,狠狠地朝着婆子头上砸了下去,也来不及看她晕了没,便拔腿就朝着早就看好的后门处跑过去,刚拐了一个弯,忙躲在一侧的耳房里,看着照常换班的人过去,便从东边浣衣房的狭窄巷子里钻了进去,从一个倒洗衣水的深槽里爬了出去。   这一切都进行的格外顺利,探春也顾得不得想太多,抹了一把泥往脸上抹了一把,便忙忙朝着一个方向跑去。   明日清明,这是最后的机会,若是不成功,便是死了也好过在那个地方待着任人宰割。   五更天,寒气侵袭,探春被生生冻醒。看着远处的皇家寺院,探春不由得捏了一把汗。   这里是皇陵的正门的必经之路,圣驾祭祖完毕,必定会经过这里的。探春试着起身,冻得麻木的双腿已经不听使唤,竟直直地从高处滚了下去。   回避的锣声突然靠近,探春匍匐着爬到大道中央,跪好,闭上眼暗暗祈祷。   “前面和人,见了圣驾还不快让开!”前面开路的侍卫大声吼道,丝毫乜有因为探春是个姑娘家有一丝的例外。   “皇上,是贾大人之女。”刀剑出鞘的时候,探春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却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   宝钗?探春虽未抬头,遂听出了这个熟悉的声音,出自昔日的好姊妹薛宝钗。   “哦?罪臣之女?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不拿下?”淇徵虽疑惑,却也不容一个罪臣之女在他眼前这般放肆。   探春原以为宝钗会帮她说话,没想到竟没有,便忙跪上前要说明自己的来意。可是皇上的轿帘依然放下,就连宝钗也只是看了自己一眼也进了轿子。   眼看着两排侍卫过来,便将自己押往一边,探春使劲挣扎道:“皇上,民女微贱,自知罪该万死,只求能为皇上略解心忧,民女自愿前去和番,请皇上准许。”   奈何皇上的车辇已经走远,探春绝望地垂下了目光,生气全无。   “停。”一直在一旁没有说话的皇贵妃突然让人停了车轿,看着眼前这个狼狈不堪的女子,淡淡地道:“听我的,不要说话,跟上来吧。”   探春悄悄跟着皇贵妃进了后殿,梳洗的时候,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方才就像个沿街乞讨的乞丐。   “娘娘愿意帮助民女?民女是罪臣之女。”探春不知道这个皇贵妃到底打的什么心思,开门见山的问道。   皇贵妃拿了一套衣裳给探春,道:“换上再说。”   探春知道自己已经是骑虎难下了,若是出了这道门,怕是也活不了,便乖乖的换好了衣裳。   皇贵妃这才笑道:“上次宴会的时候,我见过你。你是史老太君的孙女,你可知你有罪?”   探春跪道:“民女知罪。”   皇贵妃摇了摇头道:“你太心急了,北静王上书为你们家求情,说是为奸人所误,并无反心。还说你们家又三位姑娘,可供以和亲之选。”   探春惊喜地抬起头,只听皇贵妃又道:“你若是不听我的,别说是这最后的机会,怕是你们家的罪会因为你的出逃而罪加一等,也不一定。”   探春忙磕头道:“但凭娘娘吩咐。”   皇贵妃的眼中透出一丝狡黠。   ————   林府   雪雁原以为黛玉什么都不知道,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黛玉其实什么都知道。   自从听说元妃去世,陪嫁而来的几个老嬷嬷死活不让她去贾府的时候;   自从在贾府宋璟宥又催着她动身离开的时候;   她就已经猜的大概,贾府的溃败已在意料之中,但是贾母的离世,却让她始料不及。   那一天,马车刚到宋府,黛玉便得到消息,雪雁本以为她会痛哭不已,没想到她却一反常态的很安静。   雪雁只当她是强装没事,便陪着黛玉,劝道:“老太太去的安静,想来也是寿终正寝了。若是在天有灵,看着你这个样子,岂不是要心痛?”   黛玉道:“老太太一辈子享尽了荣华富贵,最疼的便是我了,我若是让她老人家不放心,岂不是辜负了她疼我一场。”   雪雁暗叹,黛玉却看得如此只开,想的如此之远。就如同她当日享荣华却思安危。在聚合,却看淡离散。   元春去世,贾府的气数尽了这一点是可以预知的,那之后呢?雪雁不由得觉得迷茫,那样遥远的未来,自己和所有人一样,没有任何例外的腰接受命运的安排吗?   这些想法响在雪雁的耳畔,镜中的容颜还是那样的丑陋。雪雁用帕子擦了擦镜子,我偏要看个清楚!   雪雁停下手,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往黛玉房里过去。   黛玉本来是在案上剪花枝,见到雪雁来了,头也没抬,道:“你来了。”   雪雁眉头皱了一下,看着黛玉的表情,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你已经知道了是不是?”   黛玉手里顿了顿,才道:“我要救他们。”   宋璟宥突然大步进门道:“你怎么救?你要连累全家吗?”   黛玉道:“我自有我的办法。”   宋璟宥实在看不透这个柔柔弱弱的女子,从她的眼睛里看得出坚韧和聪敏,又那样的清澈明净。   可是,这件事牵扯甚多,决不能让她牵扯进来。   “大少奶奶。”黛玉仰头,见进来一个没见过的婆子,那婆子见宋璟宥也在,也楞了一下。   宋璟宥上下打量了一下,道:“什么事儿?”   那婆子低着头,说道:“外面有人说让奴婢把这封信交给大少奶奶。”   黛玉忙起身,一把接过信,和雪雁看了起来:   多谢相助,携卿拜上。   ——梁沅   雪雁喜道:“梁公子果然将二小姐救下了。”   宋璟宥听得不明白,走过来,一把抢了信自己要看。黛玉灵敏一躲,便将信纸投入炭盆中,“不劳费心。”   宋璟宥虽看不明白,雪雁却是知道的。   这事还得从黛玉在出阁之前说起,黛玉因有意帮助迎春和梁沅,便私下设法让林如海知道了梁沅这个人,没想到林如海竟然知道此人。原是曾有人推荐过,但是因为事情耽搁便把这档子事情给忘记了。之后听说林如海给他安排了一个空缺,供职在大理寺内,为自己所用。   后来,还是自己想办法通过郑宝儿给这位梁公子传过一次消息,说明了迎春的心意。只等时机一到,再上门求娶,便无不妥的了,没想到闹到今日这个地步。   雪雁心想,定然是这个梁沅不忘旧情,赎了迎春出来的。可惜雪雁不知,梁沅若是再去晚一点,迎春便要深陷囹圄了。   这便是当日迎春梦中所画的意外之喜,就她于虎狼爪牙之下。 作者有话要说:     ☆、探春求嫁换家安   上回说到探春借助皇贵妃的帮助到了寺院,虽然心里仍旧是不知道皇贵妃要做什么,但是却仍旧听从皇贵妃的意思。此次细心打扮妥,只等皇上进入大殿上香之时,便跪在殿前的台阶上,一级一级地往上爬。   时淇徵上完香,便要起身。   皇贵妃道:“皇上难得过来,不如求一支签,看看所求之事是否能否如意?”   淇徵因想,近日最忧心之事便是这和亲公主的人选问题。   听说,这大宝寺的签向来很准,不如试试吧,便接过签盒摇了三下,只见一支签直接跳到了香案上。   大宝寺的方丈无有,乃是得道高僧,早已侍奉在侧,因见淇徵摇好了签,便让小和尚去捡。   “方丈,这签如何?”淇徵真心求签,自然急着要问。   无有执签细看,上面所书之字皆是甲骨之文,字迹斑驳,但是其中意思这老和尚却是知道的。   俗语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但是无有却并未说出来,看完之后立刻沉下脸,跪在地上告罪道:“回皇上,必是老衲佛学不精,不能为皇上解得此签。”   淇徵闻言,只当是此签极为不好,忙命人将无有扶起,道:“朕恕你无罪,大师但说无妨。”   无有略思量,佛珠在手里转了又转,这才意味深长道:“天机不可泄露,还请皇上摈退左右。”   淇徵摆摆手,警惕地笑道:“那岂不是朕也不能听了,那便罢了。”作为一个皇帝,时刻得担心着自己会被刺杀,这点防人之心,淇徵自打即位起便深知。   无有微笑回答道:“皇上那是天子,自然可以得见天命。若是,皇上不放心,便只请后宫各位小主娘娘到后殿歇息,便尽可。”   淇徵向示意,皇贵妃即刻带着宝钗等人下去不提。   淇徵见众人皆去,便道:“大师可尽言,朕恕你无罪。”   无有继续道:“此签实乃下下签,是凶签,若是皇上所求之事,在一个时辰内不能完成,必有大祸。”   淇徵闻言一怔,即刻正色道:“放肆!”   无有仿佛料到这样的结果一般,从容跪下,连带着周围小和尚都沉默不语,战战兢兢道:“皇上恕罪,万望保重龙体啊。”   淇徵心中虽然疑惑,但是天枢向来是笃信佛教的,听此一言,便心想,莫非此人实在众后妃当中?   岂有此理?泱泱大国,难道要朕拿自己的女人去求和?   淇徵和无有各怀心思,只听得殿外有侍卫大喝:“有刺客,护驾!”   淇徵下意识倒退一步,塞拿见状忙上前询问,得知情由便入殿向淇徵道:“皇上,外面有个女子要求见您,说是有冤情要诉。”   淇徵上前几步,殿外远处仿佛有一个殷色的亮点慢慢靠近,便道:“什么人?”   塞拿道:“回禀皇上,她自称是罪臣贾政之女正在一阶阶的往上拜,恳请皇上相见。”   淇徵着意看了一眼探春,一脸的戒备,问道:“这里早有戒备,这女子怎么进来的?”   塞拿低了低眉眼,略有所指道:“奴才不知,只是有人看见皇贵妃娘娘带了一个乞丐进来。”   淇徵暗想,乞丐?莫不是方才的那个浑身脏兮兮的女子?贾政之女?   塞拿试探道:“要不要奴才请皇贵妃娘娘过来。”   淇徵示意道:“不用,宣此女进殿。”   塞拿看了一眼探春,又疑惑道:“皇上,此女是罪臣之女,恐怕对皇上有所图谋啊,万一伤及龙体,那可如何是好?。”   “你越发厉害了,连朕的旨意也要过问?”淇徵眉头上挑,他不是看不出来,这几日塞拿偏帮着薛良娣。   塞拿这才住了嘴,出去宣了旨意。   探春得蒙传召,心里既是高兴,可是这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爬上来,膝盖早就又疼又麻,哪里还站得起来,便用尽力气挪动着膝盖,好不容易爬到了大殿之外,身后一道长长的血迹,逐渐干涸成暗红色。   塞拿看着淇徵的脸色,向探春大喝道:“大胆民女,你可知罪?”   “民女私逃,自知罪该万死,请陛下容民女回禀,我父亲和大伯决计不敢有谋逆造反之心,圣上明察秋毫,请重审此案。”探春说出这几句话,顾盼有神的眼睛里仿佛要迸发出无比的决心。   必死无疑的决心。   “你叫什么?”淇徵莫名其妙的突然问道,连塞拿也不能揣摩这位主子的心思了。   “回皇上,民女贾探春。”   淇徵方才一见探春,心内就萌生处一个想法,既然签上如此说,便知是此女了。不管是人为还是天意,都不想再追究了,“可是贤淑贵妃的家人?”   探春道:“回皇上,民女正是贵妃娘娘的庶妹。”   “那你与皇贵妃有什么关系?朕可听说是皇贵妃私自带你进来的?”淇徵的语气有意思不明深意的笑意。   探春微微颤了一下,她虽不知皇贵妃的心思,但是这件事到底是她帮了自己,做人绝不能忘恩负义,“回皇上,皇贵妃娘娘在舆后,并不曾知晓民女的罪女身份。民女便求了娘娘跟进来的,娘娘仁善,见民女可怜,命民女在后殿更衣歇息。民女趁人不注意,才斗胆到殿前求见。”   这话一听就是假的,塞拿留心淇徵的脸色,却是格外的平静,便道:“皇上。”   淇徵突然大笑道:“大师,你怎么看?”   无有躬身上前,道:“佛家讲求缘法,真假有无之间大有玄机,生生死死自然是难以捉摸,皇上圣心仁厚,尤以诗书兴国,若是此女有德才,便不失为也是一种缘法,或可解今日陛下之心忧。”   淇徵道:“此法甚妙。不过也不必了,早就听南安太妃说贾府有位三小姐,尤善诗书,书法更是一绝,只是这双手要是废了,岂不是可惜?”   探春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红肿的双手,鼻子一酸,忙缓缓地拜了下去。   “站起来。这才配做我一朝的公主。”淇徵大气凛然道,眼里含了一分赞赏。   探春听出了淇徵话里的意思,便抬起头,第一次看清淇徵的容貌,尤觉失礼,不卑不吭道:“民女多谢皇上。”   淇徵道:“你凭什么,觉得朕不会杀了你?”   探春昂起头,有些骄傲道:“因为探春可以帮您和藩成功,也因为皇上是圣明之君。”   阳关洒下来,探春渐渐看不清淇徵的表情。   时甲寅年二月十八,大利南方;宜出嫁,出行。帝下旨赐婚,将长顺公主许配南疆藩王,即刻启程。   昔日贾府已经被封,沾满灰尘的封条被风吹得呼啦作响。在长街的西头独自凋零,仿若是一座瘟府,人人避之不及。   王夫人扶着傅秋芳在贾府门口微微愣了一会,这才跟着小丫头颤颤巍巍地走向另一个方向,东府的门紧闭着,再也不复往日风采。   越往人多出走,周围人群里的指指点点让王夫人愈发的尴尬和羞愧难忍。此时的王夫人再也不能金玉满头,苦寒的衣衫包裹着单薄的身子,佝偻如贫妇草农,遍身的寒酸。王夫人低着头,也顾不得被风吹散的发髻沾在脸上,只不住地悄声嘱咐傅秋芳道:“快走,快走。”   傅秋芳紧紧地抱紧怀里的孩子,想起早上刚出牢狱,就见到有个小丫头上前说道:“请夫人和二少奶奶跟奴婢走,我们家大少奶奶已经找了住处。”   傅秋芳思前想后便知道,此时还能伸手援手,能够伸出援手的恐怕只有她了。   此时,看着眼前整洁的小庄子,心里更是明白,也更是感动。然而王夫人没想到见到的第一个人竟然是林黛玉。   黛玉见到傅秋芳抱着一个襁褓婴儿,便知是宝玉的孩子了,便道:“嫂子先进屋歇着吧,走了这许久必然累了。”傅秋芳点了点头,便跟着小丫头先进了里屋。   黛玉示意小意下去,亲自扶着王夫人于木椅上坐下,“皇上已经封了三妹妹为郡主,收于南安王妃膝下,择日便以公主之仪出嫁南疆。父亲说皇上念及元妃姐姐的旧情,破例重新审了此案。父亲查得竟是那贾化将那箱扇子卖与大舅舅,大舅舅本不知情,又转送二舅舅,这才酿成大祸。现下已经将那人拘了起来,秋后问斩。如今,府里虽是罢了爵位,却也保得了平安,巧姐和环儿我已经带回来了,大嫂子和兰儿早在之前便破格放了的。只是链二嫂子怕是保不住了。”   黛玉只提到这些人,并未说宝玉和贾母的灵柩已然送回了南边,因想起往日的情分,便有些伤怀。   王夫人见黛玉此时此刻竟然还肯帮着自己,又想起薛姨妈不由得有些心寒。   雪雁敛了神色,又示意雪雁拿了东西过来。   黛玉接过一个小匣子,道:“这是老太太临终前让我去的东西,太太收着吧。如今也不比从前了,这里是我暂时买的一个庄子。虽然简陋,却也有是后田地,里有下人的。”   黛玉见王夫人不言语,便又道:“大舅母远些,怕是晚些才能回来,一家子仍旧住在一起。只是望二舅母跟大舅母说一句,二姐姐如今过得很好,若是得闲便回来的。等大舅舅和二舅舅,还有琏二哥哥回来了,也自有人将他们带过来。舅母放心。”   王夫人噎了半天,终于还是没有憋出一句话。雪雁见时辰差不多了,便对黛玉道:“咱们快回吧。再待久一点,怕是会惹人注意了。”黛玉起身行礼,告辞远去。   王夫人看着黛玉的身影渐渐远去,这才打开小匣子,见里面是几份地契,还有一拓银票还有一封贾母的亲笔信。   “太太怎么了?进屋去罢。”傅秋芳款款走来,关心道。   王夫人含着泪,叹道:“扶我进去吧。”   原来老太太什么的料到了,如今这样境地,果然是子孙不肖。 作者有话要说:     ☆、宋媛单纯来示好   雪雁刚陪着黛玉回府,就又听说了一件大事。   北闾见我朝派兵南疆出征大败,便收兵回国不愿再助。又看我朝北边边境防守空虚,联合边防小国举兵侵犯。扬言说天枢实乃言而无信之邦,遣送假公主和亲,诚意全无,实不可交。   雪雁和黛玉遂身处闺阁之中,但是此事传的沸沸扬扬,早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宋璟宥在书房和宋阁老谈了一会子之后,便直接寻了雪雁过来。   雪雁急忙问道:“哥哥可是有消息了?皇上派的人是谁?”   南疆危机尚未全解,此时北疆又出大事,雪雁早就听说皇上要在朝中选一名少将随军平乱。   宋璟宥当然知道雪雁在想什么,只是这件事也太残忍了,“是江渊。”   雪雁心里念了千万遍,没想到真的是那个最不愿意听到的名字,“什么时候走?”   “明日。”宋璟宥本来是受江渊之托有意要隐瞒,可是私心却让他不得不跟自己的妹妹说了真话。   打仗这种事,大胜而归的几率实在太小,九死一生的事情,这临行的一别或许就是最后一眼了。   “我想去送他。”雪雁期待地看着宋璟宥,生怕他拒绝自己。   毕竟这个时代,哪怕是已然订婚的男女,见面也是逾礼的。   雪雁见宋璟宥没有回答的意思,便又疑惑道:“公主的身份怎么会被看出来呢?”   宋璟宥冷笑道:“不管朝廷派出的是真公主还是假公主,他们都会说是假的。这一点你还看不出来吗?”   雪雁不由得心惊胆战,若是当初自己去了,岂不是也要身死人手?   宋璟宥什么话也没说,便径直回房了。   不一会,黛玉带着小意过来了。   小意放下手里的东西,便退了出去。   黛玉便拉着雪雁坐下道:“县主方才跟我说,这江公子这一去怕是生死难料的,若是你不想等他,便就去解除了婚约。”   雪雁忙争辩道:“你也当我是那种薄情寡义之人?他既不弃我,我必不负他。”   黛玉顺手拨了一下雪雁的头发,叹道:“你才见过他不过几次?若是他耽搁了你终身,岂非不值?”   雪雁起身沉默,许久才道:“我虽见他不过几次,但我却感觉得到他心里有我。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人这一生,何其漫长,有的人只一眼便知是否情长可待。”   黛玉笑道:“这番话,跟我说说也便罢了。只是你有什么打算呢?”   雪雁问黛玉道:“如果此次去的人是哥哥,你会如何?”   黛玉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成亲已是一年多,宋璟宥其实人还不坏,待她也算是极好了。   若是以前只当他是个纨绔子弟,那如今。黛玉想着便有些许发呆,眉眸里落下一片柔情来。   雪雁冷眼看着,宋璟宥对黛玉却是有情的,只是这二人起初便心有芥蒂,都不肯捅破罢了。   黛玉回过神来,才想起来的目的,亲自端了盘子过来,道:“这是你哥哥让我拿过来的,说明日卯时,西北城门口的悦来客栈,随军暂歇。”   雪雁见盘中乃是一叠男子衣物,都未察觉自己脸上已然带了笑意。忙亲自收了起来,感激道:“哥哥当真是个贴心的,虽然明着不肯帮我,却总是不忍心的。”   黛玉笑笑不言语,腹诽道:“这个人还真是看不透,嘴里一套,心里一套,做的事有时候像个孩子,有时候又像是个人精。”黛玉还琢磨这,却被雪雁的话又打断了思绪。   雪雁道:“你和哥哥怎么样了?”   黛玉含羞,手里缴起了帕子,低声道:“就那样。”   雪雁大抵也猜到了些,便不多话,只冲着黛玉笑,笑的黛玉连连求饶。   黛玉因道:“早些天香菱生日,不知道送的那些东西她喜不喜欢?好久不见了,总想着她些。”   雪雁便笑道:“等过了这几日,我陪着你咱们回去待几日,我也有点惦记她呢。还有上次甄姐姐受伤,也不知道好全了没?”   黛玉见雪雁提道甄蕊,便想起了雪雁的伤势。   因看到妆台上一盒盒的药摆放整齐,便伸手想要摘下雪雁的面纱,却被她警惕的躲了过去。黛玉笑着盯着雪雁的眼睛道:“我来。”   雪雁这才不动,上次江渊送的雪脂,自己虽然心里有些小别扭,但是仍旧还是用了。没想到这药敷在脸上如同万蚁蚀心,又疼又痒,如今已是第六个月,伤口会好吗?   起初,每次上药的时候雪雁都要盯着看着,每每比较伤疤有没有淡一点,结痂有没有掉一点,再后来就直接熟视无睹,任由侍女上药了。   黛玉的动作特别的轻,雪雁只觉得脸上冰冰的,那种痛痒的感觉淡了许多,“我现在是不是很丑啊?”   黛玉的手顿了一下,笑道:“你难道不知道那人心里如何待你?咱们这边到底是隔着的,听你哥哥说,人家好大一番真心,连他们家老太太都感动了,急着就要见你呢。”   雪雁唰一下红了脸,刚要声辩,只听宋媛进门道:“大姐姐在吗?”   门外已有小丫头应道:“小姐和大少奶奶在里面说话呢。”   黛玉上好药,便将面纱依旧给雪雁带好,起身笑道:“媛妹妹怎么来了?”   宋媛甜甜地道:“母亲说明日是皇上的寿诞,宫中虽不打算大过,但是咱们家还是要去的,让我跟姐姐说一声,准备着呢。嫂嫂也是要去的,怎么哥哥没说吗?”   黛玉便道:“今早倒是提了的,我竟然浑忘了,幸而你过来提起,不然到时候可不是要手忙脚乱了?”   宋媛余光打量雪雁,便笑道:“母亲还让我去管家婆子那里交代一点事,先过去了。”   黛玉便笑着着人送了出去,因道:“你怎么看媛妹妹不大高兴的样子?”   雪雁有意躲闪着黛玉的目光,道:“也没什么,今儿不大想说话罢了。”又担心道:“明日我还得及出去吗?”   黛玉道:“你别担心,皇家设宴必是要到晚上的,你早上出去,快些回来我给你留着门,定然赶得上的。再说不是还有你哥哥吗?他肯定会安排好的。”   雪雁这才又道:“你倒是了解他了,果然是夫妻同心了。”说着还做起了动作。   黛玉也没恼,说了一回话,便让雪雁歇着,自行回屋去了。   雪雁见黛玉走了,脸上的笑容又消失了。   雪雁瘫在床上想着这几天宋媛对自己若有若无的敌意,心情再也好不起来。   毕竟是个大家闺秀,也没把自己怎么样,可是那种很莫名其妙的故意挑衅真的好不舒服啊。   微不可见,但是却像苍蝇趴在破壳的鸡蛋上那种让人烦躁。   说实话,雪雁对宋媛其实也有一些不待见,看着她顶着一张漂亮脸蛋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谁开心的了?   更何况这张脸还和曾经的自己那样的像,这不是揭伤疤吗?   好吧,这是我自找的,不怨别人。   “姑娘,二小姐着人送了明天要穿的衣裳过来,您看看多漂亮啊?”丫鬟小环捧着一个盘子进屋笑着说。   雪雁正好无趣,便也起身翻看了一下,“芍药红?这样的华丽?是县主的意思?”   小环摇头道:“不是,是二小姐着意挑的,您看二姑娘对您多好啊,再配上县主上次送的手钏,姑娘肯定很漂亮。”   雪雁冷笑一声,扔下手里的华丽衣裳,吩咐道:“我不喜欢这个颜色,换个素锦。”   小环仍不死心,继续道:“可是,这是二姑娘亲自挑好的啊,尺寸也是按着姑娘的做的,现在赶着做一身怕是来不及了。”   雪雁不耐烦地道:“那就随便挑件没穿过的衣裳穿吧,柜子里压了那么多的衣服,害怕没得穿吗?”   小环还欲说话,却被雪雁喝断,便闭嘴退了下去,心想这个大小姐,真是难伺候,二小姐亲自挑选了这么漂亮的缎子,怎么还不高兴了?难怪人家说,大小姐上次受了刺激,有点糊涂呢。   雪雁这边生着气,芍药红?还真是显眼又鲜艳,非得要衬得自己又丑又虚荣才好啊?   突然,雪雁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猛地坐起。   “我明白了。”   这话的声音有些大,吓得小环连忙进屋伺候道:“姑娘有什么吩咐?”   雪雁忙笑道:“没事没事,你下去吧。”   小环见雪雁一惊一乍,刚刚还愁着脸现在却又笑吟吟的,更坐实了心里的怀疑,这个大小姐病了!   “哎,小环,你把上次县主给的那一套红珊瑚的项上苍珠,还有鎏金缀黑色蚌珠手钏和赤色雕花的牡丹如意钗给二小姐送过去,就说我看着适合她,让她把玩。”雪雁大方地吩咐道,这些东西对于她而言不要是一推粪土罢了,用来安抚这个小妹妹最好不过了。   小丫头不过是吃醋了罢了。   果然没一会,宋媛就亲自过来了,满脸堆笑道:“姐姐怎么送我那么多的东西啊?可都是上次母亲送姐姐的,个个珍贵无比呢。”   雪雁便挽着宋媛坐下,道:“什么贵不贵重的?母亲不过是看我在外面久了便想着多疼着我罢了,因想着妹妹自小就在身边长大,自然是知道母亲最疼妹妹不过的。咱们姊妹在一起的时间也不多了,母亲也希望咱们能好好相处的。”   宋媛也是个聪明女子,忙抱歉道:“是媛儿不懂事,姐姐可不要怪我。”   雪雁傻傻的做疑问状,向宋媛笑道:“媛儿哪里错了呢?我可不知道。”   宋媛也笑道:“是呢,咱们一直都是好姊妹的。正好时辰也差不多,咱们过去陪母亲吃晚饭吧。”   雪雁点头,还真是个单纯的小女孩啊。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留言和地雷以及点击。   ☆、雪雁二次被退婚   次日雪雁如愿见到江渊的时候,看江渊竟然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便只觉得好笑,连心情也轻快了起来。   宋璟宥假装咳嗽道:“大军一刻钟之后启程,有话快点说。”   雪雁收回眼神,点了点头。见江渊仍旧傻傻的样子,便主动说道:“我知道你不过只是可怜我罢了,上次的事情本是我自己计划的,你不必挂怀。”   在江源亲口说出来那句话之前,雪雁还是不确定彼此的心意是否真的是一样的,便有心要试探一番。   江渊见到雪雁的时候,心里是极高兴的,没想到她居然来送自己,那是不是说明,他的心里也是有自己的?毕竟自己从未明说过,虽然是订了婚约,可是孰知她不是遵从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呢?   江渊也记清自己什么时候喜欢上这个女子了。   遇到她的时候,她还只是个小丫鬟,再见面已经是宋家的小姐。   那一日她穿着杏黄色的穿菱花长裙,挽着精致的发髻,发上别着玉簪花的珠钗,看起来并没有多么的高兴。   当看到她突然冲进火海中,自己竟然也不顾一切地跟了过去,那时候自己就已经爱上了她吧。是自己没有好好保护她,才让她受了伤,女儿家谁不爱惜自己的容貌呢?哪怕,她就要远嫁他人。可是,后来叶赫鹿另娶了他人,自己便忙求了父亲上门提亲。   而现在,他还不懂自己吗?这一切复杂只发生在一瞬间,却如同千军万马奔腾于心间奔腾而过。   “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个?”江渊冷淡地说,仿佛不带一丝的情绪。   雪雁微楞,心里好想说她不是那个意思,可是嘴里说出来,却是,“我配不上你。”   江渊抑制住心里的惊异,故作镇定道:“你一直都是这样想的?没有半分别的?”   雪雁昂起头,倔强地盯着江渊,见他的神色有些恍惚,突然有些害怕失去他,忙道:“我不是……”   “好了,我知道了。宋小姐请回吧。”江渊的语气有些硬,想到自己此去凶险,或许会耽误了雪雁也未可知,才做此语。   这样的称呼对于雪雁实在是刺心,宋小姐?大抵你是想乘机和我划清界限,以弥补当初冲动求亲吧。   这两个人就此沉默着,心事也不肯说出来,正是只有看官看着着急。   两个人本来是一个心,却偏会错了意,分行两行。   宋璟宥上来的时候,就只看到雪雁和江渊离得老远,也没有说话,只当是早就说完了,也不理论,只催着江渊道:“马将军要出发了,就等你呢。”   江渊顿了有一秒钟,这才离身而去。   雪雁看着那人离开,好像跑上去抓住他,告诉他自己的心意。   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可是这句话却迟迟没有说出口。   宋璟宥掩护雪雁回到房间,这才过来,黛玉因道:“她没事吧?”   宋璟宥喝了一口茶水,随口道:“不知道,我又没看着。”   黛玉起身,走到宋璟宥面前,笑靥如花道:“好歹你也是做哥哥的,这般不上心?”   宋璟宥难得见黛玉有个笑脸啊,却不禁打了个寒战,反唇相讥道:“你好歹也是大少奶奶,也不见你履行你的职责啊。”   黛玉转过身,指了指脸,道:“别让我替你没羞,咱俩打过条子的。你忘了?”   宋璟宥又端起茶杯,低着头悄悄坏笑着,也没出声,直到黛玉走远,这才一下没忍住呛了一下,咳嗽了出来。   却说黛玉出了屋子,便直接过去找雪雁,见雪雁在屋子里静静坐着。   “你这是怎么说,怎么眼圈红了?”雪雁的性子不常哭的,这是怎么了?   雪雁本来也只是憋在心里,任由眼泪在眼里打转,此时黛玉的话就如同一个催泪弹一般,把雪雁的难过和委屈全都放了出来。   雪雁一头扑进黛玉的怀里,哭道:“他误会我了。”   黛玉拍了拍雪雁的肩膀,安慰道:“你先别哭,到底是怎么回事?”   雪雁发泄了半天,总算安静下来,这才慢慢地说了经过。黛玉旁听者,竟觉得有大半的错竟是雪雁的,也不好说,便道:“等他回来,在解释便罢了,你也是小孩脾气,怎么这个节骨眼上犯小心眼。你看你脸上的伤也好些了,那时候刚好,好好的做新娘子呢。”   雪雁被黛玉逗笑,这才起身,洗了一把脸,准备着晚间的宴会。   一路上雪雁坐在车轿里仍旧是心思全无,黛玉便笑道:“今儿好歹也算是个吉庆日子,你这样倒像是皇上欠了你似的?”   雪雁舒展开眉头,道:“不过是和一大群人坐一起吃顿饭而已,干嘛非得咱们去?”   黛玉看雪雁这幅不知死活的样子却有些乐摁了摁雪雁的额头,笑道:“你倒是摆起小姐的谱来了?知道的还好,不知道的还当你不乐意当今皇上高兴呢?若是得罪了人,你有几个脑袋等着?”   雪雁瘪嘴答应着,这才笑道:“那我倒是要好好的,俗话说车到山前必有路的。”   等他回来的时候,自己再解释,恩,就这样。到时候,自己一定不任性了。   这样想着一行人便到了宫门口,按理由太监引至御花园处的一座极大的宫殿,寿宴便是在这举行的。因皇上国事繁忙,便只在后宫安了席,略坐了坐便往养心殿去了,此时众人皆各自在殿内逛着。   雪雁因早先遥遥一望,见今日陪在皇上身旁的,除了皇贵妃,竟然还有衣着华丽尊贵的薛宝钗。   “怎么不见睿贵妃娘娘?”雪雁好奇道。   黛玉噤声道:“待会说话。”   奉樵县主在前面走着,因道:“跟我过来,那边是几个太妃,你们也该见见才是。”   黛玉和雪雁便静静地跟着到了一个亭子,里面果然坐着几个贵妇人,满眼都是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的打量。   “这位是南安太妃,这位是晟太妃,这位是北静太妃。”奉樵县主一一介绍,雪雁和黛玉亦一一见过。   黛玉因见甄蕊也在一处坐着,便笑着点头问好,过了半晌,奉樵县主因道:“让她们姊妹们出去逛去才是,咱们老姊妹几个也好久没聚过了。”   众人都道:“正是呢。”   雪雁便和黛玉,甄蕊三人一齐退出了亭子,往另一处赏花说话。   “甄姐姐,上次的伤好些没?”雪雁见甄蕊神色并无不好,便直接问道。   甄蕊道:“多谢你上次冒险救我,只是却连累你也受了伤,倒该是我问问你好不好呢?”   雪雁笑道:“无碍的,大夫说等结痂掉了,便没事了。只是不知道上次是怎么回事,那门怎么好端端就上锁了?”   甄蕊叹道:“是有人糊涂罢了,并没事的。好歹,王爷已经查清楚了。”   甄蕊又道:“玉妹妹怎么都不说话?你如今怎么样?咱们姊妹一同出阁,好久都没在一起说过话了。”   黛玉的促狭心思一起,因坏笑道:“听说,你如今都长了四个胳膊四条腿了,我这不是正看呢么?怎样?还不跟我们如实招来?”   雪雁本来没明白在呢么回事,见甄蕊红着脸低头,下意识地扫了眼她的腹部,忙起身欣喜道:“甄姐姐有了啊?几个月了?”   甄蕊忙看了看四处,将雪雁拉下道:“你先别嚷,我倒要问问你呢?”   雪雁愣道:“问我什么?”   甄蕊道:“我那日虽不省人事,却也看到是个男人陪你进来的,你还不招?怎么一时不见,玉儿就变成你个小丫头的嫂子了?哪里还多出来一个男人?”   雪雁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还是黛玉解围道:“年前定的亲,你还笑话她?”   甄蕊这才知道原来如此,又问黛玉道:“你别拿她来挡我的嘴,我可盼着你也早点有个,将来也好作伴呢。”   黛玉被甄蕊说中了心思,便也有些失神。   自己是不是有点过分了?一年了哎。   “听说香菱也有了人家,婚期都定好了,来日可有的热闹。”雪雁感慨道,冲着黛玉眨了眨眼。   黛玉感激不尽地回笑过去。   三人正说着,却听到有人过来,待看清来人之后,三人便一起起身,黛玉和雪雁行礼道:“见过薛良娣。”宝钗见过甄蕊才笑道:“往日里都是好姐妹,如今也莫要和我生分。”   众人皆知宝钗如今虽还只是个良娣,但是上面真正得宠的却只有皇贵妃和一个性子寡淡的睿贵妃,在这后宫里也算是后起之秀了,虽然想着往日的姐妹之情,却也拘谨了不少,四个人略客气了几句,只听宴会散了,便都告辞别过不提。   六月上旬,南疆传来消息,南疆藩王示和,表示只要保其封地,必不再动干戈。   淇徵大喜,派遣官员前去和谈,一切告终已是快入冬的时候。   这一日,雪雁刚和黛玉打林府回来,便看到丫鬟婆子们皆是一脸惶恐的表情。   雪雁因道:“怎么他们像是避着我似的?”   黛玉道:“你别多心,怕是府里有什么事,咱们先进去。”   雪雁便和黛玉一同去奉樵县主处请安,一进屋,雪雁见看到一屋子的人都阴着脸,空气也沉重的仿佛要压死个人。二人行礼问安之后,便告了座。   “母亲,这是怎么了?”雪雁这才忐忑地问道。   宋媛见雪雁回来了,忙道:“姐姐你知道了可千万别生气。”   奉樵县主因宋媛多嘴,便沉声道:“玉儿,你刚回来也乏了,和媛儿先回屋吧。”   黛玉应声便和宋媛下去了,路上因问道:“这是怎么了?莫不是雪雁犯了大错?”   宋媛遂在黛玉耳边叽叽喳喳地说了一通,黛玉大惊,竟有这样的事?   却说雪雁被奉樵县主留下,半天不见县主说话,便壮着胆子问道:“可是雪雁犯了什么大错?”   奉樵县主长长的叹了一口闷气,甩下一张封纸笺,愧疚道:“孩子,都是我当初太草率了,给你选的人家竟是这样的没信义,也怪你父亲看人不准,还说那孩子是个百里挑一的。哼,不过如此,等来日,母亲再给你挑个好的。”   雪雁只听着奉樵县主稀里哗啦从嘴里吐出这么多话,越听越糊涂,索性起身,拿了桌上的一张纸自行看了起来,这一看可吓坏人了!   解除婚约!退婚?   羞辱,这委实是极大的羞辱。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扇子的留言,感谢大家的收藏,么么哒。   ☆、结局(一)   alt="宋璟宥从外面回来,一看到屋子里的状况,便知道大家都误会了。   黛玉对他也没好脸色,宋璟宥道:“你跟我置气做什么?”   “我也犯不着多说什么?你只瞧瞧去,人都哭成什么样了?”   宋璟宥转了一圈,才对上黛玉的正脸,忙解释道:“不是那么回事。”   黛玉微抬起头,见宋璟宥还愣着,便没好气道:“继续啊。”   宋璟宥一阵苦笑,“江兄平乱有功,本该是要回京接受封赏的,但是当今圣上有心想因材致用,便命江兄与和亲王一同暂时镇守北疆,皇命难违,他又怕耽误咱家妹子,便捎信说让家里退了这门亲事。”   黛玉冷笑道:“他又不是不回来了,何必就要退亲?他难道不知道女子被退婚是件多难堪的事情吗?更何况雪雁还是被指过婚,叫她以后如何是好?”   宋璟宥也不知道为什么江渊会想到退婚,难不成是打了一回仗,不喜欢雪雁了?还是不喜欢女子了?宋璟宥邪恶的想。   二人在这边面面相觑,不想这番话却被门口的雪雁听到。   雪雁原本是想过来和黛玉说说话的,没想到听到这番话,五内早就翻滚了。   他果然是误会自己了,怎么办怎么办?   回到房间,雪雁开始想办法。驻守边疆那是重任,既然皇上让江渊驻守了,那铁定是一年半载回不来的。他肯定以为是自己对他无情,才做了这个决定,若是自己被退了婚,说不定奉樵县主就会从哪找个王孙贵族逼自己嫁了。   为今之计,便是跟江渊亲口说清楚,把误会解开。   可是……   “姑娘,小厨房新做的汤,县主让奴婢特意给姑娘端过来尝尝的。”小环关切地说道。   雪雁道:“小环,如果你和一个人发生了误会,你怎么办?”   小环不假思索道:“当然是找他说明白咯。”   雪雁又道:“如果他不在附近呢?”   小环笑道:“那就去找他呗,不是很简单吗?”   雪雁豁然开朗,对喔,很简单啊,找他不就完了!   自己是个现代人啊,为什么要用古代的这些乱七八糟的规矩拘着自己呢?   爱就要勇敢追求,雪雁轻快地笑了,一把端起那碗汤,美滋滋地灌到胃里,暖暖的,不错,“好喝。”   小环见雪雁突然这么奇怪,不由得有些傻眼,忙道:“姑娘,你慢点喝,这里还有呢,小心别烫着。”   雪雁忙叫小环下去,自己要想个计划,确保万无一失才好。   冬天来了,要准备几件棉衣,要是男装;吃的喝的带够一天的,其余的拿够银子便是了;   路线的话,租个马车,大概有一个多月就到北疆边城,到时候再找人问路;住宿什么的,有钱什么搞定不了?   雪雁自己满心欢喜地想着,做梦都要笑出来了。   这一日,粮草充足,雪雁一身丫鬟打扮,到了后院躲在墙角换了小厮的衣服,便翻墙出院。   “哎呦,好久没动弹了,还真是腿脚不灵活,我的老胳膊,老腰。”   “要不要我帮你揉揉啊?”   “好啊好啊。”   过了几天小姐的日子,雪雁发现自己也挺喜欢这种待遇的,啊\\\\(^o^)/   等等,谁在说话?   雪雁抬起头,看了半天头顶这两张似曾相识的脸,一下子懵了,“你们怎么在这?还这身打扮?”   黛玉尴尬一笑,抬了抬因为被厚棉衣包裹着不大灵便的胳膊道:“你哥哥说你要自己出去玩,所以就拉着我过来看看?”   “看我玩?”雪雁指了指宋璟宥的随便绑起来的长发,又看了看黛玉身上穿的男装,干笑道。   宋璟宥一把拉起雪雁,坏笑道:“还装?你当我们不知道你要做什么?跟我来。”   黛玉忙拉了雪雁从地上起来,偷偷道:“你个傻丫头,这么好玩的事情,怎么能不叫我呢?”   雪雁有点怀疑黛玉的智商了,嘟囔道:“我可不是去玩的。”   还是好匪夷所思啊,林黛玉和宋璟宥离家出走?这宋府可不是要闹翻天了?   黛玉盯着雪雁看了许久,突然眨巴着眼睛,突然笑道:“你的脸什么时候好了?”   雪雁下意识的摸摸脸,是啊,今天换了男装,没有戴面纱,“好了……吗?”   黛玉重重的点头,刚要说什么,却突然吓得站了起来,头磕到马车上。   宋璟宥听到声音忙停了车,道:“怎么了?”   黛玉被包袱咯了一下,本来还挺尴尬的,见宋璟宥滑稽的样子伸头进来,便理直气壮道:“没事没事,马夫快些看着路才是,别老是打听主子们的事情。”   宋璟宥当即黑了脸,欲说还罢的复又回过身去,雪雁偷笑道:“你们……这是和好了?”   黛玉嘴硬道:“才没有,都怪你,好端端的要离家出走,害得我还要追出来。”   雪雁紧紧地贴着黛玉道:“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啊?”   黛玉呶呶嘴道:“他说的,不过要跟着出来,是我要求的,老呆在一个地方,可不要闷坏了。”   雪雁有些故意道:“你不怕母亲家法啊?”   黛玉偷笑道:“这个你放心。”   宋璟宥果然兢兢业业的……坐在马夫身边伸长了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   他怎么会告诉雪雁这些什么退婚什么的,都是他们演的一出戏呢?   十天之前,边关来报江渊大败敌寇,但是却请求驻守边疆三年,并使人带了一封解除婚约的书信回来。恰巧那人知道江渊和宋璟宥是好友,便托宋璟宥送书信到江家,没想到路上在茶楼不小心打翻了茶水,竟看到信中的内容。   宋璟宥反复思量揣摩,便将此事说与黛玉和奉樵县主商量,结果便是:   黛玉想出了一个激将法;   奉樵县主竟然也孩子气地又想出了个将计就计;   最后,宋璟宥制定了一个计划,直到那日雪雁从林府回来之后,她就已经在圈套里了。   后来某一天,奉樵县主便意味深长地对宋璟宥说道:“你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该要个孩子了。翰林院那便歇三个月的假,你们两口子出去逛逛也好。”   宋璟宥简直傻眼,这样好的母亲,他怎么以前不知道。   奉樵县主有走近宋璟宥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一直分床而睡?住进机会,玉儿是个好丫头,你可悲让我失望。”   宋璟宥回想着自个母亲的嘱咐,坏坏的笑了。   这一趟,雪雁绝对赚翻,省了不少的银子,还有人跑腿买这买那。   抵达北疆边城的时候,正好赶上一场鹅毛大雪。   黛玉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茫茫大地,自己是自由的,空气是清新的,周围的枷锁和拘束就像长着翅膀飞走了一般。   “嫂子!”黛玉听到雪雁喊她,忙转过身,迎面一个小雪球打了过来,散开的雪子冰冰的洒进领口处的围巾里,不禁打了个寒颤。   “死丫头,你竟敢这样对我?”黛玉就像尝试了自己从未尝试的东西,贪婪地抓起地上的积雪,使劲朝雪雁扔了过去。   二人打得热闹,完全没有注意到马车上翘着二郎腿的宋璟宥一副享受的表情,“这小妮子,到底还有多少让人惊喜的地方?”   “我说大爷?这两位是您的夫人?”一路过来的马夫捅着手,凑近宋璟宥好奇道,“您可真是享了齐人之福啊,小人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呢?”   宋璟宥白了车夫一眼,大声道:“那是大爷的妹子和媳妇。”   马夫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补救道:“恕小的眼拙,嘿嘿。”   宋璟宥继续看着她们俩此时打闹成一团,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回头骂道:“这是大爷的媳妇和妹子,你看什么?”   马夫尴尬笑笑,便侧过脸去,又撇过头,拱手道:“小的还没见过这么和顺的小夫妻呢,大爷和夫人一定要百年好合,万事如意……恩,还有早生贵子。”   “哥哥,你们说什么呢?”雪雁率先爬上来道。   黛玉也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走了上来,两个人的脸冻得有些泛红,像年画娃娃似的。   宋璟宥见雪雁上了马车,便上前拉着黛玉道:“手都这么冰,你们俩真是胡闹,冻坏了怎么好?”   黛玉瘪瘪嘴,扭头把手缩回去,便要往前走去,没想到脚底一滑,竟硬生生摔到了宋璟宥的怀里,连带着两个人从高坡上滚了下去。   雪雁听到动静忙掀开帘子,便看到他们滚线团似的滚远了,突然好想拿出手机拍一张照作纪念啊。   “哎!大爷?夫人?”车夫见状便要上前“救人”。雪雁连忙拉住,使眼色道道:“他们自己会上来的。”   不一会,黛玉果然浑身湿湿的钻进了马车,同时还有宋璟宥的喊声:“妹子拿件干净衣裳给你嫂子换上。”   雪雁翻翻白眼,没好气道:“知——道——啦!”   接下来的几天黛玉都跟捡了宝似的,面带笑容,一副常乐无疆的样子。   这两口子,果然是有戏。可是自己呢?已经在这边城住了三天了,什么时候能去北疆的守地啊。   “你别着急,军营重地,不许女子进去。咱们虽是男装,但是明眼人一看便看得出咱们的女儿身。等你哥哥过来,自有分晓。”黛玉一边将一件衣裳的破洞缝补成祥云的形状,一边耐心说道。   正说着,只听外面小二道:“两位客官,这边请。”   雪雁忙出门,眼前的男子还是那个模样,(只是黑了点,瘦了点)眼中的惊喜像是要迸发出来。   江渊只见宋璟宥来了,便告了假,被硬拉到这家客栈。   没想到竟然看到了日思夜想的姑娘,怎么一个喜字了得?   她怎么会来?   她来了?   她竟然来了?   是找我的吗?   “你听我说……”   “你先听我说……”   “……”   雪雁愣了好久,不禁腹诽,怎能么还不说话,抬头只看到江渊冲着自己笑得更傻子似的。   雪雁意识到什么似的,立马跑到黛玉身后,“咱俩似乎掉到狼窝了!”   黛玉一看那二人勾肩搭背的邪恶笑脸只觉背后一阵发凉。   宋璟宥恬不知耻的凑上来,道:“夫人,那个我一直都没签字呢。”   宋璟宥又正儿八经道“县主有命,还时得抱个孙儿回去,打包的也可以。”   黛玉红脸:“……”"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收藏和评论,么么哒,期待大结局吧。   江渊:“今天我是男猪脚!”   宋璟宥:“抢戏懂不懂。”   全体黑线。   ☆、结局(二)+宝钗番外   alt="雪雁:“你既然是大将军肯定可以找到很多好玩的吧?你看边疆好无趣哦,成亲都这么冷清?”   江渊:你要星星我都摘给你。   雪雁:“我想看烟花。”   江渊:“夫人应该听过烽火戏诸侯的故事吧……”   雪雁:“我要看草裙舞。”   江渊:“北疆这么荒凉,哪来的草,回去了跳。”   雪雁:“…好吧,那就还是星星吧。”   江渊屁颠屁颠的跑回屋端了一盆水过来,“看,星星。”   雪雁:“……”   三年后,雪雁随着已立战功的江渊班师回朝,淇徵念江渊驻守边疆屡立大功,实乃国之良将,赐府邸,加封赏,真可谓是春风得意。   但是,让人想不到的是,江渊却辞了官职和封赏,只求于京做一闲职,朝中各大臣皆对江尚书感慨:“令郎少年英才,如若退出朝堂实乃国之大憾。”   江尚书却笑而不语,笑道:“由他去吧。”   众人唏嘘不已。   时逢年关,各朝使臣前来朝见,外朝热闹非凡,内廷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火烧宝华宫,淑妃娘娘薨逝,阖宫上下无一人生还。   宝钗醒来的时候,可是吓坏了,“你们是谁?”   这些人是谁,为何如此奇装异服,怪模怪样,这是哪儿?   “初七,你不认识我们了吗?这里是医院啊?你昏迷了三个多月,你姑姑都快急死了。”一个略胖的女孩子着急道。   宝钗醒了醒神,“初七是谁?我……不是被大火困住了吗?”   和玉看到宋初七一脸迷茫的样子,没忍住一下子搂住宝钗哭道:“初七,你被伤心,你爸妈虽然不在了,但是你还有我们呢。你姑姑这些天一直在照料你呢,你一定要好起来。”   宝钗警惕地打量四周,再看看自己,天哪,我头发去哪儿了?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谁剪了我的头发?   看着周围人关切的眼神,宝钗终于意识到一个事情,这里难道是天堂?人死后要去的地方?   正想着,一个三十几岁的女人提着饭盒进来,一看到宝钗立马笑着扑了过来:“初七啊,你终于醒了,可吓死姑姑了。头还晕不晕?身上难不难受,饿不饿》我今天做的是煲仔饭,快来吃一点。哦,对了医生说你醒来的时候不能吃着些,你等着我给你买粥去啊。”说着就跑了出去。   宝钗越来越糊涂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些人自己都不认识,她们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   和玉意识到宝钗有些不对劲,便坐在床边,细细看着,不可置信地问道:“初七,你不会失忆了吧?”   宝钗刚吐出一个啊字,那个胖女生就跑了过来,抓住宝钗的肩膀道:“我去,不会吧,这么狗血?”   “林婉,你别闹。初七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宝钗腹诽,我就是薛宝钗啊,可是她思前想后却摇了摇头。   林婉和和玉皆不忍心的看了宝钗一眼,又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说了一遍。   宝钗这才知道,自己的灵魂原来到了别人的身体里。   是夜,宝钗混乱了一天,终于可以静静地躺下来想想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那天自己和莺儿在后殿看烟花,然后不知怎么就着火了。   然后莺儿为了保护自己淹没在火里了,而自己?   “宝钗?”   “你?你不就是白天我的样子吗?”   雪雁仔细看了看,这里是梦境,哦,还是太虚幻境。   “你是妖怪?”宝钗又惊又吓。   雪雁半天没明白宝钗在说什么,什么我是她的模样?话说她不是葬生火海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   想到这里,雪雁突然明白了几分,一把抱住宝钗道“薛宝钗你穿越啦?太好了,我嫂子还在为你难过呢,没想到你竟然穿越了?”   宝钗挣开雪雁的怀抱,道:“你到底是何人?”   雪雁这才想到自己到太虚幻境的时候会变回现代的样子,便没好意思的挠挠头,笑道:“我是雪雁啊?”   宝钗半信半疑大审视着雪雁,半天才道:“莫非,你知道我怎么会便道那个地方?”   雪雁上前一步,急忙道:“这么说你穿到我的身体里去了?你去现代了?”   宝钗不懂,便问:“什么是现代?”   雪雁解释道:“就是几千年以后的一个时代,我原本就是那里的人啊。”遂坐下来将事情详细的说了一遍,听得宝钗云里雾里,但是还是明白了。   她借用宋初七的身体活了下来,从此她就是宋初七了。   “你们俩叙旧得好欢快啊。”一个小仙女从天上飘了下来,手里拿着一个册子。   雪雁和宝钗俱是一惊,“你是何人?”   那小仙子笑道:“我是掌管人世间因缘际会,穿越重生的逆神,你等快随我来除名还世,自行去罢。”   说罢,红笔一打,水袖一挥,雪雁和宝钗皆觉得身体被揉碎似的,卷入隧道之中。   附:宝钗番外   现在已是我入宫的第七年,只有我知道为什么皇上那般肆无忌惮的宠幸于我。   当初,我入都参选,自以为高人一等。   我母亲说,若是我中选,我必要扬眉吐气,为家里争光的。若是我没中选,还有一条路便是嫁给表弟——贾宝玉。   众人都以为我自视甚高,抱着必中之心。   呵,她们都错了,没有人比我更加害怕结果的降临。也没有人喜欢变成争权夺利的牺牲品。   在我记忆里,最亲密的姊妹,林黛玉。   姨娘家的几个姊妹也是极好,只是她们总将这个林妹妹挂在嘴边,让我有了一丝的好奇。   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居然有莫名的熟悉感。这种感觉充斥还在我的脑海,总觉得她如同的另一半一般。听说过她的身世,我原以为她是那种病西施的模样,娇弱的如同弱柳扶风。   那一天,她穿着藕荷色的菱花缀锦长裙,一色的披帛慵懒地搭在肩头,像极了凌波之上的仙卿。   那一日,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妄自菲薄。   后来,我入宫为妃,成为命如草芥的宫嫔之一。   后来,她嫁入宋家,成为宋家大少奶奶。   我们的命运便渐渐分道扬镳了,哪怕再相遇,也不过是客气几句尤是小心翼翼,再无半点当初真心。入宫后的日子,如履薄冰。   我原以为元妃姐姐是真心想与我相互扶持,没想到她不过是想利用我做她的垫脚石罢了。   入宫半年,并无恩宠,我已是被打入了冷宫。宫里的女人何其多,满心里算是争宠夺荣,想起往日姊妹们一起吟诗作画,当真是赏心乐事。   元妃姐姐说,若是此时宝丫头得了恩宠,风头必胜。正好解咱们这边的危机,那些眼巴巴盯着咱们的人也能消停一点。待我怀上龙裔,哼,看他们该怎么折腾。   这些话是我去请安的时候不小心听到的,从此以后,不管她们给我安排了多少次机会,我都故意失掉。   我纵使需要恩宠,但是绝不成为别人的挡箭牌。   后宫之中当真没有真姊妹。   后来元妃有孕,一跃成为凤藻宫尚书,加封为贤德妃。   贤,德本是四妃中的二妃。元妃独揽贤德二字,荣宠之盛早已让她忘了居安思危,物极必反的道理。   那一日皇上皇陵祭祀祈福。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早起打扮之后便去她宫里请安。元妃如今连鼻孔也是朝天的,哪里会把我放在眼里,一番计较之后,我便装作献媚讨好一般退了出来。   真是可笑!   只有她得意忘形才没能发觉睿贵妃和皇贵妃一直都是沆瀣一气的。   那日睿贵妃滑倒不过是一个警示罢了,我也不知道她们为何要拉拢我,只是元妃是靠不住了。   谁靠得住呢?若是不想让人利用,只能利用别人。   含香圃是当今皇上最喜欢去的地方,谁人不知?   偏巧那只蝴蝶帮了我,暗潮汹涌的后宫,哪里容得下一个翩翩起舞的蝴蝶?   我偏要冒天下之大不违。   当今皇上最爱诗书,国内所有士宦女子无不知书达礼。还有一样,皇上还喜欢时花侍草,举国之内所有名贵稀有之花草尽归含香圃。   鲜花,美人,谁会不爱?   果然,我感觉到那阵阵温热的气息从头顶慢慢压下来,紊乱的故意冲击着我的耳垂,我突然觉得,拥有一张绝美的容颜是多么值得庆幸的事情。   当我从慌乱中清醒,他看着我的眼神满是充盈的喜悦。我倚在他的怀里,滚烫的肌肤贴在一起,似乎连周围的花香也更加浓郁了些。   “朕来。”   原本尴尬的事情,被他亲自上手,光滑的衣料同他的手掌一起滑上我的后背,有一丝颤粟。   “别怕。”   语气温柔,吾愿沉沦。果然还是翻云覆雨,又是一番揉红戏雨,娇喘微微间,他起身着衣而去。只留下一道旨意,晋薛常在为良娣,赐居宝仪殿。   那年立春,元妃的死讯让整个后宫宫嫔的心都颤了三颤。唯有皇贵妃平静如许,我也不知皇贵妃为何能得皇上那般的喜爱,却又迟迟没有封其为后。   但是,我知道她是皇上最信任的人。   这一切她都知道。   这一段时间出了不少的事情,宋家和亲,南疆藩王反叛,贾妃护驾薨逝,   贾府被抄家眷被捕,甄应嘉大败还朝自请辞官,史老太君和宝玉先后病逝,探春和亲。   这一切来的如暴风骤雨一般。   然后,外朝如此动荡,内庭也是如翻天覆地之势变化着。   这一年过得极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事多的缘故,我总觉得好累。那种病又犯了,这一日是皇上的寿宴,再怎么也不能不去。   “娘娘,您瞧皇上对您多好。知道冷香丸快要用完了,便着人又制了些。您快吃上,待会便要过去了。”   莺儿欢喜的说道,神色得意,这宫里放眼望去,除了皇贵妃之外,连睿贵妃也念起佛来,不问世事,其他人空有位分没有宠爱。谁还敢和自己主子争?她自然也是得脸的。   午后,宴会便开始了,和往年一样并无不同,不过素简些,按照皇上的话,便是:“一家子亲亲热热一起吃顿饭,说说话而已,不必拘束。”   此时,我却是不可同日而语,坐在与皇贵妃对等的位置,何等的显眼,再不是角落里,低眉顺眼,一味委曲求全的小常在。   这样的宴会本来就没意思,加上宫里一下子没了两个人,一个贵妃一个贵太妃。皇上也不想大办,说了一会话便往养心殿批折子去了。   我便和皇贵妃说了一会子话,便告辞到殿外的院子里逛逛。没想到竟然遇到了黛玉和甄蕊还有雪雁。   这种久违重逢的感觉让我心里好欢喜,仿佛回到了那一年我们少女的模样和情怀。   她们也是惊喜的表情,却含了不少的拘谨和客气。我低眸扫了眼自己身上繁重的衣饰,突然觉得头上的金冠让我抬不起头来,喘不上气。   面面相觑,沉静至极。   不过多时,便有人过来请我回去。   到底是疏远了。   “我先回去了,妹妹们逛逛在回去罢。”   “是,恭送小主。”   四年过去了,任我有多么宠眷不衰,我也没有孩子。   我原以为这一切都是皇上或者皇贵妃捣鬼。   直到那一日,皇上赐我与家人见面。   哥哥瘦了许多,也并不像以前那般放肆,隔着帘子恭恭敬敬地行完礼之后,说了几句客套话便退下了。   母亲含着泪说,我哥哥和二哥哥都已经娶了妻,家里虽败落的没样子,到底也还过得去,让我不要求恩典,保住自己最要紧。   我问出心中疑惑,没想到却换来一个我永远也不敢相信的话。   “孩子,母亲没有告诉你,你的冷香丸虽然可以让你怯去热毒,保养容颜,服用这么些年,你却再难有孩子了。”   这些年居然是我自己害了我自己,薛宝钗啊薛宝钗。   “我的儿,你别沮丧,你看你姨娘家落得那个样子,到底也牵累了咱们家。如今既然不能有子嗣,皇上也必不会再将你怎么样的。你只好好保住你的位置,便够了。”   时辰一到,母亲便回去了。临走时的眼神凄凉而又绝望,让我直到最后也忘不了。   这一年的元宵,皇上立后贺兰氏,加封后宫各妃嫔,大赦天下。   短短三年,我既无子嗣也无权势,却从一个末流的小常在,爬到了妃位。   金雕玉琢的宫殿寒气越来越盛,甄蕊偶尔带着小世子过来请安,说起黛玉和雪雁的事情,竟让我有一丝动容和羡慕。   在宫里待的久了,就不会笑了。   直到那一年的冬天,烟花满天。" 作者有话要说:  《花瓣瘦了》新文存稿戳我来收藏   ☆、雪雁番外+香菱番外   (一)雪雁番外   人家都说傻人有傻福,我一直很努力地想要做个聪明有心计,事事稳妥的人,可是到现在我还是没有学会在古代的生存法则。我很庆幸,我离开了最底层的那一个圈子,如今的我,是一府里的少奶奶,甚至都不用过去侍奉公婆,这样的美好生活,渐渐地让我的心防更加的轻松。   这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的第十三年,我原以为黛玉做了一品诰命夫人之后也会变得世俗不堪,没想到她却和那个宋璟宥顶着一个一品的帽子还跟小孩子似的,天天吵嘴。   突然想起当年贾敏离世的时候交给我的半月白玉佩,那东西到底是排不上用场了吧。   次日,我便回了娘家。黛玉看到我来了,欢喜得很,忙忙要拉着我去看看小宋宓睡着的小样,不过他们家的一双儿女,当真可爱,任谁见了都觉得很讨喜。幸好现在年龄尚小,还看不出模样,不然铁定要被预订完了。   说起这个名字,当初可是费了一番功夫,本来哥哥说小名要一个叫岱哥儿,一个叫玉姐儿。黛玉偏偏坐着月子便小性道:“什么金啊玉啊的?偏要那等的俗气,你这个做父亲的连起个名儿都这般敷衍,孩子也不给你看了。”此话一出,果然便没让哥哥在碰两个孩子。   后来黛玉偷笑道:“你哥哥的心意的我也不是不明白,只是孩子便是孩子,何必要和父母牵累着,不如他们自己挑了名儿最好。”   两个孩子抓周那日,我独子去了宋府。   满桌子的字,那两个孩子偏偏一个挑了一个宓字,一个岱字,喜得奉樵县主连连说这两个孩子有灵性,日后必然是有能耐的。话还没说完,岱哥儿就尿了她一身上,难得她还打趣道:“和宥哥儿小时候一个样子,这么放肆。”说罢,便朝着屁股上作势拍了几下,臊的哥哥连忙接过孩子,让奉樵县主换衣服去了。   黛玉那一日明媚而又娴淑,我从没有见过一个灵秀冰颖的女子可以在变成母亲之后散发出那般温柔的光辉,仿佛走到哪里,哪里都是光亮。就连两个孩子的嬉闹也夺不去她本身的风光。   那一晚,奶娘抱走了孩子,我便将半月佩交给了黛玉,黛玉沉吟许久才说道:“这是皇宫中的东西。”   我实在是惊异,便问她如何得知,黛玉将玉佩收好,才道:“有几次去宫中请安的时候,我曾见皇上腰间便系着这样半个,听说那是早些年皇上还是六王爷的时候,王妃的爱物。”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从黛玉的眼睛里看到了久违的悲伤,就像要把久远的岁月重新拉长,重新回放在眼前。   后来我才知道,贾敏曾经差点入宫做了妃嫔。那时候六王妃与贾敏如同钗黛二人一般的惺惺相惜。   黛玉对我说:“这半月佩是金兰之交的信物,定会交予一个妥善之人替我保管,一则不至于让我招祸,二则也要用此物让此人对我忠心不二。”   是不是每位母亲都会对自己的儿女如此殚精竭虑,我还记得贾敏当时说的原话。   “你必要将它保管妥当了,若是被人发现,这合府上下都要被累及,包括你。”   或许当时我并不明白,事后也没当一回事,而仙子阿我才明白,这东西若是拿出来,要么是救生符,要么便是催命咒。谁不知道当年皇上登基之际,他最爱的王妃却病逝了,自此所有关于王妃的东西,衣服甚至是颜色都会被视为禁忌,绝口不能提。   次日,我临走的时候,黛玉跟我悄悄说,那个半月佩大抵是用不上了,但是她想让月佩留在贾敏的身边,算是以尽孝道罢。   年后,听说宋璟宥便带着黛玉和两个孩子回了一趟姑苏,顺便回家看望了一下辞官回乡的林如海。   官至一品,却辞官不干。   听黛玉说,林如海当年也是最爱诗书,最喜欢煮酒看花,后来为了她仍旧在官场奔波劳碌到底是做女儿的不孝了这一年年初,林如海便领了个闲职回乡了,时年六十三岁。   那一日,我回府的路上,乍看到烟花满天,突然有些犯困,没想到竟然在梦里看到了宝钗,这时的她还是那般的清贵脱俗,只是眼神里的苍凉让整个人看起来并不像个十七八岁的少女。细谈之下,我才知道,惊喜的知道,她竟然穿越到了我的身体里。   天知道,我这段日子有多怕又穿过去。   不管这事怎么一回事,我都暗自松了一口气。我将我所有还记得的事情全部都告诉了宝钗,包括那些已经模糊起来的情愫和感伤。不管怎么说,到了现代对于她总是比现在好。   宝钗突然问了我一句,如果她已经不能有孕,穿越到那个身体里的话,可不可以做母亲?   我沉重地点了点头,突然看到一丝轻松欢 愉的微笑,就像把阴云密布的天突然扯开了一道口子。   我清醒的时候,梦里的事情已经忘了大半,继而便听说昨夜宫里着了大火,淑妃薨逝。   马车很快就到了江府,我带了百般心事下车,每一步走过去,都无比的轻松,再抬头便看到一个明朗干净的笑容慢慢的靠近我。   “怎么才回来?”江渊的样貌并不是万里挑一的那种,但是给人的那种轻松感却让人觉得无比的安心。   我故意撒娇道:“路上看到好多糕点,馋的不得了,我都没买。紧赶着回来了,还要怎么的?”   我的手被他紧紧地握住,一点也不顾忌周围低头浅笑的仆妇丫鬟,只带着我往里面走。   我半天没有得到回应,便有些生气,见他突然停了下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突然感动的无以复加。   “你前天说的周记绸缎庄的缕花织锦,城西做葡萄酥,桂花酥还有绿豆糕的师傅,宝璎阁的流苏小凤簪。十二色各色花钿,还有你说院子里太空,我已经教人请了花匠垦了地出来,以后闲了就给你种四时花草,好不好?”   “好。”   我看着这张日渐舍不得离开视线的脸,他的眼神里含着一丝期待,突然拿出原本是我的的红玉坠子记在了我的手腕上,“看吧,是我的还是我的。”   他什么时候拿了我的东西?那么,我才不要告诉他,我已经有了他朝思暮想的小宝宝,免得失了宠爱,哼哼哼。   (*^__^*)嘻嘻……   (二)香菱番外   我从没有想过我梦里的那些境遇竟然都是真的,我一直以为是我的梦而已。   那一次,我被甄蕊救回府里,我原以为那便是我最后的结局。好歹再也不会被人动辄打骂,再也不会有人将我转手变卖,这些年的苦,我再也不用再尝受了。   没想到我的命运会如此反复,将我推上一层比一层高的幸福浪尖。   那一次,我跟着三小姐去林府做客,我刚去的时候总是战战兢兢的,慢慢地听她们说话竟是格外的有趣,那些诗书古词,是我从未接触的世界,我偷偷看着她们说话,便感觉有人一直盯着我看。竟是个秀气可人的女子,我原以为她也是府里的小姐,没想到竟只是一个大丫鬟。   她看着我笑,我便有些不好意思,没想到她竟然直接走过来,拉着我的手说,我是姑苏甄家的小姐甄英莲。   我并不记得我的家,甚至是我的名字,他们都管我叫丫头,到了甄府之后,三小姐便唤我阿莲。后来林小姐便带我去了林老爷的书房,林老爷看起来还很年轻,看得出他对林小姐格外的宠爱,眼神里满是慈父的情怀。   他看到我,还未等林小姐说话,便激动地问我,你是甄老先生的千金?你怎么会在我的府里?你父亲知道你在这里吗?一大串的说了许多,还是林小姐解释了一通,林老爷才是道我的遭遇。   说实话,我觉得这家人真的和我影响中的大户人家不大一样,说不出来,就是让人觉得可亲可敬。   后来林老爷边说要收我为义女,暂时住在府里,后来去姑苏的回来,说我家已经破败不堪,父亲已经出家,母亲早已病逝。   而我,如今竟真的只是个孤苦无依的女子了。   没想到林小姐却百般的安慰我,就连林老爷也说,既然如此,便只当林家便是自己家。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我内心的感激,我知道他们对我是发自真心的好,并不是单纯的同情或者可怜,因为我从雪雁的眼睛里看到了善意和平等。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雪雁总能给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她一点儿也不像是个丫鬟,反正我知道府里没人拿她当丫鬟。   后来黛玉嫁入宋府,我虽知道当初她是不情愿的,但是回门的时候,我却从她的眼里看到了难得的安然和平静,我便想这样好的女子比得要世上最好的男子来配才好。   我原以为,这句话距离我是十万八千里的,没想到幸运有一次降临到了我的头上。   那次上元节,我去庙里上香回来的途中,看到庙外的河边有人放河灯,我便也凑趣去放了一盏,没想到没飘多远便被一只大鹏风筝掉下来打沉了。我本来就是放着玩的,便不作他话,欲要上轿回府。   没想到远处跑过来一个小厮,跟一旁跟着我的婆子说了什么。那婆子走了过来笑着说,刚才姑娘放的花灯被打沉了,那家的公子给姑娘赔罪呢?我笑笑便着意往那边看了一下,果然站着一个人影,道看不大清楚,我便让嬷嬷回了他不碍事,便上轿子了。   没想到下午的时候,边有人送来了许多的精致河灯,我便知道是那人赔的,既然赔了那边收下吧,正好莲花都败了,池子里空着呢。   这一夜府里的荷花池子里便是放满了河灯,极是好看。三四月里,正是漫天纸鸢的季节,那时候听说探春要远嫁南疆,便也提不起多大的兴致。到了午间,萱儿和柳衣突然说说天上有奇观。我出了屋子,才看到天上飘满了风筝,就这样远远看着竟格外的壮观。   这样的记忆格外的新鲜,我至今难忘,不过我一直都以为是谁家的小姐贪玩,线放得太长才飘过来的。   后来的某一天,父亲遣了人找我,说是要给我说人家,这样的事情,本来是不该女儿家做主的,但是父亲却笑道:“咱们家的女儿就是有权利挑,玉儿嫁的也罢了,菱儿一定要如意可心才是,不然如何对得住你父亲?”   连我也不知道该如何看,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但是又有人说字如其人,于是我想着那日的风筝便出了一上联。   若是对的上,且字迹工整的,我便嫁,当然这些话只是跟父亲说的。   那些人皆是父亲是以品画比字之名邀请来的京中适龄的,且品性不错的年轻公子,用词风雅华丽者不计其数。   但是真的有一人对出了我心仪的句子,字迹虽然不是很大气磅礴,却也是下笔有力,一撇一捺皆是凛然神韵。   趁着歇下的空挡,父亲便说那人乃是去年上京的冯家,冯家世代是书香世家,祖上也是有爵位的,到如今只袭着一个空爵位,并不涉足官政,其子冯元然最好读书,因对仕途无感,便只捐了个六品文官虚挂着,为人尚好,倒是没有娶妻纳妾。   后来的种种皆如人意,并不多说。   后来他说,世间姻缘自有缘法,定不负卿。 作者有话要说:     ☆、黛玉番外      雪雁说:‘玉带林中挂,金簪雪里埋’是我和宝姐姐的命。可是她的出现改变了我们的命运。   黛玉,黛者为石,石实乃玉。   宝玉,玉者至贵,贵则为宝。   儿时的记忆里,母亲向来都喜欢穿着湖蓝色的对襟短衫端坐在绣架前眉目含情地刺绣。一颦一笑里都含着对那时那刻的欣然和对未来的憧憬。   而我每次坐在一旁,母亲就会趁机摸摸我的小肉脸,然后指着我的梨涡笑着说,“我的玉儿和外祖母一样,也有个福窝,将来一定是有福气的。”   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听母亲说起外祖母家。   “你外祖母家规矩极好,你还有个表哥,性子极其顽劣。他和玉儿一样,名字里也有一个玉字,小名叫做宝玉。不过还是不如我们家玉儿聪明伶俐,可人疼的。”   母亲每次摩挲我的额头,我心里就会泛起一层层的波澜,就像快乐晕开了一般。   可惜,这样的宠溺不过一两年便再也不能有了。   那一年,我六岁,母亲归故。   我已经记不清那时节多少个阴雨连绵的日夜,我睁开眼睛便是流泪,闭上眼睛又梦到母亲冲我挥手。   那时候,家里忙成一片,父亲的身子莫名其妙也有些不好。母亲丧事刚毕,约莫一年多,都中便遣了人过来接我。   我看得出父亲的不忍,但是临行父亲也并未送我。   “玉儿相信父亲吗?”   “嗯,相信。”   一路飘摇,我心里一直默念着父亲那句话,终于到了。   这里并没有我想象中难熬,直到我知道了月棠的死。   月棠也是我自小的丫鬟,只是后来便没雪雁那般亲密了,大抵是她火爆的性子是我不喜的吧。   可是,月棠怎么突然就死了?   丫鬟本就是主家的财产,不过是几块铜板的交易。可是再怎么说月棠也是我林家的人,更何况这是一条人命。   怪不得入府之后就不曾见过她了,怪不得雪雁也不经常在屋里走动,怪不得我带的那么多人都仿佛不存在一般。   我突然陷入了无尽的恐慌之中,夜里总是看到有人影飘过,握着我的手殷殷哭诉。   秋意凉,我的眼泪越来越少。   府里的三个姊妹都是极好的,时常过来看我,皆是同情的眼色。宝哥哥也来的殷勤,后来因着外面胡闹的事情被太太罚跪祠堂,也不忘常常叫晴雯给我送东西过来。   我一直以为这府里的人是真心待我好,直到有一日我去太太屋里请安,无意中听到她对周瑞家的嘱咐,让袭人看着宝玉离我远点。   我才知道,原来一切的借题发挥节皆是为我。   秋风凉薄,百花尽摧。   我院子里没有菊花,乍一看花瓣飘零,竹叶青葱,枯树上滞留着几片瑟瑟发抖的叶子。   一川萧瑟四飘凛,   半个啸叫百回惊。   装囊花袋命有数,   思前想后黄土倾。   自那以后,我便一病不起,闭门谢客。   父亲的来到,让我悲喜交加,也脱胎换骨一番。就如同那一培黄土,葬了的不仅仅是香艳皮囊,还有我的半旧灵魂。   前生我去,   今我来兮。   不过是一场糊涂大梦,我知道父亲已经私下料理了一切,那些事皆不用我知晓。   人人都说林家衰败,林姑老爷病死垂危。这其中的缘故,无非是权利交柄,利益干系,即使父亲没说,我也明白。   父亲常说,祸福相依,喜乐无常,自在人心。我一直很疑惑父亲这套想法,到底是如何让他在官场生存的,但是事实证明,父亲是对的。   后来我为了父亲的利益嫁入宋家,果真得来了意外之喜。   当然,我说的意外之喜不完全是宋璟宥,而是我的一双儿女。   成亲之前,我接到宋璟宥的那封警示,此事并无旁人知晓。   父亲说,宋家的公子很是温文尔雅,文采武略皆是可与玉儿般配的。   我便想:这样自以为是的男人总得给他点教训才是。   成亲之后,细心揣摩。   奉樵县主虽是皇亲,但是作为一个母亲却是格外宽容的。   苏姨娘虽为姨娘,却仍旧勤侍县主,并不像赵姨娘那般献媚争宠,巫蛊下毒,残害嫡子。   回门的那天,宋璟宥跟我说,“岳父很喜欢我这个女婿呢!”   刚下马车的腿有点软,我差点没站稳,失了仪。这个人总是想出许多主意来难为我,有时候就是不痛不痒的为难偏生让人哭笑不得。   我知道小意是奉樵县主派过来监视我和宋璟宥的,不管雪雁怎么巧言令色,舌头怎么伸,到底是挡不住的。   奇怪的是奉樵县主竟也没怎么过问,只是时常让宋媛过来套套话什么的。   看来她也知道她那个拙劣的儿子多难缠!(偷笑状)   雪雁认祖归宗,是件喜事,也是件不好的事情。   但是这丫头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把自己弄的毁了容,她还当我们大家都是瞎子。   不过这件事的端倪也是宋璟宥提出来的,倒是我小瞧他了。   不过那一年多来,他果然并未越雷池半步,我原以为宋璟宥和宝哥哥一样,总是会鬼混的,不过听他身边的小厮说,竟是只和江公子一起吃茶喝酒罢了。   事后,宋璟宥总笑话我说:“夫人吃醋,总教人看着我可不好,我都不敢乱跑,真是无趣的很!”   我不管抓什么东西扔过去,他总是轻巧地躲过,丢给我一个鬼脸便扬长而去。   这段日子却让我想起青梅竹马的缘故来,有时候连我也看不清自己的心了。   平静的日子,总是短暂的。   那些天雪雁显得格外的烦躁,所有人都以为是她因为毁容而难过,只有我知道她心里的担心的事情,正在一步步靠拢过来。   有时候,预知果真不是好事,好累。   贵妃薨逝,外祖母仙逝,宝玉病故,贾府一败涂地。   我按着原先的计策,着人通知了梁沅。   毕竟我一个女儿家出门不方便,但是我没想到,三妹妹居然告御状,而且自请和亲。还有一桩就是宋璟宥暗中救了巧姐,还在城外置了一个庄子安置放归的贾家人。   他为什么这么做?   后来,宋璟宥说:“反正是你的心思,花的又是你的嫁妆,我又不亏,还卖了好人情!”   二姐姐得了好人家,却不想再回贾府了,据说成亲那日很冷清,除了一顶红盖头,两个牌位什么都没有。   但是二姐姐来信说,她如今很幸福。   三妹妹如今贵为王妃,听说南藩王对她宠爱有加,如今也有了一个小女儿。   宝姐姐在宫中也着实不易,偶尔去请安,见她眼中的笑意已经冷的不成样子,想起当年初见她时,如月宫嫦娥般清冷的感觉,至今仍旧萦绕心头。   唯有雪雁和甄蕊时常过来陪我玩笑,倒也是极好的了。虽说雪雁这丫头是个有福的,但是总不见怀孕,日常便偷偷跟我嘀咕,“若是有了孩子便好了,孩子就像是一个根,有了根,任凭怎样都不会离开了。”   我便问她,“你要去哪里?”   她便变了神色,嬉笑着不跟我说了。   自从她留在北疆,家里到底不如以前热闹了。宋媛许了金陵许家的公子,年后也要出阁了,这家里虽然少了些人,却突然又冒出来两个。   我的怀孕上让县主和老爷,下到小意都乐疯了。 满月酒那日,几个姊妹聚在一起,唯独缺了三妹妹和宝姐姐。   我亲自抱着岱哥儿和宓姐儿给姊妹们看   ,雪雁便闹着说,这俩孩子好像两个大土豆,好可爱。   蕊姐姐便忙忙遮住雪雁的嘴巴,笑着闹成一团。嬷嬷们抱着孩子去见宾客,我便与雪雁他们说话,不一会,二姐姐竟然也来了。   二姐姐如今出落的如九秋素菊般,清浅的笑容虽然寡淡,却含着无限的甜蜜,每句话都说得喜笑开颜。   正好是桂花开的最盛的时节,空气里都弥漫了甜甜的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留言,点击和收藏,风筝,黛玉番外哟→_→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s.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